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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大唐狄公案叄(9)

  第109章 大唐狄公案·叄(9)

  陶干注意到,面對梁老夫人家的另一座宅院甚大,皆以方磚砌成,房舍為雙層,門楣上那塊破爛招牌因長年暴晒而黯然失色。那招牌表明這裡曾是家綢布店,但如今人去樓空,所有窗戶俱已封閉。


  「倒霉,」陶干咕噥道,「但願老天開眼,叫我能多了解些林樊及其家人的情況。」說著,他轉身往城西北角走去。


  據林樊在縣衙登記的居住地,陶干一路找來,未曾想到,那住處卻異常難尋。林宅位於縣城中的老城區,許多年前,此地本為地方士紳居住的上流處所,可現今他們已遷居至更時興、更漂亮的城東。這些昔日的豪宅邊,有不少雜亂、狹窄且曲折的小巷。


  七繞八彎,迷了幾次路后,陶干終於見得林宅,那是座高門廣廈的大宅,厚實的雙扇朱漆大門鑲以大量銅飾。大門兩側厚牆高築,兩隻大石獅守在大門兩側,甚為猙獰恐怖。


  陶干本欲沿外牆走走,以便知曉後院廚房的位置,同時亦可對林宅大小院落有個了解。可未了他發現這無從辦到,因林宅右側有毗鄰的大宅相阻,左側那頭乃一座棄宅廢墟。


  陶干轉過拐角,又折回至一間小菜市。他買了少許腌菜,在付錢時不經意地問著攤主的生意情況。


  那攤主在圍裙上擦著手,說道:「此處可沒啥大生意。但我還能怨啥?我和我婆娘身子骨還算壯實,所以能從早忙到晚,每天掙碗粥喝,買些菜吃,十天半月地吃上回肉,我們還能指望什麼?」


  「瞧,你的攤子離拐角的大宅這麼近,」陶幹道,「別人總以為你有個大主顧。」


  店主聳了聳肩。


  「在這地方我可是行倒運。附近這兩座大宅子,一個已多年無人居住,另一個住的是群外地人。他們打廣東來,誰都聽不懂他們的話!林員外在西北方向有個田莊,每過七八天就有農夫載一車自己種的菜來,他府上在我攤上可從未花過一個銅子兒!」


  「哦?」陶幹道,「我曾在廣東待過一段時間,據我所知,廣東人很愛交際,我料想林員外的僕役偶爾路過此處總會與你聊上幾句吧?」


  「我可不認識他們!」攤主厭煩地答道,「這夥人自行其是,他們自以為比咱高出一等。可這關你什麼事?」


  「實話告訴你,」陶幹道,「在下乃一熟練的裱畫工。適才我在想,此地既然離裱畫店那麼遠,此大宅中沒準有捲軸、字畫需要修理的。」


  「老弟,沒門兒!」店主道,「叫賣的小販從沒能跨入過這個門檻。」


  陶干可不是個輕易泄氣的傢伙。他轉過拐角之後,迅速從袖中取出其小小的戲法包,對包內的竹制橫木稍加調整,如此一來,此物看上去倒像個裝著裱字畫的諸如刷子、膠水罐之類工具的包裹。陶干隨即跨上大門台階,重重地敲著門。不多會兒,門上的小窺視窗打了開來,但見一張慍怒的臉透過格窗對著他。


  陶干年少時已游遍各地,通曉多種方言,他遂以流利的廣東話招呼著看門的僕役。他道:「在下乃一裱字畫的手藝人,在廣州干這行的都知道我,不知貴府是否有需要修繕裝裱的字畫?」


  聽得陶干一席字正腔圓的廣東話,看門的頓時活絡起來。他開了那厚實的雙扇大門。


  「老哥,容我進去通報一聲!親不親,故鄉人,聽得老哥說鄉音很是快意,再者,老哥由繁華的羊城遠道而來,要不嫌棄,請來我小屋內歇息片刻。」


  陶干暗暗觀察院內,只見一圈矮房圍著個沒怎麼打掃的前院。在看門人的小屋中等待之際,眼前這宅院一派死寂,全無僕役的叫喊聲或人們走動的聲響,不禁叫他心中一凜。


  看門人返回時,瞧上去比適才更為惱怒。他的身旁站著個矮胖寬肩的傢伙,身著廣東人偏愛的黑紗罩衣,此人有張醜陋的寬臉,鬍子稀疏,傲慢的神色似乎表明他是這宅子的管家。


  「好個無賴,找死啊!」他對著陶干咆哮道,「竟敢在此搗亂,我們老爺若是需要裱畫,我們自會叫一個,你給我打這兒滾出去!」


  陶干期期艾艾地道著歉,轉身離開了此處,只聽得大門在其身後重重地關上了。陶干緩步離去,心中暗道,這大白天的,再做一次嘗試也不見得有啥用處。眼下正是秋高氣爽時節,他遂決意步行至城西北郊外,對林樊的田莊察看一番。


  他從北門出了城,走了近一個時辰,方見到那條運河。在浦陽,廣東人很少,他只問了幾個農夫便找到了林樊的田莊。


  田莊甚大,土地也很肥沃,沿運河延伸了足足半里地。田莊中央矗立著一幢整潔的泥灰農舍,其後側為兩幢大倉庫。有一小道通往河畔,在那兒,他見到了一個小碼頭,泊著艘平底帆船,有三個人正忙著把草袋裝著的貨物搬上船去。除了這些人,此地似乎異常荒涼。


  陶干明白,在荒僻平靜的鄉村,任何線索皆無從覓得,遂又從北門返回城中。他找了家小飯館,叫了些便宜飯菜,一碗肉湯,說服了店小二白送了碟新鮮的蔥蒜。適才的步行勞頓令其胃口大開,他仔細舔盡最後一粒米飯,喝乾了最後一滴湯,隨即頭枕雙臂,伏於桌上,不多會兒便鼾聲大作。


  陶干醒來時,天色已晚。他慷慨地連聲謝著店小二,留下了點微不足道的小費,便起身離去,把那店小二氣得直想把他抓回來理論。


  陶干直奔林宅而去。幸好明月高懸,未費什麼周折,陶干便找到了林宅。夜晚菜市已歇,四周鄰舍也全寂然無聲。


  陶干從大門左側走向廢墟,小心翼翼地穿過了厚草地及磚塊散布的小道,不多會兒就找到了通往後院的門。他爬上垃圾堆,見此門洞開,且大院的部分牆壁森然聳立。陶干心想,若能攀到牆頭,他便可一窺林宅究竟。


  經過了數次的努力,陶干終於在碎磚堆上站穩,隨即又攀上了牆頭。他伸長了脖子,儘管腳下極不穩當,但此處終可將整座府邸一覽無餘。此宅分前中后三個大院,每院由成排的房子圍繞,且由廊門連通。整座宅院寂靜無聲,未見有人走動,但見看門人的門房邊有兩扇窗戶,在黑暗的大院里透出些許亮光。陶干心下甚覺怪異,此刻適才入夜,偌大院子該是人來人往之際。


  陶干蹲於牆頭半個多時辰,可底下的院里一直沒人走動。有一陣子,他以為自己看見了有人在前院夜影中悄悄移動,終了他懷疑是自己瞧花了眼,因他未曾聽到任何輕微響聲。


  末了,他決意離開此處。當他跳下牆時,腳下的碎磚滑動了,他倒在了草叢中的一大堆頹牆的殘磚上。陶干心裡詛咒著,他的膝蓋已撞傷,衣服也已撕破。他爬起身來,欲尋找離開的路徑,可不巧的是,此時,一塊烏雲遮住了月亮,光線驀地暗淡下來。


  陶干明白,此時要是錯走一步,他便可能摔斷胳膊或腿,故而只能蹲伏原地,盼著月亮再現。


  驀地,他發覺此地並非只他一人,他可不能再這麼等下去了。過去的歷險生涯使他養成了一種感覺危險的能力,當下他已確定在廢墟中的某處有人正盯著他。陶干穩住不動,豎起耳朵細聽,可除了偶爾有小動物在草叢中發出的沙沙聲外,沒其他聲響。


  月亮重現時,他異常警惕,有一陣子,他更是屏氣凝神,紋絲不動,小心地觀察四周。但他未見任何異常動靜。


  他在蹲伏處緩緩地直起身子,艱難地尋找離開廢墟的路徑,小心移步,儘可能走在陰影中。


  當陶干回到巷子里時,他大大地鬆了口氣。他加快步伐,穿過菜市,四周的寂靜荒涼令其害怕。 猛然間,他驚覺自己已走錯了方向,現在正走在一條完全不熟悉的小巷子里。


  當他環顧四周,欲辨清方位時,只見兩個戴面紗之人,一前一後打其身後向他直奔而來。陶干拔腿便跑,拐了好幾個彎,心中暗禱能逃過此劫,擺脫追蹤者或進入那伙人不敢造次的通衢大道。


  可他發現,自己眼下身處一狹窄的死胡同里,要命的是,這裡還遠離大道。轉身之際,追蹤他的人已奔入衚衕,將陶干堵在衚衕里。


  「站住,兄弟!」陶干喊道,「有話好商量!」


  這兩個戴面紗之人毫不理會陶干,他們接近陶干身子時,其中一個傢伙對準陶乾的腦袋就是一擊。


  情急之時,陶干通常都靠其三寸不爛之舌渡過難關,而非耍腿舞拳。平時他也只能勉強同馬榮、喬泰比畫兩下子。可他絕非膽小之人,要是有機可乘,他可不會耍無賴,相反的倒能臉不變色、心不跳地連哄帶騙。


  陶干蹲身躲過那漢子的猛擊,閃過頭一個襲擊者后,他試著絆倒另一個。可他身子不穩,在他試圖站直時,那漢子已在其後夾住了他的雙臂。眼見那人凶光畢露,陶干方才悟出他們要的不是錢,而是他的命。


  頓時,他扯起嗓子高喊救命。在他後面的漢子令其蹲下身去,手臂似虎鉗般夾住了他的後背,另一人拔出了刀。一瞬間,陶干心下明白,這可能是他為狄公辦的最後一件差事了。


  他使盡全力朝後猛踢,試圖將手臂掙脫出來,可一切皆是徒勞。


  就在此危急關頭,一個身材高大、頭髮凌亂的漢子闖進了巷子里。


  十一

  突然,陶干覺得他的手臂已被鬆開。只見他身後的歹人避開了闖進來的大漢,直往巷口飛也似的逃去,大漢迅疾以刀猛戳向那惡棍的頭,可那傢伙閃身躲開了,刀落了個空,那兩個歹人隨即撒腿猛逃,大漢則緊追不捨。


  陶干深深地呼了口氣,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整了整身上的袍子。沒過多久,那大漢返身而回,語帶嘲諷地說道:「看來你又在玩老把戲了!」


  「馬兄拔刀相助,在下欽佩不已,」陶幹道,「適才救命之舉更讓小弟銘記在心。不過,你打扮得怪模怪樣的,可有何公幹?」


  馬榮嗓音沙啞地答道:「我正在回衙門的路上。要知道,在這之前,我同老夥計申八在道觀內談買賣。可那些巷子像迷宮般叫人昏頭昏腦,經過這巷子時,我聽見有人喊救命,聽來情形著實萬分危急,故我急忙跑來看看是否能幫得上忙。早知道是你,我定當再緩一陣,讓你因那些慣用伎倆而遭痛打,這完全是你自作自受。」


  陶干憤憤地喊道:「如若你適才再緩一陣的話,恐怕你我弟兄再無相聚之時!」他彎下腰撿起那兇徒扔下的刀遞與馬榮。


  馬榮手握那刀,在手裡掂了掂分量,詳細查驗了那把有點邪氣的長刀。


  「兄弟,」他讚賞道,「這刀沒準能像鐮刀割草般切開你的肚皮!很遺憾,我沒能抓到那兩個王八蛋。他們肯定對這一帶叫人作嘔的街巷了如指掌。這兩個狗崽子由條昏暗的側巷溜走了,在我還沒弄明白之前,他們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你為何挑這麼個暗處與人爭鬥呢?」


  「我可沒招惹事端,」陶干怏怏地回道,「我是遵狄大人的吩咐,調查那廣東來的狗賊林樊。正往回走之際,突然遭到了那兩個歹徒的襲擊。」


  馬榮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刀,說道:「我說兄弟,從今往後,你最好把調查危險人物那檔子事留給我和喬泰。明擺著嗎,你窺探那宅院時已為人所發現,那姓林的定已對你懷恨在心。讓我告訴你吧,那兩個跟隨你的傢伙便是姓林的派來的,為了叫你滾一邊去,別多管閑事。巧了,這正是把廣東歹徒經常隨身攜帶的刀械。」


  陶干高聲地說道:「既然你提到此事,我倒想起來了,那兩個狗賊中的一個,看上去似乎對我挺熟的!他們用面巾蒙住下半張臉,其中一人的身材和所攜帶的東西,倒叫我想起了在林家大院里看到的那個惡聲惡氣的管家。」


  「這就是了,」馬榮道,「那些傢伙定是參與了某些陰謀。要不是有人慾查清他們的那些勾當,他們是不會這麼氣急敗壞地想加害你的。走吧,我們一同回衙!」


  他們再次穿過迷宮般的曲折小巷,最後回到了大街上,一起走回了縣衙。


  在衙門內,他們見洪亮正獨自坐在平日不常使用的書吏房內,對著棋盤仔細琢磨。


  洪亮讓他們坐下來喝杯茶,陶干一五一十地講述了他刺探林宅的經過以及馬榮的及時相助。他說道:「在下還是對狄大人下令終止調查晉慈寺一事頗感遺憾。與其去對付那些廣東惡棍,倒不如去對付那些昏了頭的禿子。至少在寺內我還能弄到些錢!」


  洪亮道:「如若大人因梁老夫人之訟詞而審此案,那可得速速了結此案。」


  「為何須如此匆忙?」陶干問道。


  洪亮答道:「看來你被今晚的事弄得心煩意亂了,要不你自然可一探究竟。正如你所見,林府宅院寬敞,保存良好,可奇怪的是一眼望去幾已廢棄。這證明,他和他的手下正準備儘快離開本縣。其府中女眷及大多數僕役定已提前遣散。那幾扇透出些微燈光的窗子表明,除看門人之外,唯有林樊和他的幾個親信留在此地。你所見的林家田莊附近的那條船正欲南駛,這點也並不出我所料。」


  陶干以拳擊案,大聲道:「參軍,毫無疑問,您是對的!那所有的事情便解釋清楚了!我料想大人不久便可了結此案,衙門也可發布告示,明示林樊已涉及一件懸案,必須留在此地。在下倒是很樂意去發那告示,給那無賴一點顏色瞧瞧!可說老實話,我心下很是疑惑,那傢伙舉止神神秘秘,可究竟與梁老夫人有何干係?」


  洪亮道:「狄大人已將梁老夫人的訴狀隨身帶走。可由大人對此案偶然說起的隻言片語中,洪某得知,這姓林的倒也確無把柄可抓。不過,依我之見,眼下大人定已成竹在胸,勝券在握。」


  「那我明日是否還要去一躺林宅呢?」陶干問道。


  洪亮答道:「我以為,此時你最好別再管林樊和他的宅子了,隨他們去吧,還是等大人聽過你的稟報后再做主張為妥!」


  陶干唯唯稱是,洪亮轉身又問馬榮聖明觀內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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