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退吳之戰(3)
第238章 退吳之戰(3)
「諸君應該知曉,夏口城乃是吳賊西面最重要的藩屏,距離他們的偽都武昌城僅有三百里之遙!夏口城遭到我軍奇襲,則武昌亦必有唇亡齒寒之憂!而孫權為防備曹休大司馬自東翼的合肥向他的背後發起狙擊,必不可能親臨與夏口隔江呼應的樊口城來坐鎮抵禦。所以,咱們只要對夏口城加緊猛攻,則孫權必會急令陸遜、諸葛瑾火速回援,那麼這樣一來,我大魏的江陵之圍、沔陽之危皆可不戰而自解。在此之後,我軍便順勢轉旌西上,狠狠教訓一下諸葛瑾的東吳步騎之師!待到陸遜的水師倉促趕抵夏口城之際,我數萬勁旅已是安然屯守沔陽,足可以逸待勞了!」
雖然這一席話此刻滔滔然講得如此順暢,但它實際上已在司馬懿的腦海間不知被反覆推敲了多少遍!裴潛在一旁聽罷,頓時有些愣了:司馬懿這幾招「避實就虛」「圍魏救趙」「以逸待勞」之計當真是出手不凡!真不愧是被自己師尊水鏡先生盛讚不已的「冢虎」啊!說不定眼下荊州這「東西夾擊、兩面受敵」的危險局面還真能被他輕輕巧巧地一舉化解掉呢!
這時,曹肇卻「哧」的一聲笑了出來:「大都督講得真是頭頭是道——不過,依屬下之見,難道面對己方兵馬『東虛西實』『東弱西強』的情形,孫權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嗎?」
司馬懿聽出了他話中隱隱的嘲諷之意,仍是若無其事地平靜說道:「孫權此番犯的不是一個低級錯誤,而是一個高級錯誤:他想兩面下手、各得其功,既奪沔陽,又取江陵,一心正做『熊掌與魚兼而獲之』的美夢呢!不過,他這一招也完全是狂賭:他賭的就是荊州城內自夏侯大都督去世后再無他人能夠識破他這『兩面下手、兼而獲之』之毒招!可惜,他這一招還是賭輸了——他應該猜不到本督會『反其道而行之』,以沔陽為『釣餌』,置江陵於不顧,直取他的西面咽喉要塞夏口城!這樣一來,他驚慌失措之下必會自亂陣腳而匆匆召回陸遜的!」
「這個……倘若陸遜硬是抗命不從而死攻江陵呢?江陵若失,咱們的襄陽城亦是岌岌可危啊!他若再繼續自當陽一線揮師北上,咱們遠在夏口也仍有莫大的後顧之憂啊!」夏侯儒憂心忡忡地講道。
司馬懿認真地聽著,雙眸精芒閃動如電,一直待到夏侯儒講罷,方才徐徐而言:「不錯,本督這『避實就虛』『迂迴出擊』『圍魏救趙』之計應該瞞不過陸遜。但陸遜畢竟是一代儒將,忠君至上而持身純節,若是未得其主孫權授權,他也未必敢行破格出奇之舉。如果我軍能造成夏口危急、武昌震動之勢,則孫權必會召他撤兵而回,馳援救主!以孫權之剛肅威嚴、法令如山,應是一向謹厚守節的陸遜所不能抗拒的……」
直至聽到此刻,他帳下諸將這才心服口服,無話再說。
司馬懿見他們個個臉上都露出了信服之色,便將手中節杖高高一舉,果斷下令道:「現在,本督下令:牛金,你率二萬虎豹騎,自漢水北岸東襲而下,徑取夏口城;裴潛、夏侯儒,你倆共率一萬五千步騎經當陽縣南下,前去支援江陵城;曹肇,你率一萬步騎自漢水南岸疾馳而下,前去守衛沔陽城;本督居中親率二萬舟師由漢水順流而東,直攻夏口城!」
「諾!」諸位文官武將齊齊抱拳欠身響響亮亮地應了一聲。
正在這時,廳堂門外親兵揚聲稟道:「參軍梁機、兵曹從事中郎牛恆慰問新城郡已畢,特來複命!」
司馬懿聽得分明,雙眉頓時一跳,眸中精光大盛,稍一沉思,右手一揚,應聲道:「好吧!那就有勞諸位速速下去切實遵令而行了!親兵,傳梁機、牛恆二人進來!另外,裴潛、牛金,你倆暫且留下!」
「梁機,你問過孟達可有發兵東下相援的意向嗎?」
司馬懿坐回了豹皮鋪墊榻席之上,取下了頭上那頂沉甸甸的虎頭紫金盔,擱到了案頭邊。他一邊用手指輕輕揉著自己兩側的「太陽穴」,一邊拿眼微微斜視著梁機,徐徐問道。
梁機是司馬懿早年在河內郡出仕時的同僚梁廣的獨子。後來梁廣在與袁紹餘黨的激戰中負了重傷而不幸身亡,臨終之際便將自己這個獨子託付給司馬懿當了義子。司馬懿對他視為己出,一直信任有加,將他留在自己身邊從一名親兵侍衛做起,就這樣一直做到了官秩為從五品的征南參軍。梁機這時聽得司馬懿此問,便斂神屏息恭然答道:「這個……孟達聲稱他患了頭痛之症與腰腿之疾,一時難以披掛上陣,所以這次不能領兵前來相援。屬下又向他索要兵馬東下支援,他卻告訴屬下:他要留下大隊人馬守在新城郡,以此防備蜀寇從神農山那邊趁火打劫、狙擊作亂。」
「你認為他講的這些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司馬懿的話是朝梁機問去的,目光卻投向了站在梁機右側的牛恆。牛恆、牛金兩兄弟早就是他在前大將軍曹仁主政荊州之時就打入襄陽牧府的兩個「楔子」。這麼多年來,他就是通過牛氏兄弟作為自己的耳目和手足來影響、操弄荊襄政局的,連自己的親家夏侯尚那麼精明厲害的角色也從來未曾脫離過自己無形的遙控!這也是為什麼司馬懿一入荊襄行營卻能如魚得水一般輕鬆適應內外形勢,迅速進入「大都督」角色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潛伏在孟府里的『內線』說,他的『頭痛之症』與『腰腿之疾』全都是假裝出來的。」牛恆的話永遠是那麼簡明扼要。
「那麼,孟達麾下的數萬部曲兵卒近來可有什麼異動嗎?」司馬懿緊接著又問。
牛恆和梁機對視了一眼,抱拳而答:「據牛某設在孟達軍中的『內線』來報,孟達暫時尚無異常舉動,只是蓄意按兵不動,坐觀時局之變。」 梁機在一旁也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哦?原來他想『腳踏兩條船』啊?呵呵呵……只要他此刻還存有這樣游移顧望的念頭就好辦!」司馬懿雙眸深處寒芒一亮,微微頷首,忽然若有深意地瞥了裴潛一眼,又看了看梁機,悠悠而道:「梁機,你可將本督為孟達精心準備的『煙幕之陣』施放出去了么?他是如何反應的?」
「啟稟大都督,屬下遵照您的密囑,將那『煙幕之陣』向孟達巧妙地施放出去了。他應該已是上當中計了。」
裴潛在旁邊聽得有些莫名其妙,插話進來問道:「司馬大都督,請恕裴某冒昧,您向孟達施放的是何『煙幕之陣』?此人狡猾異常,要想讓他上當中計實是很不容易。」
司馬懿注視著裴潛一臉認真的表情,靜了一會兒,忽地「撲哧」一笑,向他答道:「呵呵呵……裴君啊!說起來這一出『煙幕之陣』倒和你也有些關係……梁機,你把詳情給裴大人講一講。」
「諾。」梁機應了一聲,轉身向裴潛細細說道,「這『煙幕之陣』,梁某是這樣施放出去的:那日梁某在與孟達的交談之中,假裝不經意間提起——由於近期朝廷元老重臣們認為裴牧君在抵禦孫權、陸遜的過程中一直作戰不力、被動挨打,對您頗有遷職離任之動議。接著,梁某還向他巧妙暗示:荊州牧之位即將虛懸而出,而他孟大人憑著功高資深,完全可能是接掌荊州的最佳人選……依梁某的暗暗觀察,孟達聽了梁某的這些話簡直是樂得心花怒放,還就勢賞了梁某十錠金餅呢……」
「孟達這個利欲熏心、反覆無常的小人!真是無恥之極!」裴潛聽著,不禁恨恨地罵了一句。
司馬懿含笑凝望著他,款款解釋道:「裴君,本督這樣編造關於你的流言,你不會多心吧?這個『障眼之計』,是本督靈機一動而想出來的!你有所不知,這個孟達絕非善類,最是喜歡損人利己。幾個月前,他還偷偷以重金行賄於夏侯鎮南,想讓夏侯鎮南到先帝面前為他多多美言,念念圖謀著將你這荊州牧之位取而代之也……他卻不知道,實際上夏侯鎮南在臨終前將這些事兒都告訴了本督。本督於是日前便來了個『借花獻佛』,暫時有意傳出那些他喜歡傾聽的流言作為『煙幕之陣』迷惑他……裴君,你不會介意吧?」
裴潛臉上表情一松,向司馬懿拱手而道:「大都督此言從何說起?您這是為了軍國大事而故布煙幕,裴某焉敢妄自多心耶?裴某認為:這孟達實在是一條怎麼也喂不飽的野狗,您可要多加警惕!」
司馬懿緩緩點頭,若有所思。其實,他剛才已在心底暗暗鬆了一口大氣:不管怎麼說,自己費盡心機、耍盡手腕,總算是暫時穩住孟達了!僅憑這一點,自己就該當為自己好好慶賀一番了!眼下自己面臨著陸遜、諸葛瑾「東西交擊、兩面受敵」,本就是壓力極大——倘若再不把西北邊的孟達給穩住了,他要是臨時起意興兵作亂,自己立時就會陷入「三方夾擊、三面受敵」的噩夢!那才真的會讓自己手忙腳亂、顧此失彼啊!
但是,這些暗暗高興的情緒只是在他心底疾掠而過:孟達此人反覆無常、唯利是圖,自己此刻表面上看似乎是暫時穩住他了,但倘若自己親率大軍東攻夏口城之後,他覷破襄陽城守備空虛,再在自己背後乘機作亂,又該當如何應付?把求穩求安的希望寄托在他這樣一個根本就靠不住的小人身上,也實在是懸得很……
然而,司馬懿不愧是司馬懿,他內心深處雖是暗暗焦灼,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安之若素。他轉過臉來,把幽幽目光深深投向了裴潛,道:「裴君哪,你此番前去援守江陵城,肩上壓力實在是不小啊!」
「是啊!」裴潛雙眉緊鎖,臉上憂色濃濃,「陸遜這廝用兵如神,連西蜀偽帝劉備當年都敗歿在了他手下……裴某和他交手,只怕是凶多吉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