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跌跌撞撞奔向你
第51章 跌跌撞撞奔向你
林圓圓接通了電話，對方卻不說話，話筒里傳來粗重的呼吸聲，彷彿在極力壓著情緒。
那聲音林圓圓再熟悉不過，是歐陽澤無疑了。
她悄無聲息地笑了，掐著嗓子一本正經地說：「你好，請問是哪位？」
耍官方派頭，誰不會啊？
歐陽澤哼了一聲，說：「別裝！」
「是你呀，怎麼換號碼了？」
「不換我能打進來嗎？」
歐陽澤沒好氣。
「這麼急找我有事嗎？」
「林圓圓，沒完了？你TM是不是故意氣我？」
「大過年的我氣你幹嘛？」
「那男的，就是你朋友圈的那個，是不是你專門找來氣我的托兒？」
什麼？林圓圓被他腦洞驚住了，氣極反笑：「你說是就是吧！」
「林圓圓！」對面傳來磨牙的聲音，又拿她沒辦法，突然說：「他個子沒我高！」
「哦」
「看後腦勺也沒我帥！」
「哦」
「穿衣服土不啦嘰。」
「哦」
「不許裝死！」歐陽澤受不了：「立刻把朋友圈刪了，告訴他你有主兒了！」
「我沒有主兒。」
「那我呢？我是死了嗎？」
聲音里透著氣急敗壞，林圓圓彷彿看到他氣得頭頂冒煙的樣子，笑了一半又僵住了，突然幽幽嘆了口氣：「你當然沒有死，可你就像股風，又像朵雲，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永遠都抓不住。」
「別矯情，說人話！」
「你說的對，我的想法變了。歐陽，我有點累，追不上你的腳步了！」
林圓圓突然崩了，大聲喊道。
話音剛落，電話就咔嚓一聲被掛斷了，她的淚也跟著刷一聲下來了，完全不受控，風一吹，雙頰冰涼。
她不知不覺說出了心裡話，也失去了他。
他最忌諱的就是被捆綁，被羈絆，她知道的，可她不想遷就他了。
她掛了電話，整個下午都蔫吧拉幾的。
她媽在廚房裡忙著炸丸子炸魚包餃子，她站在旁邊幫忙，可不是遞錯碗就是忘拿盤子，最後被她媽趕到客廳去了。
她有氣無力地躺在沙發上，隔著玻璃門看著她媽一個人忙得熱火朝天，突然想到了她爸。
往年做這些事的都是她爸，他平常從不下廚，唯獨在準備年夜飯時會挽起袖子充大廚，又不肯讓她娘兒倆閑著，把她們支使得團團轉。
家還是那個家，可這麼快就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她想：她媽怎麼活得那麼有勁兒啊？看著咋咋呼呼的，其實遠比自己堅強。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她已經很努力打起精神了，卻始終擺脫不了崩潰自愈再崩潰的怪圈。
她大概是生病了，愛情本來就是一場熱傷風。
傷感潮水一樣襲來，她躺了一會兒，在沙發靠墊上蹭蹭眼淚，又發了一條朋友圈，「I need a big big hug!(我需要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媽大聲地招呼她擺桌子吃飯，她應了一聲，丟下手機走到了白汽騰騰的廚房裡。
母女倆相對而坐，吃了一頓簡單而隆重的年夜飯，沒多久她大姨和二舅一家過來了，住在一個小區就這點好。
他們開了一桌麻將，幾個人搓得嘩啦啦直響，電視里放著春晚，好像是開心麻花的小品，幾個半大孩子含著糖果在客廳里追逐打鬧，很是有些過年的氛圍。
林圓圓心情略緩，湊到她媽跟前指揮她打六餅，結果放了沖，被大姨父贏去了。
她媽趕著打了她倆下，讓她離自己遠點，她沒臉沒皮地笑，手機卻突然響了。
物業值班的人員說大廳有個她的快遞，太大了送不上去，要她親自下來一趟。
林圓圓疑疑惑惑地下樓，一眼就看到了滿臉風塵的歐陽澤。
他穿了件很酷的皮大衣，頭髮卻亂七八糟的，臉上沾了塊油污，哪裡還有風流倜儻的模樣？
他看到了她，卻不說話，雙手打開大衣，示意她鑽進來。
林圓圓小跑了兩步，一頭扎了進去，他的懷抱那樣溫暖，鼻尖還是熟悉的味道，屬於他的味道。
歐陽澤雙手捧著她的臉，眼睛溫柔明亮，他說：「a long kisskiss is also needed!（你還需要一個吻）」
他俯首，嘴唇柔軟微涼，有薄荷的味道。
林圓圓幸福地閉上眼睛，一朵煙花「砰」一聲在不遠處的夜空炸開，美麗璀璨，流光溢彩，然後紛紛隕落。
她快活得想落淚，心想：人生苦短，有這一瞬間的絢爛也是值得。
林圓圓問他大年三十冰天雪地的咋過來的，歐陽澤很爺們地說：「男人的事女人少管！」
他沒好意思說一掛電話他就彈簧似地彈了出去，去她家的火車票大巴票早就售罄，地上的積雪凍得結結實實的，高速也
封了。
他心裡卻燒了一把熊熊烈火，烤得他坐立不安，只有一個念頭：去找她，立刻，馬上！
好容易打聽到一輛黑車的電話，司機要賺快錢，願意走省道。這樣的車貴且不說，裡面已經塞滿了人，後來硬給他加了一個小板凳。 歐陽澤自小家庭條件優渥，哪裡受過這種苦？車裡煙味腳臭味衝天，幾欲讓他作嘔，一路上狀況百出，車又是拋錨又是打出溜兒，一個大爺的籮筐還把他皮衣拉了個口子，折騰了四個小時，下車時可不就不像個人形了？
可一看到林圓圓眼中閃爍著星星，驚喜交加地跑過來，他又覺一切都值了。
倆人情難自禁地擁吻在一起，自動結束了冷戰，誰也沒再提相親的事，彷彿所有的忐忑懷疑不確定，都在那一刻灰飛煙滅了。
沒辦法，愛情就是這麼稀里糊塗，不講道理。
未來依舊是岌岌可危搖擺不定的，歐陽澤依舊沒有任何承諾，可他不顧一切奔向她的姿態，已經勝過了所有的海誓山盟。
林圓圓突然又生出了對抗未來，堅持走下去的力氣。
米小白沉默了一會兒，說：「別說你了，我都有點感動了！」
林圓圓笑笑，有點不好意思，轉了話題：「你那位魏醫生呢？」
魏渭啊？他似乎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人和事了，米小白有些悵惘，她有段時間沒想到過他了。
她對他並沒有什麼恨意，依然覺得他是再美好不過的一個人。
可這樣的男孩子，應該在風和日暖鮮衣怒馬的太平盛世遇到，倆人在無盡的天涯西風策馬並駕齊驅，偶爾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可惜他們相遇得太晚，每個人都背著沉重的往事，氣喘吁吁，自顧不暇，哪裡還有耐性去遷就治癒別人？
這樣嘎然而止也好，現在回想起來，倆人短暫的相處中，她實在有些吃力，總怕自己不夠體面，總要踮著腳尖仰著頭，生怕配不上他的好。
至於失落和悵惘，時光的河流沖一衝就淡了。
米小白迅速開始了全新的生活。
沒有重病母親的拖累，她本可以重出江湖的，年後已經有三個獵頭公司找上了她。
可她突然想換一種活法，慵懶的，緩慢的，治癒的那種。
這個學期她帶了兩個班的專業課，一個是本科生，一個是研究生，備課講課批改作業，和這些時而青春洋溢時而狡黠十足的孩子們打交道，新鮮而又瑣碎，填補了她心裡的某個空缺。
和同事打交道卻沒那麼容易，她和十多位老師分在同一個課題組，大家共享一個大辦公室，一人一個小格子間。
年前她忙著照顧自己的母親，幾乎沒在這裡待過，這會兒再去，發現大家對她客氣而疏離。
她本來也不在乎這個，同事嘛，點到即止就行。
可她很快發現形勢超出了自己的承受範圍，每次自己一出現辦公室里眉飛色舞的談笑聲就會戛然而止，還沒完全走開他們又開始頭碰頭竊竊私語，次數多了，心裡總會有些不舒服。
好在這不舒服不過一掠而過，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年前學院考核時，每個人對自己一年的業績，科研，論文課題侃侃而談，只有她縮在會議室的角落裡默不作聲，做慣了優等生，她心裡不是不受刺激，緩過勁兒來自然是要奮起直追的。
現實卻是骨感的，她詢問申請課題的流程，請教論文發哪個期刊以及做實驗的相關事宜時，大家的態度相當敷衍，笑容輕飄飄的：「這個嘛，就是那樣，那樣再那樣唄。」或者乾脆語帶譏諷：「米老師，你不是和我開玩笑吧？你可是985高校畢業的高材生啊。」
米小白只是不擅長人情世故，並不傻，碰了幾次壁后很快沉默了。
沒什麼了不起的，別人不說就自己一點點扣唄，米小白的拗勁兒上來了，辦公室里來得最早的是她，走的最晚的還是她。
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蘇晴背著人指點她：「現在申請省級課題，教育廳科技廳得有熟人，國家課題略公正些，可咱一般人夠不上」
「做實驗用儀器得找辦公室耿主任登記預約」
「這些，這些，都可以報銷的，發票留著。」……
久旱逢甘露，米小白對這個年齡相仿的蘇晴滿懷感激，下次來時特意帶了杯奶茶給她，她自己喝咖啡——蘇晴還在哺乳期。
蘇晴笑而不語，有次辦公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突然開口約她一起吃中飯，一來二往，兩人很快熟稔起來。
蘇晴大她兩歲，是中科院畢業的博士，當初參加工作時也和她一樣壯志躊躇，現在…
她苦笑一下：「現在是一個移動的奶牛。」
她孩子一歲半了，還是不肯斷奶，纏她纏得厲害，一晚上得爬起來幾次，弄得她現在面容虛浮，頭髮大把大把地掉，哪裡還有心情搞科研？
她看著一腔孤勇橫衝直撞的米小白，彷彿看到當年的自己，所以忍不住出言相幫。
她似乎對現在的生活充滿了怨氣，又很認命，說：「日子就這樣，一眼看得到頭，慢慢熬唄。」
「知足吧，家庭美滿夫妻恩愛，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你呢！」
米小白安慰她。
蘇晴卻「嗤」一聲苦笑出來，滿臉苦楚又無從說起的樣子。
她沉默了一會兒，到底覺得交淺言深不好，換了個話題：「那些年紀大的老師你別和他們一般見識，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他們參加工作早，到這把年紀了博士博士讀不了，職稱職稱評不上，對後起之秀不免有些嫉恨。」
「教授這麼難評？」
「還教授呢？很多人臨退休連副教授都混不上，咱學院教授就那麼五六個，都是鬍子花白的那種，哪裡有年輕的教授啊？」
「有也是有的。」
米小白含含糊糊地說，突然想到了魏渭，一個優秀到異於常人的存在。
有時候人是經不住念叨的。
那是個溫柔明媚的四月天，米小白給學生上課上高興了，拖了幾分鐘才讓他們課間休息，自己轉身拿起水杯咕咕嘟嘟地往嘴裡灌。
班長霍大昀賊兮兮湊上去，忽閃著小眼睛說：「小白老師，教導組有人來聽課。」
「哪裡？」
米小白差點被水嗆了。
學校最近老做這些突然襲擊，蘇晴昨天剛中過標。
「噓，小聲點，就在最後一排。」霍大昀比她還老道，壓低聲音，用眼神示意她。
米小白一抬眼，把氣定神閑的魏渭看了個正著。
他含著笑朝她點點頭，姿態隨意自然，彷彿昨天才和她一起吃過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