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飛雪出嫁
人們總說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可我覺得,緣分是建立在那一點點心的觸動之上。就比如說我和五公主飛雪,我當時若不是對她產生惺惺相惜的情意,就不會去追她,自然就做不了朋友,更不會在後來北轅國賦神都之亂中,飛雪為救我半身不遂,讓我自責餘生。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太後聽人說我與飛雪交談甚好,飛雪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哭鬧不止,便囑咐我多去陪陪她,開導開導,並差人送來不少綾羅綢緞和珠釵金銀,整得我滿心歡喜,又有了當心理谘詢師的想法。
此後,我一有功夫就去吟雪宮,陪她聊天拉家常,偶爾也會帶去我自己親手做的的小物件,比如說塞滿棉花的泰迪熊和紅繩手鏈等等。討得飛雪滿心歡喜,尤其是泰迪熊,據說她此後的每天晚上睡覺都抱著,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每當她抱著這個泰迪熊,有了兒時抱著母親睡覺的感覺,外加這是我親手做的獨一無二的禮物,讓她覺得無比親切。
期間,我請求盼星姑姑差人將環佩容月二人接進宮來,因為我也不知道還有住多久,一來身邊沒有熟悉我生活習慣的人太不自在,二來實在是想念她們,更不放心,擔心將軍府那些如狼似虎的人欺負她們。才幾天沒見,剛一見麵,她二人撲過來抱著我不撒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著什麽,
“小姐胖了,臉大了。”——當然,這是皇宮,又有太後罩著,夥食肯定比將軍府強上萬倍。
“小姐真行,不愧我家小姐。”——當然,我好歹也在21世紀活了30來年,電視劇不知看了多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能耐都沒有,豈不是白活了。
“小姐不厚道,今天才來接我們,害我們沒日沒夜的擔心受驚。”——對不起,皇宮大門不歸我管,要不然頭一天就放你們進來了。
……(此處省略一萬字)
今日是六月初五,吃過早飯,我便帶著容月環佩去吟雪宮,明天就是初六,飛雪遠嫁北轅的日子。我進來時,宮內宮外擠滿了人,大大小小的箱子搬進搬出,飛雪平淡的坐在涼亭裏喝茶,貼身宮女紅燭忙的不可開交。見我來了,她笑著招手喚我過去。
“都是些沒用的東西,也是我長這麽大,父皇唯一一次賞賜給我這麽多東西,一下將我後半生的東西都賞齊全了。”她看著那些東西,眼神複雜,有失望,不甘,無奈,更多的是嘲諷。
“哈哈,那不也幹淨利落嗎?總比藕斷絲連好多了吧。”我挑眉一笑,飛雪聽了,同意的點點頭,繼續品茶。
“對了,這是我親手做的。”飛雪一邊說一邊拿出一根紅手鏈,這是幾十根紅絲線一點一滴編製而成,兩邊接頭處分別用兩顆金豆子固定住,乍一看,沒什麽特別,再普通不過了。
“你仔細看看那兩顆豆子。”飛雪提醒道,我拿在手上,認真察看,原來,一顆上寫著“雪”字,另一顆寫著“離”字。
“小離,我希望你我的命運就如同這兩顆豆子,偶然交織一起,驟然分開,兜兜轉轉還是碰到一起。”她握緊我的手,深情地看著我,鄭重地說道,“小離,我要你保證,一定會來找我。”那神情,是如此急切我給出的答案。
我立刻跪下,轉身麵朝太陽,“我,安小離,對天發誓,不管今後旅途如何艱難險阻,必然要找到南辰飛雪。皇天後土,若有失約,死無葬身之地。”
飛雪聽了,立馬扶起我,眼中泛著點點淚光。
六月初六是個好日子,可惜天公不作美,從夜裏就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這一夜,我輾轉反側,徹夜未眠。到了雞鳴時,我知道,這一刻終於來了。
我起身點燃蠟燭,卻聽到環佩在門外問道,“小姐,你醒啦?”她推門進來,衣衫整齊。
“你怎麽起的這麽早?”
“我們知道小姐肯定會起的很早很早,所以也就早早起來了。容月打水去了,小姐等一下梳洗吧。”環佩過來點燃了其他蠟燭,一時間,整間屋子都明亮起來。容月端水進屋,我洗臉漱口,換衣梳頭,整個過程,悄無聲息。
“其實,換成是我,我也會怕。到了新的環境,難以猜測的人心,人情世故的處理,肯定會讓我措手不及。可我還勸她坦然麵對,努力擁抱新生活,可這裏麵有多少艱辛和無奈沒法說出口。我對不起她。”我對著鏡子裏正在為我梳頭的容月說。
“小姐,容月一直相信,好人有好報,五公主她一定會活得比現在好。”
是嗎?我不相信好人有好報這個自我安慰的說法,但是現在,我真切的相信這句話能在飛雪身上驗證。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一切打理好,借著東邊即將消失的月光,迎著晨露,我懷著沉重的心情來到吟雪宮。整個吟雪宮,遠遠望去,燈火通明,太監宮女進出不絕。在這蒼白孤寂的皇宮之中,吟雪宮的燈火顯得那樣微弱無力,在即將升起的旭日中,一點一點暗淡下去,直至消失。
我來到吟雪宮正殿,此時的飛雪正麵朝銅鏡任宮女打扮化妝,臉上平靜的出奇,沒有出嫁悲傷,也沒有新婚的喜悅。
“據說北轅釋相貌堂堂,為人謙虛有禮,待人和善溫潤,有‘清玉公子’之稱,你嫁給他做王妃,實在不虧。”
“但願如此吧。”飛雪淡然一笑,我們不再言語。
今日的飛雪很美很美,粉腮紅唇,細眉鳳眼,再穿上一身火紅嫁衣,將周圍人都比了下去。
辰時,新娘起身離宮,去長壽宮三跪九叩道別,後又來到大殿之上,同樣以三跪九叩之禮道別帝後,禮畢,新娘蓋上紅蓋頭,毅然決絕地款款走出大殿,眾妃及大臣跪叩拜別。帝後攜眾妃跟在飛雪身後送別直至宮門。宮門外,是等待已久的北轅使臣和陪嫁宮女太監,紅綢覆蓋的婚車大方華麗,飛雪走到車前,停下腳步,我知道,她在默默地跟我最後一次道別。
“等一下,”我衝出人群,走到新娘麵前,舉起酒杯,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票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故相知,別亦難,藕斷絲未斷。
此去經年路漫漫,莫忘初心言。”
說完,我一飲而盡。飛雪矗立許久未動,時光好似定格,末了,她口中吐出幾個字來,“我等你來,再會。”便由人扶著上車了,婚車緩緩移動,越來越快,逐漸消失。
我們都要活得好好的,越是不甘心,越要好好活。我心中默念。
此後的兩天,我一直沉浸在飛雪離開的不舍中,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睡覺吃飯,連太後老婆子那裏都懶得去。
初八下午,太後差人又送來兩套衣服和一些飾品,命我今晚好好打扮,要隨她出席。問了環佩我才知道,那個三皇子鎮平王回來了,今天晚上皇帝為他設慶功宴,文武大臣,各家千金小姐,以及後宮嬪妃都來參加。怪不得今天一大早整個宮裏宮外鼓聲連天,每個人都像打了雞血似的,尤其是一些宮女,三五成群動不動就竊竊私語。若不是太後老人家明擺著說了讓我去,我才不去呢,人多眼雜不說,又要見到安國那個混蛋,實在是讓我心裏不舒服。
傍晚,我換了一身墨綠色華服,讓容月給我梳了一個女兒思,便去等太後了。在去往大殿的路上,盼星姑姑告訴我,她已命人安排好我的座位,就在太後側邊,入了座,除非出恭,否則就不要離座。這後半句話是她自己提醒我的,大概是覺得我這膽子坐不住吧。
我們到時,所有人都已經到齊了,正所謂,越往後出場的,身份地位越高。這句話非常適合現在的情形,太後老婆子就是個壓軸人物,連皇帝都對她恭恭敬敬,更別說那些嬪妃了。
宴會坐法在皇家是極其講究的,太後,帝後和太子,太子妃坐在大殿之上,矮一個台階是各路嬪妃,再往下就是各位皇子。大殿之內,右側文臣,左側武將,依照官員等級往後排,而各位官家小姐就悲劇了,坐在最後一排。按理這種宴會除了太後皇後,輪不到其他女眷參加,包括太子妃和那些嬪妃,可不知這次是怎麽回事。我被安排在太後的右側方,與太子妃正對,眾人議論紛紛,其中還有幾個我認識的嬪妃。太後輕咳兩聲,議論戛然而止。
眾人向帝後行禮,禮畢,皇帝威嚴地說出“開宴”二字,聲樂漸起,舞女信步而來。
開席沒到兩分鍾,一名老太監扯起尖銳的嗓音宣讀太後懿旨:
太後懿旨,故護國大將軍安泰之女,安小離,賢良淑德,溫順恭謹。然,鎮平王南辰玨,文韜武略,戰功赫赫,二人佳偶天成,實為良配,令其七月初八完婚,不得有誤!
“轟”地一聲,我感覺天靈蓋炸開了,參加個宴會就被賜婚,有問過我意見嗎?還有那個什麽南辰玨,不以為然地就這麽接旨了?什麽情況?不應該有個人站出來反對一下嗎?宴會上下更是眾說紛紜,大人們交頭接耳地說著什麽。
是的,反對的人沒有,呆若木雞的人一大堆,比如說,我。
接下來,皇後又頒發了一道懿旨,粗略的誇讚一下我,又把我死去的老爹誇讚一下,最後,將我收為義女,封湘漓郡主。
好事來的太多,我受不住,一下子背過氣去。模糊中,幾名宮女過來把我拉下來,太醫又掐人中又灌湯水。
有一種命運叫做猝不及防,還有一種無奈叫做我不接受。當下來形容我,再適合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