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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大唐狄公案叄(37)

  第137章 大唐狄公案·叄(37)

  「說得對。事實上就是一張白板。昨天晚上,我和內眷們正偎著船欄觀賞夜景時,有人從我們的牌局裡偷走了那張白板。有機會偷走那張白板的只有三個人:寇元亮、卞大夫和匡閔。說卞嘉和寇元亮有機會,是因為他們到船上來稟報龍舟賽已準備就緒時,丫鬟上來倒茶,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牌,有幾張牌翻了過來;說匡閔有機會,是因為我和內眷在船邊觀賞運河上的節日夜景時,匡閔自己上了船。」


  「那罪犯偷一張白板做什麼?」


  「因為那罪犯極是機警。」狄公微微一笑,「事實上他比你我要機警得多!那張翻倒的白板立即引起了他的注意:這張白板和守城門兵卒發放的竹牌真是太像了。他打眼一過就想到了這一點,我卻費了很多心思才悟出其中的奧秘。他心裡掠過這樣一個念頭:他僱用的那個夏光在城門關閉之後回城很不方便,他要向守兵證明自己的身份,言明自己的姓名、職業和住址。那樣的話,守門的兵卒就會留意夏光,特別是他臉上的那道傷疤更容易引起注意。而隨後要是調查起董邁被謀殺一案或琥珀在董府廢宅內遭害一案,守門的兵卒極有可能會回憶起夏光來。那罪犯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才當即偷了那張白板。回去之後,他隨意寫了個數字,就把它交給了夏光。夏光殺了琥珀之後,要向匡閔彙報情況,回城時正好用上了那張白板,這就是後來守南門的軍校給我送來的那張假竹牌:二〇七。」


  「罪犯在這張白板上犯了個愚蠢的錯誤。」洪亮插言道。


  「也不算太蠢。他沒想到我對一張丟失的白板竟會這麼感興趣,又一下子聯想到了入城的竹牌上。哎,推斷得夠多的了,還是著手調查去吧!時間很緊,還有很多事要做。我們實在應該對這幾個嫌疑人進行清查,可惜沒有這個時間,不能再發生第五起謀殺案了。要儘快破案,但不弄清寇元亮是不是元兇就無法採取行動。洪亮,你去看一看班頭回來了沒有。」


  洪亮起身匆匆離去。狄公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探出身去。窗外微風輕拂,狄公頗感愜意。他心事重重地看了假山花園一眼,那小烏龜正在那個微型的小金魚池邊歡快地爬著。狄公不由得往窗前湊了湊,窗外的景色著實誘人,他真想跳出去放鬆一會兒,聽見洪亮在身後說話,這才轉過身來。


  「大人,班頭去西城門護城河碼頭尚未回來。」


  「但願匡閔不會逃走!」狄公焦慮地說道。但隨後他又搖了搖頭,說道,「不會,他絕對不會逃走,他絕不會蠢到那種程度。」他拿起那把鸛毛羅扇,坐了下來,接著說道:「我們在這裡等候匡閔的消息,順便我再跟你說說我對匡閔的懷疑,你就知曉我們下一步該怎樣同這三個嫌疑人周旋了。」


  狄公把濕毛巾掛到脖子上,而後說道:「想那匡閔在京城裡過的必是循規蹈矩的生活,無奈,只得利用外出做生意的空隙縱情聲色,恣意妄為。然而此人一向做事機警,雖然每次都極盡尋歡作樂之能事,卻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他甚至挖空心思地想出了住在客棧里的辦法,偶爾讓掌柜的幫他找個相貌平庸、要價低廉、健康乾淨的普通妓女稍加慰藉,以此來沽名釣譽,讓人覺得他是個完美無缺的正人君子。而實則不然,通過在浦陽進行的古董交易,他結識了董邁和夏光,並買通董邁,繼之則是夏光幫他物色那些身體未必健康、要價也不低廉的行首粉頭供他淫樂。由於寇元亮也熱衷搜集古董,因此,匡閔有機會與寇元亮接觸。楊掌柜跟我說,匡閔不時地從寇元亮手裡買進一些真品。琥珀實際上是寇元亮的助手,對古董進行鑒定、分類、登記等都離不開琥珀。匡閔在與寇元亮的接觸中必是見過琥珀,並為琥珀那博學多識、美貌端莊的翩翩風姿所傾倒。就像我剛才推測卞嘉時所說的那樣,匡閔便想打情趣高雅的琥珀的主意。匡閔告訴夏光,只要有機會就要幫他把琥珀弄到手,他定會重金相謝。」


  「匡閔肯定是在前些天寫信給夏光,說他將於昨日上午抵達白石橋村。為了滿足匡閔的欲求,夏光僱用三個歹人綁架了牡丹姑娘。匡閔在以前來浦陽的應酬中見過她,早就有作踐她的打算。昨天上午,夏光匆匆趕到白石橋村,跟匡閔說了他綁架牡丹姑娘的安排,同時也告訴了匡閔一個好消息:匡閔可以把琥珀弄到手了,就在當天晚上。夏光把琥珀和董邁在龍舟賽後於董府廢宅進行御珠交易一事對匡閔說了一遍,並答應冒名去赴琥珀之約。匡閔自是滿心歡喜,因為這不光能把琥珀弄到手,還能白白得到十錠金子。也許匡閔並不相信御珠一事,但他不露聲色。他最頭疼的是怎樣除掉董邁。夏光曾告訴過他,龍舟賽前寇元亮和卞嘉要在白石橋村的酒樓里招待槳手們,董邁是卞嘉船上的鼓司,自然也在招待之列。這一來匡閔就有了主意。他派人捎信給卞嘉,讓卞嘉到船上來和他會面。卞嘉回說他脫不開身,要到天黑的時候才能來看他,這更合匡閔的意,他讓卞嘉帶他到白石橋村的酒樓里和槳手們一起吃酒,伺機在董邁的酒碗里下了毒。夏光按時去董府廢宅里代替董邁赴琥珀的約會,匡閔則等夏光來報喜信,一旦琥珀已被鎖進那間樓閣里,他就立即前往。匡閔已安排好第二天早晨與卞嘉在董府廢宅里會面,他再假裝『發現』了那個痛不欲生的琥珀。匡閔這人一向貪心不足,慾壑難填,他還叫夏光代他下了龍舟賽的賭注,當然是賭卞嘉的船輸。後來,他讓夏光暫時不要去理會牡丹一事,現在他滿腦子都是琥珀,哪還有心思去想一個普通的妓女。」


  狄公沉思了半晌。外面傳來了轟隆隆的雷聲,好像就在附近。


  「大人,那麼昨天晚上匡閔為什麼要到您的官船上去呢?」洪亮不解地問道。


  「洪亮,我也一直在思忖這個問題。必是匡閔想證明自己始終在船賽的現場,到深夜時分才回白石橋村的。匡閔僱用的那個船主吃多了酒,孫小二又病了,因此很難查清匡閔的行蹤。儘管如此,匡閔偷了我的那張麻將牌,把他交給了夏光,然後匆匆忙忙地回了白石橋村卻是事實。夏光深夜回來向匡閔報告他把事情搞砸了:他情急之下殺了琥珀,由於有人尾隨,他只拿回了黃金,來不及搜尋那顆御珠。沒能在琥珀身上尋到樂子,匡閔著實很是懊惱,但他平白得了十錠金子,這在他心目中更為重要。他接下去的行動就像我們先前所說的那樣,勸夏光扮成木匠於今天一早和他分頭到董府廢宅里去仔細搜尋御珠。匡閔到董府廢宅里去有充分的理由,因為他和卞嘉有約在先。夏光在樓閣里搜尋御珠的時候,被匡閔一磚頭砸死了。後來的事情則無須再說,和剛才推測寇元亮和卞嘉時所說的情形一樣。」


  小小的內衙里熱得透不過氣來。狄公換了毛巾又洗了把臉,洪亮也擦了擦臉,然後說道:「大人,在下尚有一事不解,匡閔見到夏光的屍體時立即劇烈地嘔吐起來,這可不太容易假裝。」


  狄公捋著長髯,笑道:「他能立即嘔吐,說明早有準備。我們只顧著查看夏光的屍體,匡閔卻假意禮貌地轉過身去,把手塞進嘴裡摳起了喉嚨。」


  門外又響起了叩門聲,班頭總算回來了。他走到狄公面前躬身施禮,喜形於色地稟道:「大人,等了很長時間,總算把他等回來了!那船主說匡閔和孫小二吃罷午飯後就到城裡購貨去了,結果孫小二自己回來了,說匡閔在市橋那兒有點事,我立即趕奔市橋,在一家小藥鋪里堵住了他,便迅速將他帶回府衙。此刻他正在門房裡候著。」


  「知道了!」狄公這回比較滿意,他點了點頭,問道,「卞大夫現在何處?」


  「正在文案館里與仵作對弈。卞大夫已對遭襲一事做了筆錄,連同楊掌柜的證詞一併在這裡。楊掌柜現已回店。」班頭說完,把筆錄和證詞遞給了狄公。


  狄公瞥了一眼筆錄和證詞,隨手遞給了洪亮,轉過身又問班頭:「可抓住那個劫匪了?」


  班頭羞愧地低下了頭。


  「大人,尚未抓到。衙役們盤問了很多半月街上的百姓,把劫匪可能藏身的地方都搜過了,但那劫匪蹤影皆無。」班頭說罷,愁眉苦臉地看了狄公一眼,只等著挨罵。


  狄公並沒有責備他,只是默默地捋著長髯沉思了片刻,然後對班頭吩咐道:「你去告訴匡閔我要等一會兒再見他,同他談話時,我要讓寇員外和卞大夫也在場。這只是私下裡隨便聊聊,故我已決意借寇府一用,這比在府衙里要方便得多。你馬上備兩頂有篷小轎將匡員外和卞大夫送到寇府,告訴寇員外我要借他的書房與大家小聚,別無他意。寇員外的書房隱在深院之中,十分幽靜,昨天夜裡,我還在那裡與寇員外敘談了好一會兒。告訴寇員外,我處理完公務便立即趕過去。可都記下了?」 班頭連忙點頭,回道:「大人的吩咐,小的句句聽得清楚,都記下了。」


  狄公又吩咐道:「把匡員外和卞大夫送到寇府後,你即刻返回,我還有交代。」


  班頭匆匆而去。洪亮趕忙問道:「大人將這三人安排在一起是否意在讓他們相互猜疑,言語相逼,然後讓真兇自己露出馬腳?」


  「但願如此。洪亮,此刻你去辦一件事情,想辦法給我弄一隻木頭手臂來。」


  「大人,弄一隻木頭手臂?」


  「正是。到楊掌柜的古董店裡去一趟,看看他能否幫上忙。他的店裡有一些多餘的佛像手臂,亂七八糟地放在那裡。佛像手臂通常是先用木頭刻好,等佛身雕好后再安上去的。我要的是一隻左臂,與真人的一般大小,或是略大一點。洪亮,還要讓楊掌柜幫忙把它漆成白色,在其食指上戴一枚鑲有廉價紅寶石的銅戒指。你就對楊掌柜說我今晚要在寇府與卞大夫和匡員外會面,要用這木頭手臂作物證。」


  紙窗外刷地掠過一道閃電,緊接著就是震耳欲聾的雷聲。


  狄公趕緊說道:「洪亮,你還是坐一頂小轎去吧,時間緊迫,快去快回,回來后我再與你講我的詳細安排。」


  十六

  掌燈時分,狄公坐在大官轎里,轎夫們抬著官轎走得滿頭大汗,徑直到寇府門前停了轎。門廊下高懸著六盞油紙紮的大紅燈籠,每盞燈籠上都寫著「寇府」兩個金色大字。寇元亮的臉上映照著燈光,他由管家陪著已經在門前恭候很久了,看見了狄公的官轎,趕忙誠惶誠恐地跑了過來。


  狄公和洪亮先後下了轎,寇元亮上前,躬身施禮,恭請狄公大安。狄公點了點頭,然後笑容可掬地說道:「寇員外,府衙里公務繁忙,遲來了幾步,尚望見諒。匡員外和卞大夫想必已到了府上?」


  「是的,大人。」這時,電閃雷鳴,狂風大作,寇元亮趕緊說道,「大家正在著急,唯恐大人在路上遇上暴雨。大人,您這邊走!」寇元亮說完,趕忙在前帶路,走進了大門。


  寇元亮帶路,一行人穿過了曲曲折折的長廊,來到了後院的書房。


  狄公邁步進了書房,看見裡面和昨晚並無二致,心中頗為滿意。書房裡還是那幾件傢具,後面的窗台上點著三對又高又大的紅燭,進門的左首立著那個大古董櫃,裡面擺放的瓷器、玉器以及西域的玻璃器皿,在燭光中更為耀眼;右首則是一排大書架,裡面放了很多古代典籍和各類字畫。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中央放著一個漆得鋥亮的黑檀木八仙桌,桌子四周擺著四把一模一樣的椅子。靠右窗的角落裡,卞嘉和匡閔坐在茶几前已等候多時了。見狄公走進書房,二人忙不迭地站起身來上前躬身施禮。卞嘉拄著竹杖勉強過了禮數。狄公看得出,二人在如此燥熱、憋悶的房間里等了這麼久,早已心焦氣躁、忐忑不安,他們的面色在燭光下顯得有些憔悴,身上汗氣很重,長衫都貼在背上了,狄公不由得心中暗喜。


  狄公進得屋來,暢快地說道:「兩位員外請坐!卞大夫現已安然無恙,狄某也頗感安慰,但還要小心才是,莫要走動過多。」狄公在茶几前落了座,接著說道:「勞各位等候多時,實在抱歉之至。府衙里瑣事纏身,狄某身不由己,還望海涵。」狄公說到這裡,轉過身輕聲對寇元亮道:「寇員外,由洪亮幫著管家上茶,其餘閑雜人等都退下去吧。」然後又接著對眾人說道:「屋裡有點熱,不過窗子關著也好,暴雨可能馬上就到。總的來說,浦陽的天氣還是令人滿意的,要是想一想塞北的嚴冬,真會讓人不寒而慄呢。」


  寇府管家和洪亮上來殷勤地上了茶,卞嘉和匡閔呷了一口,連聲稱讚好茶。狄公也呷了一口,點了點頭,滿意地笑道:「寇員外,這茶真是好茶。茶如其人,主人品位高,茶亦添馨香,果不其然。」


  狄公談笑自若,風采非凡,言語詼諧,寇元亮等三人不由得也來了興緻,屋裡的氣氛立即緩和了很多。卞嘉拭了拭額頭上的汗水問狄公:「大人,那個暗算我的歹人可曾抓到?」


  「還不曾抓到。衙役們繪影圖形,正在追捕。卞大夫切莫著急,天網恢恢,那歹人休想逃脫!」


  「給大人平添了這等麻煩事,真是歉疚之至。大人本來就忙得不得了,那駭人聽聞的謀……」卞嘉說著,瞥了一眼寇元亮,連忙改口道,「那更令大人諸事纏身了。」


  「卞大夫說得正對。本縣連日來忙得不可開交,為此才特意邀各位來敘談敘談。狄某誠心請教,還望各位出謀劃策,幫助狄某一二!」狄公又轉向寇元亮道:「寇員外痛失愛妾,貴府上下都在哀痛之中,此時我等登門相擾,寇員外可要多多擔待。但既然寇員外與被害人關係密切,因此……」見寇員外難過地低下了頭,狄公止住了話頭,轉而說道:「叫管家先迴避一下,茶水已經沏好,讓洪參軍一個人伺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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