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回禮
我從身上扯下一塊破布,將自己流血不止的鼻子堵住,又理了理頭發和衣裳,使自己變得稍微體麵一些。我隨意找了個凳子坐下,又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兩口放下杯子,坐直了身子。整個過程一氣嗬成,如同行雲流水般順暢,絲毫沒有拖泥帶水或者不安惶恐。當然,我這是跟南辰玨學來的,關鍵時刻震懾一下這群沒見過貴族的人還是可以的。
我清清嗓子,故作高深的說道:“玉靈心姑娘如此傾城傾國之貌,若單憑幾首詩就選定了夫婿,豈不是太片麵了,白白浪費了這副好皮囊。”我頓了頓,抬眼看著玉靈心的臉。果然,她魅惑的眸中閃過一絲不甘心,頃刻之間又消失不見了。
玉靈心在我的側方也找了一個凳子,先用絲帕刻意的輕拭了一下,這才坐下來。隻見她神色平靜地說道:“姑娘有什麽話便直說吧,不用拐彎抹角。”
我瞟了一眼被摁在地上的南辰駟,他正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看著我,大概是覺得,這次在我麵前麵子丟光了吧,也不知道他以後還敢不敢見我。我輕咳一聲示意他不要著急,又淡定自若地說道:“自古以來都是美人配英雄,方可流傳千古成為一段佳話,難道我泱泱大國就沒一個人配的上姑娘嗎?當然是有的……”我自問自答道。
偷瞟一眼玉靈心,見她青眉跳動,嘴唇緊抿。我心中暗暗竊喜,看來是被我說中了。果然,這個玉靈心的心裏惦記著那個男人,畢竟他可是當今世上一等一的梟雄。可惜了,這個玉靈心雖有美貌,也終究是青樓女子。加之名氣又大,更不可能和那個人在一起,否則世人該會如何評價那個人。她也知道自己和那個人門不當戶不對,自己配不上他,才會用這個法子斷了自己遐想。
“姑娘放了他吧。”我指了指南辰駟,又繼續說道:“接下來我說的,可不是一般人能聽的話。而他,是在下的遠房表哥,還請姑娘賣我個麵子,莫要為難他。”
玉靈心聽了我的話,神色略顯緊張,玉手一揮,丫鬟和壯漢就退下了。我走過去扶起南辰駟,臉上掩飾不住笑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南辰駟生氣地將我的手打掉,一腳踹翻旁邊的桌子,瞪了我兩秒便找了不遠處的地方坐下了。
我折回來走到玉靈心麵前,她抱著極其懷疑的態度問我到底是什麽人。我微微朝她一笑道:“姑娘猜對了,我就是他不久前娶得那位身份地位隻比你好一點點的庶出小姐。”
玉靈心聽了,先是錯愕片刻,隨後站起身來不緊不慢地向我行禮跪拜。但是我的第一感覺告訴我,她對我沒有像正常人對王妃那樣敬重,大概是心裏極其不甘吧。畢竟我和她比起來,我就是一隻醜小鴨,而她就是那隻白天鵝。
“姑娘想必也聽說了,前些日子他中毒昏迷,今日上午才醒來。”我頓了頓,腦子飛快的運轉著,又繼續說道:“我就跟姑娘明說了吧,我現下與府中的華茗夫人相處的極其不好,又奈何自己樣貌平庸,不討王爺喜歡。所以我希望姑娘能助我一臂之力,讓王爺對華茗的寵愛轉移到你身上。姑娘大可放心,我不會像對付華茗一樣對付你,隻要你不來招惹我。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王爺今後如何寵你愛你,那也是你們的事。”我一口氣把話說完,心裏有些不安,仔細回想了一下,並沒有哪裏說錯了。
一旁的南辰駟聽完我說的話,好好的從凳子上掉下來,一臉茫然無措的樣子。大概是聽我這麽說,覺得自己徹底沒希望了,不禁心灰意冷到坐不住了。
玉靈心聽了,許久沒有說話,緊皺眉頭看著手裏的絲帕。突然,她抬頭問道:“恕民女鬥膽相問,那位華茗夫人是如何惹惱了您?”
我一拍桌子,氣不打一處來地說道:“那個小賤人,自己沒用被人害的小產,非要一口咬定是我害她的。害我被王爺打了一頓不說,連我的貼身丫鬟至今都被打得臥床不起。你說我氣不氣?要是任由她在府裏獨大下去,我今後還怎麽在王府裏立足?”我垂頭頓足捶胸地說完,將杯子裏的水一飲而盡,裝出一副仍然憤怒不平的樣子。
“姑娘,咱們這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你既能與夢中人相守一生,我也能報仇雪恨,何樂而不為呢?”我望著玉靈心義正言辭的說,將我兩輩子能用到的誠懇都展示出來了。
玉靈心很顯然非常動心,隻不過礙於顏麵,不好立馬答應罷了。我突然想到,以玉靈心的那顆驕傲的心,未必會肯當一個無名無分的侍妾。我隻好又繼續說道:“姑娘放心,你若想要名分也不是不可以,我許你三年之內必然成為王爺的側妃,除非我不再是他的妻子。”
南辰國有個規定,凡是小妾侍妾想成為正正規規的一名主子,就必須先由妻子同意,之後方可到有關部門登記。這樣生前既能名正言順的幫助正妻處理家政,死後也能入得了祠堂。這對玉靈心來說,是何等榮耀的事,是她想也不敢想的。因為一旦她成了南辰玨的側妃,今後可就是半個皇家人了。
玉靈心這次是真的被我打動了,臉上因為過於欣慰開心而變得有些緊張,她不知所措的站起來,左右來回走了兩步。十幾秒鍾過後,她平複了激動的心情,來到我麵前下跪磕頭行大禮,道:“若真如王妃所說,今後王妃便是我玉靈心的大恩人。來日我必將為您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我訕訕地笑了笑,扶起玉靈心,心裏卻在納悶,這個美人是進門了,可南辰玨會接受嗎?我立刻打消這個愚蠢的想法,世人皆愛美,更何況是南辰玨這種妻妾成群的人,指不定還怎麽感謝我呢。一把匕首,換一個我用小命找回來的第一美女,怎麽說也挺劃算的。
隨後,我問玉靈心準備什麽時候去王府。她告訴我,三天之後,等她將瑣事處理幹淨就來。我點頭同意,從南辰駟的身上搜出一塊玉佩來,塞到她手裏,當做是信物。一切商量妥當,我和南辰駟從天上人間的後門進入到一個胡同裏,走了半天也沒找到路。最後隻好返回來,被玉靈心的貼身丫鬟帶領我們走出胡同,帶到大街上。
從我們出來開始,南辰駟一直都苦拉著一張臉,一邊走路一邊埋怨我。也是,不僅沒得到美人,還平白無故的被人打,最後還丟了隨身攜帶的玉佩。換成是我,早就把他打殘了。所以,至始至終我麵對他的抱怨都沒回應半句話,因為我還記得自己的鼻子就是被他踹成這副殘樣的。
來到大街上,還是南辰駟先找到自家隨從的,幾個小斯看到他家主子變成這副模樣,驚得半天說不出來話。正在這時,鈴蘭也找到了我,愣了片刻之後立馬給我上藥。南辰駟剛準備走,一看到鈴蘭這個可愛的美女,轉過身來,笑嘻嘻地湊上自己的豬頭道:“這位姑娘,敢問芳名?”
都這時候了,還不忘記把妹,而且把的還是我的好姐妹!我狠狠地朝他踹過去一腳,嘴裏說道:“這是我義結金蘭的妹妹!”南辰駟聽了,頗為可惜的搖搖頭,轉身離開前還不忘給我一記白眼。
等我們回到王府時,天早已暗下來,各家門前都已點上了燈盞。我剛到王府大門口,青竹神色匆匆地迎上前來告訴我:“王爺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問我們您去哪裏了,我們找遍了整個王府,又派人出去找都沒找到您,這會兒王爺還在發脾氣呢,沒一個人敢進去。王妃您快去看看吧。”
我一聽青竹這樣說,頓時對南辰玨有些無語起來。雖然說喜歡我,要追求我,也不至於這般離不得吧。還是說,這小子雖然女人多,卻沒有談過戀愛。我讓青竹先去吩咐下麵的人將我的晚飯準備好,又讓鈴蘭回去了,自己帶著疑問回到畫顏齋。
走到半路上我突然又後悔了,決定先去別塵院換身幹淨的衣服再來。要是被南辰玨看到我這副狼狽不堪的樣子,指不定還要怎麽拉著臉生氣呢。
我換了一身衣服後,由芳兒陪著,一起來到了畫顏齋。
我剛踏進門,就被南辰玨一個杯子不偏不倚地砸過來,被我靈活的躲了過去,卻不知茶壺也被扔過來,一時沒反應過來,正中我的腦袋。我瞬間吃痛,“哎呀”了一聲,抱著腦袋蹲在地上,鮮血從我的指縫裏滴落在木板上。我心裏暗暗罵道,我這些日子也沒幹什麽缺德事啊,怎麽今天老有血光之災,下一次是不是就要一命嗚呼了。
南辰玨聽到我的聲音,從隔紗後慌忙走出來,看到我頭破血流時,毫不猶豫地朝門外大喊:“把寧清給本王找來!現在!馬上!”說完,他一手捂住我的破處,另一隻手將我從地上拽起來,把我扶到凳子上坐下。
“怎麽會是你?進來也不說一聲?我以為是昭林或者其他女人。”他一邊手足無措地捂住我的傷處不放,一邊緊張的向我解釋,眼神裏帶著愧疚和不安。
見他如此,我不由得心中竊喜,打好了算盤,連連擺手道:“不要緊不要緊,頂多破相而已,不要我小命就行。”
南辰玨沒有說話,片刻之後淡定下來,薄唇輕啟道:“本王也一直覺得你醜,但是不能再醜下去了,以後你不出去見人沒關係,我可怎麽見人?”
嘿!瞧這話說的!我承認我不好看,但也不至於醜到見不得人吧!再說了,今天早上是誰說喜歡我來著,還送我如此珍貴的“平陌”作為禮物。感情你堂堂一個王爺,眼光就這麽差,偏偏看上了我這麽一個醜女?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再理他,南辰玨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哄我,臉上急得有些發紅。我瞧他的身體狀態似乎已經大好了,沒管住自己的手,在他的腰上掐了一下。雖然不痛,但是很癢,因為南辰玨笑了。
南辰玨突然意識到這不符合他的王爺姿態,故而又板著臉皺著眉頭冷冷地說道:“別鬧!”
我沒理他,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又在他的腰上連續掐了幾下。南辰玨實在沒轍,隻好抓住我的一隻手,將我的整個身子背過來,又用捂著我額頭不放的胳膊將我死死困住。無論我怎麽掙紮,都逃不出他的懷裏。
南辰玨故意在我的脖子裏嗬出一口氣來,癢得我哈哈大笑。南辰玨見我也怕癢,索性又吐了幾口氣,我被逼無奈隻好認錯投降:“南辰玨,我錯了!王爺我錯了!饒了我吧!”我苦苦哀求道,南辰玨卻依舊沒有放開我的意思。
“居然直呼本王的名字,王妃膽子還真不小!看來本王真把你寵壞了!”南辰玨嘴角微微上揚說道,卻感覺不到一絲怒意。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男音道:“王妃你不該喚王爺,應當喚相公。”
我和南辰玨都一驚,渾然不知道什麽時候有人進來了。南辰玨瞬間拉下臉來,將我放開之後,用腳勾了一個凳子直接向那人踢去。我這時才知道,來者不是寧清還能是誰?寧清靈活的閃開,笑嘻嘻地走上前來,提醒道:“王爺可以放開手了,否則屬下沒法子給王妃檢查傷勢。”完全沒有在意南辰玨的怒視。我估計在這王府裏,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敢這麽跟南辰玨說話了。即使是我現在,對南辰玨依舊抱著三分怕,不敢隨意造次。
南辰玨雖然沒有說話,但是我能明顯感覺到他在忍住自己的不悅,以南辰玨的為人,此時十之八九在盤算一會兒該怎麽整他。我不禁為寧清捏了一把汗,希望南辰玨不要整的太不留情麵。
寧清為我查看了一下傷口,還好不算嚴重,隻是破傷了皮。清理血跡之後,寧清又為我塗上了粉末狀的藥物,叮囑我按時上藥,否則會留下疤痕。我乖巧的點點頭,還不來得及跟他道謝,就被南辰玨一腳踹出去,嘴上還不忘說道:“你三個月的月銀別想要了。”
寧清一臉委屈,邊走邊嘟囔說道:“屬下還不是為了您嗎?怎麽這會兒還罰起我來了?”
“滾!”南辰玨大聲嗬斥道。
我發現南辰玨隻要身體好了,脾氣則會相反的變壞,又恢複到以前一言不合就會直接上手上腳的樣子了。我被他鎮住了,不斷地警告自己,千萬不要惹他了。萬一我也做出讓他不開心的事,是不是會像以前那樣揍我?
我突然想到玉靈心的事,三天之後,玉靈心持南辰駟的玉佩到府中來找我。按照約定好的,我會在那天留下她,並當眾宣布,她是我親自為王爺擇選的小妾。我開始期待南辰玨知道後,會是什麽反應。他是嘴角含笑,誇我賢惠懂事,還是冷著一張臉,說我多管閑事?多想無益,到時候就會知道了,我這樣告訴自己。
寧清前腳剛走,丫鬟們後腳就將晚膳端上來一一擺好。我折騰了一下午,肚子早就餓得不行了,拿起筷子就吃,也顧不得在丫鬟們麵前的形象。
“你吃啊,為什麽不吃?”我突然看到南辰玨沒有動筷子,不自覺地問道。
南辰玨一臉平靜的看著我許久,我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又繼續埋頭吃飯。他愛看就讓他看吧,反正又不會少塊肉,把自己喂飽了才是硬道理。“你是我長這麽大,見過的吃飯最沒吃相的女人。”南辰玨淡淡地說道,完全沒有在乎我被噎到,又繼續說:“我帶兵打仗時,那些將士們吃飯就像你一樣,狼吞虎咽的,絲毫沒有講究。剛開始的時候我並不習慣,甚至打心眼兒裏覺得他們粗魯。後來我明白,大多數將士都是因為吃不飽飯才會選擇參軍的,至少在軍營裏,他們不用忍凍挨餓。”南辰玨自顧自地說著,回憶著在軍營裏的日子。
我喝了幾口水,終於將那個飯團咽下去,胸口極其暢快。我放下手裏的筷子,托著下巴等他繼續說,結果等了半天也沒見再他吐出一個字來。他伸過手,大拇指拭去我嘴邊的殘羹,順手理了理我額前的碎發。
“你再說說吧,你在軍營裏的日子,我覺得應該挺有意思的。”我略帶請求道。
南辰玨搖了搖頭,片刻之後他歎出一口氣來,麵色平和地說道:“軍營,是一個踏入閻羅殿的地方。在我看來,最有意思的事莫過於,帶領自己的屬下在戰場上廝殺敵軍。”
我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傻,去邊關打仗哪裏還會有什麽有意思的事情。那種圍著篝火飲美酒,馳騁駿馬射野豬的情景都是電視劇上演的。正常情況下不應該都是“飲馬渡秋水,水寒風似刀。平沙日未沒,黯黯見臨洮。昔日長城戰,鹹言意氣高。黃塵足今古,白骨亂蓬蒿。”嗎?有誰會平白無故的往戰場上跑,那不是活膩歪了想死找不到法子嗎?
我親自為南辰玨滿上一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舉起杯子朝他說道:“南辰玨,我敬你是個英雄,別的我不佩服你,唯獨服你年紀輕輕,有膽子擔起責任。”說完,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南辰玨笑了笑並沒有喝。隨後我居然腦袋抽筋似的補上一句“下次到邊關打仗帶我一起去。”
還好南辰玨沒把我的這句話當回事,隻是含笑說道:“邊關打仗就不用你去了,多陪我去宮裏幾趟還是有必要的。”
一說起皇宮我就覺得頭皮發麻,心中更是鬱悶不已。陪南辰玨一起進宮,除了要覲見太後那個老妖婆,還要去見南辰玨的母妃——德妃娘娘。德妃一直對我心存芥蒂,我去宮裏見她,明擺著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別說我現在沒有愛上南辰玨,縱然有一天我愛上他了,也不會因為他的關係而向德妃低頭奉承。因為我比誰都明白,看不起你的人,這輩子就都看不起,無論你怎麽努力討好她,她隻會覺得你是在犯賤。
我訕訕笑了笑,給他夾了幾個菜,又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再三思量後,我輕聲問他:“王爺,您可聽說過皇城第一美女玉靈心?”
“怎麽,你對她感興趣?”南辰玨啄了一口酒,微微蹙眉道,又放下酒杯平靜的說:“不僅知道,而且還見過幾麵,都是因為四弟的原因才見過。”
我掩飾不住心裏的雀躍,既然都見過了,想必印象肯定也不錯。我這樣一想,又問道:“王爺你覺得那女子怎麽樣?”
南辰玨略做思考,片刻之後緩緩開口說道:“若說美貌,當下南辰國找不出第二個女子可與她相提並論。至於才情,貌似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吧。這些我都不大了解,若說了解,你該去問四弟,他肯定懂的更多。”
既然也誇讚玉靈心美貌,那麽留下玉靈心做小妾的事應該也算是成了。隻不過委屈了南辰駟,今後來鎮平王府,玉靈心對他而言隻可遠觀,不可臆想了。我一想象他那模樣,就覺得好笑,該是何等的憋屈難受。
我終於徹徹底底的放下了心,不用害怕南辰玨會因為我的擅自做主而生氣揍我。我突然覺得自己把這事做的有些別扭,我到底是把玉靈心賣給了南辰玨呢,還是把南辰玨賣給了玉靈心?仔細一想,我自己也暈頭轉向了,索性不再思考這件事。
此後我沒再多說什麽,南辰玨也沒多問,我二人吃了晚飯,伺候完南辰玨洗漱,正準備離開時,南辰一把拽住我的手,溫柔地說道:“今後不要再住那樣偏遠的地方了,找個離我近的地方住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