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孽緣鬼殺(2)
第82章 孽緣鬼殺(2)
4
岳父勉強振作精神,向我講述完他和張栓之間的故事,然後閉上眼睛,躺在床上休息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接著說:「殺死張栓,離開南陽之後,我幾乎每天都在良心的不安和驚惶恐懼中度過。生怕東窗事發,警察找上門來,更怕張栓的冤魂化為厲鬼,前來找我索命……我來到青陽城開始做生意以後,因為全心全意都撲在了生意上,這種不安和恐懼,才漸漸淡下來,直到一個月前……」
岳父告訴我說,大約一個多月前,他從街上走過,忽然路邊有一位算命先生叫住他說:「先生,我瞧您眉棱高起,天柱傾斜,眼前似乎便有一劫啊。」
岳父本是靠看風水起家,算命先生這套把戲,他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並未理睬。誰知那算命先生對著他的背影,又加了一句:「厲鬼討債,十年不晚;不是不還,時機未到。」
岳父一怔,就止住腳步問:「我欠人家什麼了?又要還人家什麼?」
算命先生說:「欠債還錢,殺人償命。」
岳父聽得「殺人償命」這四個字,不由得大吃一驚,想起自己殺死張栓到現在,豈不是正好十年?這算命先生算得如此準確,看來絕非凡人。
他當即就掏出五塊銀元塞給他,低聲道:「先生料事如神,在下佩服。還請先生施展神通,幫我化解此劫。」
算命先生掐指一算,忽然臉色一變,推開他的銀元道:「我泄露天機,已是不該。此劫是你命中注定該有的,我就是神仙下凡,也化解不了。」言罷起身,揚長而去。
算命先生這一番話,又撩起了岳父心中潛藏已久的恐懼感,回到家后,當天夜裡,便做了一個惡夢,夢中果然有人向他索命……
最後,岳父嘆了口氣說:「從那以後,我就惡夢連連,幾乎每天晚上都夢見厲鬼索命。晚上失眠多夢,受到了驚嚇,白天也心神不寧,疑慮重重,總感覺到有人想要害我性命。沒過多久,我就病倒在床。你岳母先是請來道士作法驅鬼,並無效果,後來又請了郎中來瞧病,也不見半點好轉。現在只要我一閉上眼睛,那夢中惡鬼就會張牙舞爪地向我撲來……」
我做夢也想不到,一向以誠信商人面目示人的岳父,竟然也干過盜墓殺人的勾當。
我安慰他說:「岳丈,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您之所以做這樣的惡夢,完全是因為十年前那樁人命案,使您耿耿於懷心懷恐懼的緣故。待得時日久了,慢慢將此事淡忘,也就無事了。」
「不!」
岳父忽然抓住我的手說,「不,這不只是做夢,我有預感,這是真的,是真的有人想要害我性命。你可一定要幫我。」
我皺皺眉頭,問:「你這樣說,可有證據?」
岳父搖搖頭說:「證據倒是沒有,只是我覺得身邊的人都有點怪怪的,甚至就連你岳母也……」
我說:「這隻不過是您被惡夢所擾,產生的幻覺罷了。你想叫我怎麼做?」
岳父說:「你是警察,一定要保護我。」
我想了一下,說:「好吧,為防意外,我跟負責在這一帶巡邏的兄弟說說,叫他們平時多留意一下任家大宅周邊的情況。另外,我下班后,也多抽時間過來看看。您放心,只不過是做夢而已,不會有什麼事的。」
第二天,我從警局下班后,去到岳父家。發現岳父家裡來了一個和尚,約莫三四十歲年紀,身穿土黃布衲,左臂殘缺,只有一條右臂,臉上布滿傷疤,鼻樑塌陷,嘴角歪斜,相貌十分醜陋。
我一問才知,這是一位外地和尚,法號普緣,因雲遊到此,聽得坊間傳聞,說任家大宅的主人任重遠任老闆最近為惡夢厲鬼所擾,所以特地找上門來,說自己有一條玉墜項鏈,戴在身上能驅邪鎮鬼,祛病禳災。
他見我面露懷疑之色,便從口袋裡掏出一條玉墜項鏈。
我走近一看,只見那一條細細的珍珠項鏈上穿吊著一隻白玉墜子,玉墜上雕著一個鍾馗像,豹頭環眼,冷麵虯鬢,凶相畢露,大有鬼神莫近之勢。
岳母見他說得如此玄乎,便有些動心,對我說:「不管靈不靈驗,試一試也好。」就問那和尚,「這玉墜項鏈,你要多少價錢才肯賣?」
普緣和尚朝病床上的岳父看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情,說:「貧僧這玉墜項鏈不買不賣,只贈與有緣之人。既然貧僧與這位施主有緣,自當傾情相贈,分文不取。」說罷將那玉墜項鏈留在桌上,甩甩左邊那隻空空的衣袖,哈哈一笑,揚長而去。
我瞧這和尚行為怪異,如癲似狂,不禁心下詫異,跟著他追出大門,還想問他幾句,卻已看不見他的身影。
我回到岳父的卧室,岳母已將那和尚留下的鐘馗玉墜項鏈戴在了岳父的脖子上。
說來也怪,當天夜裡,岳父竟然一夜無夢,睡得十分安寧。
自從戴上這鐘馗玉墜項鏈之後,岳父便再也沒有做過惡夢。
不幾天,病就好了。
從此後,岳父就將那鍾馗玉墜項鏈當作護身符戴在脖子上,片刻也不離身。
5
大約半個多月後的一天早上,我剛到警局上班,就接到有人報案,說位於青陽山下的任家大宅里發生了命案,任重遠任老爺被人勒死在自己床上。
我不由得大吃一驚,急忙帶人趕到岳父家。
這時的任家大宅,早已亂成一鍋粥。
我來到案發現場,果然發現岳父雙目緊閉,臉色蒼白,死在了自己卧室的床上。
我仔細察看屍體,發現在脖頸處有一圈被珍珠項鏈勒過的暗印,由此可以判斷,他是被人用自己脖子上的項鏈勒死的。
想不到岳父的「護身符」,最後卻成了奪取他性命的兇器。 死者表情平靜,可以推測到,他是在睡夢中不知不覺間被人勒殺的。
法醫到場檢驗后告訴我:「任老爺子的死亡時間,大約在昨晚半夜時分。」
經過仔細詢問,我們了解到案發經過大致如下:
昨天晚上,因為天氣寒冷,岳父岳母早早的就上床睡了。由於風大,臨睡前岳母關緊了卧室的門窗。整個晚上,除了屋外的風聲,岳母並未聽到半點異常的響聲。
今天一早,岳母起床時,見岳父睡在床的另一邊沒有動靜,以為他還在熟睡之中,所以就沒有叫醒他。
等她在院子里散了一會兒步,仍未見岳父起床,就吩咐丫環來叫岳父起床吃早飯。
丫環來到岳父床前,叫了好幾聲,都沒有反應,往床上仔細瞧了兩眼,這才發現有些不對勁,急忙叫來岳母一察看,才發現岳父早已斷氣多時,連屍體都已冰涼。
因為岳父戴著那條玉墜項鏈,脖子上勒痕明顯,所以大家一看就知道是被勒死的,急忙到警局報了案。
我又仔細檢查了一下卧室門窗,並未發現有人從外面撬動過的痕迹,由此排除了外人半夜潛入作案的可能。也就是說,昨天晚上,只有岳母跟岳父兩人在這房中。
如此一來,岳母就成了我們的重點懷疑對象。
經過幾天時間的深入調查,案情很快就浮出了水面。
原來我那位漂亮的岳母,早就跟任家米鋪那位年輕俊秀的賬房先生好上了。
岳父家大業大,並且有一個兒子在外地當兵,岳父遲早都會把自己的家業交給兒子,到時岳母想要分一杯羹都難。
有道是先下手為強,岳母就跟自己的情夫商量,想謀害岳父之後先奪取他的萬貫家業,等到岳父的兒子若干年後回來時大局已定,也不可能再將家產奪回去。
最初,他們買通街邊的算命先生,搬出十年前的人命案恐嚇岳父,使他心生恐懼,惡夢連連,最終病倒。
本以為岳父一把年紀,會一病不起,就此喪命。
誰知半路上殺出一位雲遊和尚,贈給岳父一條玉墜項鏈。
岳母本不相信那玉墜項鏈真有辟邪鎮鬼的神效,誰知給岳父戴上之後,竟真的治好了他的心病。
岳母一計不成,只好鋌而走險,親自動手,將睡在枕邊的丈夫悄悄勒殺……
岳母和她那位相好的情人被捕之後,那位年輕的賬房先生一見情勢不妙,就把一切罪名推到了岳母身上,說自己雖然與她商議過殺害任老爺奪取任家財產之事,但卻從未動手參與過殺人事件,所有的一切,都是岳母一人所為。
岳母自然也是哭哭啼啼不肯認罪,但證據擺在眼前,卻也由不得她不承認。
最後岳母被判了死刑,執行槍決。她那位情夫,則被判了無期徒刑。
翌年,岳父的大兒子,也即我的大舅哥回了一趟青陽。他因作戰有功,已經擢升旅長之職。
他因軍務繁忙,只到父親墳前上了一炷香,就走了。臨走前,他將任家的全部產業,都贈送給了他的親妹子,也即我的妻子任小園。
6
以上文字,便是我的曾祖父幾十年前留下的,關於那件「項鏈殺人案」的全部記錄。
讀完這些文字,我在為蘇書倩這個女人的歹毒心腸感到后怕的同時,也不禁產生了一點小小的疑惑:假如蘇書倩真的處心積慮想要殺害任重遠的話,那麼她大可以採用別的、更加不容易暴露自己的方式,來結束他的性命,而不是採取現在這種誰都可以猜測到兇手是她的法子。不過話又說回來,也不能就此推斷曾祖父當年的推理完全錯誤。畢竟當時出事的那間卧室,門窗都是從屋裡關好了的,在沒有外人進入的情況下,殺死任重遠的兇手,只能是蘇書倩。
但我總覺得曾祖父在辦案的過程中,似乎忽略了什麼。
這時,我忽然想到了那條曾經救過任重遠一命,最後卻又將他置於死地的玉墜項鏈。
我又抽時間回了一趟老家祖屋。在爺爺的指引下,終於在堆放於屋角的一個舊箱子里,找到了曾祖父筆記中所說的那條鍾馗玉墜項鏈。我把它帶回家,認真研究了好幾天,也沒發現半點線索。
後來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我把這個故事講給一位在檢驗科做檢驗員的同事聽了。他對此也很感興趣,把那條玉墜項鏈拿了去,說是要好好檢測一下。
兩天後,他打電話告訴我,說經過科學檢測,發現這條項鏈上的玉墜和珍珠,用料都極其普通,並無特別之處。與其他同類項鏈唯一不同的是,穿起那些細珍珠的繩子,竟不是普通的繩子,而是一條從人體手臂中抽取出來的手筋。並且更為奇特的是,在某種特定的條件下,這條手筋竟能像彈簧一樣自動收縮……
不知道為什麼,一聽到「手筋」這個詞,我就立即想起了曾祖父筆記中所記載的,那個斷了一條手臂且相貌醜陋的普緣和尚。
如果我的推理沒有錯,那個贈送避邪項鏈給任重遠的普緣和尚,就是死而復生的張栓。當年張栓只不過是被任重遠砸傷面部,昏倒在了古墓里。任重遠將他活埋在古墓里之後,他不知想了什麼法子,最終從古墓中逃了出來。然後,他就開始了自己尋覓仇人孤身復仇的旅程。那條致命的珍珠項鏈,應該是他自斷左臂,用自己的手筋製作而成。
他的縮身術已經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身上每一條筋骨都有能夠收縮的特異功能。任重遠戴上這條項鏈之後的某一天夜裡,那條手筋項鏈竟然自動縮緊,將睡夢中的他勒死,然後又像彈簧似的,自動鬆開,恢復原狀……謀殺任重遠的罪名,最終卻讓蘇書倩承擔了下來。這個當年背棄丈夫,與人私奔的女人,最後卻落得個被警方冤殺的下場。
這是張栓早就設計好的,還是純屬意料之外的巧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