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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看不起誰呢?

  第35章 看不起誰呢?

  循著話音,一個三十餘歲,微微腆著肚子,精神抖擻的男人夾著公文包走過來了,看樣子是個管事的,那些人都叫他李局。


  辦事人員噼里啪啦地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咬定米小白資料不全,在無理取鬧。


  米小白說:「即便我資料真的不全也是因為你們告知得不夠清晰,來之前我不僅仔細研究過你們的規章制度,還通過電話網路和你們的工作人員確認過很多次,通話記錄聊天紀錄都還在呢,這位領導要看看嗎?」


  李局聞言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然後隨意翻了下她的資料,遞給辦事員,說:「給她辦了,多大點事兒啊,這麼多百姓都在後面等著呢!」


  「可是.」辦事員老臉漲紅,似乎心有不甘。


  李局眉頭皺了起來,不悅地說:「咋,我說話不管用了?打今年十一開始,蓋章的出院小結就可以做官方報銷憑證了。咱們開了幾次會,次次都在說這個事,連我都知道,你這個辦事辦老道的不知道?」


  這話一擊即中,辦事員趕緊低下頭打鍵盤,不敢再犟了。


  保安解圍,揮揮手說:「行了行了,大家都快散了,別耽誤正經事了。」


  沒熱鬧可看了,圍觀的人立刻自動排了兩個隊伍,辦公大廳里又恢復了秩序井然的模樣。


  米小白看看李局,不亢不卑地說:「謝謝領導。」


  剛才她也是氣急攻心,如果能快刀斬亂麻,誰願意橫生枝節?


  李局笑了笑,說:「歡迎您多提寶貴意見。」


  「不敢,不過李局有空還是得多往基層走走,俗話說閻王易見,小鬼難纏,耽誤老百姓辦事不說,主要怕影響咱當地政府的形象。」


  米小白毫不客氣。


  李局又笑了,笑得意味深長,他說:「米小白,你還是這麼厲害啊!」


  米小白做夢也沒想到眼前這個官派十足的中年男子居然是李瑞麟,高中她上的是全縣最好的火箭班,他和她是同班同學。


  那時火箭班招的都是品學兼優的優等生,但也有極個別背景過硬走後門進來的,成績稀爛不說,個個還桀驁不馴,簡直是班主任和各位任課老師的噩夢,而李瑞麟更是刺頭中的刺頭。


  從高一道高三,班主任被他氣得跳腳了無數次,卻始終動不了他,聽說他家裡不是一般的有錢,縣城裡的所有的電影院和酒店都是他家開的。


  那個年代民風淳樸,學生心思單純,尤其是米小白這樣的,對他們這些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向來嗤之以鼻,而李瑞麟之流也同樣看不上她們這些只會死讀書的窮學生,所以雖然同班三年,倆人基本上沒有什麼交集。


  米小白驚訝地打量著他:「確實沒認出來,你這變化可真大啊!」


  那個時候他又高又瘦,猴子一樣,現在卻發福有了肚子,沉穩嚴肅,像換了個人一樣。


  李瑞麟撓撓頭皮:「不行了,胖得變形了。」


  他又使勁瞅她兩眼:「你倒是還和過去一樣,不,比過去更漂亮了。」


  讀書時的米小白清湯寡水的,除了一雙眼睛亮得嚇人之外,幾乎沒有什麼美貌可言。除了有一次,有一次李瑞麟無意中看到她和同桌說笑,不知怎麼那麼高興,笑得眼睛彎彎的,兩腮的梨渦若隱若現,把他都看愣住了。


  一出神就沒有聽到米小白在說什麼,米小白又說了一遍他才反應過來,趕緊說:「不行不行,好不容易才碰上一面,一定得好好請請老同學。」


  「下次吧,我還得趕火車。」


  米小白耐著性子和他客套。


  「老同學是不是一出息就看不上我們這些混日子的了呀?」


  李瑞麟拿話激她,又說:「要不就是我御下不嚴,把你得罪了,不想搭理我了?」


  米小白哪裡受得了他官場上的這些套路?看了看時間,說:「我請你喝杯咖啡吧!」


  說到底今天他還是幫了忙的。


  米小白現在心思也活泛了,她一大家子都在老家地界上混呢,多個朋友多條路。


  倆人在附近一家咖啡館坐下,大上午的沒有什麼人,環境還算幽靜,倆人大眼對小眼,一時無話。


  好在李瑞麟應酬慣了,很快反應過來,說起他們高中的班主任,已經退休了,又說起班裡的誰誰誰,都怎麼怎麼出息,怎麼怎麼發財。


  米小白不動聲色地笑,說:「你也不錯啊,這麼年輕就變局長了。」


  「副局長,副局長。」


  李瑞麟一副虛懷若谷的模樣,又加了一句:「咳,你也知道,我這是托我老子的福。我不像你們,一個個都那麼會讀書,都衝到一線大城市去了,我們這些學渣沖不動,只能在小地方混口飯吃。」


  嘴裡說得謙虛,表情卻是自得的。


  米小白這方面本來就有心結,聞言心裡立刻有些不舒服,卻也沒有說什麼,只是無意識地轉著咖啡杯子,尋思著脫身的說辭。


  李瑞麟卻有些不識趣,不停地追問米小白在哪裡高就,米小白淡淡地說:「在一個高校里混日子。」


  他「哦」了一聲,有點意外又有些失望的樣子。


  米小白一一看在眼裡,心中冷笑,怕是後悔在自己這兒耽誤的功夫了吧,畢竟百無一用是書生。


  李瑞麟臉色快速變換了幾下,突然往椅子背上一靠,鼻子里噴著笑說:「怪不得都說班上最會讀書的同學最後都去當老師了。」 「嗯,是有這麼一說,最有出息的反而是坐最後兩排的學生。」


  米小白飛快地說出了後半句,他要刷存在感就讓他刷個夠。


  這話正中李瑞麟的下懷,以致於他居然沒有聽出裡面的諷刺意味。


  他面有得色,用手摸了摸下巴,說話也沒了輕重:「聽說你嫁得挺好的,你老公是做什麼的?」


  這叫什麼話啊?敢情她辛辛苦苦讀了這麼多年書,人生價值全部取決於嫁了個什麼樣的男人?

  米小白已經沒有好聲氣了,哼了聲,說:「不好意思,我剛離婚!」


  她以為他會因為這個沒趣知難而退,他卻眼睛一亮,嘖嘖出聲了,說:「米小白,你當年可是咱班,不咱們學校最有出息的學生啊,怎麼哎呀,造化弄人啊!」


  惋惜中有藏不住的幸災樂禍。


  米小白立刻就站了起來,說:「不好意思,我得去趕火車了。」


  「哎呀,急什麼,待會兒讓我司機送你,你坐下,快坐下,我還有件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說,真的,一直想著什麼時候碰面了告訴你的。」


  李瑞麟有點著急了,收起了剛才的輕浮之色,似乎真有什麼要緊事。


  米小白遲疑著坐下了,看著他。


  李瑞麟用肥厚的雙手搓搓臉,很多感慨的樣子,當年的米小白像個高傲的白天鵝,連眼風都不給他們這些人一個,都以為她會怎樣地前途似錦,居然淪落到離婚混日子被一個辦事員擠兌的地步.

  他喟嘆:「早知如此,你當初就不應該那麼對我 」


  「什麼?」


  米小白莫名其妙。


  「你不會不記得了吧?高二那年我跟你寫了封情書,你卻直接交給了老班,他在全班人面前不點名地把我這一頓羞辱啊,說什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又說我不知道先照照鏡子.」


  「啊?那些信里有你寫的?」


  米小白意外極了,高三時她眉眼長開,有些清秀的模樣,加上學霸的光環,頗收了一些沒署名的情書,那會兒她心高氣傲,看都沒看就直接交給了班主任,沒想到其中就有他.

  怎麼會?他們可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人啊,三年下來攏共也沒說幾句話。


  「可不就有我。」


  李瑞麟現在說起來老臉還有些紅。高中時的他潑猴一樣胡鬧,小小年紀不知道談了多少個女朋友,最後卻鬼使神差被獨特清冷的米小白吸引了。


  他平生第一次正兒八經地用噴了香水的信紙寫了情書,怕被嫌棄,草稿都打了無數個,沒想到竟落了這麼個下場。


  他有錢,出手散漫,被女孩子捧慣了,首次遇到滑鐵盧,怎麼能不耿耿於懷? 一直到現在都還沒緩過來。


  「哎呀,那真對不住了,那會兒年少不懂事,不會處理這些事情!」


  米小白真心實意地道歉。


  李瑞麟揮揮手,說:「咳,都過去了,這些年一直覺得你過得挺好的,也沒敢打擾你,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米小白敏感的神經一下又被觸到了。


  「那啥,你也不用太難過。說到底啊,這個社會還是男性做主的社會,女人讀再多書最後一樣得嫁人生孩子在廚房打轉,再說了,現在的社會多現實的,寒門出貴子那套早過時了,讀再多書都不如有個好爸爸,你們這些從農村出來的孩子,確實難,又死腦筋.」


  李瑞麟洋洋得意,滔滔不絕,似乎終於找到了一雪前恥揚眉吐氣的機會了。


  他甚至想,如果米小白識趣,他倒不介意和她發展一段地下情緣,畢竟他惦記了她這麼多年。今非昔比了,她早不是以前的白天鵝了,這個年紀離了婚,找個肯接手的男的並不容易,名分肯定給不了她,不過他會從金錢方面補償她的。


  這層意思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但米小白敏銳地從他油膩的臉上,猥瑣閃爍的眼神中get到了,頓時像吃了個蒼蠅一樣膩歪噁心。


  她氣急反笑,慢條斯理地打斷他,說:「你知道讀書和不讀書的人有什麼區別嗎?」


  「啊?」


  李瑞麟一臉懵。


  「沒讀過書的人會嘲笑讀過書的人,說讀書無用,而讀過書的人永遠不會嘲笑沒讀過書的。」


  這話有些繞口,李瑞麟愣了一愣。


  米小白看他混沌愚蠢的樣子,突然不想和這種人生氣了,她甚至心平氣和地笑了笑,然後在他的詫異中起身離開了,咳,白瞎她耽擱的這大半個小時了。


  坐在火車上米小白還在想這件事,其實李瑞麟不算什麼惡人,頂多一俗人,同樣是俗人趙軒就比他段位高多了,他的八面玲瓏和長袖善舞是讓人賞心悅目,春風拂面的。


  想著想著她突然一驚,原來自己對趙軒的容忍度遠遠超過了其他人。她本該把更多的耐心和敷衍分給那些不相干的外人,比如李瑞麟,好好的得罪他幹嗎?隨他說兩句就是,完全可以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但那口濁氣憋得胸口生疼,如果能咽下去,她就不是米小白了。


  也可能是因為李瑞麟戳痛了她,隱隱約約她也有種拿了把好牌卻打了個稀巴爛的挫敗感,別人的三十歲都如日衝天,她卻山河俱下,不是不憋屈的。


  可自己的感受是一回事兒,被人看扁啐到臉上是另外一回事。就在剛才,她突然就清醒了,都以為她這輩子就這樣了,早著呢!

  火車轟隆隆地響著,她的思緒也跟著車輪飛快地翻滾,彷彿被神點撥過,又彷彿醍醐灌頂,這段時間籠著她的消極情緒像輕霧一樣迅速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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