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沙州曹氏
曹賢順今年四十出頭,長得雖然白麵長須,但卻是個身高不足六尺的車軸漢子,大宋的詔旨到他手中之後,曹賢順並沒有馬上出發,而是迅速安排了最高的接待等級,又派專人過去服侍之後,把曹氏所有宗親全都找了過來。
沙州曹張兩氏在此地經營快200年,各宗族的氏力早就深入各州郡中,他曹賢順雖為沙州之主,最高長官,但卻隻有沙州一地完全歸他調統,其餘二州名義上雖歸他統屬,但卻是各有各的算盤,人事安排兵力的調配他全插不了手,這種情況早就讓曹賢順深惡痛極,而且他還清楚的知道,現在強敵環伺,集合三州之力都是慘淡經營,就更別提分崩離隙了。
這還不算是最凶險的,不但黑水汗國在邊境處秣兵勵馬,連他們的近鄰西夏,風聞也馬上要對沙州政權有所行動了。
所以曹賢順在接到清河公主來到的消息之後,腦袋裏出現的第一個念頭不是馬上去接親,而是他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把其他兩州的統領人物來個一網打盡了。
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呀,自己成親之日,也是各州統領齊聚沙州之時,在平時,這些所謂的血親至近是不會冒險到他這裏來的,就算來了,也隻是來上一兩個,而把大部分的力量都留在原地,一但自己下手,那邊就會立刻起了反。
一共就是這三州之地,卻上演了好幾十年的三國演義,表麵上都是一團和氣的一家人,但背地裏卻早就鬥得如同紅眼雞一般,恨邊得一口就咬死對方,仔細想來也實在是可悲。
如果能早在幾十年前就兄弟齊心,現在又如何能落到這個境地?
一念至此,曹賢順就長歎了一聲,仰身靠坐在他自己的主位上,兩邊坐著的十幾個人中,有兩個是他的手足兄弟,其他人都是他二十幾年的心腹,這些人又如何不知道他的愁緒?所以坐在左邊離他最近的一個粗壯漢子道:“順哥,可是於心不忍?”
曹賢順微睜開雙眼苦笑道:“換成是你,你忍心?”
那個壯漢嗬嗬笑道:“彼若不取,反受其疚啊,如果他們真的念及你們曹家的血親真情,大侄子也就不至於死那麽早了。”
曹賢順握成拳頭的手一哆嗦,臉上也帶出萬分痛苦的表情,那個壯漢又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順哥,如此難逢的好時機一但錯過,我怕順哥你今後求一長安布衣也不可得啊。”
曹賢順眯著眼睛靠坐在椅子上看了那大漢一眼,又把目光遊移至其他人的臉上,其他十幾人也都麵沉似水的看著他,曹賢順略活動了活動頭頸道:“你們也是這般的想法?”
一個精瘦的漢子道:“順哥我們聽你的,老八剛才說的那番話,其實也就是我們想說的,該到較個真章的時候了。”
曹賢順又把目光轉到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身上道:“大哥的意思呢?”
那個男人笑道:“老四,咱們兄弟二十幾年來何時出過分歧,你想幹,哥哥就陪著你幹,再說……哥哥也覺得該動動這群沒良心的了。”
曹賢順咬著牙一拍椅子的扶手道:“那咱們就幹,大哥,你和老七老八明天陪我去肅州迎接公主,剩下的人暗中調派人馬,仔細打探瓜,肅二州的消息,等把公主接到沙州的三日後成親之時,咱們就和那兩州的人算一筆總帳。”
老大摸著自己的短須道:“老四,你如果親自去迎親,他們卻在肅州要對你欲行不利又該怎麽辦啊?”
曹賢順聽罷緊鎖著眉頭眉說話,但剛才說話的老八卻笑道:“他們不敢,這是宋皇親自下旨,下嫁來的又是宋皇的親妹,現在四哥你已經是宋皇的準妹夫了,那兩州的蠢才們借個天膽也不敢動你一根汗毛。”
一個漢子站起來道:“這個不一定吧,宋皇下嫁公主,下嫁的對像是沙州節度使這個職位,如果有人將四哥取而代之,恐怕宋皇也會改變心意,讓公主另嫁新的節度使,隻要沙州三郡穩固向宋,他們應該是不會在乎公主嫁給誰的,漢時與匈奴和親,不也是用的這種路數嗎。”
老八哈哈笑道:“六哥你多心啦,現在是什麽時代?是大宋,漢朝時女人可以改嫁,甚至可以自行招夫,現在可以嗎?大宋早就沒有這種事發生了,女人重名節,豈是那髒唐臭漢可比的?再說了,四哥無論如何都得去肅州迎親,就算前麵是刀山火海,不去行嗎?”
他這番話說完之後,所有人都沉模了,因為老八說得在理呀,就算刀山火海,曹賢順也是非去不可,雖然沙州不歸大宋統管,但曹賢順卻是大宋所封名義上的沙州節度使,公主雖然嫁給了她,但人家也是主子,他這個附馬是臣,不遠萬裏的來了更是要遠接高迎才符合禮法。
就算退一萬步去說,這個沙州政權被人吞並土地全都丟光,他曹賢順也可以憑借著大宋附馬的身份躲到大宋的國境內逍遙快活,連著子孫也都有了依靠。
一定要親自去接,不能有一點的不恭之處,不然今後對景兒上來自己的後路就絕了,想到這裏曹賢順又是一拍椅子扶手道“天塌下來了也得去接公主,老六,你我是至親手足,你領100人現在就去肅州,代我先陪一陪你這還沒過門的嫂子,帶著六妹一起去啊,她為人機靈會說話,肯定有用得著的地方。”
老六抱拳退出,安排著人去了肅州,留在庭堂的眾人又是一陣沉默,曹賢順道:“大哥,你和老十帶領500人守衛沙州等我們回來,其他兄弟,明天早晨隨著我一同去肅州,把……咱們的人都帶上,也讓公主看看我們的軍威。”
與公主一起搬進肅州太守府的寇天青一到太守府,就受到了肅州太守的盛情款待,公主被安排著進內堂休息去了,纖纖暫時充做公主侍女陪在了她身邊,連大狗六哥都跟她倆跑了,這外堂上就隻剩下肅州太守與七八個肅州官員,陪著寇天青飲酒做樂。
雖然表麵上一團和氣恭敬有加,但寇天青卻感覺出對方的態度有些不對,好像他們是有些話想說未說的就堵在嘴邊。
雖然覺得不對勁,寇天青也不開口問,反正他們想說也自己會說的,不想說則更好,因為一看他們那吞吞吐吐的麵相,就知道沒有好事。
幾個肅州官員先是麵麵相覷了一會,那個曹賢順的叔叔才陪著笑臉道:“天使駕臨,下官招待不周,還望天使不要怪罪呀。”
寇天青嗬嗬笑道:“曹太守,這種話您剛才就和我說過一遍了,下官也不是嬌生慣養之人,沒那麽難持候的。”
曹太守嗬嗬一笑,又給寇天青倒了一杯酒道:“天使真乃大度之人啊,不愧有大國上使的風範,下官……下官其實是有一件事要稟承貴使,我那個賢侄……賢侄賢順他,他其實為人中平,恐怕難為公主的佳偶呀。”
寇天青心中一驚,這廝什麽意思?曹賢順就算在他麵前輩份低一些,也是沙州政權的正牌主子,哪能由他這個臣子來說出如此不敬之語,更何況還直接指出曹賢順配不上公主這種話來?
略一思索,寇天青端起杯來勸了一次酒笑道:“太守的意思……可否給下官直接說明?”
曹太守咬了咬牙,鼓起勁來向寇天青一揖笑道:“當著您這位上國天使的麵,下官就明說了吧,免得日後我大宋官家怪罪於我們,侄兒賢順……這個人威不服眾,德不配位,還久有輕蔑我大宋之心,年紀也大公主太多,公主乃是金枝玉葉之身,無論怎樣也不該相配於賢順侄兒啊,我沙州曹氏與三州百姓苦賢順之暴政久矣,曹氏一族也久有廢愚立賢之心,如果公主未能品查明白而輕率下嫁……我怕大亂起時驚嚇到公主,那就是我沙州曹氏的死罪了。”
寇天青心中暗罵,你這老匹夫現在就已經是死罪了,但表麵上卻嗬嗬笑道:“太守說的有理呀。”
曹太守滿臉堆笑的向他一躬身,但寇天青卻再不說別的了,隻是口到杯幹的又開始大吃大喝。
曹太守還盼著寇天青能有句下文,好讓他能蛇隨棍上的尋到話頭,不但要拆了曹賢順的迎娶,還把自己的兒子順勢推到前麵,好將清河公主娶進他的家門。
曹太守深知兵貴神速的道理,曹氏三州各有各的章程戲碼,本來論實力就是沙州的曹賢順是最強,現在若然他再成了大宋的附馬,那他們這些曹氏旁枝就再也沒有力量與曹氏嫡主抗衡了。
就算與宗主曹氏翻了麵皮,也不能讓他與大宋公主成婚,而且還要想盡辦法的把自己的兒子推舉到公主麵前,最好是今晚就能生米成了熟飯,因為不過明天日落時分,曹賢順就該到了,而瓜州那邊的幾個曹家瓜娃子,頂多是明天中午之前,也會趕到他的肅州來,抱的目地也和他自己一樣。
這些個雜碎,當年自己的老爹為什麽要生這麽多的兒子出來呀,如今上頭的幾位兄長死淨,就剩下兩個侄子給自己礙眼,雖然曹賢順是曹家嫡主,但誰又肯聽他的呢?
自己是他的親叔叔,這個沙州節度使他曹賢順能做,自己就做不得了?天下間哪有這樣的道理嘛?
不行,看來眼前這位姓寇的年青人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呢,還是來點真格的吧。
想到這裏他向下邊的人一擺手,立刻就有十個容顏美麗的年青姑娘手托方盤窈婷上堂,將盤中之物全擺到寇天青麵前後眉眼帶笑的全都跪到了他的麵前。
寇天青的眼睛都花了,不單是這十個漂亮姑娘,還有麵前擺著的這十盤珠寶,在燈下發出璀燦的七彩之光。
寇天青心中知道對方的意圖,他沒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來,而是連幹了兩杯酒之後,滿臉色笑的點手讓這些姑娘湊近跪些,端詳了一圈又一圈,才帶著醉笑道:“太守大人,這裏哪個是賜給下官的?”
曹太守滿臉是笑的道:“都是,都是,大人如果滿意,這十個丫頭就全都留下服侍大人吧。”
寇天青滿臉賊笑的道:“這些盤中的紅黃之物……。”
曹太守又是一躬身道:“也是請大人笑納的。”
寇天青哈哈大笑道:“好,太守是個爽快人。”說罷摟過兩個姑娘道:“走啊,端上都跟我走吧。”
曹太守當時就慌了,走?事還沒說明白呢怎麽能讓他走?今晚不把事情辦成,明天那兩州的人來了之後,可就沒自己什麽事了呀。
一念至此,曹太守立刻從席上蹦起來道:“大人且慢,這些東西和這十個丫頭大人雖時可以取用,但……大人能否在公主麵前美言幾句,我家那個渾小子久慕公主芳名,又知公主的詩文極其精妙,想進見公主送上幾首詩句請公主斧正,貴使覺得如何呀?”
寇天青心中苦笑,這個傻貨,誰告訴你清河公主喜好詩文的?喜愛刀槍到還差不多,而且按著那個毒婦的脾氣稟性,沒準兒他兒子進去了就得被公主用刀給捅死。
這當官之道就是萬事都不可做絕,所以寇天青點手將曹太守叫到一旁,低聲對他笑道:“太守大人,您這麽幹是不是有點太著急了呀?且不說公主這一路上餐風飲露的急需要休息,你現在派你的兒子進去見她……萬一惹翻了這位公主的燥性,太守豈不是因小失大了?所以嘛,這就不是個著急的事,而且你要知道,我大宋官家的意思是想把妹妹嫁到個平安之地,現在你們沙州曹氏有了點分歧,那你們……就解決好了再來嘛,肉爛也是爛在你們沙州曹氏的鍋裏了,你又急什麽?”
寇天青這番話其時沒安著好心,但他的目地卻也很明確,清河公主好歹也與他同曆過很多風險,他又是有皇家命令在身,嫁是一定要嫁的,但怎麽也要嫁一個穩定無風險的人家吧,反正現在也是隻有婚約沒真迎娶,那不如就讓他們鬥吧,等沙州政權有了一個穩定的局麵,再談下嫁給誰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