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魅影追蹤(6)
第211章 魅影追蹤(6)
小午退了十餘步,身子便靠在了一株大樹上,已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吳過手腕稍一用力,劍鋒便嵌入他皮肉之中,鮮血絲絲滲出,喝道:「幕後指使之人到底是誰?快說。」
小午全身都忍不住顫抖起來,雙手劇痛,冷汗涔涔而下,再也挺不住了,顫聲道:「我若說出來,你還殺不殺我?」
吳過微微一哂,道:「你若說的是真話,我自饒你不死。」
小午看了他一眼,哭喪著臉,道:「好吧,我告訴你。叫我下迷魂藥陷害你的人不是別個,便是、是……」剛說到這裡,吳過忽然聽見他身後靠著的樹榦上傳來「篤」的一聲輕響。他未加留意,見小午忽然住口不說,便大聲催問道:「快說,便是誰?」
小午睜大眼睛瞧著他,喉嚨里咕嘟一響,臉上現出十分古怪的表情,仍不說話。
吳過已覺不妙,伸手一探他的鼻息,卻是已然斷氣,不由得大吃一驚。繞到他身後一看,只見那樹榦上深深地插著一支羽箭,箭尖穿過樹榦之後,剛好射入小午的后心。
吳過滿臉駭異,立即手挽劍花護住全身,冷峻的目光自周圍樹林中一掃而過,黑暗中樹影幢幢,看不見人影。他劍橫當胸,冷聲喝道:「藏頭縮尾,暗箭傷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話音剛落,黑暗中有人「哼」了一聲,緊接著便聽「嘣」的一聲弦響,一支羽箭穿透黑暗,疾射而至,直指眉心。
吳過見他射死小午,斷了自己追查真相的線索,心頭有火,一瞥之間,早已辨清對方正藏身於自己左側十餘丈外的一棵大樹上,伸手接住射來的那支羽箭,反手擲出,唰的一聲,直向對方回射而去。
他這一擲之力,雖不及對方強弓硬箭有穿雲裂石之功,卻也頗具準頭和氣勢。黑暗中那人不敢硬接,左手揮弓,磕開來箭。誰知吳過第二支羽箭跟著擲出,去勢更急。
那人只朝他射了一箭,被他接住擲回之後,只道他手中再也無箭可擲,便再無防範之心。卻未料到吳過早已將射中小午的那支箭也拔了下來拿在手中,此時連環擲出,令那人措手不及,只聽「噗」一聲,已射中對方左邊肩頭。
吳過見他突施殺手,射死小午,其用意顯然是殺人滅口,不讓小午說出那幕後指使之人到底是誰。如此說來,此人身份也大有可疑,說不定便是那幕後指使之人。只可惜二人相距太遠,那人又一直躲在黑暗之中不願現身,所以始終無法看清他的身材面目。
吳過暗暗觀察周圍形勢,知道那人並無幫手,心中略寬,忽地鋼牙一咬,凌空飛起,直朝那人藏身的大樹上撲去。他急於擒住對方,查問真相,所以只好以身犯險,冒險一搏。
黑暗中那人端是厲害,不待他靠近,已「嘣嘣嘣」三聲連響,連珠射出三支利箭。吳過心頭一凜,身在半空,無法閃避,忽見身側有一根樹枝橫生而出,當即足尖一蹬,借著樹枝反彈之力,凌空向後連翻三個跟頭,退出七八丈遠,才敢著地。
那三支羽箭全在空中與他擦身而過,「篤篤篤」三聲,全部釘在旁邊一株樹榦上,竟將那碗口粗的樹榦射穿,露出兩三寸長的一截箭鏃在外頭。
吳過驚出一身冷汗,心中暗叫一聲僥倖,剛才身在半空,若無那根樹枝借力,現在被箭射穿的便不是樹榦,而是他的身體了。當下凝神對敵,再也不敢冒險輕進。忽然聽見身後水聲作響,眼角餘光一掃,才知自己已經退到長江邊上,身後便是波濤滾滾、水流湍急的長江了。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正要向前跨出幾步,忽然又聽一聲弦響,三支羽箭如同暗夜流星,分為上中下三路,電閃而至。
黑暗中那人一次射出三箭,來勢竟然絲毫不弱,那張弓固然是好弓,那人的臂力卻也不弱。吳過豪情頓生,叫了聲「好」,站在岸邊,使出一招「鐵板橋」的功夫,左足釘牢地面,上半身向後一仰,閃過最上面一支箭,右腳一抬,將最下面那支箭踩在了足下。但中間那支箭卻已然及胸,避無可避。
他將軟劍豎在胸前,迎著箭鏃一劍劈出。只聽「喀嚓」一聲,不偏不倚,那箭竟被他一分為二,一劍劈成兩半,直向兩邊射去。然而,令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那支羽箭中間竟是鏤空了的,裡面還藏著一支極細極細的短箭。長箭被劈開之後,藏在裡面的短箭就露了出來,余勢未衰,撲哧一聲,射入他胸口。吳過「哎喲」一聲,向後便倒,砰然一聲,落入江水之中。
黑暗中,那人張弓搭箭等了片刻,不見他爬上岸來,急忙躍下樹,衝到江邊,卻見江水奔涌,水波濤濤,吳過早已沉入江底,尋之不見了。
那人又往江水中空射兩箭,不見動靜,這才放心,收起弓箭,得意一笑,道:「你身中劇毒,現在又被我的子母箭一箭穿心,即便此時不死,也絕難活過七天。從今往後,看誰還敢跟我過不去。哈哈哈!」
他回身走到小午的屍體前,想了想,忽地陰險一笑,用指頭蘸上鮮血,撕開他胸前的衣服,在他冰涼的屍體上寫道:「奪我總捕頭之位,殺無赦。吳過留字。」然後冷冷一笑,揚長而去……
7
一月之後,九月初八。仁義山莊熱鬧非凡。
今天是仁義山莊莊主雷驚雲接任仁義門掌門之位舉行接位大典的日子,也是雷驚雲與白如霜成親的大喜日子。
仁義門近來在江湖上聲威日盛,大有與武林第一大派少林派分庭抗禮之勢,仁義門新掌門人接位,江湖上的朋友誰不爭著來道一聲賀喝一杯喜酒?
雷驚雲大難不死,劫後餘生,全憑白如霜細心照料,才得以這麼快恢復元氣,重出江湖。二人歷盡苦難,摒棄世俗偏見,患難相愛,更是彌足珍貴。一時之間,二人真心相愛的故事在江湖上被傳為佳話。
夜已經很深了,待到鬧洞房的親戚朋友都退去之後,新郎倌雷驚雲這才鬆了口氣,關好房門,回頭望見坐在床沿的新娘,雖然並沒有喝多少酒,心卻已經醉了,走過去輕輕握住她的手道:「霜妹,咱們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了。」
白如霜含羞帶笑地點了點頭,說道:「是的,雲哥,咱們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了,我、我好高興。」
正在這時,忽聽一個聲音冷聲笑道:「名正言順?哼哼,我看未必。」
新郎新娘忍不住臉色一變,抬頭看時,洞房裡不知何時竟已多了一個人。 這人身材瘦長,目光冷峻,一動不動地靠牆站著,渾身上下就像一塊生鐵一樣透著一股冰冷生硬的氣息。
雷驚雲大吃一驚,暗忖:這人是怎麼進來的?怎的我卻全然不知?往對方臉上一瞧,忽地呆住了,失聲叫道:「吳、吳兄弟,原來是你?」
那人從陰暗處走了過來,道:「多謝雷兄還記得我吳過的樣子。」
原來這人正是吳過。
雷驚雲臉上掠過一絲惶恐之色,但很快便鎮定下來,哈哈一笑,道:「吳兄弟,這些日子你到哪裡去了?可把我給想死了。今天可是特意趕來喝我的喜酒的嗎?前些日子,江湖上到處傳言你為泄私憤殺了新上任的知府衙門總捕頭小午,畏罪潛逃,我不信……」
剛說到這裡,忽然發現吳過身上所穿的正是知府衙門裡的官差服飾,一時之間弄不明白他現在真正的身份,下面的話便再也說不出來。
吳過拱了拱手,朝他一揖到地,道:「多謝雷兄信任,小午確實不是吳某所殺。殺他的人就是……」剛說到這裡,忽地閃電般欺了過去,左手五指如鉤,直朝白如霜臉上抓去。
這一著大是出人意料,白如霜的武功雖是不弱,但事起倉促,早已嚇得花容盡失,不知如何閃避。
「幹什麼?」雷驚雲臉色一變,急忙出手相阻。
吳過忽地變招,右手已經搭上他的左肩。雷驚雲一驚之下,急忙聳肩後退,饒是他應變得快,只聽「哧」的一聲,肩頭的衣服還是被他抓去一大塊,露出了裡邊的肌膚。
吳過往他肩頭一瞧,果見有一處箭傷,雖然已經痊癒,但傷痕猶在,不由得怒道:「雷驚雲,小午果然是死在你手上,你肩上這一處箭傷便是最好的證明。你還有什麼話說?」
雷驚雲雙目一瞪,道:「吳過,雷某一直將你當好朋友看待,你為何總與雷某過不去?小午跟我無冤無仇,我為什麼要殺他?別不是你想嫁禍於我吧?」
吳過道:「你為什麼要殺小午,箇中原因說起來話就長了。」目光一掃,看了他和白如霜一眼,忽地說道:「你剛才問我這一個月時間去了哪裡,我不妨直言相告,吳某去了一趟杭州月白樓,又去了一趟連雲山青雲觀。」
白如霜一怔,道:「你到杭州月白樓去幹什麼?」
吳過道:「我去你娘家,只是為了向曾經服侍過你的幾個丫環和老媽子打聽一件事。」
白如霜問:「什麼事?」
吳過道:「我花了二三十兩銀子向她們打聽白家二小姐未出閣時與青陽仁義山莊的兩位雷公子中的哪一位感情好些?你猜她們怎麼說,她們都說二小姐與雷家大公子青梅竹馬情義深重,早有非君不嫁非卿莫娶之心,二小姐甚至還暗中為驚雲公子打過兩次胎,以致落下一個不能生育的毛病。只是不知如何,到最後二小姐卻嫁了雷家二公子,雷驚雲卻娶了白家大小姐。」
白如霜面色微紅,道:「那又怎麼樣,下人胡言亂語,不足為信。況且,這是本小姐的私事,你又管得著嗎?」
吳過道:「這些閑事,我當然管不著。但是你勾結情夫,謀害親夫,這我就管得著了。」
此言一出,雷驚雲和白如霜兩人同時變了臉色。白如霜柳眉倒豎,目放寒光,厲聲說道:「吳過,你說什麼?你要不把話說清楚,今天就別想活著走出仁義山莊。」
吳過見她一副氣急敗壞色厲內荏的樣子,與平日嬌小淡定楚楚可憐的模樣截然不同,不由得微微一笑道:「也好,既然你愛聽,那我索性就將你倆的醜事從頭到尾說一遍。」
雷驚雲的涵養功夫再好,此時也忍不住怒道:「好啊,吳過,我倆到底做下了什麼醜事,你倒是說說看。」
吳過仍舊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道:「事情還得從三年前說起。三年之前,雷老爺子臨終之時將身後遺產分作兩份,任兩個兒子各自選取一份。不幸的是他的大兒子卻貪得無厭,居心叵測,想要將兩份遺產全部佔據,既想得到仁義山莊地下的寶藏,又想得到天下無敵的仁義刀譜,成為仁義門掌門人。但是雷老爺子留下后話,每人只許選擇一樣,你雷大公子又怎能將兩份遺產獨吞呢?於是你與你的情人、杭州武林世家月白樓白家二小姐白如霜商議之後定下一計,她下嫁給一直暗戀著她的雷家二公子雷驚雨,而你卻娶了白家大小姐白如雪做老婆。一旦時機成熟,你倆再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各自的伴侶,然後結成夫妻。到那時你占著仁義山莊的寶藏,她手握仁義門兩大掌門信物——仁義雙刀和仁義刀譜,你倆結合,豈不是大功告成?」
話未說完,雷驚雲就已經暴跳起來,大叫道:「吳過,你放什麼狗屁?根本就沒有這回事,你可別含血噴人。」
吳過瞧他一眼,未加理睬,繼續說道:「你倆各自成親,分頭行事,但一轉眼兩年時間就快過去了,你們卻都沒有找到動手的機會。雷驚雨為人謹慎,心思縝密,白如霜固然難以下手,而白如雪是武林世家杭州月白樓的大小姐,來頭不小,靠山也大,若果一擊不中,處理不當,走漏了風聲,引得仁義山莊與月白樓翻臉,那可是大大的麻煩,所以沒有萬無一失的機會你雷驚雲也不敢輕易出手。就這樣耐心地等啊等,直到白如雪分娩的那天晚上,你才終於找到一個下手的絕好機會。首先,你殺死了穩婆,卻讓一個身材體形跟你差不多的男人易容成穩婆前來為白如雪接生。當房間里只剩下你和白如雪還有『穩婆』三個人時,當白如雪生下孩子身心疲憊失去反抗之力時,你動手了。你先殺了『穩婆』,並將其頭割下,又給他換上你的衣服,造成一個雷驚雲被殺的假象,然後再去殺你的妻子白如雪。白如雪驚慌之下,強行振作,抱著剛剛生下的孩子跳窗逃生,你一路追殺,終於在青陽城東茅草山下將她亂劍砍死。而她生下來的孩子你卻留了下來,一來那畢竟是你的親生骨肉,二來你知道白如霜已經不能生育,所以你必須留下這個孩子延接香火。至於現場被摔死的嬰兒,自然是你從別處抱來的了。」
他說到這裡,停頓一下,看見雷驚雲、白如霜臉上表情難看至極,知道自己說中了他們的心事,便接著道:「而幾乎是與此同時,遠在杭州的白如霜也找到了向其夫雷驚雨下手的機會,徹底制服了這位仁義門的掌門人。雷驚雲在青陽仁義山莊做好自己夫婦被殺的假象之後,立即抱著孩子星夜快馬趕到杭州,將孩子交由白如霜撫養,自己卻搖身一變,成了白如霜的丈夫雷驚雨。你們兄弟倆本是一奶同胎,雖然並非雙胞胎兄弟,但年齡卻不過相差兩歲,相貌也有七八分相似,此時此刻,你只需稍加易容,就可以變成雷驚雨了。第二天,雷驚雲夫妻被殺的消息傳到杭州,於是你這個冒牌雷驚雨又攜『妻』趕到青陽城,名正言順地接管了仁義山莊,同時將真正的雷驚雨秘密囚在了地牢中——你聽清楚,不是你被他所囚,而是他被你所囚。過後不久,你宣布一直假裝懷孕的『妻子』白如霜產下一子,其實這個孩子就是白如雪為你生下的那個孩子。於是乎你這個冒牌雷驚雨就輕而易主地得到了想得到的一切,包括仁義山莊的寶藏,仁義門的掌門信物,白如霜,還有自己的孩子。」
雷驚雲突然跳起來大叫道:「放屁。我若是想奪取二弟的掌門之位,將他制服之後早就一劍將他殺了以絕後患,哪裡還會留下活口?你這故事未免編得也太離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