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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月凝灣,月黑風高殺人夜。


  這裏是與從前巫族村落相距不遠的一處水域,隱藏在水草之中的,是彎彎繞繞的狹窄河道,唯有識路的人,才能駕著小舟出入。


  據說在深遠的河道與林地裏,有野獸,有毒蛇,有潛藏已久的隱士高人,有鬼有狐妖,有數不盡的傳說。


  所以一般人不會輕易進這個地方。除非已經走投無路。這幽深的水草之後,所暗藏的,焉知不是死地?


  月下有淒楚的悲鳴,令人毛骨悚然,但在巫族生活的人便知道,這不過是姑獲鳥的叫聲罷了,姑獲鳥雖然凶殘暴戾,但畢竟也隻是一種鳥類,並沒有多麽可怕。


  風滿樓還得記得,他曾經來過這個地方,上一次是他們去看讚羽優曇的時候,常玉寒告訴他,如果從月凝灣走的話,會比較近一些,他當初年少卻膽大,帶著兩個女孩子,找了一艘小船,就那樣深入到了黑沉沉的月凝灣。


  他們是平安回來了。然而當他們回去以後,卻發現自己是再也回不去了。


  現如今想想,那時年幼的常玉寒,對這片沼澤水域,確實是了如指掌。


  月上中天,風聲鶴戾。他按著之前常雪霏畫給他看的地圖,一路繞進了月凝灣的深處,終於在一處小島上,看到了常雪霏之前提過的,她們那位養父隱居的竹屋。


  風逍遙剛踏上岸,便聽到風中陣陣利器劃過的聲音,他微微閉目,依著耳力聽到的防線,一邊躲避,一邊向前飛躍,不一會兒,便衝到了竹屋前的空地上,一回頭,身後的地麵上,全是利劍入土的痕跡。


  而他毫發無傷。


  屋裏的人似乎也有些吃驚。片刻靜寂之後,他聽見竹屋裏傳出了女子的聲音,笑意盈然,卻又飽含殺意。


  屋內的人說,“再往前一步,恐怕是真的要以性命作為代價了。”


  風滿樓聽到這聲音,倒是鬆了一口氣。


  語氣與聲調都已經變了太多。但聽見的那一瞬間,他便明白,與他一牆之隔的,依然是從前那個人。


  他就那麽站著,輕聲說,“玉寒,是我。”


  怕是這一刻,時間都已經停止。屋內的人一時沒有說話,過了很久,才聽見絕望的笑聲傳了出來。


  說是笑,怕不是比哭更讓人心碎。常玉寒的笑聲似是有靈魂,在幽幽的水麵回蕩不停,良久,終於停下。


  她語氣冰冷的問,“風滿樓,你是來殺我的麽?”


  風滿樓搖頭,語氣苦澀,“我怎麽可能會殺你,我又為什麽要殺你?”


  房間裏傳出來的,不知是哭泣還是笑聲,低沉哀婉。聽者必然毛骨悚然,而風滿樓在風中站著,不說話,隻側耳傾聽。


  隻聽聲音,便知道常玉寒必然變了很多,都是早有意料的事情,但變又怎樣呢?再怎麽變,她對於風滿樓而言,始終都是從前那個小女孩。


  是心中白月光灑落一地白霜,就算麵目全非,這世上,始終不肯放棄她的人,畢竟還是有的。


  朔風過,竹屋的門突然洞開。常玉寒自內而外,緩緩走了出來。


  一身紅衣,束著細細腰身。長發披散,昔年素淨麵孔,如今唇色如血染,眉目帶怨色。哪裏還有當初溫柔安靜的半分模樣。五官輪廓是沒怎麽變過,但如今這模樣,與常雪霏半點不似,已經不像是姐妹了。


  常玉寒看著他,淒然說了一句,“你真是為我而來麽?”


  風滿樓吸一口氣,沉聲道,“是,不管發生何事,我隻想要救你。”


  常玉寒搖頭,道,“已經晚了,現在整個西苗都要置我於死地。你不可能與整個世界對抗。”


  風滿樓說,“然而這個時候,我隻能選擇站在你身邊。”


  刀出鞘浴血,箭離弦不歸。原本安靜的月凝灣,驟然殺機凜然。藍衣的刺客自四麵八方衝殺而來,常玉寒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手中暗器飛出,直衝風滿樓而去,她聲音沙啞,道,“是你背叛我?”


  風滿樓不退反進,長刀揮開眼前暗器,整個人衝向前去,擋在常玉寒麵前,為她攔住第一波殺局。


  風滿樓的刀快到極致的時候是不能留情的。轉眼之間,數名刺客已經重傷倒地。然而月凝灣深處,處處飛鳥皆被驚起,顯然還有更多刺客圍攏而來。


  他拉著常玉寒,隻說了一個字,“走。”


  就算天生遲鈍,風滿樓也知道,月凝灣如今已經不是可以久留的地方,還好他們兩個熟悉地形,轉眼之間,倒也將追兵甩出一段距離。偏在這個時候,常玉寒停住了腳步,捂著胸口,麵色慘白如雪。


  風滿樓訝異的看著她,她隻微微搖了搖頭。


  “五色雲蠱,我所剩下的日子已經不長了。”


  風滿樓沒有多問,隻是說,“能逃一刻算一刻吧,我知道還有別的地方可以給你藏身。”


  常玉寒微微苦笑。


  “你知道麽?月凝灣的水域,是依著八卦陣型改建的河道,如果不是識路的人,是進不來的。而這世上,能進到這裏的,除我之外,其實隻有一個人。”


  在這世上,與她羈絆最深的,其實也就隻有那麽兩個人。風滿樓與常雪霏。然而窮途末路之時,能夠出賣她的,也隻有這兩個人。


  內心如何能不絕望?


  風滿樓說,“若是雪霏泄露消息,她不會是故意的。”


  這麽久了,她不曾告訴任何人。風滿樓剛來,太極門的殺手便追了過來,這恐怕是有別的原因。而此時此刻不容細想。隻能接著逃下去。


  風滿樓說,“我們先離開月凝灣。老軍頭在藥王穀那邊還有一處別苑。我們去那邊,就算是太極門的人,也不敢輕易挑釁他。”


  常玉寒沒有回答,她看著風滿樓,隻是看著。


  她知道自己活不長了,不管有沒有人來殺她,五色雲蠱爆發之後,作為宿主的她,同樣中毒已深。


  隻是不甘心,所以才掙紮到此刻,眼看這個人真的為了救她而來。或許,餘生最後的心願也該了了吧。


  隻歎這麽些年,被命運作弄,白白虛度了漫長歲月。


  到了這個時候,注意到的,竟然也隻是細枝末節的事情。


  “你用的刀,不是無情葬月。”


  風滿樓隨口說,“那把刀留在老軍頭那邊。你不要多說了,我們先去藥王穀,我找人救你。”


  能不能救尚在其次,有他這樣說,常玉寒已然很欣慰了。這種時候,身後追兵再次趕來,除了逃,似乎也是別無選擇。


  至於其中糾葛,不如姑且放下。


  太極門派出刺客追殺常玉寒的同時。玉陽君那邊,已經做好了準備,要過越瀾江,拿下越瀾江北岸的陣營。


  天明的時分,雲南府兵大營裏收到戰書,幕府那邊商議了一會兒,雪鴞上幕府,問眾人怎麽想。


  諸位參議說,“按著之前探子的回報,太極門那邊造船沒有那麽快,現在若是大舉進攻的話,兵力恐怕後繼乏力,未必是我們的對手。”


  眾人都是這樣說,雪鴞也在想,之前已經聽了風滿樓的建議,在船隻的事情上頗費心思了,考慮到可能要水戰的緣故,甚至已經從雲南府各州郡縣特意調動了一批船隻過來。比對著南軍需要的船隻數目,玉陽君短期之內,想要湊這麽多船,恐怕也不是易事。


  想是這樣想,但心裏還是有幾分不安。她的目光落在了悠然坐在一邊的莫離身上。


  這位軍師,自從重新出山之後,性情與從前相比,竟然是愈發疏懶成性了。鎮日裏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發呆,有什麽事情,如果不去問他,他是不會輕易回答的。雪鴞雖然有些氣惱,但還是畢恭畢敬的開口問道,“軍師如何想?”


  莫離道,“玉陽君不是這樣簡單就能對付的人。我勸你們還是小心點。如今這一戰要是敗了,怕不是要在越瀾江上做屍鬼幫著他打仗了?”


  白毅說,“不至於輸吧。我們這邊的情報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沒有船的話,越瀾江最深處四五米深,難不成能遊過來?”


  屍鬼不能遊泳這是已經知道的事情,就算可以,江水湍急,除非水性極好的高手,不然下水也被衝走,會不會遊泳,又有什麽關係?

  兩邊各執一詞,莫離懶得多說,雪鴞便道,“還是先警戒著吧。”


  既然戰書都已經送過來了,若是置之不理,未免太過於心大。但若是要防備,猜不透對方要如何進攻,防禦便有些無處著力的感覺。


  她心事滿懷,便打算出去走走,看能不能想出什麽思路。踏步越瀾江畔,看著波濤洶湧的江水,便在思索,該如何將太極門的軍隊攔截在江邊。便在這個時候,突然感覺到一陣寒風掠過,就算是劍靈之軀,不該怕冷,也驟然之間沒忍住打了個寒顫。


  她抬頭看向灰色的天空,不曾察覺的時候,細碎的雪花已經漂浮在了半空。


  不至於吧。


  南境雖然苦寒,但能下雪的,都是高原地區,江畔是平地,這才入秋沒幾日,居然能下雪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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