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第191章 復仇者聯盟
第191章 復仇者聯盟
這個時節出現落單的鴻雁,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草原牧民出身的呂大小姐本能地就發現了其中的不對勁,根本沒有多想便將它射落下來。
不過她卻沒想到,居然是有人試圖用鴻雁來傳遞信息。
非要打個比方的話,這種行為就和往海里扔漂流瓶差不多,準確率聊勝於無.
因為鴻雁並不是一個可以馴化來傳信的物種,這玩意兒馴化過後的品種,叫做大鵝。
「還真有人用鴻雁傳書啊」,董白的小腦袋湊過來,經過李儒的諄諄教導,她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靠近太學就頭疼的無知少女,《漢書》里蘇武的典故信手拈來,「這是漢使為了救蘇武編出來的謊話,是誰看書這麼不仔細,居然當了真?」
「鴻雁傳書」,呂大小姐猶豫了一會兒也湊過來,面上卻是若無其事,嘴裡還小聲嘟囔著,「原來如此,好像在哪裡聽說過」
作為習武之人,她向來不怎麼看書的。
兩個腦袋簇擁在身前,把徐嘉樹的視線擋得死死的,他小心地把頭轉到一邊,輕輕嘆了口氣道:「就算不準備讓我看,好歹也告訴我這是誰寫的吧」
「劉伯安寫的。」
身前的董白與呂大小姐異口同聲地答了句,互相對視了一眼,這次卻沒有鬥嘴心情,又繼續回頭看向帛書,兩人都被信中的內容所吸引,暫時休戰。
劉虞?
徐嘉樹腦子一時沒有轉過來。
人家可不是什麼不學無術的宗室閑人,不可能不知道這樣送信大概率是做無用功。
而明知如此卻依然要這麼做,只能說明一點——眼下的大漢第一重臣,大司馬幽州牧劉虞已經與外界斷絕了聯繫,只能從史書里借鑒鴻雁傳書的點子,死馬當成活馬醫。
以劉虞的身份都需要不擇手段地向外界傳信,恐怕他此時的境地相當的不妙
想到這裡,徐嘉樹顧不得那麼多,伸出手把兩個腦袋打地鼠一般按下去,董白和呂玲綺沒有防備,腦袋輕輕嗑在一起,吃痛地驚呼出聲,回頭看向罪魁禍首。
「是我錯了」,徐嘉樹眨眨眼乾脆認錯,「我只是想看看帛書上寫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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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x2
酣暢淋漓地批判了一頓徐子茂不當人的行徑之後,兩人舒服地長出一口氣,感覺彼此的關係親近了不少——沒有什麼比一起罵人更能增進感情的了。
董白仗著自己個子小巧一些,往徐嘉樹懷裡稍微靠了靠,便輕鬆地把腦袋上方的視角讓了出來,呂大小姐則是有樣學樣,可修長勁爆的身軀卻怎麼也藏不住,廝磨之下讓人忍不住心猿意馬
看著呂大小姐心無旁騖的英氣側臉,徐嘉樹不由得在心中進行自我批評:徐子茂啊徐子茂,你要知恥,知恥啊!
還是專心看劉伯安到底寫了些什麼東西吧
或許是因為趕時間,帛書的內容並不算多,但每句的信息量都十分爆炸,讓人忍不住看到一半停下來想想。
首先,劉虞現在並不在幽州治所薊縣,而是被圍困在上谷郡的居庸縣中——這也是徐嘉樹一行人能發現他放出鴻雁的原因,雙方相隔並不遙遠。
至於為什麼堂堂幽州牧會被趕出位於廣陽郡的治所,跑到隔壁的上谷郡來,就要從萬惡之源袁本初說起了。
準確地說,要從袁本初謀取冀州說起。
他最初定下四面楚歌之策,要調動周邊諸侯將冀州團團圍住,以大勢逼迫韓馥讓位。
其中,南邊兗州的劉岱和西邊并州的張揚都是當初雒陽的故舊。袁紹很有把握,自己只要稍微鼓動挑撥就能讓他們向韓馥施壓,可唯獨北邊的劉虞是個不穩定因素。
論名位論實力,人家劉伯安在諸侯中首屈一指,不一定買他袁本初的賬。
而且此前擁立失敗之後,劉虞對袁紹就已經懷有相當的戒心——袁家四世三公,受漢室榮寵不可謂不重,可留下的這倆兄弟沒一個好東西,意欲另立新君,狼子野心已經昭然若揭。
所以袁紹判斷,一個軟弱的冀州牧更符合劉虞的利益,他不但不會向韓馥施壓,反而很有可能出兵幫忙解圍。甚至不用真的打起來,只要稍作姿態,就足以讓張揚和劉岱這兩個自己叫來的氣氛組徘徊不前了。
就算韓馥性格再怎麼懦弱膽小,有劉虞撐腰的情況下,想必也不會把州牧印信交出來。到時候自己這支孤軍,撐死了再加上鞠義的八百先登死士,耗都被人耗死了.
於是,袁紹選擇退而求其次,寫信聯絡公孫瓚——只要他帶著本部兵馬在兩州邊境,也就是廣昌和高陽一帶鬧出點動靜,事成之後中山國和河間國可以任選其一。
這無疑是一箭雙鵰,公孫瓚此人戰功彪炳,莫說在幽州境內,便是在整個大漢北方邊境都是威名赫赫,恐嚇韓馥綽綽有餘。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把他看做劉虞手下頭號雙花紅棍!
一旦公孫瓚帶兵南下出現在冀州境內,不僅軍事上對冀州的四面合圍宣告完成,還能徹底掐滅韓馥的僥倖心理,為自己的說客團隊發揮作用鋪平道路。
從頭到尾,袁紹都沒打算和韓馥拼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所謂上兵伐謀,就是要兵不血刃地取而代之。
說到底,他要的是一個完整富庶的冀州,一個足以成為霸業根基的冀州。
且不論袁紹的許諾有幾分誠意,總之公孫瓚是急不可耐地答應下來。
劉虞的壓力越來越大,他已經忍不下去了。
說起來,這與徐嘉樹有很大的關係——在長安時他從中作梗,使得劉和出逃的歷史劇情胎死腹中,劉虞也沒有被袁術騙走幾千騎兵,實力遠比歷史上雄厚得多。 但是實力更強,卻並不意味著劉虞和公孫瓚之間的關係會比歷史上有所緩和。
若是換成一般人,面對這樣一個頂頭上司也許就躺平認慫了,但是公孫伯圭是什麼人,豈能甘心受制於劉虞,成為他手底下的工具人?
不存在的。
公孫瓚表示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帶著本部精銳,也就是聞名天下的三千白馬義從,擅自離開前線,從右北平郡南下。
白馬義從的後勤補給向來靠劉虞供應,而為了防止公孫瓚擅自出擊,糧草方面一向卡得很死,隨著他們全體南下,糧草不出意料地很快就不夠用了。
深感自己鳥入青天,魚入大海的公孫瓚照例指使手下大肆劫掠百姓,考慮到幹完這一票就有自己的根基,這次他不僅將手伸向新安置的流民,連沿途的豪強莊園都沒放過。
白馬義從就這樣走一路搶一路,大搖大擺地穿過整個幽州,像極了離職前肆無忌憚的打工人。
原本劫掠百姓這事公孫瓚以前也干過,不過豪強們可不是無權無勢的安置流民,很快就有人把狀告到了劉虞身前,這次劉虞可就沒慣著他了,令手下率領騎兵堵住遼西走廊南端。
這裡是右北平郡南下的必經之路,劉虞準備來個守株待兔,和公孫瓚一起把這些年的大賬小賬一次性清算乾淨,不料手下從事公孫紀出賣了他,提前將計劃告知了公孫瓚
等等,公孫紀?
徐嘉樹摸著下巴,卻怎麼也記不起來公孫氏還有這號人物。
其實記不起來很正常,這個公孫紀本來就不是公孫瓚的同族,兩人只是同姓而已,血緣上並無關係。而這位從事毫不猶豫地出賣主公,原因也很簡單:
劉虞的仁政和對異族的寬仁手腕雖然很得民心,但說到底只對底層百姓有好處,反而是打壓以公孫瓚為首的軍人,使得這些幽燕漢子們為其打抱不平。
大夥只知道白馬將軍是土生土長的幽州人,打異族人從不手軟,整個大漢北部邊疆沒有人不服氣的,而你這位宗室大臣卻處處與他作對,實在不是個東西!
有了公孫紀的通風報信,公孫瓚將計就計,以自身的威望說服袍澤們倒戈相向——這些騎兵正是抗擊異族的主力部隊,與白馬義從多有合作,彼此情誼深厚,直接無縫銜接。
到頭來,徐嘉樹無意中幫劉虞保住的這數千騎兵沒有被袁術騙走,反而是便宜了公孫瓚,只能說世事難料,福禍相倚,不是常人可以預料的。
手裡掌握著幽州絕大部分的騎兵部隊,公孫瓚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我還用得著南下?直接帶兵與那劉伯安痛陳利害不就完事了嗎?
近萬騎兵原地調轉馬頭向西前往薊縣,將一無所知的劉虞圍困,可惜大冬天的,這種純騎兵部隊實在是不會攻城,公孫瓚只好下令放火燒城,親率數百精銳趁著火勢掩殺,遂大獲全勝。
劉虞向北逃到居庸縣,不久后被發現,再次被圍困。
已經佔據薊縣的公孫瓚改變了主意,決定活捉劉虞,把他當成台前的傀儡,並不打算重複薊縣之戰,而是不緊不慢地圍困,等著劉虞自己投降。
劉虞便是在這種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想出鴻雁傳書這招的,而他的求援對象,是南邊的韓馥。
畢竟以公孫瓚這個性子,若是被他拿到了幽州,冀州甚至整個河北都將再無寧日,只要韓馥能給他爭取一些時間,劉虞未必不能等到各郡反應過來。
終於把事情捋清楚,徐嘉樹卻是有些不知道說什麼了——搞了半天,劉虞誤判了形勢,自己上趕著給公孫瓚送了一波大的,由此導致了兩個後果。
首先是公孫瓚收編了幽州的騎兵主力,考慮到涼州鐵騎還在組建,這支騎兵當下應該與并州呂布麾下的騎兵並列為天下前二。河北平原上,野戰恐怕難有一合之敵。
其次是公孫瓚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劉虞身上,導致對冀州的四面合圍遲遲沒有完成,韓馥也始終懷著僥倖心理,沒有選擇將州牧之位讓出來
也就是說,兩位歷史上的失敗者此時都把對方當成了最後的心理支柱,一旦其中一方倒下,另一方也會隨之投降,這種奇怪的聯盟叫什麼好呢?
就叫復仇者聯盟吧(bushi)
「所以劉伯安快要完蛋了?」,或許因為事不關己,董白看得很快,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
「大概是這樣」,呂玲綺接話道:「公孫伯圭英武善戰,莫說在幽州,便是在整個北境也很有人望,士卒都很敬重這位白馬將軍,劉虞對百姓寬仁,能得民心卻不能得軍心。」
說到【民心】,呂大小姐顯得頗為不屑一顧。
不管儒家弟子再怎麼鼓吹仁政,民心也不能幫劉虞戰勝公孫瓚,最多就是劉虞死於非命之後,為這位多有善舉的州牧流幾滴眼淚,也就仁至義盡了——大家光是活著就很累了,實在沒法做到更多。
「劉伯安此人適合在太平時節做官,亂世諸侯實在是不適合他」,徐嘉樹忍不住為劉虞說了幾句好話,「他並非蠢人,只是慣性使然,以為制度和官位還管用而已。」
簡單地來說,就是稍微有些遲鈍,還沒有調整到大爭之世該有的心態,便是對公孫瓚這樣已經撕破臉皮的對手,想的也不過是抓起來送去雒陽讓朝廷發落.
「但是這和我們也沒什麼關係吧」,董白歪著頭想了想,「我們的使命就是找到盧植,把旨意傳給他而已。」
傳了旨意之後,就可以自由活動啦!
沒注意到董白滿腦子想著早點收工一起去玩,徐嘉樹點點頭答道:「話雖如此,幽州和冀州的事情卻已經緊緊關聯在一起,如果劉虞敗亡,韓馥很快就也撐不下去了。」
眼下這兩個復仇者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局面。
「那就看盧植怎麼說」,董白輕鬆抓住了重點,「反正他和劉虞現在都在上谷郡,而且他還是公孫瓚的老師,沒準動動嘴皮子就讓公孫瓚退兵了呢?」
「正是如此」,徐嘉樹將帛書揣進懷裡點點頭道:「眼下最要緊的還是找到盧公。」
帶著帛書,三人在夜色中奔向約定的地點。
廣寧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