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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蠱雕:太湖邊的神獸(3)

  第9章 蠱雕:太湖邊的神獸(3)

  靜夜裡,這些東西又在異化的月色中被激起。


  當札羅沉醉在一個妓女的房間的牆角時,江離正繼續講著這座城池的故事。


  「我師父和壽華城的第二代城主有數面之緣。四十年前,他向我師父借了一件東西,當時訂了十年之期。哪知道十年之期剛到,這位城主就遭了下屬的篡弒。在燭陰閣,只找到了一個燒不壞的玄銅匣子,裡面的東西卻不見了。」


  「這就是那牛鼻子眼巴巴想得到的吧?」


  「應該不錯。」


  「到底是什麼?」


  「是一顆沒有長熟的不死果36。」


  靖歆遠在自己房間的身體陡然劇震。不死果?這個世界真的有不死果!那個長生的夢,眼見已經觸到了邊緣。


  這個年輕人的師父到底是誰?為什麼會有不死果?為什麼知道這麼多秘密?但這些問題眼下已經不是很重要了,現在最重要的是這個叫江離的年輕人無知到把這個秘密透露。


  「不死果是什麼?」


  「是……」


  房間里第四個人影,越來越濃,越來越黑。


  父親喜歡草木。


  燭陰閣附近簡直就是一個森林。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或許就從札羅出生之後不久開始,父親就不再理會他了,任由這個男孩子胡鬧,任由這個男孩子墮落。「不知道為什麼,城主突然變了。變得沉默寡言,喜怒無常。而且經常自己把自己關在燭陰閣,有時候連續好幾個月不出來。」衛皓猜想,一定是叛亂的人對城主施了邪祟。


  但札羅卻不這麼想。儘管他從來沒有在衛皓面前說出來。「應該是父親昏頭在前,才給那些有野心的人留下了縫隙吧。或許,壽華城的易主只是因為那些倒行逆施。」在他的記憶里,童年的壽華城並不如現在繁華,在叛逆發生之前,全城早已一片混亂。那時壽華城有三霸:他父親的寵妾,他父親的寵臣,他父親的寵子——也就是他自己了。和衛皓這個喋喋不休的僕人相比,札羅更喜歡那兩個和他「齊名」的人。衛皓口中的「奸相」對札羅極好,總是順著他的性子讓他在胡鬧中過癮。當事情鬧大了,自有衛皓口中的「奸妃」出來斡旋。但在衛皓的記憶里,這些無疑也是有葛闐之父——上一代城主的陰謀所致。每一次衛皓提起那個人,札羅就想起那雙曾令兒時的他戰慄的眼睛,一雙憤怒的眼睛。


  「燭陰閣到底有什麼秘密呢?」札羅突然想起了那個叫江離的年輕人。這個小夥子似乎知道很多事情,「他還說他師父借了父親一件東西。如果是真的話……」


  「不死果是不是吃了就不會死?你師父在哪裡得到的?」


  靖歆突然很感激有莘不破,每一次,他總是替自己問出了最想問的話。但那江離卻十分可惡,只見他微微地笑著,卻不開口。驀地,靖歆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羿之斯舉起了燈,向房間里一個空無一物的陰暗角落照去:「上人,聽夠了吧。」


  燈火倏地暴長,耀得整個房間猶如白晝。


  「啊——」靖歆的真身痛叫一聲,回過神來。將一口沒吐出來的血倒吞入腹,面色慘青,猶如殭屍。片刻,傳來門外侍者的敲門聲:「上人,您沒事吧?」


  「沒事,滾——」


  在這個氣氛異常的靜夜裡,連這個以修養見稱的方士也開始變得急躁。但是,這些情報彙集到葛闐那裡,他總結出來的,是一個不可知的陰謀。


  札羅打量著身邊那個男人,他給人的第一感覺,似乎比老不死還低賤,但再細看時,那漠視一切的眼睛又泄漏出比葛闐更尊貴的神采;鬆弛下來的筋骨,好像比金織還要糜爛,但那常人很難察覺的呼吸波動,又流出可以媲美有莘不破的氣息。札羅還注意到他的背上,似乎有一張弓,插著幾隻毛羽盡脫的箭,箭桿早已腐朽,但札羅卻無來頭地湧現出這樣的想法:如果我面對這把弓,這支箭……這個想法竟然讓他預感到一種沒有理由的危險。


  慢慢地札羅覺得或許更應該用野獸來形容他。這個男人死氣沉沉的皮囊下,應該有著一段無比活潑的過去,否則不會有這樣奇特的氣質。


  「應該是一匹受傷的狼,一頭流血的小老虎。」他突然起了殺意。


  呀的一聲,石雁的門開了。


  「你真沒發現那個影子?」江離問。


  「發現又怎麼樣?沒發現又怎麼樣?我又不怕被聽見!」


  江離無語。


  「對了,台侯,令平兄哪裡去了?」


  「我讓他到外城商隊去了。這幾天是多事之時,有他在商隊主持,危急之時外邊的商隊不至於群龍無首。」


  一個年輕人從石雁的房間里退出一隻腳。門檻內一個女人的身段依稀可見。年輕人喘息著,又想進門。


  「別這樣,我們的日子長著呢。」女人幽幽低語。勸了幾次以後,年輕人終於把另一隻腳也退出了門檻,離去時縮著頭,走得很急忙。


  女人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冷笑一聲,斜斜探出身子,向牆角一望:兩個男人並排坐在一起,一雙是空洞的眼,她知道,除了某個女人,這雙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包括他自己;另一雙卻鋒利得像刀,彷彿能刺透任何屏障——在他面前,石雁覺得自己彷彿完全赤裸。她喜歡這種感覺。


  那男人笑了笑,站起身走過來,任由石雁偎依在胸口,舉步進房。


  門重新闔上。另一個牆角,露出一角緞帶,那緞帶系在一個女人柔軟的腰肢上。石雁的事情她沒有興趣,似乎只要剛才札羅那舉起的手不落下,她就不打算出來了。


  打發了靖歆以後,有莘不破繼續追問不死果的來歷。


  「提起這東西,我師父總是語焉不詳,有時候還會走神,似乎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其實,那只是一顆還沒有長熟的不死果。」


  「還沒有長熟?」


  「對。所以它的效用並不像傳說中的那樣——看看老不死的樣子就知道了。」


  「你是說不死果讓老不死吃了?」


  「應該是。當年燭陰閣發生什麼事情我不知道,但或許就在混亂之中,老不死誤吃了那顆不死果。」


  「所以他才活到現在?」


  「但看他的樣子,活著也是不死不生的樣子。」江離悠悠嘆了一口氣,「一個永遠衰老的人生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一顆沒法留住青春和喚回青春的不死果沒有任何價值。」


  有莘不破問:「當年你師父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沒有吃不死果?」


  「你可把我師父小看了。你認為他會像那個牛鼻子一樣,需要藉助那玩意兒來保存生命?」


  「哈哈。」有莘不破說,「我失言了,你師父當然不會。」


  一直沒有插話的羿之斯突然說:「但是燭陰閣的主人卻想是吧。」


  「嗯,他也算是我師父在這個塵世里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我師父並沒有將不死果看做多大的秘密,並沒有刻意去隱瞞這件事情,四十年前一次閑談中提到以後,那位城主就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羿之斯嘆了一口氣,說道:「不死,不死……何止是他,世人哪個不想?」


  「於是他問你師父要了?」有莘不破問。


  「我師父只答應借他十年。我說過,那是一顆沒有成熟的果子,誰也不知道吃了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如果任由這顆果子無限期地留在人間,說不定會產生很大的禍患。」 羿之斯道:「你是說會引起爭奪?」


  「是。」


  「也對,如果知道這樣一個長生夢的存在,說不定連我也會動心。至於那些真正的王侯將相,英雄豪傑……唉,只怕是……」


  「絕對是一場大戲!」有莘不破興沖沖地說,「可惜沒鬧起來,不然就好玩得緊了。」


  羿之斯愕然。


  江離斜睨了他一眼:「你是唯恐天下不亂。」


  「沒錯。」


  「其實他就算借到了不死果又有什麼用處?借來的東西不能吃,光看又沒用,借來幹嗎?話說回來,你師父和那位城主也太老實了。如果是我的話,說不定回頭就把果子吃了。」有莘不破說。


  「呵呵,幸好這個世上像你這樣勇敢而又這樣不要臉的人並不多。這顆不死果,那位城主也是不敢吃,因為他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江離說道。


  「那他是……」


  「他想把不死果種出來。」


  「啊——」「什麼?」兩個人幾乎跳了起來。


  石雁喘息著,摟著一個男人,卻突然想起了另外一個男人。


  壽華城兩大名妓,銀環來到的日子遠不如石雁長遠。當金織還處在她事業的巔峰時,石雁就來了。那時候她還沒破瓜,以很高的價格賣給了葛闐,但葛闐並沒有要她。他買下石雁這樣一批女孩子的目的,是要用來籠絡過往的豪傑與要人。那一年,石雁還很小,在昏暗的燈光中,她看到了一個男人。那男人不年輕了,但整個人卻充滿了英銳之氣,就像他背上的弓箭一樣。


  除了最後一項實質性的舉措外,她的口技和手法早已被訓練得爐火純青。把她賣給葛闐的那個老鴇,手下不但養了一群群隨時準備賣出去的女孩,也準備了一批用來訓練這些女孩的男人——從七歲到七十歲。從這個老虔婆幕下出去的女人,沒有一個是僅僅以容貌身段見長的。她們的溫柔和手段征服了各種各樣的男人——從七歲到七十歲。


  那個男人不讓石雁碰他的弓箭。不過在床上時,他表現得很猛,這讓石雁很滿意。多年的轉賣早已讓她對太過美好的命運完全絕望,她只希望有個比較好的結局而已。她希望這個男人向葛闐要她,她願意做他的外室,或者小妾。她知道這個男人至少可以雄起十幾年,甚至二十幾年。如果她能給他生下一個兩個兒女,那她的下半生就安穩了。她的很多姐妹和前輩就是這樣的,這幾乎是她們這群人最好的歸宿了。


  那天晚上,當羿之斯第二次跨到她身上時,她這樣痴痴地想著。


  但是,那個男人不但沒有向葛闐要她,而且從此以後也再沒有指名要過她。每年他都會來壽華城停駐,每年兩人都會見面。但石雁發現,在這個男人眼裡,就像根本沒她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而葛闐也因為這個男人對她的冷淡而不再重視她,任她到外城去做那項人盡可夫的工作,只是偶爾才召她進堡。之後的日子裡,每當看到隔壁的金織,她就像看到自己的未來,她的絕望和怨恨就會更深一層。那個男人是她最後一個美夢的破滅,破滅得讓她心酸,讓她絕望,讓她怨恨,讓她決意報復。


  四年前,她發現他的身邊多了一個年輕人。


  羿令平回到了商隊,天色已經很晚了。一路上行走匆匆的他,並沒有注意到那微微呈現出暗紅的月色。


  「少主,台侯在堡中一切安好?」


  「都很好,大家照常輪值就行。」


  他走進他的主車「反顧」,躺下,幻想。今晚他和那個女人做得很匆忙,根本沒有發泄完他的全部慾望。他伸出了手,回憶,幻想。


  「看來那個城主並沒有成功。」


  「當然,不死果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果實,要在這個世界上把不死果種出來,本來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何況只有十年的時間。」


  羿之斯突然回想起他父親對他說過的那些話,腦海中構築著一個混亂的壽華城。「他的倒行逆施,大概也和這件事情有關吧。」


  臨近長生的美夢,不死果歸還的期限一步步地逼近,長生的美夢也就一點點地破滅。如果當初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他也許還能保持一種平和的心態來面對有限的生命,但是知道長生的可能性以後,從有希望到絕望是一種足以令人瘋狂的落差。然而他的敗亡和整個壽華城的易主,對這個世界而言,也不過是邊域上一段小小的、無足輕重的插曲。人的生命,竟然是如此地渺小。


  「你現在就要走?」


  「現在就走。」


  「你才待了不到半個時辰!」


  「我知道。」


  「你今晚過來,就是為了這個破碗?」


  「是!」


  「狗雜種!你不是人!」


  「對。」


  石雁絕望了。這個強盜是第二個吊起她興趣的男人。一開始,她是為了報復而接近他。她要報復羿之斯,因此她要勾引一個在力量上能夠和他匹敵的男人。但是真正接觸以後,她開始迷上這個男人。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奇怪的強盜,也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悲觀的強盜。他的整個身體都磨鍊得十分粗糙,但在床上卻異常體貼。他絕情的言語一次又一次地挑起她的怒火,但那哀傷的眼神一次又一次讓她重新充滿期待。


  「滾!拿去!」


  ……


  「幹嗎還不走?」


  「這兩天會有大亂。無論如何,你得到堡里去。我已經安排好了,明天一早,葛闐的客人裡面會有一個指名要你,你把要緊的東西收拾好,天一亮就進去。」


  「為什麼?喂!你,別走!」


  門關上。外面是男人橐橐的腳步聲。石雁待在那裡,她第一次發現自己是那麼不了解男人。


  怪獸圍城

  元月十六。大風堡。


  有窮商隊十四日傍晚進城,連續兩天的夜市讓整個壽華城經歷連續兩天的狂歡。三更以後,是狂歡過後的酣醉。


  這是羿之斯進城后的第三天。平靜終於結束了。從四更開始,不斷有人來報告一些城裡城外的異象:城北水門旁突然成群地出現拇指粗的黑螞蟻;城西數十隻雞鴨被掏空了肚腸,手法很像三尾(huān)37的慣技;角落裡老鼠開始暴走,有積年的更夫說是因為它們聽見了鳧傒38的鳴聲;大風堡的屋檐上,在破曉之前突然飛來無數三身鴟(chī)39,無論如何也趕不走……這些都是被人類視為害蟲的小妖獸,有著令人討厭的謀生技巧卻缺乏保護自己的強大力量,因此很少敢走近人群聚居的地方,更不用說是成群結隊地往這個人煙稠密的城池涌。


  「天劫?妖亂?還是陰謀?」


  「報:有窮車隊已經圍成圓陣。動作很小心,沒有驚動什麼人。」羿之斯曾要求過讓商隊進城,被拒絕了。「城主,或許應該讓平民們有些準備。」「壽華城的事情就不勞台侯操心了,我不能縱使一件莫須有的事情搞得滿城人心惶惶。」當時葛闐如此答覆,因為他根本就不相信那個少年的話。不過現在也已經有些動搖了。羿之斯應該沒有動機謀害自己。「到底是什麼陰謀……連他也陷進去了?」


  「報:東城窫窳營里好像有些活動。」從十四日開始,札羅就沒有再踏入大風堡,葛闐感到了札羅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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