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退吳之戰(2)

  第237章 退吳之戰(2)

  孟達認真看罷,見那些字跡骨力蒼勁,正是李嚴親手所書。他臉上微微泛開了几絲波動,低頭沉思著來回徘徊了幾圈。終於,他心念一定,停下身來,扯過案几上一張白紙,把筆提在手中,正欲揮毫而寫——筆尖尚未落紙,他驀地又一抬腕停住了。沉吟片刻之後,孟達卻將筆放下,小心翼翼地摺疊好了這張白紙,把它裝進了一個羊皮囊之中。他雙手托著那個羊皮囊,遞給了高沖,望著他深深而笑:「李嚴兄既給本座送來了那條寓意深遠的『錦中函』,本座便也還給他一封『白紙信』——他、我兄弟二人,一切自是怦然會意於心,無語而自通、無言而自明,何須筆墨為媒?」


  高沖接過那隻裝著一張白紙的羊皮囊,怔了一怔,忽地放聲而笑:「孟將軍行事不愧是『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下走佩服之極!」


  孟達聽出他話中隱有暗諷之意,卻厚著臉皮不以為然,將手一擺,泰然而道:「高君你且只管將這『白紙信』給李嚴大人送去,他與本座知交多年,自會明白本座這『一切盡在無言中』之寓意的。」然後,他又向鄧賢吩咐道:「賢侄,高先生遠來車馬勞頓,你且送他下去休息,切要悉心周到,不可失了絲毫禮數……」


  待得鄧賢領著高沖退下之後,孟達方才轉過身來,向李輔問道:「李主簿,今夜之事,你已盡知矣,卻不知你對此有何意見?」


  李輔沉沉一嘆:「主公此番可是去意已定?這六七年來,咱們在新城郡的日子本也過得安穩……」


  「安穩?安安穩穩地給他們曹家當一輩子的『看門狗』?」孟達一下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滿臉漲得一片通紅,「本座實在是不甘心哪!曹叡那小兒居然還要讓司馬懿、裴潛他們騎在本座的頭上作威作福……」


  李輔一聽,便知他已準備固執到底了,也不好再去觸他的氣頭,就轉了一個話題說道:「主公,您若是去意已決,又為何要送李嚴一封『白紙信』呢?這樣會讓李嚴他們對主公您的誠意有所懷疑的……」


  「先不要管他李嚴懷不懷疑的,至少他是非常迫切地需要本座南下歸附於他吧?他既是有求於我,我便佔了主動之權!那我又怕他何來?」孟達擠眉弄眼地說著,活脫脫一副無賴嘴臉,「李輔,你不懂:他越是在意咱們,咱們就越要『吊』他們的胃口!特別是越在這討價還價的緊要關頭,咱們越要自視甚高,越要自抬身價,越要牽著他們的牛鼻子走,才算是『高手中的高手』!」


  孟興聽了,不禁撫掌讚歎而道:「父親身據要衝,舉足輕重,豈能輕易屈服於李嚴?他蜀漢朝廷若不開出一些有分量的條件來,咱們決不自輕自棄……」


  孟達卻似未曾聽清他的這些話,拿眼眺著北方,喃喃而道:「自輕自棄?是啊,咱們不能自輕自棄啊……老實說,魏室江山萬里無垠,不知比諸葛亮、李嚴他們區區一個益州好了多少倍去?哪裡是本座『一展騏足之樂土』?中原神州才是那樣的樂土呢!本座還想潛下來在這裡靜靜觀察一番:倘若那司馬仲達才不符職,近日裡若在東吳陸遜、諸葛瑾的兩面夾擊之中敗下陣來,說不定本座便可迎來仕途之上的絕妙轉機。荊州牧守一職,那時再不歸於本座手中,卻又能落到誰的頭上?」


  李輔聽他這口風話頭猶如牆頭之草東搖西倒、變來變去,心中暗暗一嘆,正欲開口勸說,卻見鄧賢突又掀開一條門縫探進頭來,臉色變得無比緊張:「舅父大人,侄兒剛剛得報——鎮南都督府署參軍梁機、兵曹從事中郎牛恆在府門外聲稱奉令前來求謁!」


  「奉令?奉了誰的命令?」孟達一驚。


  「他倆自稱是奉了新任鎮南大都督司馬懿的鈞令而來的!」 算無遺策

  沉沉夜幕之下,襄陽牧府議事廳內四角炬燭高燃,亮若白晝。


  司馬懿頭頂虎頭金盔,身披一襲青銅玄甲,面沉如鐵,眉立似刀,威風凜凜地端坐於書案之後,舉目睥睨之間竟似有一派如矢如箭的凌厲煞氣襲人而來,逼得他案前兩側部下諸人呼吸驟緊!

  荊州牧裴潛微欠著身站在他的右手下側首位,從旁邊上下打量著司馬懿的這一身甲胄裝束,心底暗暗吃驚:先前平日里他在洛陽皇宮長樂殿上見到的司馬懿都是寬袍大袖、峨冠博帶的雍容莊重之貌,卻沒料到他穿了一襲甲胄之後竟顯得威武如虎、精悍似彪、神采飛揚、英華畢露!這清流名門出身的司馬懿,一瞬間竟與灼灼甲胄、凜凜鋒刃的梟將名帥形象,從表到里、從虛到實地合二為一了,彷彿他生來就是該當持節掌兵、君臨疆場的「韓信之材」,只是先前曾被文質彬彬的鴻儒之相給隱沒了!

  場上諸位文官武將之中,不僅裴潛心頭是作如此之想,襄陽太守牛金、驍騎校尉夏侯儒、屯騎校尉曹肇等心中亦有同感。司馬懿給他們的印象,恍然如同一位曾經在短暫時間裡離開過沙場而今重又披掛上陣、慨然歸來的大將,一舉一動都透著一股令人不敢怠慢的威嚴和剛猛!


  「報——」一名巡營校尉匆匆奔到廳門口處,屈膝跪下,抱拳而稟,「啟稟司馬大都督,當陽縣縣丞肖逸、麥城縣公曹文豐,昨夜擅自棄職離眾而逃,企圖奔回襄陽匿身。今晨卯時在南郊山林被我軍巡防哨兵抓獲,現已擒回城內,請示大都督發落!」


  夏侯儒一聽,只氣得怒吼一聲,一下伸手按住了刀鞘,恨恨地叱道:「這等貪生喪節之徒,何須拿來廳前請示?傳令下去,將他倆速速斬首示眾以正軍法!」


  牛金站在一旁亦是勃然罵道:「這些無膽無勇的匹夫!那陸遜尚在溯江而上的半途之中,離他們的當陽、麥城還遠著呢,這些匹夫居然就怕成這般孬樣!大都督!您且讓牛某下去親手砍了他倆的狗頭來祭旗壯威!」


  眾人齊刷刷地都將目光投向了按案而立的司馬懿。在他們的想象之中,司馬懿一定會大發雷霆,將肖逸、文豐二人重重治罪!然而,這時卻見滿面威肅的司馬懿眉宇間煞氣一斂,伸手捋須沉吟片刻,忽地右掌一揮,緩和了口吻徐聲而道:「慢!巡營官,你且傳本督的命令出去,宣示給全郡士庶:值此艱危戰局,若有潛避保身、待時而出之士,盡可舍城而去,勿為守城徒死,本督決不追究;倘若時局好轉,各位仍可歸魏求仕,本督既往不咎,而諸君子亦不必介意。肖逸、文豐,姑且免了一死,待后發落!」


  「諾!」巡營校尉口裡雖是這麼應著,臉上仍是一片茫然,只得垂手緩緩退出。


  迎視著諸位文官武將投來的驚疑交加的目光,司馬懿毫不迴避,坦然而對——他的眼神蒼蒼涼涼、深深遠遠,竟令列位部下囁囁而不能多言!是啊!一些鐵的事實就那麼明明白白地擺在大家面前:自今年年初原鎮南大都督夏侯尚將軍在宛城暴病身亡以來,荊州士庶上下早已人心騷動、一日數驚,肖逸、文豐不過是運氣太差而被巡城哨兵逮住罷了!其他那些棄官而逃又沒被抓住的郡縣衙差僚吏們多了去了!這哪裡是自己此刻用嚴刑峻法殺他兩三個人就禁止得了的?與其鬧得人人自危、雞飛狗跳,倒不如示之以仁、施之以寬,或許還會對安撫全州士庶之心起到一定的收效。想到這裡,司馬懿的嘴角微微浮起了一絲苦笑:十餘日前,在魏文帝凌晨駕崩、新君曹叡繼位登基的第二天下午,自己就匆匆忙忙銜著一紙拜封自己為鎮南大都督的任命詔書馬不停蹄地趕到襄陽城收拾此刻荊州所面臨的「東西夾擊、兩面受敵」之艱險局面!一連十多天來,本督廢寢忘食、調兵遣將、日思夜謀,直到現在都還沒能緩過一口大氣來呢!荊州——難道真會成為自己初掌兵符就要折戟黃沙的「荊棘之叢」?

  他緩緩搖了搖頭,緊緊咬了咬牙,把自己心底的這些浮思雜念都狠狠驅散開去——他拿起一柄細長的銅尺,指著自己身後柏木板壁上懸挂著的那幅荊州軍事地形帛圖,一板一眼地認真分析著戰局情勢:「諸君,據我軍各方斥候來報:此番吳賊來攻,兵分兩路,一路是陸遜所率的三萬五千水師,自長沙郡洞庭湖畔溯江而上,前來襲我江陵;一路是諸葛瑾所領的五萬步騎,自夏口城出發,沿漢水南岸西來,意欲攻取我大魏的沔陽城。然後,他們東西兩路人馬一齊再在當陽縣合兵一處,北上直犯襄陽!


  「對此情形,本督數日來冥思苦想,終於想出了這樣一條對策:面臨這兩路敵軍,我軍須得雙管齊下、分頭迎擊——但在這兩路兵力的調配之上卻應有輕有重、有虛有實!首先來看敵軍的兵力部署狀況:陸遜兵較少而鋒極銳,我軍就算調去了大部分主力與他對陣,恐怕拼個七天七夜也至多只能扳回一個平局,但沔陽城卻可能會因援兵不足而被丟掉;諸葛瑾兵較多而勢迂緩,全軍上下難免存有倚多為勝的自恃之念,所以很容易成為一支有隙可乘的『虛兵』——咱們恰巧就該從他這一路下手,先用沔陽城作為『香餌』吊起他們的虛驕之念,然後暗中集結我荊州行營的精銳主力,也給他來一個『兵分兩路』:一支從漢水北岸疾速東進,一支則乘舟駛船順漢水東流而下,迂迴包抄他們的『老窩』夏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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