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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從名師,學帝王之術(4)

  第18章 從名師,學帝王之術(4)

  這時,卻見一位青年弟子舉手離席伏地稟道:「師尊!小徒向您呈報一件事情:前幾日小徒與同學劉寅君一道出行,劉寅君在路邊拾到一袋銅銖,於是在原地一直守了近三個時辰,終於等到失者沿途找來,便將那袋銅銖悉數交還了那失者。那位失者從袋中取出數串銅銖相謝,劉寅君硬是分文未取,徑自與小徒告辭脫身而去。小徒以為劉寅君拾金不昧,今日特來告知師尊,請師尊予以褒揚!」


  「唔?劉寅君竟有這等善行?為師甚是欣慰啊!」管寧雙眉一展,滿面喜色,「劉寅君且出列前來,為師有話與你當面宣講。」


  卻見柯靈從旁趨近一步,低聲稟道:「啟稟師尊:劉寅君昨日因其母患了急症,已請假在家照顧其母,所以今日不曾前來入學聽課。」


  管寧聽了,臉色一凝,立刻沉靜下來。過了片刻,他才悠悠說道:「劉寅君素來家境貧窘而守義不移,實在難得。柯靈,你下課之後且帶上二十斤肉脯、十二石白米和八串銅銖,代為師前去他家問候致意,並向他轉達為師對他拾金不昧之義舉的褒揚。」


  「好的。徒兒記下了。」柯靈微一欠身,朗聲答道。


  「諸君還有什麼事嗎?」管寧復又轉身望著案前眾徒,款款問道。


  「小、小、小徒還有一事。」只見席間一個衣著光鮮、商賈打扮的胖學徒漲紅著臉舉手站起來稟道,「小、小、小徒稟告:近來世風日下、人心澆薄,真是不成體統。小徒府中圈欄里飼養的牛,這半個月來竟已被竊賊乘夜偷走了兩三頭……還請師尊授予小徒一劑護牛之方。」


  管寧聞言,抬眼瞅了瞅這胖學徒一副腦滿腸肥、鼻孔朝天的模樣,在心底里暗暗一嘆,沉吟片刻說道:「別人偷竊你府中的牛,固然是大大不對的。既然你向為師請教護牛之方,為師也就坦白相告,你若想保住自家圈中的牛群,唯有藏牛於民,此外別無他法。」


  「藏牛於民?」胖學徒愕然問道。


  「對!」管寧雙目直視著他,肅然說道,「你一家幾口人哪裡照管得過來那麼多牛?如今正是耕作用牛之際,你且將自家府中多餘的牛犢分借給周鄰的鄉親和村民使用……為師保證你的牛不但不會被誰偷走,而且一定會被鄉親們照管得好好的。」


  「哎呀!師尊的這個主意還蠻有道理的!」那胖學徒用手撓了撓自己的後頸窩,囁嚅地說道,「只是……只是咱家平日里將那些牛借給鄉鄰們,都是要收些銅銖做租金的……」


  「你這徒兒,眼下這時節,你是把牛借出去請人家幫你看護著,」管寧雙眉一揚,仍是一本正經地對他講道,「你還好意思再收人家的租金嗎?」


  他此話一出,明道堂上頓時爆發出一片鬨笑之聲。那胖學徒也面色大窘,東一瞧西一望,傻呵呵地乾笑了一陣兒,訕訕地坐了下去。


  看過了、聽過了、笑過了之後,坐在前堂牆角邊的周宣拿手揉著自己剛才笑得發痛的小腹,直起身來對旁邊的司馬懿二人一邊笑一邊喘氣道:「哈哈哈……這位先生可真逗!這些子雞毛蒜皮、冗雜瑣屑的小事兒他也管得好似津津有味的,他逗這個胖子可真是逗得讓人發笑啊。」


  聽了周宣的話,司馬懿臉上卻似毫無表情,無詫無笑,也不接話,只是淡淡地向坐在自己身邊的胡昭瞅了一眼。胡昭接了他的眼神之後,亦是笑容一斂,側過頭來,向司馬懿低聲言道:「仲達君,《道德經》有云:『治大國若烹小鮮。』依胡某所見,玄通子先生身居草野而能教化大行,實乃於瑣瑣細務之中展露出經天緯地之大才——當真是令人『心嚮往之,恨不能至』啊!」


  聞得此言,司馬懿才微微含笑轉頭,向胡昭略一對視頷首而罷。


  這時,堂上已是恢復了安靜——玄通子管寧先生終於正式開始講課了:「……國有四維,一維絕則傾,二維絕則危,三維絕則覆,四維絕則滅。傾可正也,危可安也,覆可起也,滅不可復措也。何謂四維?一曰禮,二曰義,三曰廉,四曰恥。禮不逾節,義不自進,廉不蔽惡,恥不從枉。故不逾節則上位安,不自進則民無巧詐,不蔽惡則行自全,不從枉則邪事不生……」


  周宣聽了,又是禁不住微微搖頭慨嘆:「唉……想不到這位被世人稱為德藝淵深的玄通子先生,竟也和那些泛泛之輩的塾師一般,只會宣講這等的老生常談!真是讓周某甚為失望。」


  而司馬懿和胡昭坐在一旁,並不多言,只是默默傾聽。


  不知不覺之中,管寧先生這個上午的講經授課結束了。隨著當的一聲青銅雲板被敲響,眾弟子們紛紛起身離去。他們中間大多數人在回家用過午餐之後,便要在中午未時由邱宏帶領著去幫方斗村村民們挑水解困。其餘的學徒則各自回家,各自干各自的事兒去了。一時之間,偌大的「明道堂」便迅速空了下來。 讀《史記》,觀天下

  管寧將手中玉柄麈尾拂塵放在坐榻的一側,從烏木案几上拿起杯盞,呷了一口清茶,潤了潤自己的喉嚨。他目光往堂下一掃,卻忽地定住了:司馬懿、胡昭、周宣三人竟還一直跪坐在牆角處,未曾離去。


  他緩緩放下茶盞,靜思片刻,然後伸手拿過玉柄麈尾拂塵,向他們三人遠遠一招。司馬懿等三人急忙起身奔到他的方榻之前跪下。


  管寧深深地看著他們,慢聲說道:「自今而後,你們三人不必像其他弟子一般每天上午非得到這明道堂上聽為師講課。你們可以在紫淵學苑裡的任何一個地方自行修習。」


  說著,他從大袖之中取出了一本絹冊,對周宣說道:「周宣,這是為師親筆撰注的《易經》,上面批註著為師關於天人象數的一些心得體悟——你且拿去好好研讀,有何不懂、不通之處隨時可來詢問。」


  周宣臉上起先並無特別的喜色,有些懶懶地伸手接過了那本《易經》,放在膝上隨手翻了幾頁,略一掃視,驀地全身一震,兩眼倏然放光,嘖嘖嘆道:「好精妙的點評!好精妙的註解!好精妙的剖析……」已是忙不迭地埋頭翻看起來!

  管寧也不理會他,又從袖中取出一本《論語》,對胡昭說道:「胡昭,這是為師親筆撰注的《論語》,上面也記著為師關於修身養性之道的一些心得體悟——你也拿去自行研習,有甚不懂、不通之處且來詢問為師。」


  胡昭大喜,接過那書,向管寧叩謝不已。


  最後,管寧轉頭看著司馬懿,微一沉吟,遞過來一本《史記》,淡然說道:「司馬懿,這本《史記》你且拿去細細研讀罷。」


  司馬懿聞言,心頭不禁一陣狂震,欣喜萬分地謝過管寧,雙手接過那本《史記》,急忙放在身前便翻了開來,卻不由得怔住了:他一連翻了十餘頁,那《史記》的字裡行間、書角幅邊均是一片空白,管寧先生竟是未批一字、未注一句!

  他仰起臉來,滿面驚訝地看著管寧,目光里儘是疑惑。


  「欲求己之明智,莫過於精研古今之變;欲求精研古今之變,莫過於熟讀史籍。而讀史之法,別無他途,唯有『設身處地、易境而入』八字。」管寧接下了他那兩道驚詫的目光,毫不迴避,侃侃而道,「你每閱一處,便可潛心沉思,設想自己處於書中那些帝王將相們當時的境地,你當如何周旋應付於其間?他們其時的應對之方有何勝過自己之處?又有何不如自己之處?要左顧右盼、前思後想,直到尋覓出彼人、彼時、彼境、彼事所需的最佳之策方才罷休,到了那時,你且來與為師交流。」


  司馬懿靜靜地聽著,沉默片刻,忽然輕輕問道:「請問老師:小徒可以將自己設想為這書中的任何人嗎?而且,小徒是否可以將自己設想成的任何人的任何計謀,都拿來請您指教?」


  「可以,完全可以。你可以將自己設想為《史記》中的任何人,」管寧雙眸深處亮光一閃,靜靜地盯了他片刻,慢慢答道,「你也可以根據書中彼時、彼事、彼境而設想出任何謀略。」


  司馬懿深深地伏下身去,沒有再多問了。此刻,他已深深地懂得了管寧這話的含意。依照管寧的啟發,讀《史記》時既然可以把自己設想成任何人,且不說蕭何、張良、韓信等賢相良將,便是秦始皇嬴政、漢高祖劉邦那也是可以大膽地去設想和代入的了。


  自從採取了管寧所言的與古人「設身處地、易境而入」的閱史方法后,司馬懿感覺自己心頭豁然一亮,以前對史書中許多未懂未通之處也都漸漸想得明白了。


  他將這個閱讀方法延展開來,觸類旁通、舉一反三,在現實生活中也運用了這種與別人「設身處地、易境而入」的推測方式,真正做到了在計謀設置之上「我可以此制人,即思人亦可以此制我,而預設一防;我可以此防人之制,人即可以此防我之制,而增設一破人之防;我破彼防,彼破我防,又應增設一破彼之破;彼既能破,復設一破乎其所破之破,所破之破既破,而又能固我所破、以塞彼破而伸我破,終究不為其所破。遞法以生,踵事而進,深密難測」。這樣一來,他便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把自己在頭腦中劈成數個分身,站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面、不同的立場來對同一個問題進行深思熟慮、反覆權衡。通常來講,他如此這般地思考之後,最後所想出來的對策都已是相當周全、相當深刻、相當成熟了。


  同時,在與管寧的請教、交流當中,他更是感到了師尊腦中思維的開闊、深邃、凝練與精妙。管寧的每一次指點,都讓他感到茅塞頓開,總能讓他得到新穎而豐碩的收穫。管寧也為司馬懿表現出來的「能放能收、能博能專、知微知彰、知剛知柔」的思維方式所折服,於是便漸漸引導他轉到對眼前天下大勢的剖析與研究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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