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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神算天機(1)

  第186章 神算天機(1)

  1

  青陽城被改名叫帝京的時候,城裡有一個書生叫易之玄,十年寒窗苦讀,卻屢試不第,最後迫於生計,仗著自己讀過幾本《易經》《麻衣神相》《玉匣記》之類的書,就在定安橋上擺起卦攤,做起了算命先生。


  因為是半路出家,易之玄為人算命,言人禍福,十次倒有九次不準,不但沒有掙到多少錢,反而還遭人恥笑。


  這一天,卦攤前冷冷清清,一點兒生意也沒有。


  易之玄正坐在桌子後邊打瞌睡,有一位白髮老者自街邊走過,往他這邊瞧了一眼,忽然在他的卦攤前停住腳步,朝他拱一拱手說:「這位先生,我瞧您印堂發青,似乎氣色不佳呀!相書有云:印堂色如煙,謹防刃厄在眼前。如果老朽所料不錯,今日之內,先生必有血光之災。先生若就此收攤回家,或可避此厄運。」


  易之玄不由得苦笑一聲,指指桌邊懸挂的「鐵板神算」四個招牌大字說:「老先生,您可真會班門弄斧。我就是算命先生,我自己的命,倒還輪不到您來算。」


  白髮老者見他不相信自己的話,不由得輕嘆一聲,搖著頭走了。


  易之玄眯著眼睛,還想接著打瞌睡,忽然聽到一陣「噔噔噔」的腳步聲響,睜開眼睛一看,卦攤前已經站了一個人。


  這人叫趙大壯,半個月前曾找他算過卦。易之玄忙站起身,笑臉相迎:「客官,您想問卦,還是要……」


  「我呸!」


  趙大壯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怒氣沖沖地說,「半個月前,我來找你問財運。你給我算了一卦,說是卯月持財,月內必有。只要我往西南方向去做生意,半月之內,定得倍利。老子信了你的鬼話,往西南方向跑了一趟生意,結果賠了幾百兩銀子。你這傢伙,滿口胡謅,賠我銀子來!」


  易之玄苦著臉說:「我身上連一個銅板都沒有,哪裡還有銀子。」


  「老子被你害得傾家蕩產,你不賠錢,老子就對你不客氣!」


  趙大壯臉色鐵青,忽然掏出一把短刀,猛地往他胸口扎來。


  易之玄嚇了一跳,使出全身力氣猛然掙脫開來,急急忙忙往旁邊一閃。只聽得「哧」的一聲,短刀沒有刺中胸口,卻在他肩膀上重重扎了一下,鮮血頓時濺出。


  趙大壯滿臉殺氣,手持利刃還想再刺,卻被幾名路人死死拖住。


  易之玄嚇得臉色煞白,渾身發抖,連卦攤也不要了,掉頭就逃。跑過兩條街巷,回頭見趙大壯並沒有追來,這才鬆口氣。


  易之玄住在朝天口的一條小街上,父母早亡,又沒娶媳婦,家裡就他一個人。他捂著流血的傷口回到家,卻發現家門口正站著一個人,就是先前那位跟他說過話的白髮老者。


  他不由得一怔,問:「老人家,您怎麼會在這裡?」


  白髮老者微微一笑,說:「我是給你送金創葯來的呀。」說罷掏出一個白色小瓷瓶,倒出些藥粉灑在他肩頭傷口上。


  易之玄只覺傷口涼颼颼的,疼痛立止,也不再流血了。他想起這位老者在卦攤前說自己日內必見血光之災的話,心中忽然明白過來,眼前這老者,才是真正能未卜先知的高人啊!他撲通一聲跪在了老者面前:「老人家,求您收我為徒吧。」


  白髮老者搖頭說:「不行,老朽雲遊四方,四海為家,無牽無掛,從不收徒。」


  易之玄跪在地上倔強地說:「老人家,您要是不肯答應,我就跪在你面前不起來。」


  白髮老者拗不過他,只得搖頭笑道:「那好吧,既然你我有緣,老朽今天就破例收了你這個徒弟。不過為師一向四海為家,散漫慣了,也沒有心思留下來教你什麼。為師已將自己畢生絕學,著成一部《有字天經》,今日傳授於你。只要你讀通此經,催財化劫,趨吉避凶,本領絕對不在為師之下。」他一邊說,一邊從胸前衣襟里拿出一本書,交給易之玄。


  易之玄正要伸手接書,白髮老者卻又將手縮了回去:「不過在傳書之前,為師定下兩條規矩,你一定要謹記在心:第一,你藝成之後,每天為人卜卦算命斷事,不得超過十人;第二,為師與當今朝廷有不共戴天之仇,凡入我門下者,不得與官府之人來往,更不準為官府之人算卦斷事。否則為師縱在千里之外,也能將你一身能耐收回。」


  易之玄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響頭,說:「是,師父,弟子記住了。」他伸手接過那本書,只見封面上寫著「有字天經」四個篆字,可是翻開一看,裡面卻是一疊白紙,看不見一個字跡。這哪裡是「有字天經」,分明是一本「無字天經」啊!他心中一驚,疑惑地抬起頭來,卻發現那白髮老者不知何時已經飄然離去,不見蹤影。


  易之玄對著那本沒有一個字的《有字天經》參詳了三天三夜,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他以為那本書是用隱形墨水寫成的,就將一頁書紙用清水打濕,結果還是看不見一個字。


  第四天晚上,他熄燈後上床睡覺,忽然一陣涼風從窗口吹進來,吹動了放在桌上的《有字天經》最上面的幾頁紙,他發現紙上隱約有磷光閃動。急忙跳下床拿起書一看,果然可以看見裡面磷光閃閃的字跡。


  原來這一本《有字天經》,是用加了磷粉的特殊墨水寫成,只有在無燈無火漆黑一團的夜晚,才能看見上面的字跡。


  易之玄欣喜若狂,覺也不睡了,拿起書坐在黑暗中仔細研讀起來……


  2

  半個月後,易之玄的卦攤又在定安橋上擺開了。卦攤前挑著一面布幌,上面寫著:鐵口神斷,趨吉避凶;如不靈驗,分文不取。


  可是人們以前找他算命,從未靈驗過,哪裡還會相信他?卦攤重新開業數日,也沒接到一單生意。


  到了第五天,卦攤前才跑來一位哭哭啼啼的中年婦人,請他算一算自己的兒子是凶是吉、什麼時候能夠回家。


  原來這婦人住在宣南坊劉家街,她五歲的兒子十天前丟了,多方尋找未果。她幾乎把街上算命卜卦的攤子都問遍了,有相面先生看了她的相后說她淚堂深陷,乃中年骨肉分離之相,這孩子是找不回來了;有算卦先生給她卜卦后說,卦象原神無根,屬無生無助,孤立無援,連驚帶嚇,無法脫身之象,她兒子應是被人拐騙走了,叫她立即報官尋找;還有八字先生排了她兒子的八字,說命主命中缺水,可能已經遇溺身亡,叫她去附近河溝里尋找……


  她照著算命先生的話去做了,結果仍然沒有兒子的音訊。今天看見這裡新擺了一個卦攤,於是又抱著一絲希望前來問卜。


  易之玄問明詳情,拿出三枚銅錢,連擲六次,得到了一個夬卦。他說:「決而能和,屬上上卦。象曰:蜘蛛脫網賽天軍,粘住游蜂翅翎毛,幸有大風吹破網,脫離災難又逍遙。從卦象上看,你兒子確是被人擄走,但不用擔心,『幸有大風吹破網,脫離災難又逍遙』,只要時機一到,你兒子定可得貴人相助,逃脫此劫。」


  婦人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又問:「那我兒子什麼時候能回來?」


  易之玄說:「此卦下乾上兌,為異卦相疊。乾為天為健;兌為澤為悅。澤氣上升,決注成雨,雨施大地,滋潤萬物。老天下雨之日,就是你兒子回家之時。」


  那婦人將信將疑地回到了家。


  第二天,天氣陡變,下起大雨。中午時分,一個年輕女人撐著一把傘,將她兒子送回了家。


  原來她兒子真是被人販子拐走,關在了帝京郊外青陽山下一處偏僻的石屋裡。最後那個人販子的老婆瞧見孩子可憐,就趁丈夫不在家,從孩子口中問明他的住址,悄悄將他送了回來。


  孩子的母親回想易之玄的話,無不一一應驗,心中又是驚詫,又是感激,不但給他多付了十文錢的卦金,還買了一掛長長的鞭炮,在他的卦攤前好好熱鬧了一回。


  此事傳開,易之玄名聲大振,找他卜卦算命的人漸漸多起來。而易之玄憑著那一本師傳的《有字天經》,言人禍福,解災改運,竟然言無不中,卦無不準。 有位年輕人,父親重病臨危,前來卜卦,得一革卦。


  易之玄斷曰:臨危有救。果於是日酉時得名醫救治,亥日痊癒。


  又有一年輕婦人,以「亥」字測六歲孩子病情吉凶。


  易之玄說:「『亥』乃孩不見子之象,上是六不全,中是久不得,下是人不長,而且亥乃十二時辰之末,有時窮之意。此兒危矣。」數日後,那孩子果然病亡。


  就憑著這言出必准、卦出必靈的神奇本領,不到一個月時間,易之玄的「神算」之名,就譽滿帝京,再加上他每日只接待十位問卦者,所以卦金早已水漲船高,由原來的十文錢,漲到了紋銀一兩。


  這天傍晚,易之玄送走最後一位客人,正要打烊收攤,忽然從定安橋那頭跑來一個青衣少年,朝他鞠了一躬,雙手恭恭敬敬遞上一張請帖。


  易之玄接過一看,原來是皇叔街泰豐錢莊的大老闆姚泰豐請他明天過府問卦。他收起請帖,對那少年說:「我知道了,煩請回復姚老闆,易某明天一早便到。」


  第二天早上,易之玄收拾行頭,換好衣服,徑直來到皇叔街泰豐錢莊。大老闆姚泰豐領著兒子姚全,親自將他迎進屋裡。


  姚泰豐告訴易之玄,最近泰豐錢莊肇慶分店急需一筆銀子周轉,他準備從總店調撥十五萬兩銀子過去救急。平常這麼大一筆銀子調運,都是由他親自帶人押運。但這一回總店事務繁忙,他脫不開身,只好讓兒子姚全負責押運事宜。姚全雖然已跟在他身邊做事多年,且還在五台山學得一身武藝,但畢竟是年輕人,還從沒押運過這麼大一筆銀子走這麼遠的路。所以想請易之玄算一算,看看姚全此行是否順利,可有兇險。


  易之玄洗凈雙手,拿出三枚銅錢,合在雙手掌心,閉目靜心,喃喃而語:「卦開天地定乾坤,拜請卦神祖師爺,弟子易之玄,今為姚全押運銀兩去往肇慶一事誠心請示,持請卦神為弟子指引迷津。三枝清香,心誠必靈——開卦!」


  他睜開雙眼,將銅錢往地上連擲六次。擲完之後,他卻瞧著地上的三枚銅錢,眉頭微皺,半晌無聲。


  姚泰豐有些著急,忙問:「易先生,卦象上怎麼說?」


  易之玄嘆口氣說:「從卦象上看,官挈玄爻刑克,是盜賊驚擾之象呀。令郎此行,不免有盜賊之憂。」


  姚泰豐不由得變了臉色,緊張地問:「那能不能算出是什麼盜賊,大概會在什麼地方出現,我們也好提早防備。」


  易之玄又佔了一卦,卻是陰長卦,卦象曰:重陰在上,鬼氣浮遊,中庭水深,堂下行舟。


  易之玄瞧著那三枚銅錢說:「重陰在上,陽道塞也。中庭水深,憂沒溺也。從卦象上看,盜賊應該與水有關,很有可能是在水上橫行的江洋大盜。肇慶在廣東境內,此去肇慶,中間隔著的最大也最為兇險的一條水道,就是珠江,所以卦象所指,應該是在珠江上出沒的水盜。」


  他的話還沒說完,姚全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說:「易先生,別人說你是『神算』,我說你是滿口胡謅還差不多。我此行去肇慶,一路上走的都是陸路,根本不走水道。你卻說我此行定遭水盜驚擾,豈不是天大笑話?再說姚某一身武藝,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有幾個毛賊出沒,那也不足為懼。」


  易之玄聞言輕嘆一聲,也不多說,收了卦金,拱手告辭而去。


  數日之後,易之玄正在定安橋卦攤前給人算命,姚泰豐忽然找到他,跪地大哭。


  易之玄心知不妙,一問才知,姚全不聽父親要他多請鏢局裡的鏢師同行的勸告,自己帶著一隊人馬押著幾車銀子去了肇慶。誰知廣東鬧民變,押運銀子的隊伍過不去,只好搭船改走珠江水道,結果在江上遇見一夥江洋大盜。不但十幾萬兩銀子被洗劫一空,姚全也落入強盜手中,不知死活。


  易之玄問:「令郎今年多少歲?」


  姚泰豐說:「犬子今年剛滿24歲。」


  易之玄又叫他報了姚全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不由得「哎喲」一聲:「令郎24歲至33歲行丁酉大運,柱中有兩個酉,今年是丁卯年值太歲,故柱和大運組成三酉衝剋一卯,一卯沖三酉之象。《四柱測命》中云:三酉衝剋歲卯,未有不死的。令郎落入賊手,多半已凶多吉少。」


  姚泰豐聞言,更是悲聲痛哭。


  兩天後,廣東方面傳來消息,有人在珠江上撈到了姚全的屍體。


  3

  這天早上,易之玄剛在定安橋上擺好卦攤,卦攤前就來了兩個人。


  這兩人一高一矮,高個子臉色白凈,面相和氣;矮個子麵皮黝黑,長著一臉絡腮鬍子,相貌兇狠。


  易之玄拱手發問:「請問二位,可是來問卦的?」


  高個子朝他拱手回禮,說:「不敢,我兄弟二人,是來替我們家主子問卦的。」


  易之玄問:「請問二位的主人是……」


  矮個子性子急,正要回答,高個子卻搶著說:「聽說先生斷事如神,不如就請先生測一測我們家主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易之玄說:「好說。」遞過紙筆,「請在這裡寫一個字。」


  高個子拿起筆,抬眼瞧見不遠處的街邊有一家布店,外面擺放著許多布匹綢緞,想也沒想,就隨手寫了個「帛」字。


  易之玄一見,頓時臉色一變,忙朝二人一揖到地,說:「原來二位是當今聖上身邊的人,失敬失敬!」


  對方二人聞言臉色大變,矮個子搶著問:「你是怎麼知道俺兄弟二人是……」


  易之玄微微一笑,指著那個「帛」字道:「這一個『帛』字,乃『皇』頭『帝』尾,你家主子不是當今皇上,還會是誰?」


  兩人聽了他的話,不由得又是驚奇,又是欽佩。


  高個子撩起長衫下擺,露出腰間一塊金黃色的腰牌說:「實不相瞞,我兄弟二人確實是在當今聖上身邊當差,忝任禁城護衛軍僉事一職。我們來此,是想請先生給皇上算一卦。」


  易之玄一怔:「給皇上算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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