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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大唐狄公案叄(43)

  第143章 大唐狄公案·叄(43)

  喬泰抓起他,一陣猛搖。巨人身軀一震,醒了過來。他怨恨地瞪了喬泰一眼,惡狠狠地說道:「你會把一個睡夢中的糟老頭子嚇死的!不過,坐下來吧,讓我聽聽你有何貴幹。」


  「我有急事。老兄認不認識一個叫胡大魁的潑皮?」


  申八慢慢地搖了搖他碩大的頭顱。「不認識,」他若有所思地說道,「老漢不認識此人。」


  喬泰注意到老花子的眼睛里透出一絲狡詐。他不耐煩地說道:「你可能沒見過他,但肯定聽說過。放老實點,你這頭肥豬!有人在老君祠的場院里見過他。」


  「不要罵我!」申八的面孔痛苦得抽搐起來。帶著對往事的迷戀,他喃喃地說道,「啊!老君祠的場院,我舊日的宮殿!兄弟啊,那過去的好風光,無憂無慮,歡歌笑語!看看我,現在淪落到了什麼田地,丐幫團頭,為公事所累,日夜憂心忡忡!我——」


  「讓你累著了的是你的那個大肚子,」喬泰打斷了他的訴苦聲,「快說!到哪裡才能找到胡大魁?」


  「哦,」申八逆來順受地說道,「既然你一定要逼迫老朽……我聽說有個自稱胡泰的人經常在東城門旁邊的一家小酒館里出沒,就是從東城門向北數第五家。你聽著,這只是道聽途說,我——」


  「在下感激不盡!」話音未落,喬泰已沖了出去。


  在街上他把帽子塞進袖筒里,又把頭髮揉得亂七八糟。沒走多遠,他便來到東城牆下,只見靠牆搭著一間老木屋。他掃視了一眼四周漆黑、荒涼的景色,便掀開帘子,鑽了進去。


  屋裡點著一盞油燈,煙霧騰騰,廉價的劣酒和刺鼻的油煙味熏人慾嘔。站在搖搖晃晃的櫃檯后賣酒的是個兩眼昏花的老人,三個衣衫襤褸的漢子正站在櫃檯前。胡大魁的高個子在人群中分外醒目。


  喬泰站到了胡大魁的身邊。三人毫不在意地望了他一眼,顯然並不認識他這個官老爺。他要了一杯酒,遞過來的是一隻豁了邊的破碗。他喝了一口,立刻「呸」的一聲吐到地上,對著胡大魁吼道:「馬尿!人窮到一個銅板都沒有的份上,連酒都會變味!」


  胡大魁聞言咧嘴一笑,笑容映亮了他棕色的臉龐。喬泰想,此人看上去雖是魯莽無賴,卻也不乏討人喜歡的地方。他接著說道:「你知道哪裡能找到有油水的活計吧?」


  「不,不知道。問我可是問錯人了,兄弟!這幾天我也撞見了鬼,一直走霉運。七天前在武義,我本來可以從道上劫到兩車大米,只要把兩個車把式打昏就成。謀劃得滴水不漏,就挑那密林深處的偏僻小道下手,可運氣不好,到口的鴨子都飛了。」


  「可能是你年紀大了,手腳不利索了!」喬泰笑道。


  「閉嘴!聽著,是這麼回事。我剛把一個車把式打倒,一個小鬼頭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他上上下下打量著我,像傻瓜一樣問我:『你打他幹嗎?』這時我聽見身後傳來說話聲,趕忙一頭鑽進樹叢中躲了起來。我從樹縫裡向外張望,看見一班跑碼頭的戲子坐在歪歪扭扭的大車上,另一個車把式便把這事告訴了這班戲子,還說我已經腳底抹油,溜了。後來,這夥人就一塊走了,大米也一塊走了!」


  「是見鬼了!」喬泰認同地說道,「恐怕你的壞運氣還沒完呢。昨天我在街上看見一個戲班在賣藝,裡面有個小鬼頭在翻筋斗。要是這小鬼頭就是你七天前撞見的那個,你可要當心啊,他會認出你來的。」


  「已經認出我了!而且又一次撞破了我的好事!那天,我正和他姊姊待在一起。第二次!你見過比這更壞的運道嗎?可這小鬼自己的運道也不好,他一命歸西了。」


  喬泰緊了緊腰帶。說到底,這案子沒什麼曲折。他和氣地說道:「胡大魁,你的運道真是不好!我是縣衙的公人,走,隨我回去見官!」


  胡大魁不乾不淨地叫罵起來,又沖著另外兩人吼道:「你們聽見他說的話了,這個官府的走狗!把這公人打成肉醬!」


  兩個流民慢慢地搖了搖頭。年紀大些的說道:「兄弟,這地方不是你待的,自己的賬自己結吧!」


  「見你的鬼去吧!」他又轉向喬泰,說道,「你,出來,咱們一決雌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兩人來到外面,擺出一副比試拳腳的架勢。這情形讓一個在黑暗的小衚衕里溜達的乞丐嚇得飛也似的逃走了。


  胡大魁一記「金蛇出洞」,向喬泰的下巴猛擊過來,喬泰敏捷地側身躲過,回了一記「倒撞金鐘」,用肘部向胡大魁的面孔撞去。胡大魁頭一低,躲過此招,伸出兩條長臂抱住了喬泰的腰部。喬泰意識到這傢伙身高與自己差不多,體重卻比自己重得多,與他近身肉搏,倒是個不可小覷的對手。此刻這傢伙正拚命想把他扳倒在地。不一會兒,兩人都已累得氣喘吁吁,但喬泰頗通四兩撥千斤之道。他從胡大魁的長臂下脫身而出,後退一步,一拳擊中他左眼邊。胡大魁甩了甩腦袋,又吼叫著沖了上來。


  喬泰有意漏出幾處破綻,胡大魁卻硬不上當,他使了一招「偷天換日」,打向喬泰的小腹。喬泰要是避讓不及的話,就會被擊倒在地。喬泰裝出一副被拳風掃中的樣子,踉踉蹌蹌地向後退去。胡大魁又使出一記「餓虎撲食」,向喬泰的下巴打去,想把喬泰徹底打翻。喬泰兩手一夾,把他的拳頭夾在掌心,然後迅速繞到他背後,一招「倒拔垂楊柳」把他扔了出去。忽地一聲慘叫,原來是潑皮的肩膀脫了臼;又聽見一記悶雷般的聲響,原來是他倒地時頭部撞到了一塊石頭上。胡大魁就此沒了聲響。


  喬泰折回酒館,讓沽酒的老頭給他找來了一條繩子,又讓他叫里正帶人過來。


  喬泰把胡大魁的兩條腿緊緊地捆在了一起,然後蹲在旁邊守著。里正帶來了一副草草扎就的擔架,眾人七手八腳地把胡大魁放在擔架上抬進了縣衙。喬泰命獄卒把胡大魁關進牢里,又命仵作把他弄醒,再把他脫臼的地方接起來。


  處理完畢,喬泰踱進文案館。他左思右想,總覺得有一處令人費解,或許這案子一點也不簡單。


  與此同時,馬榮也從魚狗齋回到了縣衙。他沐浴完畢,換上了一件乾淨漂亮的長袍,便向老君祠晃蕩而去。


  用竹竿支起的戲台下已聚集了一群民眾,兩隻大紅的紙燈籠照得台上猶如白晝。戲已開場了,看來包信並不想因為兒子之死而取消演出。兩張圓桌摞在一起,權當皇帝的御座。他和妻女都穿著五彩斑斕的戲服站在「御座」前,王氏正伴著嘶啞的胡琴聲咿咿呀呀地唱著。


  馬榮走到戲台一角,見那灰鬍子老人正搖頭晃腦地拉著一把只剩兩根弦的胡琴,一面還用右腳敲打著一隻銅鈸。馬榮耐心地等在一旁,直到灰鬍子老人放下胡琴,換了一對響板時才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笑著問道:「到哪裡去找兩位妹子?」


  老頭子向身後的梯子揚了揚下巴,發狠似的敲打起手中的響板來。


  馬榮爬上梯子,走進與戲台隔著一面竹簾的後台。這裡除了一張上面散亂地扔著些胭脂香粉的廉價梳妝台外,就只有一隻矮凳。


  看客們直著喉嚨叫起好來,看來戲已收場了。骯髒的藍布帘子一挑,嬋娟走了進來。


  她身穿湖綠色衣裙,裙上鑲著銅片,閃閃發亮;頭上戴著珠冠,冠上插滿了五顏六色的紙花,兩條油亮烏黑的髮辮從鬢角垂下。從這身打扮來看,演的是位公主。她雖塗著厚厚的鉛粉,幾乎分辨不出五官,但在馬榮眼中仍是楚楚動人。她飛快地瞟了馬榮一眼,便坐在了矮凳上。她湊近鏡子,細細觀察了一下描過的眉毛,懶懶地問道:「有什麼消息嗎?」


  「在下來此並無要事!」馬榮春風滿面地說道,「只是想跟姐姐這般美艷的姑娘說幾句話!」 她轉過頭,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是以為這樣就可以占我便宜的話,」她尖叫道,「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我只是想跟你談談你的爹娘!」嬋娟潑來一盆冷水,馬榮措手不及。


  「爹娘?你是說我娘吧!哦,只要有錢,她跟誰都可以上床,連個拉皮條的都不要!」


  她猛地用手捂住臉,埋頭痛哭了起來。馬榮小心翼翼地挨近她,拍了拍她的背,說道:「莫要哭了!你家兄弟慘遭不幸,自然——」


  「他才不是我弟弟呢!」她打斷了他的話,「這樣的日子,我再也過不下去了!我娘是個婊子,我爹是個傻子,就知道一味地寵她。你知道我現在演的是誰嗎?是金枝玉葉的公主,我爹是君臨天下的皇帝,我娘是母儀四方的皇后!這玩笑開得不錯吧?」她氣惱得搖著頭,又慌忙抓起粉撲往臉上補妝。稍稍平靜了一些,她接著說道:「想想看,我娘半年前把這小崽子帶回來,青天白日的,忽地一下鑽出個這麼大的孩子。她輕描淡寫地跟我爹說,八年前,她不慎失了身,這些年來一直是那個弄髒她身子的男人在照看孩子,後來那男人說沒辦法再養下去了。我爹就收留了這孩子,他總這樣……」她咬著嘴唇。


  「依你看來,」馬榮問道,「今天是誰設下毒計陷害你爹?比方說,他是不是在這裡碰到了以前的仇家?」


  「大爺怎麼這麼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腳?」她不客氣地說道,「也可能是我爹一時糊塗,是不是?你知道,那兩把劍看起來一模一樣,不然的話,這戲也沒辦法演了。」


  「可你爹一口咬定有人做了手腳。」馬榮說道。


  她猛地一跺腳,嚷道:「過的是什麼日子啊!我恨透了!謝天謝地,我快要熬出頭了。我盼啊盼,總算有個體面人願意給我爹一大筆彩禮,娶我做妾。」


  「你是不知道,做妾的日子也不一定好過。」


  「我不會一直做妾的,大哥!他妻子生了重病,大夫說她熬不過一年。」


  「哪個兒郎有如此艷福?」


  她猶豫了半晌,答道:「既然你是衙門裡的公人,告訴你也無妨。可你千萬不要聲張,好不好?就是那開米店的勞二郎。他最近買賣不太順手,所以要等到拿得出像樣的彩禮時才向我爹求親。他歲數是比我大一些,人又有些古板,可我對那些浮浪子弟厭倦了,看到他們我就噁心。他們只想跟你睡覺,睡過了,就兩腳一蹬,跑到別家去了!」


  「你是怎麼認識勞二郎的?」


  「就在來浦陽的那天,他幫我爹租下了這塊場子。他對我一見傾心,他……」她下面的話淹沒在了一片震耳欲聾的喝彩聲里。嬋娟跳下了矮凳,整了整衣裙,匆匆忙忙地說道,「我得上台了!大爺好走!」


  她消失在了布簾之後。


  馬榮發現老友獨坐在毫無人跡的文案館里。聽到腳步聲,喬泰抬起頭說道:「兄弟,看來這案子已經破了!我抓住了一個疑兇,現正關押在大牢里。」


  「好啊!」馬榮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下來,聽喬泰敘述了一番今夜的歷險,然後把自己和嬋娟會面的情況也講述了一遍。「根據你我探得的情況,」他總結道,「這嬋娟一面跟忠心耿耿的勞二郎暗通款曲,一面又忙裡偷閒地與胡大魁盡了一夕之歡。依我看來,只是一時高興,逢場作戲而已。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方才我忘了告訴你,」喬泰慢悠悠地答道,「胡大魁不想束手就擒,我只好跟他比試了一番拳腳。這小子出拳乾淨利落,幾乎沒什麼破綻可尋。我想得出他在盛怒之下會扭斷張寶兒的脖子,因為他窺視到了他和嬋娟的好事,卻想不通他會做出換劍這般卑鄙下流的勾當。不,兄弟,這可不是他的為人,我告訴你!」


  「有些人可以有好幾種個性,而且是在同一時間。」馬榮聳了聳肩,說道,「走,去看看那雜種怎麼樣了。」


  二人起身離座,來到大堂后的大牢里。喬泰命獄卒把書吏叫來,他既能在審訊時充當人證,又可以記錄當時的情形。


  牢房又小又黑,胡大魁坐在牢房裡的一張竹榻上,手腳都用鐵鏈綁在了牆上。喬泰舉起蠟燭,胡大魁抬頭望見是他,便吼叫道:「我雖恥於言敗,但你那招『倒拔垂楊柳』使得確實漂亮!」


  「不勞你費心叫好!你攔路搶劫,還不給我從頭至尾地招來!」


  「有什麼不敢招的!你對我除了罵,就是打。我只不過打倒了一個車夫,那米袋子我碰都沒碰。」


  「那兩車米你打算怎麼脫手?」馬榮好奇地問道,「不騙過米行的話,這麼多米怎麼賣得出去。」


  「賣?」胡大魁咧嘴一笑,答道,「我只要把米袋子往河裡一扔就成了,全都扔光!」看見喬、馬二人驚得目瞪口呆,他補充道:「那些米都發霉了。賣米的人要把它偷回去,這樣,損失就由米行來賠。既然這事被我搞砸了,米也就如期送到了,那米商只好把到手的錢再退回去。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不管怎麼說,我因為這事惹了麻煩,那傢伙還是應該給我一兩銀子。可我去找他要錢的時候,他卻捂緊腰包,一文不給。」


  「此人是誰?」喬泰問道。


  「就是貴縣的一個米商,叫勞二郎。」


  喬泰困惑地看了馬榮一眼。馬榮問道:「你怎麼會認識他?你不是住在武義嗎?」


  「我們倆可是老朋友嘍!我認識他好多年了,他每過一段日子就會到武義來一趟。這傢伙是只老狐狸,時刻想著耍點鬼花招。他雖小氣,卻在武義養了一房外室,偏偏這外室跟我的相好是閨中密友,這樣我就認識他了。有些人的口味很怪,我喜歡年輕的,勞二郎卻喜歡半老徐娘。我的相好告訴我,他還跟這半老徐娘生了一個兒子,也許她八年前是個美人吧,鬼才知道!」


  「說到相好,」馬榮說道,「你是怎麼把嬋娟弄到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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