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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大唐狄公案叄(39)

  第139章 大唐狄公案·叄(39)

  那女子並沒理會寇元亮。她雙眼充滿著無名的怒火,死死地盯著那個一動不動垂手站在她面前的大漢,然後心平氣和地說道:「你今晚的謀划真是妙極了。你說通了我,牽著兩匹馬在那條街上等我,我們騎馬出了南門。你答應帶我抄近道到菩提樹林里去,說在那裡可以找到神奇的草藥治我的不孕。我和我夫君一直都盼子心切,你說這可以了卻我們多年的心愿。」


  她深深地喘了口氣,然後仍用平心靜氣的語調冷漠地說道:「我們到了菩提樹林后,你說這種草藥長在林子裡邊,在白娘娘廟附近。我害怕穿過那幽深的林子。走進了白娘娘廟裡,你將火把插到斷垣之上,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尊巨大的大理石雕刻的白娘娘神像,使我越發害怕起來。但我真正該怕的倒不是白娘娘,而是你,楊有才!」


  那大漢正是古董店的楊掌柜,他的嘴唇上下蠕動了幾下,但這女子仍然無動於衷地說著:「你先是恬不知恥地說你早已有意於我,說我是世上最漂亮的女人,要我和你一起私奔,說只要有了愛,失去一切榮華富貴都在所不惜。我氣憤至極,痛斥你這奸佞小人和你的歹毒計謀。」


  「你跪倒在我腳下,苦苦哀求,你要親吻我的雙腳,我趕忙退開了,罵你是道貌岸然、陰險狡詐的淫賊。你突然變了嘴臉,像個猙獰的野獸。」


  楊有才那鐵塔一樣的身軀似乎縮小了,他想奪門逃跑,但在這女子怒火般的眼神下,他卻一動也動不得,只是木然地望著那女子。那女子往前傾了一下身子,嚴厲地說道:「我現在要向我的夫君告發你這個惡魔,你強姦了我!你把我赤身裸體地綁在祭壇上,說要一刀一刀慢慢殺死我,把我的血脈一根一根全都割斷,然後用我的鮮血祭祀白娘娘的神像。你說人們會認為是我迷了路或神秘地失蹤了,沒有人知道這裡所發生的一切,沒有人知道我是怎麼死的。你獰笑著說:『祈禱吧,祈禱白娘娘救你吧!』這時,火把快要熄滅了,你便到外面去撿樹枝了。」


  「我仰面躺在白娘娘的腳下,一動也不能動,忽然看見白娘娘食指上的那枚紅寶石在搖曳的火光中閃爍著。我被綁在冰冷的大理石祭壇上,紅寶石發出的紅光似乎溫暖了我一絲不掛的身子。我祈求白娘娘,快救救我這個慘遭凌辱的女人吧,我就要被那惡魔折磨死了。我突然感到右手的綁繩鬆動了,便拚命地往外抽出自己的手,繩結解開了,右手可以自由地活動后,趕忙又去解開左手。我虔誠地仰視著白娘娘的神像,明滅的火光中,只見她雙唇好似嫣然一笑。」


  「我跳下祭壇,披上內袍,從神像後面的廟牆豁口處跳了出去,一頭鑽進了樹林里。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著,聽見你在後面狂喊亂叫,我嚇得魂不附體,拚命逃奔,荊棘扎破了手,劃破了臉,我全然不顧。後來……」


  她突然不說了,半轉過身,一臉困惑地望著她的丈夫,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我就全然不知了。可現在我回來了,回到了自己的家。我……」


  她有點站立不穩,寇元亮趕忙繞過案桌,伸手攙著她的胳膊,然後轉過身,困惑地看著狄公問道:「大人,金蓮說的這一切我真是不明白,今晚她壓根就沒出去,怎麼可能會——」


  「寇員外,尊夫人說的是四年前發生的事。」狄公意味深長地說。


  十八

  寇元亮體貼入微地攙扶著金蓮步出書房。狄公一招手,衙役們蜂擁而入,四個衙役將楊有才緊緊地圍在中間。狄公威嚴地對衙役班頭吩咐道:「將沿牆的蠟燭全部點亮!」


  外面又傳來了一聲雷鳴,緊接著就下起了傾盆大雨,驟然而降的雨點打得屋頂噼里啪啦直響,一陣狂風將格子窗掀了開來,暴風雨終於來了。


  卞嘉用手指著楊有才,顫聲說道:「是他……就是他給我的毒藥。他說那只是一般的催眠葯,哪知道那是——」


  「卞大夫,你偷了我的那張『白板』。」狄公不動聲色地說道。


  「大人,我來說這是怎麼回事,我把事情全說出來。有天深夜,楊有才說他想讓夏光代董邁到董府廢宅去,說是要辦一件重要的事,夏光等龍舟賽結束后就去。那天下午我問夏光是否領到了南門守兵發放的當天龍舟賽后返城用的竹牌,夏光說沒有,因此,當我在大人的船上一眼瞧見了那張白板時,便乘機拿起藏在袍袖內,回來后交給了夏光。」


  卞嘉用哀求的眼光看了狄公一眼,然後哭訴道:「大人,是楊有才逼我乾的,我向您發誓!我從楊有才手裡借了一筆錢,一大筆錢……我時運不濟,做生意虧了本,債主催得緊,賤內從早到晚整日聒噪不止。楊有才可以讓我在生意場上一敗塗地,他可以毀掉我……他給了我一個小紙包,說裡面是催眠的藥粉,絕不傷人。大人,那藥粉的確很像催眠葯,我說的是實話。後來我才知道那包葯竟毒死了董邁,上了楊有才的當,我不知如何是好,我……」


  卞嘉雙手抱頭。


  狄公嚴厲地說道:「卞嘉,你本知道楊有才是殺人真兇,可你未能檢舉他,反而成了幫凶,日後定會給你依律定罪。班頭,叫兩個人用轎子將卞大夫抬回衙內押入大牢。」洪亮貓著腰從地上拾起卞嘉的手杖遞給了他。卞嘉踉蹌著走到門口,由兩名衙役押著出了書房。


  楊有才始終站在那裡,像木雕泥塑一般,臉上毫無表情。


  狄公轉過身,對著楊有才,問道:「楊有才,你拐騙了金蓮,還姦淫了她,按律要處極刑,受那凌遲之苦。現在你把所犯罪行全都招出來吧,你是怎樣設計毒死董邁、怎樣密謀殺死琥珀、怎樣手刃夏光、勒死孟婆子、又想怎樣除掉卞嘉來殺人滅口的?你若是一一從實招來,本府或許會奏明朝廷不處你凌遲之刑,給你換個痛快的死法。」


  楊有才好像沒有聽見狄公的話,仍是茫然地看著前面。


  狄公又說道:「你還須將偷盜白娘娘廟裡的廟祝們密藏的純金法器一事也交代清楚。」 楊有才面無表情地說道:「大人在夾牆的柜子里自然尋得到,一共九件,是漢朝的一個名工匠鑄造的。我雖然需要這筆錢,但還不忍心將這些精美絕倫的寶物熔化掉。全在那裡,一件不少。還有那顆紅寶石,也在一起。」


  楊有才說到這裡,緊緊地盯著狄公問道:「大人是怎麼知道這事的?」


  狄公道:「今天早晨我去店裡找你,你說你從未到過白娘娘廟,但你說裡面的祭壇和台座是分開的。你給我看的那本書上清清楚楚地寫著神像、祭壇和台座系由一整塊大理石雕刻而成,既然你的意思是你對白娘娘廟的了解僅限於這本書,那你又怎會知道祭壇和台座是分開的呢?當時你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我從我那本書的一條眉批上得知,那祭壇和台座本是用灰泥澆鑄在一起的,後來的一位縣令將灰泥清除了才又成了現在的樣子。因此,我斷定,你說你從未去過白娘娘廟是在撒謊,而且,你對我描述那座神像時無意中說漏了嘴,把自己實際看到的說成是書上描寫的了。當然這只是猜測而已,也許是別的什麼書上記載了灰泥被清除一事也未可知,只是今晚你掉進了我為你設下的陷阱后才證實了我的猜疑。」


  楊有才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說道:「原來大人只是模模糊糊地懷疑到這一點。不過,大人派洪參軍到我的鋪子里借一隻食指戴著紅寶石戒指的手臂,這倒真是妙計。我暗中思忖,大人是否懷疑我偷了白娘娘廟裡的寶物,到這裡尋找證據?或者說這隻手臂是不是與我毫不相干,只是派其他用場呢?我覺得我應該弄清今晚這裡到底在商議什麼。我本想一刀了結大人,或是殺了那個膽小如鼠的卞嘉。」


  楊有才從腰間抽出了一把尖刀,班頭縱身撲了過去,楊有才把尖刀扔在桌子上,鄙夷地看了班頭一眼,嘲笑道:「不要慌嘛!」


  接著,他又不慌不忙地對狄公說道:「我知道我輸了。但我還要告訴大人,我自幼善使飛刀,百發百中,從不失手。可是金蓮在大人跟前……她擋住了大人,我沒法下手。」


  楊有才緊皺著眉頭,突然不解地問道:「今天下午,那個膽小如鼠的卞嘉險些丟了性命,大人怎麼知道這事是我乾的?」


  狄公答道:「因我頗通醫道。我知道僅僅是頭上挨了幾拳,身上被踹了幾腳,還不至於要求查清確實沒有內傷后才能挪動的道理。一個人這樣要求,定是因為從高處重重摔下。況且,攔路搶劫也用不著將被搶之人的長袍撕成兩半后再去拿他的錢財。我猜想定是你將他從你店鋪的樓上推下所致,他的長袍被窗台上的鐵釘鉤住了,這才沒有摔斷脖子或——」


  「我倒沒有從窗口往外推他,」楊有才放肆地打斷了狄公的話,說道,「卞嘉到鋪子里找我,把孟婆子被勒死的事哭著跟我說了一遍,他說他受不了了,不能再包庇我了。我狠狠地給了他一拳,忘了這傢伙本來就弱不禁風,哪吃得住這一拳!他向後倒去,撞翻了屏風,還沒等我抓住他,他已跌出了窗口。我立即跑下樓,到了窗外,發現他摔得並不算重,人還很清醒,袍子被窗台上的鐵釘鉤了一下,前襟撕了個大口子。我必須立即把他弄走,否則過路人隨時都會看到他。因此,我告訴他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教訓,若是他真敢出賣我,我就絕對不會再對他客氣。然後我就把他拉到了街對面,讓他裝成被歹人搶劫的樣子,這才叫孔廟裡的那個後生去衙門裡報官。我本可當場幹掉他,但是他欠我很多銀兩,再者,我覺得遭歹人襲擊的謊話完全可以將此事遮掩過去。」


  狄公點了點頭道:「明天公堂之上我再聽你詳細供來,現在我只想核對主要的犯罪事實。卞嘉說他毒死董邁是出於無意,可是屬實?」


  「當然屬實!大人試想,我會放心讓那個膽小怕事的草包去投毒殺人嗎?我只是跟他說,那天晚上別叫董邁去礙事就可以了,因為夏光要代董邁到董府廢宅里去赴約。我還說我已把錢押在二號船上,一定要讓九號船輸掉比賽。我把那包毒藥給了卞嘉,對他說:『你在白石橋村招待槳手們時只需將這包催眠的藥粉投進董邁的酒碗里即可。』卞嘉有些懼我,因為他欠我一大筆錢,剛才我說過了,無奈,他只好照我說的去做。不過那包藥粉可不是催眠用的。而是效力極強的毒藥!可是我運氣不佳,這真是天意。仵作在南方時見過這種毒藥。董邁的屍體被弄到岸上時,要不是你那個該死的仵作正好在場,卞嘉會認為是催眠藥粉影響了董邁的心臟,那樣,董邁之死就會被歸因於心病猝發,誰也不會想到他是被毒死了!」


  「你讓夏光代董邁赴約是為了把那筆黃金和御珠弄到手吧?」狄公簡潔地問道。


  「大人這回可大錯特錯了!我根本不知道什麼黃金,更不知道什麼御珠,我只想把琥珀這個自命不凡的小淫婦弄到手!大人可曾知道那琥珀還在董府做丫鬟時,就曾拒絕過我的美意?我對董老員外說,我到他府上去時,琥珀有意勾引我,並親眼看著董老員外給了她一頓鞭子。這小淫婦雖然挨了一頓鞭子,不過我還沒出完這口氣。我知曉琥珀與董邁私通,即使寇元亮那頭蠢豬把她收作二房,她也沒中斷與董邁的往來。我拿這話去套董邁時,董邁矢口否認。其實董邁只不過是一個慳吝之徒,一個靠敲詐勒索別人錢財度日的下流痞子,可琥珀竟……我知道她是個什麼貨色,我要設法教訓她,我要讓她跪在我的腳下苦苦哀求,讓我饒她不死,就像金蓮在白娘娘廟裡跪在……在我面前……」


  楊有才突然沉默了,眼中出現了憂鬱的神色,他輕聲說道:「不,我不應把那個卑賤的小淫婦和金蓮相提並論。我怎會在祭壇前殺死金蓮,怎麼忍心讓她那純潔無瑕的裸體沾滿鮮血?我只是想嚇嚇她,好佔有她那絕倫的美貌,永遠佔有她,讓她只屬於我……誰也不會毀掉這樣的美,誰也下不了這樣的黑手!剛才她站在大人跟前,我就沒法對大人下手,我怕萬一傷著她……雖然四年過去了,她風采依舊。」


  楊有才雙手捧著臉。


  半晌無人說話,只有窗外嘩啦啦的下雨聲。匡閔揚著眉毛審視了一眼楊有才,想要說什麼,狄公趕緊抬手,他才沒有開口。楊有才昂著頭,用一種孤高冷淡的口氣繼續說道:「是我讓董邁修葺了董府廢宅中的那個樓閣,因為孟婆子的那間房已經不安全。孟婆子的胃口越來越大,董邁也總是弄一些下賤的女人來應付我,而且朝我要的銀兩之多已讓我難以負荷。但我需要那些女人,需要他們來排遣我對金蓮的思念。」


  「我不再用董邁幫我做事,為了不讓他出去亂說,我答應每月給他一些零用錢。於是我便改雇夏光,這是個地地道道的偷雞摸狗之徒,但總要有一個人替我在外面做這種事,替我打聽金蓮的情況。卞嘉這個膿包,一再跟我說金蓮的病好不起來了,但我還是盼著她好起來,我渴望知道她的消息,渴望知道她是怎樣生活的,怎樣……」


  楊有才止住了話頭,恢復了常態,接著又沉穩地說道:「夏光每次都把從董邁那裡探聽來的消息講給我聽,這也是我用他的原因之一。幾天前,夏光跟我說,琥珀與董邁通姦他已有確鑿的證據,因為他們兩個約定龍舟賽后要到董府廢宅里會面。這對姦夫淫婦居然要在我的床上行那污穢之事!我把床擺在那裡可不是給他們用的,那是我用來綁縛那些婊子的!把她們綁在床榻上,然後給她們一頓鞭子,我就有無限的快感,自打發生了金蓮那事之後,我就一直這樣。我不能讓這對狗男女私約密會,因此我決意讓夏光代董邁去赴琥珀之約。那小淫婦本想在那床榻之上與她的野漢子一夜纏綿,萬沒想到另一個漢子早已等在那裡準備將她綁縛在那床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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