夏惲一聲清喝,那小黃門也是嚇得不輕,連忙磕頭如搗蒜,不斷向張奉道謝。
看起來剛才只是幾位貴人的口舌之爭,但輪到高望的身上,那就真的是身死大事,此刻他心下對張奉自是感激不盡,畢竟皇宮中因為貴人一怒而身首異處的人太多了。
擺了擺手,張奉也並沒有伸手去攙扶他什麼的,只道:「你起身吧,先隨夏常侍將手中的事情辦完,晚些時候前往太醫苑尋我,我在那等你!」
說罷,朝著夏惲再拱手,「夏常侍,此間事畢,我且先走了,不敢再耽擱,陛下尚在千秋萬歲殿等我!」接著又朝臧洪二人抱了抱拳后,便轉身迅速離去。
看了眼臧洪,夏惲也不與他再爭執,待小黃門撿拾完書簡后,便自顧領著他離開了。
而臧洪卻依舊和同伴矗立在原地,看著張奉離去的方向,默默出神。良久,臧洪扭頭看眼身旁的同伴,喃喃道:「正禮,方才他所說的話你有何感觸?」
「那句『寧教天下人負我,休教我負天下人』么?」眉宇中包含思索神色,劉繇同樣看著張奉離去的方向,搖頭輕嘆一聲:「如此言語,我倒是真不希望是從他的口中說出來的。」
面露無奈笑容,臧洪看著劉繇,「正禮,還是在意他的身份么?」
「如何讓人不在意?」劉繇反問一句,「他乃中常侍張讓的養子,縱使如今與何氏聯姻,難道身份就尊貴了?說到底,他只不過是何氏與張讓間的聯盟犧牲品罷了!」
「正禮當真以為他會甘心做犧牲品?」看著劉繇投來的疑惑目光,臧洪嘴角浮現笑意:「正禮也並非愚昧之人,難道真的看不出來,此人已經開始掙扎了!」
眸光來回滾動思索,劉繇輕聲道:「子源的意思是,這張奉是想擺脫張讓養子的身份?」
「為什麼不是呢?」臧洪輕笑反問一句,「你且試想,能夠在朝堂上受天子點名詢問后,公然提出徵辟名士的言論。他不是向黨人示好,是什麼?或許換句話說,他已經體現自己的價值了!」
凝眸安靜思索,劉繇似有所悟。「那子源的意思是,我等其實可以不必與他保持疏遠,或許可嘗試接觸接觸?」
「正禮領會便好!」笑著拍了拍劉繇的肩膀,臧洪嘴角浮現笑容,邊轉身往回邊道:「其實已經有人開始與他接觸了。」
「你說的是曹操與桓典?」
點頭承認,二人再次對視一眼,隨後才邁步離開。
而此時連忙向千秋萬歲殿奔跑的張奉,並不知道因為自己最近的舉動,已經開始獲得黨人青年士子們的關注。他此刻也無暇顧及那麼多,因為走到半道的他,遇到了前來傳令的小黃門。
天子久候張奉不至,已經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這對於張奉而言無疑是很壞的消息,剛才因為自己的臨時起意,停下腳演了一波,現在就可能導致很嚴重後果。
千秋萬歲殿
張奉跟在小黃門身後進入殿閣的時候,裡面已經安靜的毫無聲音,就連呼吸的聲音似乎都停止了。
迅速踱步來到劉宏面前,張奉二話不說直接伏地叩首,出聲請罪。
「太醫令張奉見駕來遲,請皇帝陛下責罰!微臣罪該萬死!」
「起身吧!」
張奉請罪許久,劉宏冷淡的聲音才緩緩傳來。而張奉猶豫了一下,還是堅持一番,最後在劉宏清冷語氣的命令下,才緩緩站起身。
低著頭,張奉不敢看劉宏。
「朕雖然多等了一會,但你也無需如此,將你今日在大殿的膽氣拿出來,朕倒是更喜歡你那時的風姿!」放下手中的圖鑑,劉宏雙手隨意的搭在案上看向張奉說道。
「微臣不敢在陛下面前放肆,殿中時是為朝堂事,所以奉才不得不仗義直言。如今在陛下殿閣,奉所做所言自然都需以陛下為主!」張奉無形捧了劉宏一句。
輕笑一聲,劉宏瞥了眼一本正經的張奉,又拿起案上的圖鑑,看了起來。「說說罷,今日在殿上那番言論的最終目的是為何?」
悄然凝神,張奉來之前也料到劉宏召他前來,肯定是要問這件事的。
「其實在奉而言,也是想多結識些郎官!」當下張奉直言不諱的方式,倒是讓劉宏與張讓心下一松,稍微安心了許多。接著張奉才又繼續解釋道:「但根本想法還是想替陛下多用些鴻都門學的學子。
鴻都門學乃陛下心血之所在,卻一直遭公卿大人們抵觸。如今既然有這個機會,倒不如多任用些學舍的人才,如此,待日後其中數人成長為國之棟樑,也不枉陛下一番辛苦栽培!到那時,今日這些滿口太學為重的公卿們,也該消聲不敢言了!」
滿意的聽著張奉的回答,劉宏很是受用,鴻都門學雖然是他一時興起建立的學舍,但也是他對學術對學子培養的一次革新,他自然也希望能有好的結果。
只是一直以來都受到公卿中頑固派的阻撓,以其中很多人無經學才幹不能任用為由,將他們拒之與郎署門外。如今,既然御史們提出了更迭郎官事,他自然也想抓住機會了。
「其實朕倒是不曾想過,更迭郎官事會牽扯這麼大。不過你倒是有些出乎朕的預料,大殿之上心思機敏,及時給出了問題的圓滿解決方案。」
「幸得陛下敏銳洞察臣下之意,否則也不過無用之功而已。」當下,張奉抓住機會繼續奉承劉宏。
一番話說下來,功勞倒是都成了劉宏的,是他高瞻遠矚開闢鴻都門學,是他洞悉人心,及時下令甄選學子。今日殿議之所以能有成功,那都是陛下聖明的結果。
笑呵呵的擺了擺手,劉宏也謙笑道:「你也莫要將功勞都推給朕,你在其中也是有貢獻的。」此刻,劉宏心情大好,「不如先與朕說說你今後的想法?」
心尖一顫,張奉瞬間緊張的咽了咽口水,他有些不明白劉宏的意思。
而此時,劉宏也依舊笑道:「你也無需緊繃,其實朕與你阿翁也論過此事。朕猜想當是與何璦聯姻之事,讓你一夜之間有了成長。既然你有成長,那朕也不妨聽聽你的想法,今後想走到哪一步?」
此時的劉宏就彷彿一個鄰家大哥哥一樣,對張奉循循善誘,表達著想要為他指引前路的引路人的心思。若張奉真的是涉世不深的小年輕,說不定真的被他哄騙啥都說了。
可張奉並不是,他也深刻知道,在這個皇權至上的時代,他豈能與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帝交心。尤其還是劉宏這等喜怒無常的皇帝。
深吸一口,張奉稍微醞釀一下感情,隨即突然跪倒在地,在抬頭看向劉宏時,已然涕淚縱橫,「陛下!小子如何也不敢奢望,陛下待我竟能親厚至此,這是張奉前世修來的福報!」
接著,張奉極為感動的說了起來,「臣自主出身卑微,一直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蒼天有幸讓臣遇上了陛下與阿翁,這是臣的福分。原本,臣或許可以憑太醫令職位無憂終老。
可如今臣卻成家了,臣也想為子孫後代做些什麼,臣也想求學,也想磨礪自己,成為一名可以為陛下分憂的棟樑之臣,讓天下人看看陛下是何等的慧眼,是何等有識人之明!」
神情微怔,面對張奉的涕淚縱橫,劉宏此刻也有些稍微失神,他原以為張奉是受了誰人蠱惑,為了在這皇宮內爭權提升地位,獲得天子寵幸。卻沒有想到他居然有為官,為天下蒼生的抱負。
「這。」扭頭與張讓對視一眼,劉宏也是滋味萬千,良久才幽幽嘆了口氣,「終究你是成家有自己的想法了,也罷!此番隨楊公等人處理事畢后,朕便召你入三署為郎,尋一名良師,多學些經傳將來也好多替朕效力!」
「謝陛下!」這時張奉卻又換了一副面孔,彷彿心愿得逞,抬頭看向劉宏,傻呵呵笑起來,「奉今後一定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彎嘴輕笑,劉宏看著憨憨的張奉,心下也不由放鬆了許多,朝他擺了擺手,「起身吧,別跪著了!」
「遵命!」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張奉表現的很開心。
他要想與劉宏一直保持親密關係,就必須要在合適的時候放下吹捧,否則一味的奉承只能將互相間的距離越隔越遠。他沒有張讓朝夕相伴的親密,所以必須適時放下戒備,讓劉宏覺得舒適沒有隱私。
畢竟作為帝王,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