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女人的直覺
第6章 女人的直覺
這兩日,米小白渾身緊繃,等鄭一帆找她談離婚的事,只要他要敢來,她就敢接——現在的她眼珠子都是紅的,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令人意外的是,鄭一帆那裡遲遲沒有動靜。
米母的病卻等不得,米小白很快回復了魏渭,要用免疫葯。魏渭並沒有太驚訝,這個家屬身上明顯有些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
米小白匆匆去銀行取錢,卻被當頭擊了一棒。
銀行賬戶是她和鄭一帆的聯合賬戶,除去房貸開銷,兩人結餘的工資、獎金、福利都存在一起——倆人如膠似漆的時候很難分出你我。
米小白記得大概有二十二萬左右,屏幕顯示餘額只有十萬。
她心頭一凜,立刻把所有的錢都轉到另一個賬號上,然後打電話給鄭一帆。
鄭一帆電話接得很痛快,說話卻支支吾吾,說前兩天他大姨夫做生意需要周轉,找他借了十二萬。
米小白冷笑:「真巧,剛好是我們存款的一半多一點。」
鄭一帆有點赫然,他收入有限,這筆存款多半都是米小白存下的,可他媽一直在他耳邊吹風,鼓動他把錢轉走,免得米小白頭腦一熱,全花在米母身上,到時候連個響兒都聽不到。
鄭一帆到底還要點臉,給米小白剩了點。其實他倆之間並沒有實質性的矛盾,當年的美好纏綿還歷歷在目餘音裊裊,只是被兩個家庭撕扯著添加了雜音,一步步鬧到了兵戈相見的地步。
他並不是真的想和她離婚,當年他追她頗費了些力氣,也動過真心,他只想給她點壓力,免得她被親情沖昏了頭腦,做出難以自控的愚蠢決定。
米小白卻對這個男人失望到了極點,銀行櫃檯的玻璃模模糊糊映出她的臉,眼睛里都是冰碴子,手中的銀行卡不被她捏得彎曲變形起來。
突然,小腹劇烈地抽痛了一下,她驀然醒轉過來,肚子里還有一個小麻煩沒有解決。
一絲傷感和羈絆劃過心頭——她和鄭一帆之間,只剩這麼個小東西了。
那是一個大中午,秋老虎餘威猶在,白花花的太陽炙熱地烤著她,她卻渾然不覺。
孤零零地走在暑熱蒸騰的人行道上,米小白突然被四面楚歌的絕望擊中了,兩滴碩大的淚珠順著她的面頰滑落,砸在腳下熱騰騰的地面上,砸出兩小團不起眼的濕暈,很快就幹了。
米母再有幾天就出院了,化療讓她昏昏欲睡,渾身乏力,身邊一刻也離不開人。
米小白手上的項目差不多要結尾了,她和趙軒申請,想靈活辦公,把辦公現場挪到了醫院的午夜走廊里。
公司向來沒有這樣的前例,但誰讓米小白是核心骨幹,誰又讓趙軒是她師兄呢?雖然到底沒問出來緣由來,趙軒還是給批了,脾氣卻壞透了,指著她的鼻子讓她下軍令狀。
照以前米小白的脾氣,自然是不給他這個臉的,可現在她畢竟理虧,加上人一缺錢氣就短,更何況是救命錢,只有捏著鼻子認了。
她的手上那點錢只能勉強撐幾個月,她媽後面的開銷大著呢!陶淵明還為三斗米折腰,她這點子委屈算什麼呢?都說世人忙碌不過為碎銀幾兩,但偏這碎銀幾兩能解世間萬般惆悵。
趙軒看米小白老老實實垂著腦袋盯著腳尖,一副忍辱負重的樣子,非常意外,聲音不自覺慢慢小下來了,最後虛弱地一揮手:「下不為例!」
這是批了?米小白渾身的血一下子通暢了。
米小白的專註力和意志力向來異於常人,旁人都說她天資聰穎,卻不知道她背後付出過怎樣的努力。
鬧哄哄的醫院走廊,一夜接一夜,米小白對周遭的喧鬧充耳不聞,入定一樣,硬是把進度都趕上來了。
眼看這個項目要結束了,米小白心下微松,暗自盤算了一番 :再過幾天這個月的工資也發了,手上還可以再寬綽一些,後面實在緊急時可以預支這個項目的獎金,趙軒向來擅周旋,到時候求求他
算著算著她精神振奮起來,得空開始張羅租房子的事。米母再有兩三天就出院了,整個人虛弱得像紙人一樣,這種時候回她家住還不夠添堵生氣的。
快中午的時候,米母突然拉著米小白的手問:「小白,咱什麼時候出院啊?我胃裡不難受了,也不疼了,別在這兒亂花錢了!」
米小白不敢看她的眼,那裡都是凄惶和恐懼,她雖一直被蒙在鼓裡,但隱隱還是有感覺的,只是不敢求證而已。
米小白說:「還得過兩天。」
米母指尖冰涼,緩緩鬆開她,問:「我這病…是不是不好?」
米小白心如刀絞,強笑:「不管什麼病都不用怕,現在醫學很發達的。」
米母身體一僵,心中瞬間雪亮,點點頭,說:「你忙去吧,我想睡會兒。」
一翻身,拿後腦勺對著她。
米小白知道她心裡正在翻江倒海,卻無能為力,只能盯著她瘦骨嶙峋的後背發獃。
好一會兒,米小白以為她已經睡著了,她突然開口:「家裡東屋的板箱底里還有倆存摺,錢不多,你們姐弟各一個,密碼是你們的生日。」
米小白愣了愣,突然意識到她在交代後事,淚水刷地一聲流了滿臉。
她坐不住了,立刻起身離開。
她媽需要時間和空間獨自消化痛苦,早晚都得有這一刻,瞞不住的。
米小白找中介看了幾個醫院周邊的房子,她預算有限,看來看去,只有一個勉強還算合意。 房子離醫院很近,步行不過十五分鐘的路程,因為是一樓不太好租,房主又著急脫手,價格比市場價便宜點,要兩千二一個月,但至少得交一年的租金。
米小白有點躊躇,商量著能不能只交半年的,對方不肯讓步。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米小白又看了一圈,到底還是折回來了,和對方約好中午一點去看房。
米母已經睡下了,可米小白的心還是慌的,一路走得風風火火,敲門時出來一腦門汗。
門開了,裡面的人居然是趙軒,米小白和他大眼瞪小眼,都愣住了。
原來房子是趙軒表姐的,她出國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回來,房子閑著也是閑著,就想租出去。
醫院附近的房子向來不愁租,表姐不在國內,想找個省事的租客,特意放低了價格,沒想到對方還要半年半年地交租金。她交待趙軒去看看,如果是不省事的,直接就回絕算了,萬沒想到要租房子的居然是米小白。
趙軒看到米小白非常吃驚,她搬新房的時候公司幾個人還一起去暖房了,怎麼現在又要租房?
即便是租房,以她的收入,怎麼會連一年的房租都拿不出來?
到底出了什麼事?眼前的她狀態非常不對,眼袋和疲憊遮都遮不住,眼睛卻亮得異常,彷彿蠟燭燃燒到了最後一刻。
米小白嘴巴依舊很硬,聲稱是幫親戚租房。
她知道趙軒不信,但她並沒有做好和他交心的準備,也沒有必要。誰也不能對誰的痛苦感同身受,無關緊要的同情不過是隔靴撓癢,何苦嚷得全世界都知道?她向來都有這份剛強。
原先盤算好的說辭都得咽下去,米小白強撐,說交一年租金也可以。
趙軒立刻把價格降到一個月兩千,說是表姐的意思,然後看到米小白的臉色明顯放鬆舒緩了一些。
米小白很滿意,小區很大,綠化很好,還有一個很大的噴泉水池,房子裝修得中規中矩,一應傢具家電齊全,拎包即住。
雖是一樓,卻有一個小小的院子,是真的小,栽了一棵石榴樹,下面擺了一套石桌石凳,她媽有點精神時可以坐在這裡疏散疏散。
當下兩人就成交了,米小白把租金打到了指定的賬戶里,拿到了鑰匙,長長地吁了口氣。
兩個人各懷心事,沉默著一起走出了小區。米小白和趙軒告別,他不樂意了,說:「好歹不請我喝杯咖啡?」
旁邊就是一個商場,米小白想一想,確實應該謝謝他,房子的事先不提,工作上他有意無意的庇護她就得擺一桌的。
倆人在商場一層的咖啡館坐下,趙軒點了杯拿鐵,米小白只要了一杯清水,趙軒眉頭一皺:都窮到這種地步了?
米小白感覺有點怪,共事兩年多了,這是他倆第一次單獨在外面這樣相對而坐。
可能是周末的緣故,趙軒衣著休閑隨意,一貫被髮蠟打得硬硬的頭髮蓬鬆柔軟地覆在前額,連面部線條都變得柔和起來了,倒是比在辦公室年輕隨和多了。
她有心想說些感謝的話,換個上司,她這樣道三不著兩地上班,早就被掃地出門了,到底是同門師兄,關鍵時候還是罩她的。
她滿懷感激,但素來不慣這些表達,憋得臉紅脖子粗。
趙軒心思卻不在那裡,他問:「和鄭一帆鬧彆扭了?」
按理不會啊?他和他們夫妻倆打照面的機會不多,但鄭一帆鞍前馬後體貼周到的樣子他還是印象相當深刻的。
米小白垂下頭,說:「沒事!」
沒事才怪? 趙軒靜靜地看著她頭頂的發旋,沒好氣地想。
米小白頭髮自來卷得厲害,又濃又密,她從來不懂打理,亂七八糟地地扎了個馬尾。其實她要捯飭捯飭還是能看的,皮膚白凈,一笑一梨渦,尖尖的小虎牙,只是眉目疏朗,帶著英氣,始終缺了點女性的柔美,脾氣又硬,時間長了還真可能留不住男人。
趙軒一激靈,自己在瞎琢磨些什麼!
下一秒就不由自主地說出來了:「女孩子脾氣不要這麼硬,柔能克剛,男人都一樣,吃軟不吃硬。」
米小白哭笑不得,這不著調的師兄怎麼什麼都管,這是手把手教自己馭夫術嗎?
趙軒卻突然一怔,指著外面說:「咦,那不就是你家鄭一帆嗎?」
這麼巧?米小白扭頭往背後看。
趙軒卻突然站起來,帶著椅子哐啷作響,他一伸胳膊,隔著桌子把她的臉往回扳,說:「沒事沒事,看錯了,看錯了!」
他從未這樣孟浪過,手一伸出去倆人都嚇了一跳。
趙軒驚詫於自己的衝動,雙手還捧著她的臉,理智卻突然回來了,他訕訕地鬆開,手心還彌留著一絲滑膩。
米小白驚愕之餘,馬上發現了他的反常。
她一推椅子,站起來往外看,外面商場娃娃機邊上站著的不是鄭一帆還是誰?只不過身邊多了個纖細的身影——那天翻她衣服穿的李茜。
女人的直覺就是這麼敏銳,這麼不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