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狄仁傑:大唐狄公案(全集)> 第197章 大唐狄公案伍(2)

第197章 大唐狄公案伍(2)

  第197章 大唐狄公案·伍(2)

  馬榮旋即轉過身來,腦袋正好躲過那先前攻擊狄公,后又跑來幫助同夥之強人的棍棒。那棍子撲的一聲落於馬榮左肩之上,馬榮痛得高聲大罵,蹲伏於地。那強人又舉起棍子向喬泰頭上砸來。此時喬泰已拔出大刀,弓身躍起,到得強人高高舉起之手臂下方,直刺那廝心窩,一直將刀刺至刀把兒方才罷手。


  狄公面前只剩得一名持刀強人,不過片刻,狄公便將強人制伏。他用長槍虛晃一招,對手舉劍招架,狄公卻猛地用上劍客絕招「倒翻旗杆」,於空中翻轉長槍,用槍桿擊中對手腦門。


  狄公把盜賊交與喬泰捆綁,隨後跑至行李車前。一名強人趴於地上,正拚命伸手摸自己頸項;另一名賊人手持圓頭棒,正向車下張望。狄公用槍頭扁面猛擊其頭,將其擊昏在地。


  此時,陶干手拿細繩從車底爬了出來。


  狄公問道:「你於車下何干?」


  陶干咧嘴笑道:「一名強人將管家打倒在地,另一名賊人手持棍棒,擊中卑職頭顱。卑職假裝口喘粗氣跌倒在地,一動不動。二人以為已將卑職打昏,就動手向車下拖拽行李。卑職站起身來,從背後將細繩偷偷繞於近處一名賊人頭上,隨即鑽入車下,使勁拉緊繩索。另一賊人如不露出身體便無法追至車底,即便到得車底,他那棒棍也有力無處使,正拿不準主意如何是好時,大人便趕來幫他解了難題。」


  狄公聞言微笑,又聽得馬榮惡狠狠地咒罵,便即刻趕了過去。陶干從袖中取出一條腸線,將兩名賊人手腳牢牢捆住,隨後才鬆開那賊人脖上細繩。那賊人臉面憋得通紅,幾被陶干勒死。


  那兩名攻擊陶干之強人實為陶干所欺矇。陶干年過中年,不善打鬥,雖長相敦厚,卻多有計謀。他曾有數年專靠行騙謀生,不料一次卻遇尷尬事,恰遇狄公替他解危脫困。狄公見其可用,便任其為幹辦。陶干熟諳種種犯罪伎倆,在追查罪犯、搜集證據等方面均十分得力。適才那青臉強人已領略陶干手段,陶干可算得上足智多謀,招數出人意料。


  狄公來到車隊前面,只見喬泰正與那初時襲擊馬榮之強人徒手格鬥。那強人原先頭上挨了一棍,此時已蘇醒過來。馬榮則蹲伏於地,左臂因肩上挨了一棍而無法舉起,只得用右臂抵擋一名小個子強人。這小個子強人手持短刃在馬榮身邊跳來縱去,身手十分敏捷。


  狄公舉起長槍欲與那人廝殺。此時馬榮已抓住對手手腕,手像鐵一般鉗住對方,將其胳膊擰扭過來,疼得那人鬆開手掌,短刃跌落於地。馬榮隨後將其按倒在地,並用膝頭頂住他的腹部,疼得那強人慘聲怪叫。


  馬榮費力地站起身來,那被擒之人用另一隻手握拳捶打馬榮,可其拳頭綿軟無力,馬榮似乎毫不在意。


  馬榮氣喘吁吁地對狄公說道:「大人,可否揭去其蒙面黑紗?」


  狄公伸手拽去強人頭巾。馬榮定睛一看,驚呼道:「上蒼保佑!原來是個女子!」


  馬榮見那女子雙眼圓睜,驚得忙將其手臂鬆開。


  狄公見狀,連忙將那女子雙臂反剪於後,氣沖沖地說道:「哼,這類盜賊之中也會有寡廉鮮恥之婦人!將她與其他強人一樣捆綁起來!」


  馬榮高聲喊叫喬泰,喬泰此時已制伏並綁住對手。馬榮聽狄公喝令綁人,卻不上前,只是撓著頭茫然站在一旁。倒是喬泰走了過來,將那女子雙手綁定。那女子一言不發,從容就擒。


  狄公告訴眾人,強人已被制伏。


  狄公下人與車夫們從藏身之地走了出來,匆匆點起火把。狄公藉助火光,逐一查看戰果。


  狄公一方損失甚微。此時,洪亮早已蘇醒,喬泰已幫他將頭包紮妥當。老管家挨打併不甚重,實因驚嚇而昏暈過去,故不甚要緊。馬榮將衣袍退至腰間,光著上身坐在樹榦之上,左肩又腫又紫,喬泰則用藥油為其搽搓。


  馬榮殺了兩名強人,喬泰殺了一名,其餘六名強人多少都受了些傷,唯那女子未傷分毫。


  狄公命下人將強人綁在一輛行李車頂,並將三具屍體放在另一輛車上。那女子則隨隊步行。


  陶干取出一個裝有棉墊的籃子,從中拿出一壺熱茶,狄公與眾幹辦各飲了一盅。


  馬榮用茶漱口,輕蔑地吐在地上,對喬泰說道:「看來此次劫道非行家所為。」喬泰贊同地說道:「此言有理。強人共有十名,若是內行人,本應得手。」狄公聽得此言,冷冷說道:「依本縣之見,此言欠妥。這伙強人幹得相當不錯。」


  眾人無言,又默默地喝了盅茶。此時各人皆已筋疲力盡,不想多言。四周唯能聽得眾僕人竊竊私語及受傷強人痛苦呻吟之聲。


  稍事休息之後,車隊繼續前行。兩名僕人高舉火把在前引路。


  狄公車隊花了半個多時辰才翻過最後一道山樑,之後,便到得大道之上。少頃,映著夜空的蘭坊北門城樓雉堞就隱約可見了。


  二


  喬泰詫異地看著城門,那城門大得驚人,城門上面是高高的城樓。此時,他記起蘭坊是座邊陲城鎮,得防備西部草原上的胡人突然來襲。


  喬泰用刀柄猛敲包有鐵釘的城門。


  過了好大一陣工夫,城樓之上一扇小窗的窗扉才打開來,傳出嘶啞的喊聲:「入晚不開城門。明日請早!」


  喬泰敲得城門雷鳴般響,喊道:「開門!縣令大人駕到,快快開門!」


  「哪位縣令大人?」那聲音問道。


  「蘭坊新任縣令!」


  城樓之上,窗扉啪地關上了。


  馬榮拍馬騎到喬泰身邊,問道:「為何耽擱許久?」


  「懶狗們睡著了。」喬泰鄙夷地說道。他邊說邊用刀連續敲打城門不止。


  喬、馬二人聽到鐵鏈的叮噹聲,隨後,沉沉的城門開了幾尺。


  喬泰縱馬闖入城內,差點兒踢倒兩個衣著邋遢、頭盔滿是灰塵的兵卒。


  「將城門大開,懶狗!」喬泰厲聲喝道。


  兵卒們狠狠地看著兩個騎馬者,其中一個張嘴要說些什麼,可是看到喬泰臉上那惡狠狠的模樣,就改變了主意。無奈,他和同伴一起將城門推開。


  車隊穿過城門,沿著漆黑的大街向南而行。


  只見城內凄涼一片,景色蕭條,大多數店家都用厚實的門板關了店鋪。


  零零落落一小堆、一小堆的人圍著街頭小販的油燈,車隊過去之時,他們轉過身子,漠然地對著馬車看了片刻,之後又轉過身去繼續吃那碗中麵條。


  無人出來迎接新任縣令,也不見絲毫迎候的跡象。


  車隊穿過一座牌樓。此時,大街沿著一堵高牆分成左右兩半。馬榮和喬泰思忖,這便是縣衙的后牆了。


  他們沿牆向東,到得一扇大門跟前,門上掛著一塊風侵雨蝕的木板,上面刻著四個大字:蘭坊縣衙。


  喬泰甩鐙下馬,使勁叩門。


  過了一陣,一位身穿補丁長袍的矮墩墩的男子出來將門打開。


  他鬍鬚亂蓬蓬的,臟而油膩,雙眼極斜,模樣甚是嚇人。他提著一盞紙燈籠,照著喬泰,打量了一番後繼而吼道:「你這兵痞,豈不知衙門關著?」


  喬泰哪裡受得住這些,他伸手拽住這男子的鬍鬚,狠勁搡其腦袋,通通通地往門柱上撞,直到聽得哭喊求饒方才鬆手。 喬泰厲聲叫道:「新任縣令狄大人駕到,快快開門,速速傳齊衙門一應人眾!」


  那廝急急忙忙地打開兩扇衙門。車隊穿門而過,到寬敞的接客大廳前面大院之中停下。


  狄公下得車來,環顧四周,只見接客大廳的六扇門都落閂上鎖,對面衙廳窗扇也都一一緊閉,院內一片漆黑,空無一人。


  狄公雙手插袖,命喬泰將門丁引來問話。


  喬泰揪著門丁衣領,將其拽到狄公跟前,那矮墩墩的傢伙慌忙跪倒在地。


  狄公簡要地問道:「你系何人?卸任的鄺大人現在何處?」


  該男子期期艾艾地答道:「小人乃牢頭。鄺大人今日一早出南門而去。」


  「縣衙印信現在何處?」


  「印信定放在衙廳內的某個地方。」那牢頭答道,嚇得聲音直顫。


  狄公再也按捺不住,頓足喊道:「縣衙守卒何在?班頭何在?刑房書辦何在?書吏何在?這縣衙之人都到何處去了?」


  「班頭上月就已離去,書吏已告病假二十餘日。」


  「如此就只剩下你一人了?」狄公打斷他的話頭,隨即轉過身來向喬泰說道:「將此牢頭下到他自己監管的牢中。我要親自弄個明白,堂堂縣衙何以弄成這等光景?」


  牢頭意欲開口申辯,可喬泰猛地打他耳光,並將他雙手反綁。隨後,喬泰將牢頭撥轉身子,又踢上一腳,厲聲喊道:「前面引路,去你的牢房!」


  縣衙左廂,在空蕩蕩的衙卒下房後面,他們來到一寬大的牢房。一眼便知,牢房已許久不用,然牢門看起來仍很牢固,且牢窗之上安有鐵柵。


  喬泰將牢頭推入一間小牢房,隨手將牢門鎖上。


  狄公說道:「我們且去看看公堂和衙廳。」


  喬泰提起燈籠引路。他們一路行來毫不費力地尋到公堂的兩扇大門。喬泰用手將門一推,門晃了開去,銹跡斑斑的鉸鏈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喬泰將燈籠高高舉起。


  面前的寬大廳堂空空如也,地面的青石板上覆蓋著厚厚的塵土,只見蓋公案的紅布已破舊褪色。一隻碩大的老鼠急急地逃了開去。


  狄公向喬泰招手示意。隨後,狄公走上案台,繞公案走了一圈,又將遮門帷簾拉到一旁,可灰土紛紛揚揚地落了狄公一身。此門通往大堂之後縣令內室。


  內室之中除一張快要散架的桌子、一張壞椅子和三張木製小凳外,空無一物。喬泰將對面牆上之門推開,一股陰濕的氣味向他們襲來。只見沿牆立滿書架,架上堆放著成排的公文案卷皮箱,皮箱因發霉而成了綠色。


  狄公搖了搖頭低聲嘆道:「這些案牘竟弄到這等田地!」


  狄公一腳踹開通向走廊之門,一言不發地走回大院。喬泰則手提燈籠在旁引路。


  馬榮和陶干已將抓獲的強人鎖進牢中,三具強人的屍體則擱在衙卒住地。狄公的僕人忙忙碌碌地在管家的率領下從車上搬卸行囊包袱。管家向狄公稟報道,縣衙後部的縣令居所完好無損,整潔乾淨。卸任而去的縣令離任之時,房內物品井井有條,房間已經打掃好,傢具用品也相當潔凈,狄公的廚子正在生火做飯。


  狄公聞聽此言,不由得舒了口氣,至少他的妻室兒女有個棲身之所。


  狄公命洪亮和馬榮退下,他們可以到內宅的廂房打開鋪蓋,暫且歇息。之後,他向喬泰和陶干招手,示意他們隨自己而行。三人一同來到空無一人的縣令私宅。


  陶干點燃兩支蠟燭,放於案上。狄公小心翼翼地坐進那把搖搖晃晃的扶手椅中,兩名幹辦則吹掉腳凳上的灰土,也蹲身坐下。


  狄公交叉雙臂,支於案上,一時間竟無人言語。


  三人這般模樣在此室中,場面頗為奇特。三人還都穿著趕路的灰色袍服,經和強人打鬥后,袍服都已撕破,並沾滿泥土。燭光搖曳之中,三人都顯現疲憊憔悴之態。


  倒是狄公先開口說話:「二位老友,時辰已晚,而我等既乏且餓,本該早些歇息,然我看到此處情勢甚為怪異,故還想和二位商議。」


  喬泰、陶干頻頻頷首。


  狄公繼續說道:「該城甚是令我費解。我之前任居住於此整整三載,居所乾淨整齊,完好無損,卻從未使用縣衙大堂,這點顯而易見。彼又將縣衙之內一應人等全都遣散回家,想必報信之人早已投書於他,報稱我等將於今日下午抵達蘭坊。儘管如此,彼卻不留一紙文書給我就離任而去,而把縣衙印信交與一個流氓般的牢頭,且轄區內的其餘官員對我等到任亦不予理會。依二位之見,這究竟如何解釋?」


  「大人,」喬泰問道,「是否此地的刁民圖謀反抗朝廷?」


  狄公搖頭。


  「確實,」他答道,「天色尚早,蘭坊城內就已空曠無人,店鋪也閉門停業,此情實屬異常。不過,我等未見騷動跡象,也無蒺藜路障或要動刀動槍的氣氛,街內百姓態度也無敵意,只是冷漠些罷了。」


  陶干憂心忡忡地捻著左臉黑痣上長著的三根稀毛,說道:「我一時以為,或是時疫,或是某個流行險症正在本地肆虐。可百姓們絲毫不驚不慌,還在街市上安閑地吃面喝湯,此情此景和我的憂慮甚是不符。」


  狄公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頭髮,除去長長的鬢須上沾著的幾片干樹葉,之後稍待片刻,又說道:「我不願向那牢頭詢問,那廝長得一副潑皮模樣,令人生厭。」


  管家進到室內,身後緊跟著狄公兩名家人。其中一人端著數碗米飯和湯菜,另一個則提著一大壺茶水。


  狄公命管家叫人給獄中犯人送飯。之後,三人低頭用膳,並不言語。


  三人草草飯畢,又喝了盅熱茶。喬泰捻轉短須,沉思著坐了片刻,然後開口說道:「大人,我和馬榮之見全然相同。我們在城外山內之時,馬榮言道,打劫我們的這路強人不像專行劫道的響馬。我們何不問問那伙強人此處的情形?」


  「此主意甚好!」狄公喜道,「快去查清誰是頭領,速速將他帶來。」


  少頃,喬泰手持鐵鏈回來,鏈上拴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名挺槍欲刺狄公的強人。狄公犀利的目光掃視了一下來人,只見他身體壯實,五官端正,相貌開朗,看來更像小店鋪的掌柜或匠人,不像劫道的響馬。


  他在狄公案前跪下,狄公簡言命道:「你姓甚名誰,做何營生?」


  那人恭敬答道:「小人姓方名達,我家祖輩數代均在這蘭坊城中居住。小人也一向以打鐵為業,不久前才更換營生。」


  狄公問道:「你原本從事年代久遠且又體面的營生,為何去當那攔路行劫見不得人的強盜?」


  方達低頭,悶聲答道:「我攔路行劫,意欲行刺,確屬有罪,小人供認不諱,無須再要證詞。小人十分明白,不日就要身首分離,大人又何必費心再加盤問?」


  方達言辭之間透出絕望之意,狄公卻不緊不慢地說道:「本縣在犯人徹底招供之前,從不將其定罪。你且高聲些,回我問話。」


  方達回道:「小人自幼隨父學藝,當鐵匠已三十餘載。我同拙荊生有一子二女,全家個個身健體壯。我們一日三頓,飯餐不愁,且時時還有豬肉佐餐,小人自覺日子過得尚且美滿。誰知,一日禍事降臨,錢牧手下見犬子年輕體壯,強行將他擄去為錢牧當差。」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