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陳年舊醋
第76章 陳年舊醋
米小白進病房的時候梁青蕊正坐在輪椅上對著窗外發獃。
長期卧床使她肌肉開始萎縮，上周專門做了個手術，然後是理療和康復訓練，幸運的是努力都沒白費，至少現在她可以下床了。
外面黯淡的日光打在她的臉上，側面的輪廓依舊娟秀姣好。
梁青蕊聽到動靜，一回頭看到了魏渭，眼睛立刻一亮。
她有一雙非常美麗的眼睛，毛茸茸的睫毛，黑白分明。
歡喜還沒來得及完全展開又凝固了，她看到了米小白，眼中劃過驚詫和惶恐。
魏渭趕緊上前一步，柔聲細氣地說：「青蕊，吃飯了嗎，今天的康復訓練做了沒有？」
「她不肯做，非要等你來再說，愁死我了」
旁邊的梁父無可奈何地搭話。
「那可不行，不做康復訓練怎麼能快點站起來呢？青蕊，外面的世界變化很大，你快點好起來，我帶你去看看，好嗎？」
魏渭哄孩子一樣哄她。
梁青蕊卻只管盯著米小白，突然問：「她是誰啊？」
「她呀，她是我」
「我知道了，她是你們醫學院的輔導員，姓方的是不是？」
梁青蕊突然想起來的樣子，興高采烈地打斷他。
「不是的，青蕊，我是魏渭的朋友！」
米小白彎下腰，溫和地對她說。
「朋友？奇怪，魏渭的朋友怎麼會年紀這麼大？！」
梁青蕊的眼神無辜又迷茫，一下子把米小白噎住了。
「青蕊！」
梁叔趕緊喝住她，不好意思地看看米小白。
「傻瓜，你又不記得了，我早就大學畢業了，博士都畢業了。」
魏渭啼笑皆非。
「是嗎？可你明明和以前一樣，一點都沒有變啊！」
梁青蕊伸手摸摸他的臉，眼中依舊閃爍著少女迷戀的光彩。
魏渭有些尷尬，趕緊抓住她的手，回頭去看米小白。
米小白面帶淺笑，靜立不語，好像並不是很介意。
梁青蕊非常依賴魏渭，除了上廁所，喝水，訓練，就連吃個橘子，都要他親手剝。
魏渭一點都沒有不耐煩，貌似還樂此不疲，直直忙了一上午，直到把她安頓到床上午休才和米小白一起退了出去。
這家私人醫院的環境很好，休閑區有條鵝卵石鋪的石徑，兩側栽種著高大的楓樹，樹葉染了深秋的寒霜，紅得驚心動魄。
米小白和魏渭順著小路慢慢走，一時無話。
魏渭褪去了剛才的精力四射，眉毛嘴角一起往下耷拉，臉色疲憊，米小白覺得給他個枕頭他站著就能睡著，偏還逞強，說：「不累，一點都不累，小白，咱們走走吧，見一面不容易。」
他醫院工作本來就忙，現在又夾雜著纏人的梁青蕊，弄得他倆約會都是捎帶的。
米小白慢慢找出話來說：「我看青蕊情況還算不錯，我之前看資料，有些病人醒來后話都不會說了，還得從頭學。」
「她語言這塊兒沒問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之前就愛說話，嘰嘰喳喳的，像個小喜鵲一樣！」
魏渭臉上露出一抹追憶的溫柔。
這話沒法接，米小白只能輕輕地哦一聲。
魏渭卻收不住了，說：「你知道她是怎麼醒過來的嗎？那天梁叔探望她時和護工起了點小爭執，兩人站在她床前吵了幾句，她可能急了，突然來了一句「不許這麼和我爸說話！」，把大家都嚇懵了！不過剛醒過來的那段時間真不行，兇險得厲害，情緒也反覆無常，好在現在都穩定了，只要慢慢康復就行，小白.」
他拉起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謝謝你的諒解，你真是世界上最深明大義的女朋友了。」
「那你是不是得頒個獎給我啊？」
米小白明白他的歉意，故意逗他。
「小白，對不起，可能還得讓你再忍一忍，最多一兩個月，等她能走路的時候我就不過來了。」
魏渭信誓旦旦。
米小白卻知道事情遠沒那麼簡單，梁青蕊雖然醒過來了，記憶卻丟失了一大塊，只記得她和魏渭剛開始談戀愛，後來懷孕吵鬧反目被車撞，一概不知。
醫生說這種情況太常見了，可能是之前頭顱直流電刺激療法的後遺症，也可能是心理問題，病人下意識想刪除痛苦的記憶，暫時只能順著，不能刺激她。
所以米小白就一直只能是魏渭的普通朋友。
在魏渭和梁叔的悉心照料下，梁青蕊慢慢站了起來，可以拄著拐杖走上幾步了，這段時間她情緒無常，把大家累得人仰馬翻，見此都非常欣慰，就連米小白也由衷地替她高興。
這段時間，她跟著魏渭一起照顧梁青蕊，雖然得不到什麼好臉色，卻一樣樂此不疲，因為魏渭的笑容越來越多，越來越明亮，她看得出來，他正在焦頭爛額的奔波中慢慢自愈。
醫院的事務依舊繁瑣纏身，很多時候都是米小白臨時救場的，這天也不例外。她一路跑得氣喘吁吁，一推病房門，竟看到一個做夢都沒想到的人，趙軒。
他穿了件黑色的皮夾克，硬朗的五官笑得無比柔和，正坐在病床前給梁青蕊削蘋果。
米小白以為自己眼花了，她不知道他們的淵源，只覺得這個場景無比荒唐，夢裡才會胡拼亂湊出來。
「你怎麼來了？我明明打給了魏渭！」
梁青蕊看到了她。
「他很忙，馬上要上手術台，這是你要的蛋白粉，換了麥香口味的。」
米小白購物袋放在桌上，懷疑梁青蕊根本就是在沒事找事，非說現在這款蛋白粉味道不對，一喝就想吐，在電話里亂髮脾氣，也就魏渭願意慣著她。
趙軒抬頭看了她一眼，有段時間沒見，他臉龐清瘦了些，線條更加分明，眉宇間似乎含著憂鬱，更有成熟男人的味道了。
他沒說話，像不認識她一樣，繼續低頭給梁青蕊削蘋果，長長的蘋果皮卻突然斷了。 「哎呀呀，太可惜了！」
梁青蕊嬌呼：「軒哥哥，你削蘋果的的功力可退步了哦！」
「你們認識？」
米小白忍不住好奇，問。
「當然，以前我們是樓上樓下鄰居，從小一起長大的，軒哥哥可照顧我了！」
梁青蕊笑得甜甜的，還是以前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
「嗯，算是青梅竹馬，當年我可是暗戀了你很久的，一心盼著你長大，沒想到你最後跟別人跑了，我的心都碎了！」
趙軒借著開玩笑說實話，大咧咧地打趣著當年的自己。
「軒哥哥快別笑話我了，不過我爸都給我說了，說你仗義，當年我出事後你為了我還和魏渭打了一架呢！」
梁青蕊臉上的感激也是真的。
趙軒沒接話，把蘋果切開，遞給她一瓣，猝不及防地把剩下的送到米小白嘴邊：「你吃不吃？」
「不吃！」
米小白惡聲惡氣地說，一肚子邪火正不知道往哪裡撒呢。
趙軒並不以為意，隨手扔到到自己嘴裡，旁若無人地咔嚓咔嚓幾口就吃完了，還回味：「嗯，賣水果的大姐沒騙我，挺甜的。」
「軒哥哥，我記得你以前不喜歡吃蘋果的。」
「咳，不是你喜歡嗎？當年為了博你一笑，我天天練削蘋果皮，手指都割破了好幾次，後來自己也喜歡吃了，吃蘋果多好啊，人家外國不是有個諺語嗎？An apple a day keeps the doctor away.(一天一蘋果，醫生遠離我)」
他竟然還拽起英文來了，發音稀爛，還洋洋自得。
「那是apple！蝴蝶音—！」
米小白撇著嘴糾正他。
「是嗎？哎呀，米老師不虧是學霸，不僅會編程，英語也學得這麼好。」
趙軒調侃道，唇際浮出了微妙的笑意。
「她這算什麼好啊？一聽就是中式英語，魏渭學得才好呢，當年他參加外研社的英語演講比賽，一口地道的倫敦腔，把評委都鎮住了。」
梁青蕊對魏渭當年的榮光記憶猶新，提起來整張小臉都是亮的。
「你們聊，東西我送到了，沒啥事就走了！」
米小白覺得自己繼續待在那裡有些蠢 ，他們個個都理直氣壯地有那麼多過去，她卻只是一個莽撞的闖入者。
原來趙軒和魏渭早就認識，她還在那兒挖空心思左遮右掩的，落在魏渭眼裡不知道有多可笑。
還沒走出大門她就被趙軒叫住了，說：「走這麼快乾什麼，等等我，我剛好也要走，一起唄？！」
「別，我怕耽誤你們青梅竹馬卿卿我我。」
米小白的話帶刺，一出口就覺得格局小了，偏又管不住自己的嘴。
趙軒雙手插在褲袋地，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說：「怎麼？吃醋了？」
「我呸！」
米小白反應激烈：「少往你自己臉上貼金。」
她炸毛的樣子可愛極了，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小臉通紅，下巴高抬，鬢角微卷的髮絲在空氣里飄來盪去，像只驕橫的貓。
趙軒忍不住伸手捏住了她微翹的下巴，說：「瞧你這小樣兒，都是陳年舊醋了還這麼大氣性！」
他動作親呢言語自然，彷彿他們一直是對熱戀中的男女，彷彿上次米小白義正言辭地拒絕他的事根本沒有發過一樣。
有時候，男人是要臉皮厚一點。
米小白的心有一瞬停止了跳動，下一秒理智又回來了，掙脫他，怒道：「少在哪裡動手動腳的！你和梁青蕊，和魏渭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魏渭難道沒有告訴過你？」
趙軒這下是真驚詫了
「沒有！」
米小白搖頭。
「不可能啊？」
趙軒臉上露出思索的表情，要離間自己和米小白，這可是一擊必中的利器啊！
「怎麼就不可能了？！」
是魏渭的聲音，他不知道從哪裡繞了出來，微笑著對趙軒說：「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其實當日他確實起了小人之心，還錄了音，準備關鍵時候拿出來做殺手鐧到，可和米小白這樣磊落的人待久了，那些陰暗的心思早就被扼殺了。
「魏渭？你怎麼還是過來了？青蕊一直在等你，咱們快過去吧！」
米小白拽住他的胳膊就走，心裡直打鼓，不知道他來了多久，看到了什麼，又聽到了什麼。
魏渭倒是聽話，並不戀戰，禮貌地向趙軒點點頭，轉身走了。
空氣蕭索凜冽，兩人各自揣著心事，默默走了好長一段路，誰都不說話，只聽到耳邊風吹林梢聲，呼嘯來呼嘯去，很快就要入冬了。
魏渭突然古怪地一笑，說：「我還以為你是那種永遠都不會吃醋女孩子呢？」
「什麼？」
米小白的心咯噔了一下。
「沒什麼，對了，青蕊今天精神狀態怎麼樣？康復訓練做了沒有？」
魏渭的失落一閃而過，馬上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