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雪上加霜
第7章 雪上加霜
米小白雙目噴火,似乎要把眼前的玻璃門燒出兩個窟窿來,趙軒扶額呻吟,暗叫不好。
不遠處,鄭一帆的外套搭在李茜的胳膊上,他挽著襯衣袖子,正聚精會神地玩著夾娃娃的遊戲,他向來有這份孩子氣的興緻。
旁邊的李茜手捧奶茶,仰頭閃著星星眼看他,隔那麼遠也能看到她眼中藏不住的愛慕和崇拜,那是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拒絕的眼神。
鄭一帆自然也非常受用,猶如神助,很快夾到了一個海綿寶寶,他拿到手裡顛了兩下,很隨意地扔給了李茜。
李茜高興極了,又蹦又跳,彷彿得到了世界上最稀奇的珍寶。
鄭一帆側頭看著她笑,面上帶著不易覺察的得意和寵溺。
蹦跳的李茜突然踮起腳尖,勾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鄭一帆猝不及防,臉上的笑立刻凝結了,他訥訥地用手摸著被偷襲的地方,表情複雜,似驚愕又似歡喜。
趙軒看得坐立難安,米小白反倒平靜下來了,嘴角還掛著一絲冷笑,趙軒心驚肉跳,不知道這抹反常笑意的背後是什麼,心碎?絕望?或者無可奈何?應該也有難過吧!
「他這種狀況離婚時應該屬於過錯方吧?」
米小白突然問。
啊?趙軒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推開玻璃門往外走了。
趙軒「哎哎」叫著緊追其後,心裡暗暗罵自己多嘴,小兩口本來就在鬧矛盾,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米小白心裡像著了火,步子又急又快,有些事情懷疑是一件事,親眼目睹又是另外一件事;有些人自己放棄是一件事,被愚弄被橫刀奪走是另外一件事。
趙軒從後面抓住她的胳膊,她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甩就把他甩開了。
她拿出手機,打開視頻,邊急急往前走邊拍他們,倆人宛若情侶的甜蜜互動場面刺得她眼眶發熱。
湊巧,正前方有個踩著滑輪的小朋友失控了,子彈一樣直直衝她撞過來。
米小白慌忙往旁邊一避,腳下不知道踩到了什麼,「砰」一聲重重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趙軒急壞了,趕緊去扶她,餘光往不遠處一掃,發現鄭一帆他們對這邊發生的事渾然不覺,倆人正有說有笑地往外走,若即若離的背影透著說不出的親密。
趙軒顧不上他們,手上使了點勁,想把米小白扶起來,她卻紋絲不動。
趙軒低頭一看,她臉色蒼白,嘴唇緊咬,正在低聲呻吟。
趙軒有些慌了,摔得這樣嚴重?
有個圍觀的路人指著米小白的腳腕,磕磕巴巴地說:「血,血,血」
一道刺眼的血痕順著她的褲管蜿蜒而下,流到了腳上,分外地觸目驚心。
米小白眼前一黑,馬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驚恐地捂住肚子,對趙軒說:「快叫救護車,我的孩子可能有危險。」
雖然她不止一次埋怨孩子來得不是時候,一直苦惱怎麼處置ta,覺得ta左右動搖了自己的決心,可當ta真的要從體內流失的時候,她的心卻刀絞一樣痛,幾乎不能呼吸。
孩子?她懷孕了?
趙軒頭頂像打過一道驚雷,瞬間慌亂后立刻清醒過來。
他彎腰抱起米小白,朝最近的一個醫院發足狂奔,附近有好幾個醫院,等救護車的時間他已經把她送過去了。
米小白軟軟地伏在他的胸前,粗重的呼吸和呻吟與他的此起彼伏,整個人輕飄飄的,像樹葉一樣。
米小白被推進急救室的那一刻突然清醒過來,她握住趙軒的手不肯放,口齒清楚地懇請他立刻去隔壁醫院找到住院部九樓的趙鳳芝,幫她請一個護工,告訴她自己這兩天有事,很快就會去看她。
趙軒不假思索地點頭,讓她放心進去。
米小白還是不肯放手,又說了第二件事:「我多半要做流產手術,不要通知鄭一帆,你幫我在家屬同意書上籤個字。」
「胡鬧,這是別的事嗎?孩子也有他的一半,不要賭氣!」
他虎起臉,像在訓斥一個任性不懂事的小妹。
這個責任他可不敢擔。
米小白眼中驀然浮出淚花和懇求,她說:「他不知道我懷孕了,我也不打算讓他知道,就讓這件事悄無聲息地過去吧,其中緣故我過後再告訴你。」
趙軒不說話。
旁邊的醫護人員已經不耐煩了,推著她往裡面走。
米小白大聲叫:「師兄,師兄,拜託了,拜託!」
急救室的兩扇門「砰」一聲擦著趙軒的鼻尖關上了,她虛弱乞求的聲音還在走廊里回蕩。
趙軒煩惱地揉亂了自己的頭髮,完全不見平日工作的沉穩和冷靜,他不過幫表姐跑一趟腿,怎麼會陷入這樣的兩難境地?
用後腳跟想也知道這是出力不落好的缺德事,必然要落抱怨的。
哎,說到底,這事兒自己也該擔點責任,不該拉她喝什麼咖啡,嘴巴又那麼欠!
趙軒輕輕地抽了自己一耳光,最後還是在家屬同意書上簽字了。
米小白醒來時身邊一個人都沒有,護士把她推到病房后就離開了,她張口叫人,喉嚨乾涸疼痛,聲音嘶啞到自己都不敢認。 她摸索著按了床頭的按鈴,好一會兒才有一個護士風風火火跑了進來,說:「你醒了?你的家屬呢?你流血比較多,得在醫院住幾天。
「我的孩子?」
米小白的雙手顫抖著按在了小腹上。
「咳,你這情況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護士有點年紀了,說話快人快語。
米小白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嘴唇微顫,看上去好不可憐,護士輕輕咳嗽一聲,說:「孩子以後還會有的,手術非常成功,你這麼年輕,養養就行了。」
她轉身就要走,米小白用沙啞的聲音叫住她,從旁邊的包里抽出兩百塊錢,說:「麻煩你跑一趟,幫我買個保溫杯,再來一杯熱水!」
「我們不提供這種服務!」
壞脾氣的護士眉頭一皺,覺得被冒犯了。
「知道,」米小白難得軟語低求:「我家人不在,喉嚨…咳咳…幹得厲害,幫幫忙吧,謝謝!」
以前的她何曾這樣低聲下氣過?生活的重擔終究還是壓彎了她的脊背。
護士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出去了,旋即帶了一紙杯熱水過來,放到她的床頭柜上。
米小白掙扎著湊到水杯的杯沿,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水有點熱,上顎立刻燙掉了一層皮,她還是咽了下去,感覺如同在沙漠中遇到了甘泉。
她很快喝完了大半杯水,緩緩滑倒在床上,體內好像生出些力氣來,也可能是麻藥的那股勁已經退了。
病房裡只有她一個人,外面走廊的吵鬧聲那麼近又那麼遠,彷彿來自於另外一個世界。她盯著有些斑駁和裂痕的天花板,想著同樣躺在病床上不能動彈的母親,兩行眼淚順著眼角緩緩留下了來,流到枕頭上,很快暈濕了兩大塊。
不知道躺了多久,四肢慢慢有了知覺,她突然醒轉過來,既然死不了,還是得好好活著。
她摸出手機,打開外賣app,給自己點了一份瓦罐雞湯,聽說坐月子都得喝這個。
她點擊付款,慶幸自己還有喝雞湯的財務自由。
大拇指不小心刷開了通訊錄,她滿心惆悵地撥拉著一排排名字,不知道該打給誰,可又想打給誰,她的痛苦和憋悶那麼劇烈,在喉嚨眼裡左衝右突,再不宣洩出去真的會瘋掉。
最後,她打給了林圓圓。
她的朋友圈裡永遠都只有一個林圓圓,其他都是來來往往的過客。
她剛「喂」了一聲,林圓圓就覺得不對勁,緊著嗓子問:「小白姐,出什麼事了?」
「沒事.」米小白習慣性地逞強:「這段時間沒你的消息,問問。」
「我在老家。」林圓圓聲音也很低落:「剛辦完我爸的喪事。」
什麼?米小白一驚,之前的抑鬱痛苦瞬間被震到雲霄之外:「叔叔不挺年輕的嗎?怎麼?」
「腦梗中風了,在重症監護室待了好幾天,還是沒熬過去,也算解脫了。」
林圓圓聲音平平,彷彿在說別人的事情。
「圓圓!」米小白趕著叫了她一聲,心中百感交集。
她長林圓圓三歲,雖然就讀同一所大學,但之前並沒什麼交集。她保送博士那年林圓圓考上了法語碩士,陰差陽錯,她倆被分到一個二人宿舍,相愛相殺著度過了大學最後幾年,畢業后在同一個城市工作,越走越近。
林圓圓一貫天真浪漫,沒心沒肺,居然悄無聲息地藏著這麼巨大的痛苦,藏得這樣嚴絲合縫!
米小白心潮澎湃,千言萬語,最後只說了句最俗不過的話:「照顧好阿姨,節哀順變!」
「沒關係的,都是命,真的,小白,我現在特別信命!」
林圓圓木木地說,萬念俱灰的樣子。
突然,她反應過來,問:「你呢?小白姐,一定是有什麼過不去的事吧?」
「沒關係,都能過去的!」米小白嘴角浮出一絲蒼白的微笑:「等你回來吧,回來的時候我慢慢講給你聽。」
掛電話前,她突然夢囈一般低語:「圓圓,是世人都這麼苦呢?還是只有我們這樣痛苦?」
「你說什麼?」
林圓圓沒聽清楚。
「沒什麼!」米小白飛快地講:「快去忙吧!」
掛了電話一會兒,雞湯和趙軒一起到了,趙軒在病房門口接過了外賣,笑嘻嘻地說:「不錯啊,還有力氣點外賣。」
米小白不搭話,只管緊緊地盯著他,問:「我媽那邊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