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保家仙
第120章 保家仙
兒子不大,口氣不小,我算知道小馬哥碰瓷兒的基因從哪兒來的了。
我必須把他們敲詐的視頻錄下來,這麼想著,我突然拿出手機對準了陳燕、A和B。這個時代拍攝設備已經成了武器。
A和B都下意識地擋住了自己的臉。
陳燕並不在乎,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說:「我可不是獅子大開口,我兒子的養育費,喪葬費,還有我的誤工費,精神損失費,共計501.14萬元,我都給你抹零了,這是明細,你看看不?」
我一陣噁心,她兒子成了她的理財產品了。
我跳下炕,把那張紙接過來看了看:「你兒子上學之前怎麼有這麼高的花費?」
陳燕梗著脖子說:「我天天都給他買進口奶粉。」
我問:「什麼牌子的?」
陳燕一愣:「我……忘了。」
我說:「我告訴你,大多數進口奶粉比國產奶粉還便宜,你不知道吧?」
陳燕喊起來:「你胡說!」
我繼續看那張紙,又問:「你兒子上學之後每個月的支出這麼高,難道你們依龍鎮還有貴族小學?」
陳燕被卡了一下,馬上說:「我給他請課外輔導了,從北京來的老師,老貴了。」
我又看了看那張紙:「你不是保潔人員嗎?你這個誤工費都趕上外企的CEO了——哎,大姐,你知道什麼是外企什麼是CEO嗎?」
陳燕又卡了一下:「我為了兒子,兼職做了七八份工作。」
我說:「你們這裡的工作那麼好找哇?你給我介紹一個唄?」
我都不知道我怎麼變得這麼牙尖舌快了,感覺有一股子四爺的氣質,這就是傳說中的夫妻相吧……一想到四爺,我的心立刻被揪緊了。
陳燕越來越被動了,她自己也感覺到了,她指了指我的手機說:「你把那玩意拿開。」
我說:「為什麼?」
她說:「我對著鏡頭不會說話。」
我說:「你們也在拍啊。」
她不耐煩地朝A和B揮了揮手,一個立即收起了單反,又一個也關掉了DV機。我這才停止錄像。
陳燕一直看著我把手機裝進兜里,突然往炕上一躺撒起潑來:「蒼天你眼瞎啊,鐵樹你不開花啊,有錢人逼死了我的兒啊,又要逼死我這個媽啊……」
我竟然聽出了一絲戲詞的味道。
我說:「陳女士,你冷靜點兒……」
陳燕一下就不哭了,「撲棱」一下坐起來,已經披頭散髮了,她大聲說:「別扯犢子,趕緊拿錢!」
我說:「我實在沒能力資助你那麼多,你該知道,光憑你製造的輿論,就演算法院也無法認定我有責任,況且,如果我找到證據證明小馬哥的失蹤跟我無關,你還要承擔誣陷我的責任。」
陳燕立刻對著那些看熱鬧的人喊起來:「他不但不賠錢,還要倒打一耙,鄉親們,你們給我主持公道啊!」
立即有人喊起來:「不賠錢就償命。」
其他人也跟著起鬨:「償命!償命!」
我轉身對那些人說:「只要陳女士能證明小馬哥的失蹤跟我有關係,你們怎麼辦都行。」
陳燕似乎早有準備,她冷笑了一下,說:「我現在就證明給你看。」然後她對一個看熱鬧的人說:「你去把小乖請過來。」
那個人立即顛兒顛兒地跑開了。
我不知道小乖是誰,也不知道請小乖來幹什麼。沒人再說話了,屋裡異常安靜。
小乖小乖,本來我以為是個女的,沒想到是個精壯的小夥子,年紀跟我差不多。還沒到盛夏,他只穿了件跨欄背心和一條短褲,全身腱子肉,更像個練健美的。
他腳步有力地走進屋裡,看了一眼我這個外人,什麼都沒說。
陳燕介紹起來:「小乖自小修道,直通陰陽,你們壞人作惡,可以瞞住世人的眼睛,卻逃不過他的法眼。」
小乖一個箭步就跳上了南炕,陳燕馬上給他讓出了位置,小乖盤腿坐下來,淡淡地說:「其實並不複雜。」然後,他閉上眼睛,抽動了兩下鼻子,就像在吸毒,接著說:「只要把你家的保家仙請出來,一問便知真相。」
所謂保家仙,顧名思義就是保護家裡的神仙。東北風俗認為,每家每戶都有個保家仙,可以保家護院,預測禍福。這個說法繼承了原始薩滿教神靈附體的傳統,又帶著佛家和道家的色彩。保家仙可以附在家裡的任何東西上,比如外面的那隻薩摩,比如一隻普通的瓷碗。
所有看熱鬧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有兩個大人把自家的小孩拽走了。
陳燕似乎有點不放心,問:「大白天的,保家仙能出來嗎?」
小乖說:「這正是他的工作時間。」
說完,小乖朝門外招招手,馬上走進來了一個姑娘,應該是他的「助手」,我覺得這個姑娘才應該叫「小乖」,她拿來了一隻紅色塑料桶,放進了兩張大額人民幣,又灌滿了小米,接著,她在塑料桶周圍放了鋼尺、秤砣和鏡子。
姑娘出去之後,小乖從兜里掏出一塊八卦羅盤看了看,說:「90秒。」
我說:「你給解釋一下唄?」
小乖說:「90秒之後保家仙就會出現。」
我說:「具體是什麼意思?」
小乖說:「到時候,這屋裡會多出一個東西,可能是把梳子,也可能是匹馬,那就是保家仙的具象了。呃,現在已經『到時候』了……」
說著,他急匆匆地下了炕,蹲下身子,把手插進米里不停攪動起來,嘴裡還念念有詞。過了會兒,他突然站起來,猛地一指北炕的炕洞,大聲說:「它來了。」
所有人都朝炕洞看去,什麼都沒有啊。 我問他:「你是說……炕洞?」
小乖沒有回答我,他對著炕洞「撲通」一聲跪下了,嘴裡又嘀咕起來。
我仔細看了看,媽的真有一隻褐色的蟑螂爬出來了,它鬼鬼祟祟地爬了幾步,然後停下來,觸角慢慢舞動著,似乎在捕捉著屋裡的某種信息。那個B也看到了,不知道他怎麼想的,突然一腳踩了下去……
他收回腳的時候,那隻蟑螂已經粉身碎骨。
小乖怔怔地看著他,半天才說:「你是哪伙兒的?」
陳燕也小聲說:「你把保家仙給殺了?」
B有點委屈:「我哪知道它是保家仙啊,我從小就怕這東西……」
小乖閉上眼睛又念叨了幾句什麼,然後對陳燕說:「不要緊,保家仙脫身走了。」
接著,他站起來大步朝外走去:「再請。」
我跟他來到了院子里,想看看他下一個魔術怎麼變。
屋裡的人都來到了院子里。
那隻薩摩竟然不叫了,它懶洋洋地趴在地上,看熱鬧。
小乖站在了院子正中央,指了指北面的院牆,大聲說:「保家仙說了,這次它從那裡進來。」
我看了看,院牆已經有些年頭了,頂部的磚掉了很多,看上去豁牙露齒的,院牆下堆著一些彎彎曲曲的木頭。
圍觀的人都站在了小乖身後,齊刷刷地看向了那個院牆。
等了會兒,牆外隱約傳來了農機車的聲音,我看了看小乖,他雙目緊閉,什麼都沒說。
農機車的聲音越來越近。
小乖突然睜開了眼睛,低聲說:「它來了。」
話音剛落,院牆「轟隆」一聲被撞倒,衝進來一輛農機車,人群像潮汐一樣紛紛後退,還有人尖叫起來。那輛農機車撞倒院牆之後就熄了火,車身上堆滿了碎磚,司機受傷了,他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
我跑過去把他抱下來,這個人大概30多歲,渾身散發著酒氣,頭上還在流血。
有人說:「這不是『酒膩子』嗎?」
看來,此人天天酗酒,都有綽號了。
陳燕衝過來,使勁推了推『酒膩子』,大聲說:「你個喪門星,賠我錢!」
『酒膩子』全身軟踏踏的,已經不省人事,賠個毛線。
這時候,從院門跑進來一個人,他急叨叨地說:「我把車停在路邊撒個尿,就被他開走了……」
噢,車還不是『酒膩子』的。
陳燕又揪住了車主:「季老三,你的車撞倒了我家的牆,這錢得你出!」
這個叫季老三的人馬上就炸了:「又不是我撞的,你找我幹啥?」
我說:「別吵了,趕緊找個車把人送醫院去啊。」
很快就有人把車開過來了,季老三和另外幾個人把『酒膩子』抬了出去。
轉眼,看熱鬧的人已經少了一半。
陳燕看著被撞倒的院牆又大哭起來:「天天有人半夜來敲我這個寡婦的門啊,好不容易壘道牆擋擋,還把牆給我撞塌了,我不要活了啊……」
我忽然開心起來,此時我巴不得天下大亂,越亂越好。
送走『酒膩子』之後,那個車主把農機車發動著,一點點退出去,開走了。陳燕還在哭嚎,小乖輕輕拍了拍她,低聲問:「二姨,還請嗎?」
他管陳燕叫二姨,也不知道是不是親戚。
陳燕像個演員一樣突然就不哭了,她惡狠狠地看了我一眼,說:「請啊,他還沒承認呢。」
小乖說:「那我們回屋去接著請吧。」
我們再次回到了屋裡。
剩下的那些鄰居又堵住了門和窗。
小乖說:「最後再請一次,如果再出啥岔子,那就說明你家的保家仙不願意出現,我只能收手了。」
你們以為他在胡扯,我也以為他在胡扯,還真他媽不是。
他把跨欄背心脫了,裸著上身在塑料桶旁邊蹲下來,閉上眼睛,把手伸進米里,然後就保持著這個姿勢不動了。
一分鐘過去了。
兩分鐘過去了。
三分鐘過去了……
我聽見旁邊傳來了消消樂的聲音,轉頭看去,那個B已經玩上遊戲了。
保家仙出現的時候,竟然不是小乖先看見的,而是我!而是我!而是我!而且我還喊起來:「它來了!」
我一直瞪著雙眼,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那隻塑料桶上,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餘光感覺到左上方有個東西在移動,還聽到了「呲呲呲」的聲音,我慢慢地抬起頭,一眼就看見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