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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大唐狄公案陸(10)

  第256章 大唐狄公案·陸(10)

  狄公皺眉道:「是晚堂了。我傳了陸氏來,她是個寡婦,其夫死得可疑。我打算問幾個慣常的問題便讓她回去,希望晚堂間沒有其他的事。我得告訴你們,今天下午我在潘峰家有了重要的發現,或許能解開那兒所發生的邪惡罪案。」


  三名隨從七嘴八舌地發問,但狄公擺了擺手。


  他說道:「等晚堂結束,洪亮也回來后,我會跟你們解釋我的想法!」


  他站起身,陶干幫他穿上官袍。


  狄公看到公堂上又聚集了一大群人,他們都急切地想聽到藍濤奎被害案的最新消息。


  狄公升堂,先宣布拳師被毒死一案的調查已取得了很大的進展,衙門業已掌握了一些重要的線索。


  接著他給牢頭簽發了一張解條。當人們看到郭夫人帶陸氏進來時,人群中傳出了一片鬧聲。班頭帶陸氏來到案前,郭夫人退了下去。


  狄公注意到陸氏對外表刻意修飾。她臉上輕敷朱粉,雙眉仔細描過,身穿一件深褐色簡樸棉袍,楚楚動人,但臉上的朱粉難掩櫻桃小口清晰的唇線。她在石板上跪下前,飛快地看了狄公一眼,但並未認出他來。


  「報上姓名職業!」狄公命令道。


  陸氏用刻意的嗓音回道:「民婦陸妮春,掌管先夫陸明的棉花店。」


  將這些細節按例記下后,狄公道:「我本準備要你說明一下你丈夫死時的情形,故而叫你來回答一些簡單的問題。因你拒絕自願前來,我只得簽發捕文,在衙門查問。」


  陸氏冷冷地道:「我丈夫在大人來此上任前死去,已由大人的前任按例備案。民婦不明大人為何重問此案。據民婦所知,無人到衙門來告民婦。」


  狄公想,此乃一聰明善言的婦人。他厲聲道:「本縣認為有必要核實仵作對你亡夫所生之病的意見。」


  陸氏突然站起身來。她側身對著堂下眾人,叫道:「難道可以允許一個羅鍋兒對正派寡婦進行中傷嗎?大家皆知道,身殘者心也殘!」


  狄公一拍驚堂木。他憤怒地高聲道:「婦人,不得辱罵本衙官員!」


  「什麼樣的衙門?!」陸氏輕蔑地說,「縣令大人,昨夜你難道未曾喬裝改扮來我家?我未讓你進去,今天你難道未曾私下派人來叫我,連捕文什麼的都沒有?」


  狄公氣得臉發青。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用平和的聲音道:「這婦人藐視公堂,抽她五十鞭!」


  人群中傳出一陣私語聲,顯然他們有意見。但班頭迅速走到陸氏身邊,抓住她的頭髮,逼她跪下。兩名衙役把她的棉袍和內衣扯至腰間,另兩名衙役一人一邊踩住她的小腿,將她雙手捆在背後。班頭讓輕鞭嗖嗖地響著劃過空氣。


  幾鞭以後,陸氏尖叫道:「狗官!他這般朝一個拒絕了他的正派女人出氣!他……」


  鞭子抽在她光著的後背上,她的聲音變成了狂號。可當班頭打到十鞭的時候,她喊道:「藍師傅被謀害,而那個狗官只想著勾引婦女。他——」


  鞭子又落下來,她只能尖叫。第二十鞭時,她試著要說話卻說不出來。又打了五鞭,她臉朝地,朝前倒了下去。


  狄公示意班頭抬起她的頭,在她鼻子下用辣香熏,直至她醒轉過來。她終於睜開眼,但因太虛弱而無法坐起。班頭只得扶著她的肩,另一名衙役揪著她的頭髮抬起她的頭。


  狄公冷冷地道:「陸氏,你冒犯公堂,已受了定下的半數懲罰。明日再來審你。餘下一半是否要打你,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現了。」


  郭夫人上前,與三名衙役一起把陸氏抬回監牢。


  就在狄公要舉起驚堂木結束晚堂之時,一名老農走上前來,滔滔不絕地訴說著,他說他在外面街角不小心撞上一名拿著一托盤脆餅的小販。老農說的是當地土語,狄公聽得十分困難。最後狄公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老農願意賠償五十隻餅的損失,因為那個數目差不多是托盤上的餅數,可小販卻堅持說有一百隻餅,要老農賠一百隻餅的金額。


  接著小販跪在案前,他的話更難聽懂。他發誓說至少有一百隻餅,指責老農是個無賴、騙子。


  狄公覺得又累又緊張,他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場糾紛上。他命一名衙役跑到外面去把碎餅撿來,再到攤頭上買只餅一起拿到衙門,又命書吏去取一副秤來。


  他們去后,狄公靠在椅子上,又想起陸氏那令人難以置信的無禮。當然,唯一的解釋便是,她丈夫之死確實有問題。


  衙役拿著用油紙包著的碎餅回來。狄公將紙包放在稱上。碎餅重約二斤四兩。然後他稱了稱買來的餅,它重約四錢。


  「將那說謊的小販打二十大板!」狄公厭惡地對班頭說道。


  人群中傳來喝彩聲,他們喜愛這種迅速而公正的判決。


  打完小販,狄公退堂。


  在內書房,狄公擦去額頭的汗水。他踱著步,叫道:「我任縣令十二年,處理過一些惡婦,可從未有陸氏這樣的!竟然對我的去訪那般惡毒地含沙射影!」


  「大人為何不立刻否認那惡婦的指責呢?」馬榮憤憤不平地問。


  「那隻會使事情更糟。」狄公用疲勞的聲音道,「不管怎樣,晚上我是去過那兒,而且是喬裝改扮的。她很聰明,十分清楚如何贏得眾人的同情。」


  他憤怒地扯著鬍子。


  陶幹道:「我以為她並不那麼聰明。她的上策應是平靜地回答所有問題,提及匡大夫的證明。她應該知道如此興師動眾只會讓我們認為她確實謀害了丈夫。」


  「她根本不在乎我們認為什麼。」狄公痛楚地說,「她只是出來阻止我等對陸明之死的第二次調查,因為那會證明她有罪。今天她為實現那個目的而兜了很大一個圈子。」


  「我們須得極其小心地處理此事。」喬泰道。


  「確實應該如此。」狄公道。


  班頭突然衝進書房。


  他激動地說道:「大人,剛才一個鞋匠來衙門,帶來洪參軍的緊急口信!」


  十五

  洪亮漫無目的地從一個一個街頭攤位前走過去。見夜色將臨,他想還是返回縣衙去。


  他耐心地詢問和那韃靼青年一同進浴室的另兩名年輕人,但收穫甚小。他們未能比先前那位遭狄公盤問過的朋友提供更多的情況。兩人道那韃靼人乃一年輕人,唯一令他們留意的是他臉色蒼白。他們未曾注意到那綹頭髮。洪亮猜想第一位青年可能誤將圍巾的一角當成頭髮了。


  洪亮在一家藥房前站著看了一會兒,想要辨認櫃檯前托盤內奇形怪狀的根莖和乾癟的小動物。


  一身材高大的人與他擦肩而過。洪亮迴轉身,看到一寬闊的背影及一頂尖尖的黑色風帽。


  洪亮迅速擠過一群閑逛的人,正好看到那人消失在下一個街角。


  洪亮趕忙跟過去,又看到了他,那人正站在珠寶行的櫃檯前。戴風帽的人要了什麼東西,珠寶商拿出一隻盛著熠熠發光的物件的托盤,那人開始細看起來。


  洪亮盡量靠過去,急切地想看一眼那人的臉,但風帽側面將他的視線擋住了。洪亮走到珠寶行旁邊的麵攤,要了碗兩個銅板的面。在攤主撈麵時,洪亮緊盯著那帶風帽的男子。此時另外兩個買主在跟珠寶商說話,擋住了洪亮的視線,洪亮只看得見戴風帽男子戴著手套的雙手正拿著一隻裝滿紅寶石的玻璃碗察看。男子脫掉一隻手套,拿起一粒紅寶石,放在右手掌,並用食指擦著寶石。另兩個買主走開去,此時洪亮可以完全看到那個人,但那人低著頭站在那兒,洪亮仍然看不到他的臉。


  洪亮很興奮,幾乎連面都吞不下去。他見珠寶商雙手往上舉,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話,顯然正在跟戴風帽的男子講價錢。不過雖然洪亮伸直了耳朵,但因為站在他旁邊吃面的人混雜的說話聲,他什麼也聽不見。


  他很快地吃了一口面。再看時,只見珠寶商在聳肩膀,並將一樣細小東西包在一張紙內,交給了戴風帽的人。那人立刻迴轉身,消失在人群中。


  洪亮把碗放在櫃檯上,面只吃了半飽,便跟蹤而去。 「喂,老爹!你難道嫌面不好吃?」面販憤憤地叫道,但洪亮沒空理會他。洪亮緊緊跟著那個戴風帽的人,只見那人轉進了一家酒店。


  洪亮鬆了口氣,停下腳步,從客人頭上望過去。他很困難地認清了灰暗店招上半褪去的幾個字:春風酒店。


  他細細認著行人,想找一個認識的人,但只見到苦力和小商販。突然他認出一個偶爾光顧過的鞋匠。他飛快地抓住那鞋匠的衣袖。那人張嘴要怒問,但認出是洪亮,便滿臉堆笑。


  「洪老爺一向可好?」他有禮地問,「小人何時有幸能為您做一雙冬靴?」


  洪亮將他拉到街邊,從袖中取出用來放通牌的褪色銀織緞小包。


  「聽著,」洪亮低聲道,「我要你以最快的速度跑去衙門,求見縣令大人。告訴門衛你有我的緊急口信,拿這銀包做憑證。見到狄大人後,叫他和三名隨從馬上到那邊的酒店拘捕我們正在找的一個人。拿去,帶上這個錢包派用場!」


  鞋匠看著錢包,睜圓了雙眼。他剛要對洪亮連聲道謝,洪亮馬上打斷他。


  「快去!」洪亮低聲催道,「跑得越快越好!」


  然後洪亮回到酒店,走了進去。


  酒店比他想的要大,五十多人三三兩兩地坐在松木桌邊,喝著廉價烈酒,高談闊論。一名無禮的小二跑來跑去,手上托著一托盤的酒壺。


  洪亮透過油燈冒出的煙霧迅速掃視了一下酒店。他沒見到戴風帽之人。


  他從桌子間走過,突然看見飯店後部一扇窄門邊有個角落,正夠擺一張小桌子。戴風帽的男子坐在那兒,背對著外間。


  洪亮放下心來,看著那人面前的酒壺及那扇窄門。洪亮知道在這樣的下等酒店,人們買東西要立刻付錢。戴風帽者要是決定走,隨時都可離去。洪亮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將那人留在酒店,等待狄公到來。


  洪亮走到那個角落,在戴風帽者的肩上拍了拍。那人嚇了一跳,轉身看過來。他剛才察看的兩塊紅寶石掉到了地上。


  洪亮認出了那人,臉色變白。


  「你在這裡幹什麼?」洪亮難以置信地問。


  那人飛快地朝喝酒的人們看了一眼。沒人注意他們。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


  「坐下!」他低聲道,「我與你詳細道來。」


  他將一隻凳子拉到身邊,叫洪亮坐下。


  「現在仔細聽著。」那人朝洪亮傾過身去,說道。與此同時,他的右手拿著一把長而薄的刀伸出衣袖。他將刀閃電般飛快地深深刺入洪亮的胸膛。


  洪亮雙眼大睜,他想叫喊,但嘴裡卻噴出一股鮮血。他往前倒在桌子上,呻吟著咳嗽。


  戴風帽者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同時留意著酒店內的情形。沒有人朝他們這邊看。


  洪亮的右手在動。他抽搐著在桌上的血中寫了個姓氏,接著身體驚厥地搖了幾下,便一動不動了。


  戴風帽者輕蔑地將字跡抹去,並在洪亮的肩上擦了擦沾血的手指,又飛快地看了一眼喝酒的眾人,便站起身,打開後門走了出去。


  狄公帶著馬榮、喬泰和陶干跑進通往春風酒店的街巷,見一群人聚集在門前燈籠下激動地談論著。


  狄公的心沉了下去。有人喊道:「衙門查案的人來了!」


  人們趕忙讓開道。狄公與三名隨從奔了進去,將站在最裡面角落的人推開。一下子,狄公站住紋絲不動,低頭看著洪亮的屍身倒在桌上的血泊中。


  店主想說什麼,但見到四人的臉色,急忙退了回去,叫其他人跟自己一起到酒店的另一頭去。


  過了很久,狄公俯下身,輕輕碰了碰死者的肩膀。接著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那長滿灰白頭髮的頭,解開袍子,察看傷口。他慢慢地把頭放回桌上。他把雙手攏在袖子里。三名副手迅速轉開目光,他們看見眼淚潤濕了狄公的雙頰。


  陶干第一個從這可怕的打擊中恢復過來。他仔細察看了桌面,然後看了看洪亮的右手。他說道:「我想這位勇敢的人試圖用他自己的血寫些什麼。這兒有個很奇怪的污跡。」


  「與他相比我們什麼都不是!」喬泰滿腔悲憤地說。馬榮緊咬雙唇,血從下巴滴了下去。


  陶干跪下身,在地上搜尋。他站起來,默默地給狄公看自己找到的兩塊紅寶石。狄公點點頭。他用奇怪而沙啞的聲音道:「我知道紅寶石,可現在已經太晚了。」他頓了一下,又道,「問問店主,洪亮是不是跟一個戴黑風帽的人一起來的。」


  馬榮叫來店主。店主吞了幾次口水,然後結結巴巴地說:「我們……我們對此一無所知,大人!一個人……一個戴黑風帽的人獨自坐在這張桌旁。我們都不認識他。小二說他要了壺酒,付了錢。那以後什麼時候,這可憐的人一定和他坐在一起。小二發現他時,另一人已經走了。」


  「那人長得什麼樣?」馬榮朝他吼道。


  「大人,小二隻看見他的眼睛。那人在咳嗽,他把風帽上的耳兜一起拉下來圍住了嘴——」


  「不用講了!」狄公淡淡地打斷他的話,店主急忙跑開。


  狄公沉默著,他的隨從們也無人敢說話。


  突然他抬起頭來,用燒著怒火的雙目盯著馬榮和喬泰。想了一會兒,他厲聲對他們命令道:「仔細聽著!明日清晨你們騎馬去五羊村。帶上楚大遠,他知道許多捷徑。去村中旅店,要他們詳細描述潘峰住在那裡時跟他見面的那個人,然後與楚大遠一起直接回衙門。聽清楚了沒有?」


  他的兩名隨從點點頭。狄公又用悲凄的聲音說道:「將洪亮的屍體帶回衙門!」


  他轉身,一語不發地離去。


  十六

  次日近午時,三騎客勒馬停在衙門前。他們的皮帽上蓋著雪,只見許多人正登記要進大門。


  馬榮吃驚地對楚大遠道:「看來正在升堂。」


  「我們趕快!」喬泰悄聲道。


  陶干到大天井來迎候他們。


  「大人必須特別升堂,」他告訴他們,「發現了一些重要的事實,需要立刻處理。」


  「我們去大人內書房看看。」楚大遠急切地說道,「可能有關於洪參軍被害的情況。」


  「楚大爺,馬上就要升堂了。」陶幹道,「大人吩咐此刻不要去打攪他。」


  喬泰道:「那樣的話,我們最好直接上公堂。楚大爺,要是你來,我們給你在主座旁找個位置。」


  「在前排足矣。」楚大遠答道,「不過你們可帶我從後門進去,這樣我就用不著從人群中擠過去了。看來人還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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