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彩頭
第23章 彩頭
第二天早上，米小白還沒睡醒電話就追過來了，是昨天電競比賽的負責人李總。
事關獎金，米小白立刻抖擻精神坐了起來，開口就問：「李總，是可以領獎金了嗎？」
對方被噎得一愣，好一會兒才找到了正常的語調，依舊維持著官方的禮貌：「大黑君老師，這個不用擔心，您看您今天什麼時候方便，咱們見面細談吧？」
「那下午吧！」
上午米小白還得去給她媽買條鱸魚清蒸呢，昨天打包的糯米排骨落在趙軒家 了，可惜了了。
想起昨晚她的心就不由地一顫，幸虧他喝糊塗了，不然以後還怎麼打照面啊？
她咬牙，這事鬧的，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等米小白頂著睡得亂七八糟的雞窩頭出去時，米母已經熬好了小米南瓜粥，外加香酥可口的蔥油餅，一碟大頭菜里拌了點香油，還是大梨走之前不知道從那裡淘弄回來的。
米小白有一瞬間的恍惚，彷彿回到了高中的某個周末，她還是那個在書本里心懷天下，壯志凌雲的少女，而媽媽，依舊像山一樣強壯，可以幫她擋住所有的風雨動蕩。
米母看她睡眼朦朧的樣子，說：「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昨晚什麼時候回來的？」
「也沒多晚！」
米小白拎起一角蔥油餅咬了一口，含糊道。
不知怎地，一提到昨晚她就心虛，彷彿做錯事的是她似的。
倆人吃完飯，米母帶上口罩，非要和米小白一起去菜市場。
以前米小白總覺得她紙糊的似地，恨不得她什麼都不要做，只要躺在床上等吃等喝就行，可越這樣她越萎靡。
後來和病友家屬交流，才知道過分呵護也是把刀，會讓病人覺得自己一點活的意義和希望都沒有。
米小白想通了其中關節，索性像平常那樣對待她，力所能及的家務活她願意做讓她做做，想買菜就去買，挽著媽媽的胳膊逛菜市場，是她鮮少的體驗。
菜市場里人聲鼎沸，人來人往，米小白母女卻慢慢悠悠，像在逛公園。
米母耐心地告訴她那一塊是後腿肉，那一塊是中腰，又教她什麼樣的蔬菜新鮮，什麼樣的水果甘甜，米小白饒有興緻地配合著她，一副求知若渴的樣子，其實內心酸澀無比。
她倆心裡都清楚，米母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交代後事。
中午母女倆買了新鮮的鱸魚，美美地吃了一頓，米母在院子里轉了兩圈消食，疲倦和困意很快就襲來了，米小白把她安頓在床上，去見李總了。
他們約在一個咖啡館里，李總四十多歲的樣子，圓圓的臉圓圓的眼鏡，非常喜慶。
他一見到米小白就站了起來，熱情地和她握手，力度不大不小，一碰即松，一看就知道他深諳交際之道，和趙軒是一路人。
米小白暗暗咬了下舌尖，怎麼什麼事拐幾個彎又拐到他身上去了？
李總和米小白聊了一會兒，原來他還是電競選手的經紀人，對米小白這種半路出道的黑馬很感興趣，聽說她完全是自學成才就更感興趣了，鼓動她參加三人一組的團體賽，代表這個城市打全國比賽。
他以為米小白會欣然應允，畢竟機會難得，沒想到她只是淡淡地搖搖頭，說：「我馬上就上班了，還要照顧病人，怕是沒時間。」
「訓練時間很靈活的，到時候咱們可以商量。」
李總一聽她的話起急了，其實也並不是非她不可，但這次的冠亞軍都對她縝密的作戰風格很感興趣，直接跳過第三名和第四名，點名非她不可。
米小白還是搖頭。
李總勸她：「全國賽的獎金更多，如果一戰成名，還有可能參加國際賽，那更是前途不可限量了。」
米小白笑了：「李總，不瞞你說，這次比賽拿到這個名次我真的是運氣好，並沒有相配的實力。您別在我這兒浪費時間了，另請高明吧！」
她起身要告辭，李總乘興而來，沒想到是這麼個結果，明顯很失望。
畢竟是場面上的人，他還是很有紳士風度地把她送到了門口，並誠意十足地拜託她再考慮考慮，只要改了主意隨時可以聯繫他，至於這次比賽的獎金，不用擔心，走完流程大概後天就到賬。
李總說話還是算話的，兩天後米小白果然收到了一筆五萬塊錢的轉賬。這實在是意外之喜，她捧著手機看了又看，喜孜孜的，彷彿捧著一個金元寶。
她不是沒有見過錢，但這是自她母親生病她離婚被炒后的第一份進賬，彷彿一個彩頭，大大地鼓舞了她的士氣。
那個時候，她正在去A大報到的路上，很快，她就要變成了一個二本院校的大學老師了。 孫院長很熱情地招待了她，親自把她帶到了課題組介紹給她的同事。
這大概是一份榮光，因為大家眼中有驚訝也有羨慕，還有一些意味不明的東西。
這讓米小白惴惴不安，她並不習慣去做一個空降兵，一路走來，她都是憑自己的實力去贏得尊重的。
隨後孫院長叫來了辦公室主任，讓她給米小白交待接下來的報到流程。
主任很熱情，言簡意賅，保安科，圖書館，房產科，財務處，教務處，都需要一一報到辦卡，米小白點頭記在心裡，突然有種奇妙的歸屬感，現在的自己又變成了有組織有單位的人了。
辦公室主任出去后，孫院長壓低聲音交待她，學校現在的住房格外緊張，但米小白是急需人才，他親自出面去房產科給她要了套小面積的過渡房，讓她別嫌棄。
米小白哪敢嫌棄啊？簡直感激涕零，一疊聲的致謝。
孫院長貌似不在意地揮揮手，說：「客氣什麼，我和趙軒經常一起喝酒。這小夥子挺有能量，又熱心，去年我母親中風就是他幫忙聯繫的專家。再說你本來就是個人才，來我們這裡算屈就了，小白同志，放開膽子好好乾，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
米小白聽得心裡熱烘烘的，趕緊詢問院長母親現在的身體狀況，並表示找時間自己一定得去看望看望她老人家。
她難得學會了應酬，雖有些笨拙，但更覺得真誠，孫院長很滿意，放她去忙了。
米小白繞著校園跑了一上午，每個部門都得跑到，然後等待，賠笑臉，應付他們的問東問西，全是她以前最不耐煩應對的事，到後面腮幫子都笑酸了。
最後一個地方是房產科，正在網上鬥地主的科長聽她自報家門后立刻站了起來，下死勁看了她兩眼。
米小白知道自己大概是個特例，有些不安，生出了走後門的羞恥感。
下一秒，他已經起身拿來了一串哐啷作響的鑰匙，要親自帶她看看分給她的房子。
家屬區的房子都有些年頭了，灰黃色的牆面，凌亂的電線，寬敞但透著點潮濕腐爛味道的水泥樓道，無不在訴說著它古老的歷史。
科長一邊走一邊告訴米小白她有多幸運，這房子緊俏得很，早幾年就被分沒來，只剩了幾套一室一廳備用，一般教職工根本不知道它們的存在。
米小白唯唯諾諾地應著，跟著他上了三樓，門一開，混合著舊年灰塵的空氣就沖了出去，她不由地打了兩個噴嚏。
房子布局倒是周周正正，大概四五十平方的樣子，一室一廳，有獨立的衛生間和廚房，只有最基礎的裝修，可能長期沒人住，看上去破舊衰敗。
科長看到了米小白臉上的失望，說：「你要來住的話得簡單收拾下，刷刷牆，換換地板就夠了，要是暫時不住的話租出去也很方便。你不知道，學校里的住房緊張得很，沒房子的青年老師，考研的學生，談戀愛的小情侶，都盯著呢，幾乎一掛出去就一搶而空。」
「還可以這樣啊？」米小白有些驚訝。
科長輕輕打了下嘴：「哎呀，我這是多嘴了，其實學校明文規定不許出租的，但你看看」
他朝著窗外劃了一排：「這些全是出租的，有資格分到這房子的，誰會真住這裡？大家心照不宣而已！這話你聽聽就行，千萬不敢外傳，不瞞你說，孫院長是我表叔，所以沒拿你當外人。」
看來哪裡都有江湖，米小白趕緊表態，說不會不會，領了他的人情。
這一通忙活后已經快中午了，米小白準備去找林圓圓吃飯，她現在上課的培訓班恰好就在學校附近。
不知不覺已經深秋了，校園裡冷清蕭索，樹上的葉子已經掉得差不多了，一陣秋風吹來，居然帶著寒意，米小白有些恍惚，生命里的這個彎轉得太快太急了，到現在她還時不時覺得做夢似的。
米小白找到林圓圓的教室時正趕上下課，學生們魚貫而出，背著書包抱著書，有說有笑，非常有青春氣息。
米小白默默站在一邊，帶著自己都沒覺察到的羨慕盯著他們看，羨慕他們的年輕，羨慕他們的無憂無慮，羨慕他們的肆無忌憚。正是一生最好的時候，沒有生活壓力，不用面對生老病死，即便有煩惱，也是少年維特的煩惱，強說愁的那種。
人都散完了林圓圓還沒有出來，米小白走到教室門口叫她，一眼就看到一個男人正背著她和講台上的林圓圓說話，背影挺拔，光看後腦勺就知道是個帥哥。
米小白心下微微一動，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歐陽澤？
林圓圓已經看到她了，趕緊向她招招手，那男人也轉過頭看她，濃眉長眼，五官立體，不知怎地還有些面善。
他好像也有類似的感受，因為他的目光明顯在空氣里停頓了一下。
米小白禮貌地朝他笑笑，他收起目光，客氣而冷淡地點點頭，和林圓圓交待了句什麼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