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完結篇 3 此心安處是吾鄉
第85章 完結篇 3 ·此心安處是吾鄉
最美人間四月天，暖風熏人，滿目蔥籠，米小白進公司時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眼前一亮，她今天刻意打扮過，寶藍色的職業套裙，高跟鞋，菱形鑽石耳釘，風姿綽約。
今天她最後一天上班，特意來和老周交接工作。
辦公桌上的文件夾摞得山高，貼著五顏六色的標籤，她有條不紊地交待，哪些已經完成需要跟蹤反饋，哪些正在推進，目前的技術難關是什麼，又有哪些工作剛開展.
老周即將接任，心情複雜，半真半假地說：「米工，你繼續帶我們多好，你這一走我心裡沒底兒，直打鼓。」
「慌什麼？！現在都已經正軌了，跟著流程走就行，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也要相信我的專業判斷，我留意你很久了，沒問題的！」
話雖這麼說，離開這棟辦公樓時她多少還是有些傷感的，趙軒趁機又挽留她：「不如再考慮考慮，做生不如做熟 」
「你知道我的脾氣」米小白不容他說完：「做了決定就不會回頭，這是你的事業，我也該做點自己真正感興趣的事了。」
「行吧，」趙軒看她心意已決，說：「那我送你去科技廳，那裡我認識個人，你辦事能順一點。」
「不用不用！」米小白反應強烈，「又不是什麼大事，遞交個申請，走走流程而已。」
趙軒只好把掏出來的手機又收回去了，得了，讓她自己撲騰去吧，橫豎兜不住的時候還有他呢。
米小白的創業靈感來源於蘇晴，她在美國一個很著名的科技公司上班，業餘帶帶孩子。新手媽媽不免有很多手忙腳亂的時候，她們公司研發的母嬰app特別給力，從買奶粉選副食挑衣服到繪本推薦英語早教，甚至產後調理緩解焦慮等，一應俱全，讓她獲益良多。
有次和米小白閑聊時她提了一嘴，說可惜國類似的app商業氣息太濃，新手媽媽要在一堆廣告里扒拉乾貨，根本就沒起到應該起到的作用。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米小白馬上說：「那咱們弄一個唄！」
蘇晴心一動，這段時間她家孩子經常生病，父母來回奔波水土不服，她早就萌生了回國之意。這個項目初期投資並不太多，技術方面有她和米小白肯定沒問題，頂多再招幾個年輕人跑跑腿打打雜。
凡事都經不住琢磨，倆人越聊越投機，越聊越激動，當下就拍板了，米小白先把前期籌備的資料和流程搞清楚了，她這邊隨時可以辭職回國。
趙軒知道后第一反應是反對，創業這條路比想象中難走多了，他的公司現在蒸蒸日上，並不需要米小白去受那份罪，米小白卻很執拗，說：「你不用管！」
趙軒以為她只是一時興起，加上公司事務纏身，並沒有把這事往心上放，沒想到她悄默聲就把前期的事辦得差不多了，今天正式到公司卸任，不由地對她刮目相看。
米小白顧不上管他，風風火火地拎著文件袋去了科技廳，辦事的工作人員一看到她的資料就站了起來，姐長姐短地招呼得非常親熱。
米小白跑過很多政府部門，見慣了冷臉冷麵，不由地受寵若驚，又胡亂猜測，難道趙軒還是打招呼了？
她被帶進王主任的辦公室，王主任仔細審核了她提交的資料，把要修改的，需要補充的挑出來，不厭其煩地給她說了一遍又一遍，最後鼓勵她：「不錯，年紀輕輕很有想法，咱們科技廳剛好有此類扶植項目，隨後我給你發個鏈接，你可以寫個申請爭取一下。」
這實在是意外之喜，米小白謝了又謝，急匆匆地回去準備，不想一出門就在走廊撞見了熟人，鄭一帆的父親，她的前公公。
兩人是面對面碰上的，躲都躲不掉。
鄭父剛開始沒有認出她來，愣了一下才叫出聲：「小白？」
米小白正春風滿面，躊躇滿志，看到他表情立刻僵住了，勉強點點頭，準備擦肩而過。
鄭父卻追了兩步，說：「小白，有段時間沒見了？都挺好吧？你媽的事我們都聽說了，節哀順變啊！」
「很久的事了，謝謝！」 她冷淡而禮貌地應了聲，腳步沒停，一直往前走。
鄭父懨懨地收住了腳步，還用她多說什麼嗎？過得好不好全在臉上寫著呢，看她意氣風發的模樣就知道她早不是以前那個懵懂單純的兒媳婦了。
一兩年時間而已，幾乎凈身出戶，農村出身，被絕症病人拖累著，她是怎麼翻身的？
他拐進辦公室，和王主任寒暄了兩句，瞅著對方心情不錯，忍不住問：「剛才那個女的來幹什麼啊？」
「米小白啊？她要開公司，來這裡報備走走流程！」
「開公司？」
鄭父大吃一驚，難怪看上去氣勢這麼足。
「可不？現在年輕人都厲害著呢，要眼光有眼光，要本事又本事，做事雷厲風行的，關鍵是又有福氣，例行公事而已，人還沒到已經有兩茬人給領導打招呼了！」
「看來是找了個有本事的男人！」
鄭父不由地酸起來了。
「豈止啊，人家爹雖然退了，可還是跺跺腳地皮都要顫的主兒！」
「她爹？」
鄭父的下巴都要震掉了，她爹不在山溝溝放羊嗎？
「你認識她？老鄭，不是我說你，你也是辦事辦老道的人了，上次交過來的都是些什麼爛東西啊？！」
王主任不耐煩起來，數落他。
「是是是！」
鄭父趕緊打疊起笑容，心思卻一陣恍惚，真是風水輪流轉，自家兒子現在買罐奶粉都得和他媽伸手，家裡被那個刁鑽的新兒媳和她娘家鬧得烏煙瘴氣的，他一看到他們頭就疼。
米小白的不舒服只是一瞬間的，那段失敗的婚姻和感情如同她檔案上的黑點，曾在午夜夢回時反覆磋磨過她，她做夢都想把它扣掉，現在卻釋然了，過去的已經過去了，無論好壞，都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和那些閃光的時刻一起成就了現在的她。
她自然不至於格局大到去感謝它，但也不願意花費力氣去恨它，對它最大的報復就是大跨步地往前走，發自內心地冷淡它，看它一眼都覺得浪費自己的時間和精力。
米小白很快把這些不愉快拋到了腦後，開始琢磨科技廳扶植項目的事，迫不及待想回去告訴蘇晴，差不多她得回國了，到時候她倆要招兵買馬了，她還得去尋摸一個辦公室，面積不用太大，但地段得好，租金是一筆大開支.
那天大概是個多事之日，一下樓她又碰到了熟人，魏渭。
兩人一打照面都不動了，像被釘子釘在了原地。
米小白不敢直視他，眼神四處亂晃。
他還是以前那個樣子，不動聲色地英俊清貴著，薄呢西裝外套上有一對白金袖扣，她的視線落在那裡不動了。
魏渭並沒有像以前那樣冷淡，反而微微一笑，說：「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米小白吶吶道。
她以為他會就此擦肩而過，他卻是想要多聊兩句的姿態：「今天很漂亮，寶藍色很適合你。」
「謝謝，你來這裡辦事？」
「有那麼點兒事，你.挺好吧？」
「挺好，挺好！」
米小白忙不迭地回答，卻沒有勇氣問一句「你呢？」。
魏渭卻明顯輕鬆從容得多，他說：「其實我是來辦手續的，下個月就去英國了。」
米小白一驚，立刻抬頭看他，他正緊緊盯著自己，眼睛澄凈平靜。
「我母校給我發了個offer，希望我能加入那裡的實驗室，我之前回國主要是因為青蕊，她現在都挺好，你也挺好也沒什麼可留戀的了」
事業，永遠都是最好的安慰劑。
「那，一路順風！」
米小白心中翻滾著千言萬語，最後只擠出來這麼一句。
「去了我會換手機，但微信永遠都會用，如果」
魏渭停頓了下，彷彿要壓住語氣里的情緒，盡量雲淡風輕地說：「如果你有什麼事，可以找我。」
米小白點頭，眼眶熱熱的，眼淚如雨，在心中無聲地紛飛。
多好，他們終於不再水火不容！他似乎成熟平和了很多，也許，也許多年後真的會有一天，他們可以坐下來喝喝咖啡聊聊天，語氣輕鬆地談談年輕時的那些事。
她終於敢直視他的眼睛了，由衷地說：「謝謝你，魏渭！」
這是一直在她心頭縈繞盤旋的肺腑之言，本打算在提分手那天說的。
謝謝，謝謝他那樣愛自己，謝謝他願意放自己走，謝謝他百轉千回后的寬容和體貼。
「我應該謝謝你才對.」
魏渭一句話未完，突然看向遠處，說：「有人來接你了。」
是趙軒，他把車停在路邊，正大跨步往這邊走，到底不放心，還是過來接她了。 米小白不安地看著他越走越近，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他卻非常平靜，朝魏醫生禮貌地點點頭，對她說：「辦完事了嗎？我來接你回家。」
米小白嗯了一聲，他摟著她轉身就走，魏渭一個人留在原地，目送他們越走越遠，最後在他的世界徹底消失了。
一路上米小白都在等趙軒問點什麼，他卻若無其事，只是問她科技廳的事辦得怎麼樣，又講起晚上要去的那家粵菜館老鴨湯有多鮮，自始至終對魏渭的事絕口不提。
米小白到底忍不住，問：「你怎麼這麼平靜？」
「你還要怎樣？讓我們兩個男人為了你大打出手啊？」
趙軒看她一眼，慢悠悠地說：「你不早就是我的人了嗎？！」
「你就不怕我心猿意馬水性楊花紅杏出牆？」
米小白不服氣地頂嘴。
女人的心理真的很微妙，開始怕他介意怕他心裡有疙瘩，完全不介意了又覺得他心裡沒自己。
「你還長膽子了？你出一個我看看？」
趙軒猛地一踩剎車，車嘎吱一聲停住了，後面的喇叭聲立刻震天響，趙軒不管，兇惡地瞪她。
米小白立刻慫了，又是求饒又是撒嬌，好不容易才把他的毛捋順了。
她以為這件事算是過去了，沒想到兩天後趙軒突然把她拉到了火車站，說要給她個驚喜。
「你瘋了嗎？」
米小白：「公司哪離得開你啊？我自己也一堆事呢！」
「不在乎這兩天！」
趙軒麻利地過行李，刷身份證過閘：「這件事比較重要。」
火車長鳴一聲，轟轟隆隆地開了起來，正值春光明媚之時，一路上青山巍巍，樹木鬱鬱蔥蔥，湖泊河流如同寶石玉帶，在陽光下泛著粼粼的光，米小白看住了，突然高興起來：「算起來咱倆還真沒一塊旅行過呢！」
趙軒也很有興緻，對著外面指指點點，給她講他以前去過的哪裡見識過什麼做過什麼，如此種種。
火車穿過了一條漆黑的隧道，開到一片黃土高原上，視野瞬間開闊，米小白突然醒悟過來：「不會是要去我家吧？」
「果然聰明！」趙軒捏捏她的鼻子。
米小白慌亂起來了：「你怎麼不早說？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應該提前給米父打個電話的，趙軒第一次上門，好歹得做個大掃除什麼的，老家處處逼仄，只怕要慢待了他。
趙軒卻胸有成竹，說：「放心，有我呢！」
下了火車米小白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接站的朋友開來了一輛車，後備箱滿滿都是禮物，吃的喝的用的，喜慶的紅色金色禮盒，赫然的商標，在陽光下燦燦奪目。
米小白瞠目結舌：「你這是要把人家的超市搬空啊？」
「上門提親嘛，總不能太寒酸了！」趙軒狡黠地對著她眨了眨眼睛。
「提什麼親啊？這事我點頭就算。」
「那不合規矩，我說過我要三聘六禮，風風光光娶你進我趙家門的。」
趙軒正色道。
「那也不能這麼倉促啊？怎麼想一出是一出啊？」
「不倉促行嗎？你都要紅杏出牆了！」
真是個記仇的男人。
米父果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急急讓趙軒坐，沙發上堆滿了雜物，好不容易才清理出一塊坐的地方。
米父又張羅著給他倒茶，熱水瓶卻是空的，米小白有點尷尬地看看缺了個豁的茶杯，說：「算了，我們隨身帶了水。」
「那怎麼能行？上門就是客！」
米父眼睛一瞪，吹鬍子瞪眼。
「我和您一起去開開眼吧，聽說咱們這兒都喝地下水，甜著呢！」
趙軒打圓場，樂呵呵地跟著米父出去了。
米小白趕過去時他正對著半邊牆都被熏黑的廚房指點江山：「就把水管從這裡穿過來，固定，我再給你加個凈水器，捎帶也整個整體櫥櫃，你要灶啊？好說好說，留著就行，貼上白瓷磚，有敞亮又方便，要不了幾個錢。我有個朋友就是搞裝修的，明天，明天我就讓他過來動工不麻煩，小白的家就是我的家，孝敬您不是應該的嘛！不瞞您說，我爸去世得早，我看到您啊，心裡熱乎乎的！」
哎呀，真叫一個長袖善舞，口綻蓮花。
米父被哄得暈頭轉向，笑得見牙不見眼，滿院子溜達著給他看自己栽的核桃樹，喂的小雞，還有剛剛花褪結的青杏，碧綠可愛。
趙軒迅速和他打成一片，歡聲笑語，宛如父子。
米父笑眯眯地出去買菜買肉了，趙軒依舊興緻勃勃，彎著腰研究牆邊栽的一溜青菜，還不忘招呼米小白：「快看，快看，這棵好像是薄荷。」
米小白卻不說話，突然從後面抱住他，把臉貼在他的背上，臉頰上濕濕的。
「怎麼了？」趙軒反手抱她，一下子摸到了，唬了一跳。
「沒什麼.」米小白緊緊抱著他，他身上的味道好聞極了，「難為你了，謝謝！」
謝謝你不嫌棄這個家簡陋寒酸，謝謝你不嫌棄我父親粗鄙不懂禮節，謝謝你打心眼裡覺的我從小長大的地方可親可愛。
「說什麼傻話呢？！」
趙軒拍拍她，突然說：「快鬆開，好像有人來了。」
原來是米堯和佳佳回來了，左鄰右舍也跟著湧進來看熱鬧，不一會兒，大梨兩口子聽說了，帶著孩子過來幫忙打下手。
小小的農家院子很快充滿了歡聲笑語，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米小白的笑聲最響亮，像是從心底發出來的一樣。
吃完飯趙軒和米小白去給米母上墳，剛點上香，趙軒就撲騰一聲跪地上了，說：「媽，我要和小白結婚了，謝謝您培養了一個這麼好的女兒，您在天上看著，我要是對她半點不好，您千萬別饒了我！」
不容米小白反應過來，咚咚咚，磕了三個響亮的頭。
米小白趕緊把他拽起來，俯身幫他拍膝蓋上沾的土，說：「幹嘛呢你.」
話沒說完嗓子就哽住了，一串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撲撲簌簌地往下落，很快就滲到土裡不見了。
「傻瓜！」趙軒心疼壞了，手忙腳亂地幫她擦淚，又嚇唬她：「再哭，再哭就不娶你了啊！」
「討厭！」
米小白用拳頭捶他，卻他接了個正著。
他抓住她的手，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神色嚴肅：「我是認真的，咱們回去就把證領了吧？」
又有點煩惱：「本打算過年結婚的，婚房還沒完全準備好，搬進去后咱慢慢布置！」
小白點頭，又點頭，含著淚笑了，婚房不婚房的有什麼要緊？只要有他在身邊，空氣都是甜的，跟著他要飯都會覺得安心。
一陣春風吹來，溫柔如母親愛撫的手，米小白環顧四周，麥苗青青，樹梢婆娑，正是一年好景時。
她想起小時候跟著大人在田頭幹活玩耍的時光，原來除了辛苦，也有那麼多無邪的快樂。
她無限唏噓，她是幸運的，雖然哭過痛過，但風風雨雨兜兜轉轉之後不僅有蓬勃發展的事業，令人心安的愛人，志同道合的閨蜜，溫暖的親情，還活成了自己想成為的樣子，有努力爭取的勇氣，也有隨時體面退場的底氣。
其實對於三十歲的女人來講，愛情只是錦上添花，並不是生活的唯一，最重要的是修鍊自身，成為更好的自己，自己好了全世界都會和顏悅色，你若盛開，蝴蝶自來！
願這世上每一個女人，幸福的，不幸的，年輕的，成熟的，滄桑的，頹落的，都能在時間的縫隙里找到真正的光，讓自己的人生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