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阮薛之誼
當所有的祝福語,都成了和摯愛告別的必然,似乎曾經路上的那點情愛,都化成了雲煙,一去不返。
“筠琦,你可真狠心。”薛穀銘並沒有繼續糾纏在這件事上,隻是輕描淡寫的評價了一句以後,轉身帶路。
阮筠琦長舒了一口氣,也許薛穀銘待她,並不是複雜的情感。“所以,你今天找我,究竟是為何?”
那些該懲罰的人,已經被送去了該去的地方。
那麽現在的他們,還能悠哉悠哉的聊天,完全因為,他們有著可以信任的人,讓他們無後顧之憂。
薛穀銘此時,將阮筠琦帶去的,便是她曾經住過幾日的地方。
長廊裏,他的背影,孤單而又落寞。
“我剛才說了,我要替薛家,償還你們阮家。
筠琦,你別擔心,我會實事求是,回答你的疑惑。
也會盡快聊完,親自送你回去。我知道,也許你們明日就會走了。”
薛穀銘回首時,那眸光裏,似乎閃著與眾不同的氣質,或是尊重、或是歉疚。
透著這眸子,卻是怎麽都窺探不見,昔日的薛穀銘小哥哥了。
阮筠琦心中遺憾了一句:果真是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隻是臉上依舊微微的笑著,笑著的時候,卻還是百般的思索。
“師傅的確是說過,回來的時候我們就要離開澄開了。
雖然被此事耽擱了,不過,的確很可能明日就走。”阮筠琦眉眼裏,似有一些疑慮,但更似乎,純粹了很多。
薛穀銘看著那一雙含情目,不禁呆了。就像是深邃的淵,將人深深的吸引,令人情不自禁的走近、靠近,一直望下去。
“筠琦,我可以祝福你,也希望你能永遠無憂無慮的開心下去。
有些事,不是你能以一己之力就解決的,不如還是交給我們吧。”薛穀銘又走了回去,走回了阮筠琦的身邊,伸出了一隻手,“走吧。”
彼時的他,那模樣又是溫文爾雅一般。
阮筠琦倒是反應很快,伸了手去,握住了他的手。
“穀銘,那當年我們阮家出事的時候,你爹是知道,還是不知道?”阮筠琦並沒有一點猶豫,雖是笑著,卻還是嚴肅的緊。
而此時,聽了這個問題的薛穀銘,自是斂起了鋒芒:“原先,在淵安山的時候,我聽你師傅那一言,便急急忙忙的回來了。
你猜,我問父親時,問出了什麽?”
帶著阮筠琦時,走過了熟悉的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若我是你父親,自然不會輕易告知。”阮筠琦仍舊還是笑著,那笑意,逐漸冷了一些罷了。
薛穀銘自然還是覺察了,心情也是低落了一分:“你真聰明,的確。
一開始,父親無論如何都不肯告訴我,我唯有自己著手調查。”
阮筠琦記得,薛亥丞本就是個要強的人,不論是什麽情況,都不太會輕易告知自己的親生兒子自己做過什麽不堪的事情吧。
“那麽後來呢?你查到了什麽,還是什麽都查不到?”
阮筠琦的話隻是順著薛穀銘的接了下去,本身尚且沒有相信。
“沒有,查不到。
我幾乎翻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也幾乎查了所有能查的人,沒有一點的痕跡留下。
於是最後,我又去問了父親。
結果……”彼時,已經走到了那間屋子裏。
推門而入,和當年的孩子已經不是同樣的模樣了,昔日女孩、男孩,早就麵目全非。
屋子裏的燭火早就點著了,因此燈火通明的,並不陰暗。
“結果如何?”因為推門時的打斷,薛穀銘沒有繼續說下的內容,轉由阮筠琦接著問。
薛穀銘請她坐下,從懷裏取出了一個東西,攤在桌上:“父親說了,能說的和我說了,不能說的,如今也帶去了另一個世界。
這半塊玉,便是當年你爹和我父親割袍斷義的憑證。”
那手帕包好的,的確是半塊玉。
斷裂的痕跡像是被刀劍之類砍斷,斷裂處也的確是年代久遠的模樣,樣式和玉色,還有上麵遺留的穗,都在無聲的宣告,這是一件很有故事的東西。
拿起時,摩挲著,感受著。上麵還有字,似乎是個“阮”字。因斜著砍斷的玉佩,隻能大概判斷。
“這東西,可有什麽來曆?”既然是割袍斷義,顯然是這個玉佩很有意義了。
隻是阮筠琦此時的心裏隻有默默的欣賞,也是一點點的感受著,來自多年前,父親曾經可能佩戴過的玉佩。
薛穀銘見她依舊在仔仔細細的觀賞那玉佩,便知在她心中,該有多麽的珍視親情。眼睛裏,一閃即逝的愧疚,並沒有讓阮筠琦發現。
“父親就是從這塊開始說起,說起那段陳年往事。”
多年前。
“早就和你們說了要未雨綢繆,如今可好,帶的銀子又不夠數,你讓我用什麽去和別人比,去買下這一批我們最缺的布料?”那時候,還是年輕氣盛的薛亥丞,全束著發,衣著也是華貴不已,湖藍一身。腰間掛著一塊美玉,璞玉而渾然天成,尚未雕刻完成,留了白。
出門采購的時候,管賬的沒有算好,少帶了幾百兩。加上采購的地點和家中距離甚遠,而且還是急缺的貨,若是一旦買不了,那就勢必壞了大生意。
薛亥丞已是在街上氣急敗壞,對著仆人們便是指手畫腳,罵罵咧咧。
仆人們也是一邊聽著,一邊內疚的很。
平日裏,薛亥丞還是不錯的主子,如今這錯也的確是他們犯的,該如何是好呢?
登時,從他們身邊經過的人,停下了腳步。
“這位兄台,我看你這腰間的玉甚是不錯,璞玉質美,天然如是,不知能否割愛?”說話的,也是華衣一身,綾羅綢緞。卻身上背著一柄劍,牽著一匹白馬,身邊跟著一個手下。
“我……”薛亥丞愣了愣,這個看起來不愁吃穿的公子哥,怎麽唯獨看中了他腰間的玉?
既然如此,不妨先借個幾百兩救救急,日後還了就是。
“可以是可以,不過我這玉是稀罕物,沒有五百兩不行。”
薛亥丞有些心虛,若是大家之作的玉,一千兩都是可以的。
可他這,半成品,五百兩著實要價高了。
但是對麵的人,卻仿佛沒有吃驚,也沒有皺眉。
點了點頭,就向手下伸手,拿了幾張銀票:“好,成交。
這是五百兩的銀票,在下阮寒傲,先就住在雲安客棧,若是兄台後悔了,可以去那找我買回去。”
當這五百兩的銀票交到了薛亥丞的手裏時,那一種感覺,是他從未感受過的。
就像是久旱之後遇到的雨水,相比平日更加的甘甜。
“在下薛亥丞,多謝阮兄。”薛亥丞接過銀票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
明白了一個過路人,為何停下來買他不起眼的玉佩,明白了他為何說可以回去找他買回玉佩。
玉佩,隻是阮寒傲用來幫助他的借口,五百兩的救急,的確是一個不小的人情。
他們的緣分開始,就是這五百兩和這一塊玉。
後來,薛亥丞的銀兩也到了,拿著去找阮寒傲換,便從此相識,熟悉之後,更是如同好兄弟一般,形影不離。
“這麽說來,我爹爹竟是如此好心腸的人,怎麽和我記憶中那麽嚴肅的爹爹不同呢?”阮筠琦偷偷的笑著,摩挲的玉佩,仿佛看見了當年爹爹和薛亥丞相識的畫麵,溫馨卻異常的諷刺。
笑意,很快便沒了。
薛穀銘注意到了,也猜得到阮筠琦為何表情變了。
“你爹的的確確是光明磊落、坦坦蕩蕩。
不好的,是我父親。
當然,我父親始終沒有告訴我,他們究竟是什麽理由決裂的。他隻說,決裂的那一日,你爹爹很是堅決。
於是父親一氣之下,揮刀斬斷了這塊被他還回來的玉佩,並把另一半塞給了你爹爹,說是最後欠的一個人情,一定會還。”薛穀銘突然冷笑了,他很清楚,父親不僅沒有履行承諾,甚至還眼睜睜看著別人加害阮家。
這種兄弟情義,隻怕在割袍斷義的那一天,就已經徹底完了。
“欠的情,所以還給了我。
那麽當年我們阮家被滅門的事,你父親到底是冷眼旁觀,還是間接參與了?若是參與了,那麽究竟真正的幕後黑手,是誰?”
阮筠琦已經將玉佩放回了桌上,隻冷冷的看著已經冷靜的不能再冷靜的薛穀銘。
薛穀銘的心裏,是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他看著阮筠琦,既希望她平安無虞,也希望她能得知真相。
“我隻知道,我父親的確參與了,雖不是親手殺人,但參與了。
他沒有告訴我,害你們阮家的是戚闊天還是另有其人。而你,如果要恨,也可以恨我,畢竟我也是薛家的後人。”薛穀銘哀歎道。
他很清楚,過去的一切,並非是幾句話便可以完完全全撇清的。
隻是眼下,是她的安全更為重要罷了。
想到這裏,薛穀銘不僅更加的擔憂,蹙了眉頭。
阮筠琦低眉時,沉思關於此事,薛穀銘也許沒有說謊,但是幕後真凶究竟是誰?
抬首時,表情依舊凝重。“我明白,我也理解。
雖然不知你父親加害我們家的理由,但至少,禍不及妻兒。我也不該、不能把罪過和恨轉移給你,這對你而言不公平,也有失我的風範。”
彼時,阮筠琦也起了身。
“既然該說的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就麻煩穀銘你送我一趟吧。
師傅該著急了。”阮筠琦那一刻是真的思念起軒轅陸笙了,恨不得立馬看見,恨不得時時刻刻見著。
薛穀銘聽時不由得隱忍情緒,暗暗將自己的心疼藏了起來。
薛穀銘很清楚,自己是她的仇人之子,是絕沒有可能與她一起廝守的。
既然如此,他就一定會傾其所有,護她周全。
淺入相思深入骨,安知此情隻為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