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臨別前夕
六月二十,月色明朗,琴聲瑟瑟。
“這吃酒的好地方,你怎麽找到的?”在阮筠琦身邊正舉杯的人,正是她已經心心念念想了、等了許久的師傅,軒轅陸笙。
“我來的第一天,就發現了。
可是,你不在。”阮筠琦舉著這杯子,但是沒敢喝下那烈酒,終究放下。
“小琦,你這一趟,似乎發生了不少的事情啊。”軒轅陸笙並不是沒有發現,今日一見,本是小別重逢該是高興才對。
可阮筠琦卻是一直蹙著眉頭,眸間隱隱的悲楚。
“事情,很多,心很亂。”阮筠琦一頭歪了過去,倚在師傅的肩頭,“師傅,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你也算我半個父親了吧。”
本是悲傷的氣氛,悲傷的曲子。
哪知這阮筠琦再一開口,就是這麽一句話。
驚得軒轅陸笙是直直把自己口中的酒噴了出去,連連咳嗽了很久,才得以恢複。
“你,你說什麽?”軒轅陸笙一瞪眼,氣的是差點沒摔了杯子。
阮筠琦忍著笑意,趕緊哄了哄自己的師傅:“沒沒沒,我就是隨便說說。
你這麽年輕英俊,我可喜歡了。
你是我未來的夫君,怎麽會是我半個爹呢。
好夫君,好師傅……”
話未說完,軒轅陸笙不經意的偏頭過來,落了一個輕輕的吻。
“我軒轅陸笙可不是好糊弄的,你說了我是你未來的夫君,可別食言了。”
軒轅陸笙眼中的神情,絕不是玩笑的。
那時,他一心隻有與她把酒話桑麻的願望,而她呢。
亦是如此,滿腦子都是和她忙裏偷閑,午後的日子裏,曬著陽光,說說笑笑。
“呀,姐姐羞羞。”倏忽間,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徐子音捂著臉,笑了。
阮筠琦一驚,手上毫不控製的將軒轅陸笙一推,推開時,他猝不及防的跌了下去,跌坐在地。
“……子音,你怎麽在這?”阮筠琦忍著笑意,朝師傅伸了一隻手。
彼時,又看著徐子音那偷偷的笑意,甚是有趣。
“大哥哥說你在這裏,我想臨行前,再來看看姐姐。
但是不知道姐姐居然在……”徐子音又笑了,明明是個孩子,怎麽似乎很懂的樣子?
阮筠琦不由得臉一紅,咳了幾聲。
“這麽說,你爹還真是打算帶著你離開這裏,另安新家了?”阮筠琦其實有些不能理解。
畢竟,徐紫鶯被安葬在此,如果日後想來看她也是挺遠的,那麽必然不能經常看。
就像,她的父母安葬在都南,但是龍蛟在淵安山附近。
而月婆婆和曆代師祖都在軒轅門,還有胡黔前輩……想常去,都是有心無力的。
“沒事,我會常回來看看姐姐的。
但是姐姐你,既然有人照顧你,我就放心了。
希望以後,姐姐能天天這麽開心。”徐子音的祝福很簡單,那甜甜的笑容背後,是一顆暖暖的心。
他走近了幾步,輕輕的抱著阮筠琦:“我是堅強的男子漢大丈夫,我有兩個最好、最好的姐姐。
等我長大了,我依然會回來保護姐姐的。”
隻短短的七日,阮筠琦和徐紫鶯的友誼,愈加深厚。
隻短短的七日,阮筠琦和徐子音的情誼,也愈加深厚。
阮筠琦沒有料到,這個弟弟,是如此的懂事,如此的貼心。
怪不得,他早就發現了徐魏氏的狠毒,早就起了要好好保護徐紫鶯的心。
“爹,為什麽姐姐都不叫娘親娘親呢?”那時候,徐子音還小,他不曾知道,姐姐的生母,早就過世了。
徐父那時聽聞,隻是微微的發愣,便立即嚴肅起來。“子音,這些事你就不要去想了,回屋去吧。”
莫名被父親如此嚴厲的態度嚇到的小子音,委屈巴巴的跑開了。
小跑的時候,不小心跌了一跤。
又因為是雨天,水窪濺起的那一瞬間,將小子音的新衣裳給弄髒了。
就在小子音甚至還來不及自顧自堅強站起的時候,他遠遠的就聽見了徐魏氏的聲音。
一時欣喜,毫不在意就尋聲而去。
“徐紫鶯,你是嫡女不錯,可你又有什麽資格跟我說這個房間不能動?
你死去的娘已經死了,我現在才是徐家的夫人,我才是你的母親。”這聲音如此的冷酷無情,小子音竟沒有發覺,娘親還有這樣的一麵。
他開始遲疑,減慢了速度。
圓形拱門處,他悄悄的躲了起來。小小的腦袋,從那探了出去,偷偷看去。
“母親,紫鶯沒有不敬的意思,隻求母親給紫鶯留下這個房間好不好?”那是小子音第一次看見如此聲淚俱下的姐姐,姐姐哭的很大聲,卻始終跪在地上。
小子音呆呆的看著,下一刻,他竟不知不覺邁了腳,但是隻挪了一步,就停了下來。
“放肆!”徐魏氏一甩衣袖,完全不顧徐紫鶯的苦苦哀求,命人將那背後的屋子裏所有物件,統統搬出,將房間徹底空了出來。
而來來回回的下人們,沒有一個敢去扶起大小姐,默默的看著、聽著。
最後,過了好久、好久,所有的人都走了。
“姐姐,你為什麽坐在這裏哭?”小子音也不知為何,走出來的時候,沒有將剛才的事情,直接問出來。
問,為何他的娘親要這麽對待她?
問,為何他的娘親連個屋子都不能讓姐姐留下?
可是,他沒有。他旁觀的時候,心裏居然一瞬間都明白了。
這個時時刻刻都很疼愛自己的姐姐,和自己雖然是一個爹爹,卻不是一個娘親生的。
也明白了,為何總會覺得娘親偏心自己,不會更喜歡姐姐。
也明白了,為何剛才自己問爹爹的時候,爹爹那麽一副表情。
但是,他也很小,居然打算默默的記在心裏,默默的。
“沒事沒事,子音怎麽到這裏來了?”徐紫鶯,還是記憶裏的姐姐。
姐姐看見他的時候,第一時間就笑了。臉上的淚水還是那麽明顯,這笑容卻還是帶去了甜蜜。
徐子音忽而就懂了,也許,不是所有人的笑,都是真的開心。
“姐姐,摔疼了麽?不哭,子音幫你揉吧姐姐。”徐子音沒有選擇此刻就說出來的事情,是他還有很多不懂的。
他不知道,為何娘親對待姐姐,會和姐姐對待自己的態度相差如此之大。
他不懂,為何一個房間,非要讓姐姐這麽傷心,也不肯留下。
但他清楚,自己還小,總有一天,他會讓姐姐一直笑,再也不會流淚了。
可是,徐子音還沒有來得及長大,姐姐就已經徹底沉睡了。
當阮筠琦從傷心的回憶裏,回到了此刻的時間,心裏的酸楚已經忘卻了大半。
“子音,姐姐真高興。
姐姐也希望,你能平安無虞的長大。”阮筠琦此刻的心情是不大舒暢的,但是因為徐子音還在,所以又開始強忍了。
隨後,侯一又將徐子音送了回去。
“怎麽,於心不忍了?”軒轅陸笙不曾想到,這一次賭氣從軒轅門固執的離開,隻是單單幾日罷了,卻發生了一次不小的改變。
那個從前不會如此感傷的小姑娘,似乎不僅僅是長大了。
他看著阮筠琦望著徐子音離開時的那一副充滿希冀的神情,也不知是不是該慶幸。
“什麽於心不忍,你是說我不舍得和子音弟弟分開?”阮筠琦沒有一直沉浸在那悲楚裏,很快就脫離了。
“我就是隨口一說,咱們明日就走了,隻怕要好久之後才會回到軒轅門。”阮筠琦沒有去細細思量師傅所說的那背後是何種意思。
隻是猛然間,很是清醒。
比任何時刻都要清醒,想的清楚。
“是不是我們要開始逐步對付正行門了師傅?”阮筠琦的眼裏寒光一斂,蹙眉間,隻覺得這些都來的很是匆忙,雖然,她早就做好了準備。
軒轅陸笙有些猶豫,舉杯,一飲而盡。
“是與不是,我都希望你能明白,我們最終的目的,不是爭個你強我弱,不是為了一較高下。
你可,能一直記得?”軒轅陸笙離了位置,走了一二步時,阮筠琦也是忍不住,舉杯,對飲。
她喝的是茶水,心裏也是如同這杯茶一般,苦澀無比。
搖了搖頭時,笑著,卻又不是想笑:“從來不是我們的問題。
師傅,如果我一味的妥協,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君齊書生,我們軒轅門,我們暮冬門,將永遠被正行門及其下屬,踩在腳底?”
此刻,喝酒的人,是軒轅陸笙,醉酒的人卻像是阮筠琦。
軒轅陸笙此刻並不想去計較,究竟是什麽樣的真相,但是,他們最後的目的也隻是,保護整個丫頭,保全整個族。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軒轅陸笙突然覺得此刻的阮筠琦也是極其的可愛,似乎是酒不醉人,似乎是,這多日來的苦痛,導致了阮筠琦此時的心態。
每一次,都是因為那不該經曆的經曆,才造就這樣的阮筠琦。
軒轅陸笙,不禁後悔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但是,正行門,必除!”阮筠琦悄悄的附到了師傅的身邊,這一句,軒轅陸笙聽來,不由得眼前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