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司馬懿初掌兵權(10)

  第233章 司馬懿初掌兵權(10)

  「不早,不早。微臣與陛下奏議此事,實乃正當其時啊!這事兒絲毫也拖延不得了!」夏侯尚微微有些嘶喘地說道,「微臣所執掌的荊州乃是大魏心腹樞紐之地,東有孫權於武昌虎視眈眈,南有陸遜於長沙枕戈伺隙,位處要衝,兩面受敵,實非大將之才而不能鎮守之!微臣擔心自己若是萬一有所不測,則荊州危矣!」


  曹丕緊緊地蹙起了兩道濃眉,在印堂間擠出了一個深深的「川」字來:「依卿之見,卻有何人可以接任此職?」


  夏侯尚雙目灼灼正視著曹丕,每個字兒都像從自己的牙縫間迸撞出來一樣講道:「啟奏陛下,依微臣之愚見,滿朝百官之中,唯有司馬仲達文武雙全、能謀能戰,可以擔當荊襄方面之任!」


  「司馬仲達?伯仁……你也建議要由司馬仲達來接任鎮南將軍之職?」曹丕的眼底里怦然跳起了幾點火星似的亮光,「這個,除了他一人之外,你就沒有其他合適的人選了嗎?賈逵難道不行嗎?裴潛難道不行嗎?」


  「陛下,賈逵、裴潛兩位大人固然亦有馭兵之才,但他們均是長於勇銳而短於謀略,怎會是老奸巨猾的孫權和足智多謀的陸遜的敵手?所以,依微臣看來,只有司馬仲達才是接任鎮南將軍一職的唯一合適人選!」夏侯尚斬釘截鐵地答道。


  曹丕的臉色沉鬱下來,雙目微垂,彷彿陷入了深深的猶豫之中。


  「陛下,微臣知道您是認為司馬仲達非我曹家同宗之親,乃是異姓外臣,不敢放手信任。但眼下荊州形勢如此危殆,襄陽要塞若無仲達前去鎮守,日後必被孫權、陸遜所奪矣!」


  曹丕陰沉著臉,仍是默然不語。他心裡竟是這麼暗暗想著:這夏侯尚莫非私底下得了司馬懿的什麼好處而被他收買過去了——所以才會對司馬懿極力舉薦?又或許是司馬家和夏侯家表面上溫情脈脈的姻親關係蒙蔽了他夏侯尚的眼睛?司馬懿對我曹家江山的隱隱威脅,他居然就沒有看出來嗎……


  在他雜七雜八的沉思浮想之中,只聽夏侯尚又氣喘吁吁地開口了:「微臣懇請陛下再加細細思量,司馬仲達日後雖是出任荊州方面之職,但他東有文烈擁兵江淮而掣肘,西有子丹執鉞雍涼而監臨——他縱有異志暗萌於心,卻左右受制,又濟得何事?陛下大可對他放心使用!」


  聽罷夏侯尚這番話,曹丕此刻方才暗暗打消了對他的疑忌。他面色一松,流露出幾分感動來:「這個……伯仁,你且只管安心養病。你的這個建議,朕會好好考慮的。荊州那邊,依朕之見,暫時就先讓裴潛和牛金他們先頂著吧!他們的進取拓業之力雖是不足,但固守自保之能卻應是可以的吧?」


  「陛下……裴潛、牛金面對陸遜這樣的勁敵,哪裡還有多少固守自保之能?這幾日他倆的告急求援文書不知往微臣這裡發了多少份過來!只怕他們竭盡全力,也未必撐持得了多久——您對這事兒的決斷一定要趕快啊!這事兒與荊州存亡緊密攸關,千萬拖不得!」


  「朕……朕知道了……」曹丕喃喃地答應著。他心底里卻又暗暗盤算了起來:如今曹休在江淮一帶與孫權交手,近日來可謂出盡了風頭,似乎也變得有些趾高氣揚了!眼下這夏侯尚看來也是危在旦夕了,曹真一個人日後制衡曹休只怕就愈發吃力了……為今之計,說不得也只有放出司馬懿這頭「猛虎」去隱隱震懾曹休了,讓他懂得一些謙遜自斂之道!不然,他的尾巴都快要翹到天上去了……


  在他思慮之間,夏侯尚仍是嘮嘮叨叨地奏道:「微臣之為人,陛下應當熟知,微臣一向念念在公,決不會徇私詭隨。微臣與孟達素來情同手足,但微臣仍然建議陛下對他嚴防密備、不可輕信,此乃陛下所親聞目睹也;微臣與司馬仲達亦有聯姻之親,但微臣今日依然奏請陛下對他用中有防,不可掉以輕心!微臣的一切所思所為,都是為了我煌煌大魏能夠基業永固、傳世萬代啊!」


  曹丕聽到這裡,不禁緊緊握住了他一雙枯瘦如柴的手,淚流滿襟,哽咽著說道:「伯仁!你的這一片耿耿忠心,朕永世不忘……」


  夏侯尚臉色漲得一片潮紅,也緊握著曹丕的手,掙扎著挺身湊近前來,幾乎要靠近了曹丕的耳畔,壓低了聲音奏道:「陛下,微臣在此向您稟告一個秘密:微臣的女兒夏侯徽,是一個深明大義、有勇有謀的奇女子。她雖然成了司馬懿的長媳,但終歸還是咱們魏室曹家、夏侯家的人啊……在她出閣的那天,微臣就將『監視司馬氏』的絕密重任囑託給了她!她立下重誓要用一生的承諾擔起這一絕密重任。司馬懿一家若是真有什麼圖謀不軌的『異動』,一定瞞不過她的!只要她一直潛伏在司馬府中,我們魏室就始終擁有一雙能夠時時刻刻最迅捷、最準確地監視司馬懿一家的『眼睛』……陛下,這樣您就能將司馬懿控制於股掌之中了……」 「伯仁!伯仁……徽兒這麼深明大義、捨身為國,朕真是始料不及啊!唉!為了大魏千秋萬代的宗廟之安、社稷之固,真是苦了徽兒她了……」


  夏侯尚那布滿血絲的雙眼也是淚水漣漣。他咳喘了許久,又緊緊抓住曹丕的手,一字一頓地說道:「陛下,古語有云,『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亡,其言也誠』。微臣有一些話多年來一直如鯁在喉,時至今日就不得不犯顏直稟了……請陛下一定要垂意采聽啊!」


  「說!伯仁你儘管直說!朕一定會好好聽著……」曹丕也懇切至極地向他催促道。


  夏侯尚睜圓了雙眼,直直地正視著曹丕:「陛下,微臣不幸逝去之後,司馬懿遲早定會出鎮荊州,那麼他先前所任的尚書僕射之位便空了出來——微臣臨終之際,冒死建議陛下克制私怨之情,一心以宗廟社稷為重,展之以曠達之度、勵之以公平之誠,破格召用東阿王曹植返回洛陽擔任尚書僕射!如此,則大魏基業永有磐石之安矣!如此,則微臣死亦瞑目矣!」


  聽了夏侯尚這番話,曹丕一下便像被人點中了什麼穴道一樣怔住了——他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說有多複雜就有多複雜!他默然了良久,慢慢掙開了夏侯尚緊抓著他的手,緩緩轉過臉去不再與他正視,用一種冷若寒冰的口吻凜凜然說道:「伯仁!你大概真是有些病糊塗了,居然勸朕召回曹植擔任尚書僕射?哼!他當年奪嫡競嗣之際,把朕逼得乃是何等過分!朕為了討好他們那幫無恥文人,甚至不惜跑到王粲墓前裝驢叫以示禮賢下士之意!那些恥辱,朕永遠也忘不了!那些殘酷之爭,你是局外之人,又怎會體味得出朕當年的切膚之痛!你不要再說了!朕就是肯將所有的軍國大任都拱手交給他司馬懿,也絕不會託付給他曹植一分一毫的!」


  夏侯尚默默地聽罷,面龐頓時變得一片慘白。他驀地頹然躺倒在榻床高枕之上,嘴角緩緩地抽動了幾下,最終卻還是沒有擠出一段囫圇話來。隨著深深一聲長嘆,他把頭一歪,一顆渾濁的淚珠從他眼角滑落而下,「吧嗒」一響掉在了黃楊木地板之上,碎成了一蓬飛濺而起的透亮晶粒!


  黃初七年四月二十六日,曹丕這一輪打打停停、耗時長達一年之久的東征孫權之役,再次以勞而無功的結局收場。他在從前線廣陵城黯然返回許昌城的半途中猝然遭到了東吳將軍孫韶、高壽率領的兩千敢死之士伏擊,損失了青蓋車、銀傘輦等儀駕八輛,羽林侍衛傷亡達六百餘名。幸得征東參軍蔣濟事先建議曹丕改乘御駕副車潛行,他方才避免了被吳兵暗算而傷之患。但是這一場偷襲,仍然令他受到了強烈的驚嚇,並且牽發了他先前舊有的心絞痛之痼疾,弄得他慌慌忙忙逃回京都洛陽后便卧床不起。


  在重病之中,他痛定思痛,以這樣一首詩羞羞答答、半遮半掩地給自己這近七年來敗多勝少的征戰生涯畫上了一個不太圓滿的句號:


  觀兵臨江水,水流何湯湯!戈矛成山林,玄甲耀日光。猛將懷暴怒,膽氣正縱橫。誰雲江水廣?一葦可以航!不戰屈敵虜,戢兵稱賢良。古公宅岐邑,實始剪殷商。孟獻營虎牢,鄭人懼稽顙。充國務耕植,先零自破亡。興農淮泗間,築室都徐方。量宜運權略,六軍咸悅康!豈如《東山詩》,悠悠多憂傷?

  滿朝上下文武百官,都看出了這是他以詩詞歌賦的形式寫成的一道華麗而又隱晦的「輪台之詔」:罷停徵伐之役,大興屯田之業,深根固本、休養生息,先為己之不可勝而後伺敵之可乘。


  又過了半個月之後,陪都許昌城猝然發生了一件怪事:它的朱雀大門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無故而自崩,當場壓死壓傷了三十九名無辜士民。這一不祥之兆立刻在魏國之境內外傳得沸沸揚揚——甚至有不少民間術士出來解析道:許昌城者,大魏受命之都也;朱雀門者,許昌城啟運開泰之樞戶也。大魏受命之都的啟運開泰之樞戶無故而自行崩壞,則預示著魏室天子必有暴崩之患!


  面對這此起彼伏的謠言和流言,魏國朝廷所有的樞院台閣卻表現出了一種出奇的耐人尋味的平靜和淡漠:沒有任何官員站出來回應,沒有任何官員站出來制止,也沒有任何人士站出來疏導。彷彿那個「答案」已然是不辯而自明、不隱而自顯的了。


  丁巳之日,凌晨三鼓,寒星滿天,曉月如鉤。皇宮裡那條長長迴廊的檐角到處都燃起了一盞盞松枝狀琉璃宮燈,照得柏木地板上到處都蕩漾著一汪汪清澈見底的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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