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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大唐狄公案肆(8)

  第155章 大唐狄公案·肆(8)

  「好,我正要跟你說呢。事情是這樣,如若不抽成的話,大約有十錠金的價錢。在此事上,我可以得十錠金,沒甚危險,也不付什麼代價。」郎劉深深地嘆了口氣,「那事兒是這樣的,前些日子一個絲綢商來見我,自稱姓郝,帶了一封舉薦信來,是我在京城的弟兄給他的。他說他有位熟人計劃在此地的碧水宮偷一條價值連城的項鏈。他說,那項鏈由八十四顆名貴珍珠串成,但這些珍珠當然得一顆一顆賣掉。如若我知道某人熟悉這兒的水域及碧水宮附近地域,讓他來協辦此事,這位姓郝的熟人就將付我十錠金的酬勞。當下,我立刻想到這兒的賬房,因為他對那條河的每個角落都很熟悉,但那時我沒表什麼態。十錠金當然不是筆小錢,但去宮中偷盜,冒的險也未免忒大。不過,郝爺說一切都已安排妥當。得,還是讓我的賬房來說吧,他的記憶力極棒,這也是他唯一的優點,這蠢貨!說吧,你來說吧!」


  圓球腦袋閉上了雙眼。他緊握雙手,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此人須於半夜前一個時辰划船離鎮,將船划至右岸第四個河灣,然後棄船上岸,走第二排松樹后的羊腸小道。此道從前做宮中衛兵巡查之用,一直沿河岸直通宮中護城河西北角。那兒離岸二尺左右,有一扇舊水門,再沿水道游向西北角的瞭望塔。就在水面上方有一尺寬的木架沿北面宮牆延伸。循此木架向前行,直到最後一扇水門,水門上是垛扶牆,支撐著一個有頂的涼台。磚牆上有多處裂縫,可以爬行。經邊窗進入亭子,那亭子通過一露天月牙形門廊與卧室相連。這項鏈要麼在梳妝台上,這梳妝台就在月門之內,要麼在茶几上,茶几就在梳妝台的對面。此人須守在月門之外,待人入睡后,進去取項鏈,然後由原路折回。別擔心宮牆上的弓箭手,他們會在別處忙碌。」


  這瘦子睜開雙眼,得意地笑著。郎劉接著道:「因這姓郝的熟人顯然對一切都了如指掌,我想我也該看看是否可以說服這兒的賬房。我知道他需要錢。我邀他賭錢,先讓他贏,再讓他大輸,因此我告訴他此事時,他一口就答應了。之後我告訴姓郝的,一切依計而行。假若泰明被抓,我自然矢口否認,並說泰明乃因賭輸了錢才去偷盜的。」


  狄公有些厭煩,道:「郎爺,我相信你的話,但我仍然想知道你為何沒拿到項鏈。按理說,你應該拿到了!」


  郎劉不耐煩地說:「我正要告訴你接下來的全部經過。是的,泰明打規定的時間從我的貨倉出發。他答應直接回那兒,交出項鏈,扣除欠我的錢,他還可得二十兩銀子。我承認有時我會犯錯,但至少我知道該做些什麼。我派出些弟兄守住本鎮向西、向東、向南的各個路口,以防泰明忘了我們的約定,屆時好提醒他。我的賬房在貨倉等了幾個時辰,可毫無蹤影。接著,泰明被守在東邊路口的兩個弟兄帶了回來。他們抓著他一路奔跑,滿心歡喜,可泰明穿戴整齊。你看,他一定是先回過翠鳥客棧。」


  狄公壓住哈欠,耐心聽著。


  「郎爺,你大概花了很多時間去市場上聽故事吧。」然後,他語帶嚴厲地問道,「那項鏈呢?」


  「那狗雜種說他未曾拿到!他爬牆進入亭子前,一切都很正常。附近沒人,卧室內也沒人,可也沒那珍珠項鏈,沒甚值錢的玩意兒可拿。他回來后不敢來見我,說怕我們以為他在欺騙我們,賴他把項鏈藏起來了。碰巧,我的兩個弟兄便是這般想的。他們設法要他說實話,結果他死在了他們手上。我不知貴幫是如何管教弟兄的,但就我而言,我沒法兒找到更好的人。」郎劉傷心地搖搖頭,又道,「他們不僅胡亂問他,把事情搞砸,還選錯了地方,把他扔到河裡了。他的屍體該在下游幾裡外的地方被發現的。照常規,我把泰明住的小閣樓搜了一遍,結果什麼也沒找到,我又不能去那該死的松林把每一個樹洞、每一個縫隙都查一遍,故而我放棄了那條項鏈。事情即為如此。」


  狄公深深地嘆了口氣。


  「這是個動聽的故事,郎爺,跟泰明說給你手下人的故事一樣動聽。唯一的不同之處在於他已無法證明他的故事,而你卻能。請替我引見一下你那位姓郝的朋友。」


  郎劉在椅中躁動不安。


  「郝爺該是昨日上午來此地的,給我帶十錠金來。可他沒來,我不知往哪兒找他。」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后,狄公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對不起,郎爺,我不能帶這個故事回去交差。我不是說你在扯謊,我只是想要證據。我會在此地待幾日,觀察一下。不消說,我還有些朋友在附近走動,請你不要重蹈覆轍再犯昨晚的錯。若你想與我聊聊,你知道我的房間。告辭!」


  圓球腦袋的賬房恭敬地送他出門。


  十一

  狄公回到樓上房間里,在椅子上沉重地坐下。現在,泰明的謀殺案終於有了結果,他要看到郎劉以及折磨殺害泰明的兇徒得到應有的懲罰。但他首先須搞清策劃偷盜項鏈的真正罪犯是誰。現在,他的推測證明是正確的:項鏈失竊案跟複雜的內廷爭鬥密切相關。那個神秘人物——郝爺的熟人定在宮內。之所以用到郝爺這類人,自有其理由,因那些亂臣賊子欲從宮外僱人干他們的罪惡勾當,總需一個「掮客」。要是他能抓住這個郝爺就好了,逮住他,然後拷問,他定會說出那個熟人是誰。但某個環節出了問題,郝爺與郎劉失去了聯繫,狄公擔心這個郝爺會從此消失。


  樓下琵琶的柔和之聲再一次傳來。這次是一首歡快的樂曲,彈得非常熟練,曲子雖是陌生,但很迷人。樂曲戛然而止,接著傳來一個女子的笑聲。河川鎮沒有妓女,顯然有些客人攜私寵同來。狄公思索地捋著鬍鬚。


  泰明能把項鏈弄到哪兒去呢?公主把項鏈放在茶几上,他是很容易弄到手的,就是不走進亭子,他也夠得著。是否偷盜策劃者中有人等在水門柵欄后的扶牆下接應泰明呢?水門的拱門很低,至多三四尺高,狄公從河上已看過了。如若下面的水渠能夠讓一條平底小船順利通過的話,那人便可自泰明手中接過項鏈,之後將酬金通過鐵柵欄遞給他。也許是一錠金子,而非答應郎劉的十錠金。宮中策劃偷盜的傢伙皆為詭計多端的老手,耍弄郎劉一回,他們是做得出來的。沒準兒還會發生另一種情況,郝爺等在松林里接應泰明。在這兩種情況下,泰明都可乘機將金子藏起來,或許藏在某一棵空心的樹榦中,待他和魏夫人於十里村會合后再設法來取。狄公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有太多的可能性、太多的未知因素。


  不過,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郎劉與謀殺他和葫蘆大師一事無關。謀殺者將他們帶到郎劉的貨倉,只是因為他們知道郎劉把此地當作拷打人或進行骯髒交易的場所,何況這裡很方便,夜裡附近又沒人。他們受雇於同一個「郝爺」,因這正是那鬍子頭領臨死時儘力要說的名字。宮中策劃者欲殺死狄公的第一步計劃雖說失敗了,但顯然那些人不准他干涉他們的計劃,故而,他們還會組織第二次襲擊。他站起來。有人輕輕地敲了一下門。


  狄公從茶几上拿起劍,拉開門閂,把門開了一道細縫,手中握好劍。是郎劉的賬房。


  「郎爺請你到大廳里去,他剛收到一封信要給你看。」


  狄公把劍放回茶几上,跟著圓球腦袋走下寬闊的樓梯。郎劉站在櫃檯旁,正在跟掌柜說話。


  「啊,郎中,你沒出門,榮幸,榮幸。我的一個夥計胃疼得厲害,想請您去瞧瞧,我來給您帶路!」正要轉身之際,郎劉從衣袖裡摸出一個拆開的信封,上面用大字寫著他的名字。他拿著信封問魏掌柜:「魏掌柜,剛才是誰把這封信送來的?」


  「客官,我坐在屏風後面桌子旁只看到一個街頭流浪兒的影子,他把信仍到櫃檯上就逃跑了。我看這信是給你的,就叫夥計給你送去了。」


  「知道了。好,郎中,我們走吧。」


  三人回到郎劉的書房,郎劉把信遞給狄公。


  他冷冷道:「你需要證據。適才櫃檯旁的情形你也看見了,這封信不是你走後我捏造出來的。」 狄公打開信紙。信上雲,寫信之人甚感抱歉,因無法克服的困難,不能如期前來與郎爺會面,商談生絲生意。當日酉時他將於郎爺的貨倉等候。如對樣品滿意,生意可當場成交。署名為「郝」。那信寫得無從懷疑,書寫流利,筆跡工整,為案牘筆錄常用字體。此信無疑是真的,因為要在河川鎮找人寫出這樣一封信來,至少得花去郎劉一天的工夫。狄公把信交給郎劉,說道:「好,這正是我想要的證據。我們的休戰協議仍然有效。酉時在貨倉見。」郎劉抬起眉毛。


  「貨倉見?你還以為我們會去那兒?整件事全折騰完了!郝爺將發現那裡沒人,貨倉也已鎖起!」


  狄公對他投去了憐憫的目光。


  「難怪你找不到能人,郎爺,你的判斷力到哪兒去了?!天哪!這兒有十錠金自動給你送來,你卻把門鎖起,告知人家你不在!朋友,聽我一句,讓我來告訴你該怎麼干。我等不妨禮數周全地接待郝爺,問他身邊帶著金子沒。若他帶著,就收下,對他說,我等尚未拿到項鏈,但為其付出了代價,遇上了大麻煩,十錠金正好聊作酬勞。」


  郎劉搖了搖頭。


  「那狗頭背後有靠山。他在為衙門的大官或宮裡的顯貴效勞,我感覺得到,因為他們對宮裡的情況很是熟悉。我喜歡清靜,兄弟,可不想惹什麼麻煩。」


  「沒看到他們被咱們捏在手心裡嗎,郎爺?管他是達官貴人還是旁的什麼,如果郝爺不答應我等的合理要求,我們便可以對他說,我們可是守法良民,很是樂意與他一起去御林軍衙門,讓官府來處理此事。接著我等向官府稟告,我們之所以與偷盜宮中寶物的奸徒在一起,乃是為獲得足夠的證據,再行報官,我們希望官府能賜予賞錢。」


  郎劉把拳頭往桌上砸去。


  「老天哪!」他叫道,「現在我總算明白,為何貴幫總是幹得比我們好。你們有能人,而我卻只能湊合著用像賬房這樣的木瓜腦袋。」他跳起來,朝圓球腦袋使勁拍打了兩下,發泄一通后,又重新坐下,咧嘴笑著對狄公道,「這個計策真妙,老兄。」


  狄公冷冷道:「給我們五錠金子,四錠給敝幫,一錠給我,當作回扣。」


  「貴幫幫主該賞你兩錠!」郎劉大方道。接著他又對賬房吼道:「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將功補過,大頭!你和我們這兒的夥計一塊兒去貨倉。」再轉而對狄公說:「我當然不能和你同去,我須顧及我的臉面。不過你們倆絕不會勢孤力單,我會派十幾名能幹的弟兄在貨倉後面接應你們。」他向狄公迅速看了一眼,匆忙說道,「只是為了防備郝爺帶著人手一塊兒來。」


  「是啊,我明白你的用意!」狄公冷冷地說道,「我會在酉時前到達貨倉。告訴你的弟兄放我通行,成嗎?」他向門口走去,郎劉親自送他至走廊,愉快道:「認識你可真叫我高興,老兄!事情辦成后,我請你來這兒喝一杯。為藍幫和紅幫同舟共濟幹上幾杯!」


  十二

  狄公回房取葫蘆及劍。他須速見蘇統領一面,告知他在貨倉相見,共商捉拿神秘人物郝爺及郎劉爪牙之事。


  此時鳳兒正站在翠鳥客棧門口,與賣粉妝飾物的老婦人討價還價。他剛要對她點頭打招呼,只見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把一隻嵌有廉價珠寶的象牙木梳放在他面前。「你覺得它配我嗎?」她賣弄風情地問道。就在他彎腰看那東西時,她快速低聲道:「小心!外面有兩個人在打聽你的下落。」


  「相配極了。」話音剛落,他已來到外面的門廊上,佯裝觀看天空。他從余光中看到兩個人站在九雲客棧門口,平常裝束,一身灰袍,黑腰帶和黑帽,看不出有何異常。他們也許是郎劉的同黨,也許是宮裡派出的密探。打現在起,他還須應付紅幫的密探,或許他們已經知道他假扮了他們。不管這些人是誰,他們絕對不知道他正要去見蘇統領。


  他緩步走在大街上,時而停步觀看擺在店門前的商品。不錯,那兩個灰衣人在跟蹤他。好幾次他欲避開他們,可是徒勞無功。他閑步兜了一圈,突然向前躥去,想在人群中甩掉他們,可那兩人緊咬不放,樣子卻很悠閑,看來,他們玩慣了這把戲。一怒之下,狄公進入一家大飯莊,挑了個較后的飯桌坐下。待店小二前來問他要些什麼時,他說忘了帶某樣東西,便從廚房門裡躥了出去。可其中一位灰衣人已站在後街的角落裡。狄公回到大街上,暗忖道,要是他熟悉此鎮的地形,定能甩掉尾巴,可眼下沒法,只得另設一計,迫他們二人道出身份並將他們帶至御林軍衙門。


  狄公隨街上的人流往前走著,一眼望見前方有兵士的頭盔閃動。突然,他加快腳步,又猛然停住,忽一轉身,與高個子灰衣人撞了個滿懷。狄公扯著嗓子大喊:「小偷!逮住他們!」


  一小群人即刻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狄公大聲道:「我是位郎中!這個大個子惡棍撞了我一下,而另一個想把手伸進我的衣袖!」


  一個強壯的腳夫抓住大個子的衣領:「可恥!連郎中也要搶!我——」


  「出了什麼事?」一矮個兒巡官推開人群走了過來。那兩個灰衣人並不逃走,年長的一位平靜地對巡官說道:「此人冤枉我們。帶我們去見你們統領!」


  巡官對狄公及那兩個灰衣人掃視了一下。只見他猛地一拉劍帶,對那位腳夫道:「放了他們!依我說,這是場誤會,可我們總管會做出公正判斷的。請各位隨我來,御林軍衙門就在前頭。」


  去衙門的路上,那兩個灰衣人一聲不響,一副傲慢的樣子。劉校尉將他們帶至統領的公事房。


  蘇統領從文案中抬起頭,未理睬狄公,只簡要地命巡官說出事情經過,接著伸出手說:「把你們的身份公文呈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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