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芊羽
南辰國龍巢城嘉興二十一年五月十七
次日，環佩容月二人早早將我喚起，洗漱完畢，眯著眼睛任由她們折騰我的頭發。待太陽正式升起時，大約七點多了，也就是他們的辰時，安國的芙姨娘差人來問是否準備妥當，芙姨娘已經在侯著了。
“走吧。”我起身伸伸懶腰，今日容月給我找了件玫紅色羅裙，發髻也是平日裏梳的，沒什麽特別。兩個多小時也就把我折騰成這樣，不是她們兩個不用心，而是這安小離確實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衣物和首飾。這安小離，長得也普通，沒安定那樣白嫩的膚色，也沒環佩那樣靈動的大眼睛，更沒有林氏那樣與身自來的氣質和高貴，若是扔到大街上，也就是個大眾臉，自家丫頭能不能認出還是兩碼事。
還沒走出大門，就聽見小販扯開嗓子叫嚷著賣糖人兒了，聽得我心中一陣狂喜，加快了步伐，卻不敢表露出來。
“芙姨娘已經在車裏等著了，小姐也上車吧。”一位婦人和顏悅色地說道，扶我上了馬車。車夫猛力地抽了馬匹，馬兒奔騰而去。
車內，就我和芙姨娘。這芙姨娘，據說曾是名噪一時的美人，隻可惜出身青樓，卻不知怎的最後做了我安國的小妾。世間女子皆愛英雄，我這叔叔安國雖然沒有上戰場打過仗，但是安家確確實實出了四代人在朝為將軍，在邊關戎馬戰北敵。
“今日有勞姨娘了，改日小離登門拜謝。”我客套的說到，其實是想化解一下尷尬，省的我看著她那張貌美如花的臉蛋討厭不起來。
“離小姐倒是客氣了，我見離小姐落水醒來後，整個人倒是變了不少，比往日開朗多了，嘴巴也甜了。”她嫣然一笑，飽含冷談的鳳眼盯的我直發毛。
“落水之時，小離以為這一生就沒了，白白浪費了父母給的生命和這17年如梭的光陰，當時就想，若我能活著，必然要活得開心，活得坦蕩，不能再渾渾噩噩下去。誰知，我命不該絕，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告訴自己，該吃就吃，該喝就喝，啥事兒都不往心裏擱。”
“離小姐既能想的如此透徹，芙欣佩服。是啊，人生短暫，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呢？”說完，惆悵的歎了一口氣，便不再言語。就這樣，我們度過了一個多小時，各有所思，誰也不打擾誰。
“到了，”婦人掀開簾子提醒到，我急忙跳下馬車，婦人扶著的手停在半空中，我這才覺得失儀了，好在芙姨娘並未看我。
“這美人閣是城中女兒首飾和水粉賣的最好的一家，花樣繁多，種類齊全，你慢慢挑選，我就不進去了。”芙姨娘坐在車上，沒有要下來的意思。見我滿臉疑惑，繼續說道：“我去城東的道觀中為老爺尋個護身符回來，不能陪你了，望離小姐見諒。”
正合我意！
“嗯嗯，姨娘去吧，小離就在這裏，一步也不會跑遠。姨娘事情辦好了，路過這裏，把小離接回去就是了，嬸母也不會知道的。”
芙姨娘讚許的點點頭，去了。
轉過身來，“美人閣”三個鎏金大字光彩奪目，環佩滿臉欣喜，拉著我的手邊走邊說，“小姐快些，咱們這次盡挑好的貴的拿，越多越好。”
走進美人閣，一位中年男子對我上下一陣打量，末了，命身旁的小斯帶我隨處看看，淨是平常貨色，沒什麽特別。
“老板這是幾個意思？覺得我家小姐沒銀子，買不起你這裏的東西嗎？”環佩憤然說道，這丫頭，脾氣比我還火爆！
老板摸摸嘴上兩撇八字胡，一臉不屑，“小人是個生意人，瞧一眼姑娘就知道你口袋裏的銀子能買得起什麽，我這既是省了自己的麻煩，也圓了姑娘的囊中羞澀，姑娘何必置氣呢。”
正說著，一抹倩影映入眼簾，淡藍色綾羅裙將一張粉嫩的瓜子臉襯托得尤為清新脫俗。
還沒容我反應過來，老板早已雙手迎上去，“王小姐，王小姐大駕光臨，快請快請。”一邊說一邊點頭哈腰的將少女領上了二樓。
“咱們也去看看，瞧瞧這到底是哪家小姐，讓這勢利老板如此畢恭畢敬。”環佩跺著腳，一張小臉氣的紅撲撲。我點頭同意，二人跟了上去。
到了二樓，這才明白為何美人閣享譽全城，各種胭脂水粉琳琅滿目，大大小小，顏色深淺不一，光是胭脂少說也有上千種，更別說那些珠釵步搖，金銀玉鐲，看得我隻想犯罪，恨不得晚上帶個麻袋來盡數偷了去，那也夠我逍遙快活玩上三輩子。
“這是北轅國上供後宮妃子的金簪子，半路被土匪劫了走黑道兒賣到這裏的，這簪子的貴氣正配王小姐，世間無雙啊！”老板拿著一枚華貴無比的金簪子，一臉奉承。
“姑娘莫要被騙了。”我上前一把奪過簪子，“據說北轅國現任皇帝最喜歡朝陽花，所以後宮嬪妃無論衣裝羅裙，鐲子發簪皆有朝陽花圖案，如果是上供，各地官員定然是費盡心思討娘娘們喜歡，怎麽會連這點常識都不知。姑娘你看這簪子上可有朝陽花？”
“哪裏來的野丫頭，沒錢買首飾，還胡攪蠻纏！”老板搶過簪子，吹胡子瞪眼，“王小姐，這首飾我是從道上收來的，經轉幾手，被騙也是常有的事，王小姐再到處看看。”
這少女挖了店老板一眼，轉身笑著對我說到：“多謝你提醒，那本小姐不如就將這簪子贈與姑娘，以表謝意。”話說的禮貌，語態卻不是那般柔和，帶著某些輕蔑。
“這倒不用，幾個簪子的錢我還是有的。環佩，你好好看看，覺得哪樣好看就拿了，也幫你和容月挑選一些。”
環佩張大嘴巴，欣喜若狂，雙眼發光地將所有東西掃了一遍，勾動小指頭，一旁的小斯開始忙碌起來。
“姑娘這般大方，不知是誰家府上的千金？”少女哼笑一聲問道。
“安將軍府，安小離。”
少女蹙眉，“原來是你？你娘不是那個殉情而死的土匪女兒嗎？安府的人到今日還留著你？”
好丫頭，當眾辱我！“怎麽不能留了？我是吃你家飯了，還是喝你家水了，輪到你這黃毛丫頭在這放屁？”
“你！你！真是沒教養，不跟你一般見識！”她哼了一聲，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提著裙子離開。
這群古代女人是不能說髒話的，不巧的是，遇到了我這個不要顏麵的潑婦，上輩子跟婆婆吵架的功夫也不是白練的，今天碰到我算她倒黴。
“小人眼拙，居然沒看出來您是將軍府的小姐，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店老板上前道歉，之前的鄙視消失全無。
“那姑娘誰啊？讓老板你這樣百般討好，還不忘著掙黑心錢？”
“小姐不知，那是當今尚書侍郎王仁同千金，王芊羽，姑母是皇上寵愛的德妃，隻不過沒安小姐你這般精明罷了，嘿嘿。”不止沒我精明，更沒我潑辣。我在心裏替他補上。
“小姐，挑好了。”環佩抱著大盒小盒包裝好的首飾過來，貨物累積的高度已經沒過了她的頭頂。我知道她是怎麽想的，卻不知有樣東西比這些首飾來的更實在。
“咳咳，這美人閣裏雖說種類不少，東西也都是高端大氣上檔次，可這老板卻沒啥誠信，盡想著忽悠有錢人家的小姐了，你說這話要是傳出去……”還沒等我說完，店老板噗通一聲跪下，聲淚俱下哀求道：“我的姑奶奶，小人其實隻是個看麵場的小掌櫃，想從其中撈點油水，這若是被我那主子知道，小人定然吃不了兜著走啊！”
“這飯肯定是要吃的，不過咱們倒是可以做個朋友，你想撈多少油水該撈就撈，就是幫我個小忙。”老板聽了，八字胡一翹，支走旁邊幾個小斯，奉上茶來。
“安小姐有什麽盡管說，隻要陸某能辦到的，定當全力以赴。”
奸商，絕對的奸商！也不知他背後的主子是誰，這麽沒眼光，選了這麽一個人。
“本小姐近期手頭緊的很，本想買了首飾等過陣子就拿去變賣了，轉念一想，定然引起我幾個堂妹的懷疑，陸老板你說我該怎麽辦，真讓人頭疼。”我故作惆悵，抿了一口茶水。嗯，真不錯，比我在將軍府喝的好幾百倍！
陸老板蹙著眉沉思片刻，繼而眼前一亮，湊到我耳邊，道：“小姐買的東西都是我美人閣撰寫字據，由小姐本人簽字畫押按手印確認，再差人去貴府取銀子。至於這首飾銀子該是多少還是多少，都寫上去，實際上，我全部都給小姐半價，另外半價，我自己掏銀子孝敬小姐您，您看這樣好不好？”
不愧是奸商，一點就通，不過比我預想的要大方多了。
“那陸老板豈不是要虧大了？到時這賬目上差的另一半不是又要老板破費嗎？”
“小姐這個大可放心，不必為小人擔憂，小人自有解決的法子。”陸老板嘿嘿一笑，又奉上一杯茶來。
“這樣最好，省的我替朋友擔心了。陸老板這茶倒是比那些金銀珠寶還討我喜歡，真心不錯。”接過茶，我悠悠的誇讚。
就這樣，陸老板撰寫美人閣獨有的字據，我簽字畫押按手印，額外給我四百八十兩銀子，附贈兩斤上等龍井茶。等我們走出美人閣，環佩一個勁兒的誇讚我，各種欽佩崇拜，誇的我覺得自己就差一條尾巴，要不就完美了。
“銀子好好收著，來日咱們脫離了將軍府，可就靠這點銀子發家致富了。”我一邊說著，抬手擋住陽光。川流不息的街道更加熱鬧非凡，男女老少，有獨有偶，商販叫賣，吃食飄香，好一派繁榮喧嘩景象。
“小姐日後不還有姑爺養著嗎？怎麽還要靠這幾百兩銀子發家致富？環佩不懂了。”
是的，她當然不懂，無論哪個時空，哪個朝代，男人這種生物是最靠不住的。若把自己好好的時光托付給男人，再讓我吃一次苦頭，那我豈不是頭豬，而且還是一頭死豬！算了，跟她也說不明白，以後有機會慢慢教化吧。
“這芙姨娘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你先把這些東西放美人閣，說過一會兒來取，咱們再到處逛逛，買些好吃的好玩的。”我回頭告訴環佩，將手中的茶葉一並交與她。這丫頭聽了，一陣雀喜，連連點頭，跌跌撞撞的走進去，沒過半分鍾，飛也似得跑出來。
“走吧，小姐。”她挽著我的胳膊，拖著我快步走起來。
環佩和容月是自小與安小離一起長大的，後來安小離父母雙亡，被林氏趕去府宅偏僻院落，三個人相依為命，逐漸的，姐妹情份深於主仆關係。所以這兩個丫頭對我說話並沒有那麽古板恭敬，倒讓我輕鬆了不少。
我二人逛了一上午，買了些環佩愛吃的糕點，還有容月想要的絲綢布匹，也吃了些小吃，實在逛不下去了，腿腳酸痛無力，又累又熱，實在沒那個心思了，這才又回到美人閣來，卻不見芙姨娘回來。詢問陸老板及店中小斯，也均說整個上午沒有將軍府的人來，正當我納悶時，芙姨娘的馬車來了。
“離小姐，姨娘突有急事，差小人回來先送小姐回府，再去接她。小姐請上車吧。”車夫說完，掀開車簾。
也好，省的坐在一起不說話尷尬半天。我點頭上車，拉了環佩一同進車裏，這丫頭起先不願意，卻也拗不過我，最終上了車。小斯將我們所購的物件也一一搬上來，這才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