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奇貨:忽汗城(47)
第312章 奇貨(Ⅵ):忽汗城(47)
「從法律上來說,自殺是一種傷害自我身體的行為,自殺者有自己選擇的權利,選擇傷害自己本身不構成犯罪,因此教唆自殺不構成犯罪,但是,用引誘、威逼、脅迫等方法使沒有自殺意圖的人產生自殺意念並實施自殺行為,教唆者主觀上具有故意殺人,客觀上實施教唆行為,應當以故意殺人罪論處。」唐守正一字一字清楚地說道,「這只是我所說的一個大概,具體的,要看具體的案情,不過在我看來,教唆自殺和殺人是一個意思。」
鄭蒼穹點頭:「我今晚犯法了,我教唆了一個人自殺,這個人不死,我的局沒有辦法鋪開,錢修業也鑽不進去,整件事我辦完之後,一定會去投案自首的,不過在那之前,我希望,您還是能幫助我,完善這個局。」
唐守正閉眼道:「只要是好事,我就做,我的原則就是這個。」
「一定是好事。」鄭蒼穹站起身來,「謝謝你的火鍋,我吃得很舒坦,大概這是我死前吃得最舒坦的一頓飯了。」
唐守正又點上煙:「如果你真的會死,我會去送你最後一程的,放心。」
鄭蒼穹俯身笑道:「守正,如果我被判死刑,能不能讓你執行?」
唐守正只是笑,依然不抬頭看鄭蒼穹:「現在都是注射死刑,不吃槍子的,你難道想讓我幫你按開關?」
鄭蒼穹直起身子來:「如果可能,你來按最好了。」
說完,鄭蒼穹走了,唐守正終於抬眼看著門口,但只看到鄭蒼穹投進船艙中的那個孤寂的身影。
「為什麼正義總是必須要用鮮血書寫呢?」唐守正盯著依然沸騰的鍋內,喃喃自語道。
鄭蒼穹離開兩個小時后,苟墨領著吳志海出現在了門口,兩人進屋后,看到鄭蒼穹剩下的碗筷,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唐守正抬眼看著這兩個開偵訊公司的退役警察,笑道:「來晚了,鄭蒼穹走了。」
吳志海嘆了口氣,看向外面:「果然是來找你了。」
苟墨直接上前,打開一瓶啤酒,還沒喝,就先解釋:「我不開車,志海開,所以別告訴我不要酒駕之類的話。」
唐守正只是笑笑,沒說話,吳志海則規規矩矩站在師父苟墨的身後。
苟墨喝完半瓶啤酒後,一抹嘴巴:「我就知道鄭蒼穹會來找你,他找你做什麼?事情很嚴重嗎?」
「要看從哪個角度來說。」唐守正慢悠悠地抽著煙,語氣也很緩慢,「從我們的角度來說,萬清泉、蔡拿雲等一系列人的替身之死,算是奇案,但如今也算是真相大白,算是破案了,只是案件無法下一個真正的定義,換句話說,如從前一樣,沒有辦法公布。」
苟墨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說:「我叫一個人進來,你跟他說。」
苟墨說完,吳志海走出船艙,看著站在那兒等待著的傅茗偉和閻剛,示意傅茗偉進去。
先前吳志海和閻剛走進院落,發現自殺后的於中原之後,立即按照陳泰東的吩咐離開,陳泰東也立即離開,因為警察快到了。但是沒想到的是,巡警到達的同時,一直密切注意警訊的傅茗偉也帶隊趕到,與他同行的還有吳志海的師父,也就是帶領吳志海開偵訊公司的退休老警察苟墨。
傅茗偉之所以要去找苟墨,也完全是出於無奈。他認為很多事情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控制範圍,於是想到了祖師爺唐守正,而自己與唐守正只有一面之緣,只能去找苟墨幫忙引見。
傅茗偉進屋之後,吳志海緊了緊手套,問船舷邊上的閻剛:「你說,這算是個什麼事?我原本還想瞞著我師父的,這下好了,我師父被傅茗偉給叫出來了,祖師爺出山,我師父出馬,幾十年來,在哈爾濱這還是頭一次,你說,那個什麼組織就這麼恐怖?」
閻剛看著遠處結冰的江面道:「刑術他們那個行當,有很多事情要解釋清楚很困難。」
吳志海知道閻剛話中的意思,明白多說無益,只得摸出煙來,邊抽邊等。
船艙內,苟墨、傅茗偉和唐守正三人坐在火鍋邊上,唐守正起身拿了一個空碗和筷子,遞給傅茗偉之後,指著旁邊的那些調料:「別客氣,自己弄,要菜冰箱裡邊還有,如果不嫌棄,就吃點兒。」
傅茗偉道了謝,拌了調料,夾了毛肚在火鍋里涮著,也不說話。
「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我突然想起來那個故事了,這個故事挺有意思的,與咱們警察無關,是運管部門發生的事情,是十來年前吧。」唐守正又點了一支煙,他手中的煙都沒有斷過,「那是發生在雙城的一件事,當時那裡的黑車,就是非法運營的車輛非常多,比現在還多,根本管不了,那年新上任了一個運管所的所長,他粗略統計了下,在他的轄區內非法運營的車輛有300多輛,而且都是有組織的,有兩個領頭的,這兩人自己出資買來跑的黑車加起來一共就20輛,但是這兩個人有輩分,有實力,其他人都聽他們的……」
說到這兒,唐守正指著鍋里:「毛肚不能涮那麼久,涮老了就沒法嚼了。」
唐守正的話說完,發愣的傅茗偉這才提起筷子,吹了吹毛肚塞進口中嚼了起來,但是的確已經嚼不動了。
唐守正看著傅茗偉的嘴,又道:「這些人除了非法運營,也不做其他的,300多輛車呀,你抓不完的,怎麼辦呢?這個所長想了很久,發現這些車基本上都要經過一個收費站,於是他就找上這個收費站的站長,問他,這些車是不是經常不願意交過路費?答案是肯定的。於是這個所長心生一計,找上那兩個領頭的,告訴他們,自己願意出面,找其他老闆投資,給他們開計程車公司,正規的,同時,也可以減免這兩人自己出資買的那20輛車的過橋過路費,條件是,他們要想辦法說服其他非法運營的車主進入正規的計程車公司,怎麼做呢?把手上的賣了,三家人買一輛計程車共同經營,你們猜,結果是什麼?」
苟墨不說話,轉頭看著傅茗偉。
一直嚼著毛肚的傅茗偉道:「新的計程車公司成立了,非法運營的車輛減少到了歷史最低,從個人的角度來說,這件事對那兩個領頭的有著很大的好處,在有好處的前提下,他們不會放著正當的錢不賺,同時也能以帶著其他人致富為名義,減少非法運營車輛的數量,用不恰當的形容詞,那就是招安。」
唐守正笑道:「孺子可教,一點就通,破案也是一個道理,不要墨守成規,在能守住底線的過程中,不要拘泥細節地進行破案的過程,最終達到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有些事,我們出面去做,不好做,但是讓行內人去做,那就是兩回事了。」
苟墨端著啤酒瓶道:「這個世界由不同的人組成,不同的人又在不同的行業當中,每個行業都有自己的規矩,這些規矩都滋生在一個國家的法律當中,不能脫離出去,充其量遊走在邊緣,但是底線就是絕對不能破壞秩序,不能破壞穩定,秩序沒了,法律被藐視,所有人都會遭殃,沒有人可以倖免。」
唐守正點頭,又道:「我今晚心情好,再給你講個故事。那是在我退休之前辦的一個案子,這個案子老苟也參與過,是個團伙大案,該團伙的首腦是個高智商犯罪者,他之所以能夠成為首腦,是因為自己有特殊的銷贓渠道,他告訴自己的那些手下,去找其他的人,小偷小摸的也好,搶劫殺人的也好,只要他們願意加入這個組織,那麼這個組織就幫助他們銷贓,而且不收取他們的費用和提成,有機會還可以一起合作發財。」
說到這兒,唐守正豎起一根手指頭:「一年的時間,這個團伙號稱有600多人,可怕嗎?600多人的犯罪團伙,能算在這個團伙身上的案子數不勝數,但是這個首腦實際上是個毒販。」
傅茗偉愣了下:「您說的是『1118案』?」
唐守正點頭,苟墨接著道:「用其他的犯罪來掩飾販毒,利用自己所謂銷贓的渠道吸引其他人加入,目的就是混淆視聽,讓警方一時半會兒查不清楚他販毒網路中真正活躍的人是哪些,600多人,我們挨個排查,需要花多少時間,無法想象。」
傅茗偉道:「我沒有仔細看過這個案子的檔案,只是想知道一點,這個案子最終怎麼破的?」 「鋌而走險,我用了一個最下作的辦法,我找人放出消息,說這個首腦是警方的線人,同時還把極小部分他販毒的消息摻雜進去,但是不多,讓他們自己去懷疑,去分析,去尋找答案,這個過程,勢必會導致他們內訌。」唐守正又點了一支煙,「因為這個案子我受了很嚴重的處分,因為我那樣做,會導致很多打架鬥毆,甚至是更嚴重的事件發生,這是我一開始就知道的。但是,600多人的團伙,如果被這個人合理利用,也許會發生更嚴重的事情,我逼不得已走了這步棋。」
苟墨喝完啤酒,放下瓶子:「最終證明你是正確的,這個首腦的販毒網路被他自己的人給瓦解了,我們一直按兵不動,只是盯著,等到他萬般無奈出現在毒品現場,當場抓獲,人贓並獲。」
傅茗偉陷入沉思當中,許久才問:「您的意思是,錢修業的案子,我們過多地去插手,會適得其反?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密切監視?」
唐守正道:「而且一定要掌握住事態的進展,鄭蒼穹他們這批人,是很講規矩的,雖然從以前的所謂江湖道義來說,他們不願意和你們,也就是和官府合作,但現在是法治社會,江湖道義也得存在於法律之下。傅警官,我聽說過你辦的那些案子,你被譽為警界新星,同時你也因為獨特的辦案方式被打壓,所以,今晚我說了這麼多,你應該明白了?」
傅茗偉點頭:「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謝謝指教。」
唐守正舉起酒杯:「祝你一帆風順,當個好警察。」
「謝謝。」傅茗偉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對唐守正微微點頭示意之後,離開了船艙。
傅茗偉走出船艙之後,閻剛和吳志海立即迎了上去。
吳志海問:「傅隊,怎麼樣?祖師爺怎麼說?」
傅茗偉沒說話,只是看了一眼吳志海和閻剛:「謝謝你們,辛苦了,如果需要你們幫忙,我會找你們的,兩位,今晚受累了。」
說完,傅茗偉跳下懸挂起來的船,小心翼翼地從冰面上走回岸邊。
等傅茗偉走遠,吳志海才道:「他什麼意思呀?什麼叫今晚受累了?這是反話吧?譏諷咱們倆,有事沒有先通知他,而是幫了鄭蒼穹?」
閻剛靠在船舷的欄杆上:「或許吧,也許接下來的事情,我們不應該插手了。」
吳志海遲疑了下,點頭道:「也許吧,你不擔心刑術嗎?」
「擔心有毛用?」閻剛打了個哈欠,「不過以他的能力,加上他這次帶去的那些人,要解開最後的謎團,應該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船艙內,唐守正也對苟墨說了相同的話:「以鄭蒼穹這些人的腦子,要解開關於掌戎逐貨師的秘密,只是時間問題。」
苟墨慢慢喝著啤酒:「你是說,警方絕對不能插手,讓他們自己去做,信任鄭蒼穹和刑術?他們也會在合適的時候,將事情的主導權交給傅茗偉?可是,最終我們還是要了解那個行業,否則的話,為何要成立文物偵緝部?」
唐守正卻搖頭道:「這次的首要任務是將這個對社會有威脅的組織連根拔起,要的是結果,而不是過程,就像是培養一個警察一樣,你不可能在他進警校開始就制定那麼高的目標,只能一步步來,文物偵緝部也是一個道理,需要在長期的工作中積累經驗,說到底,警察辦案需要警民協作,和戰爭時期要求的群眾基礎是一個道理,沒有了群眾基礎,什麼都沒有,所以,只能慢慢來。」
苟墨放下杯子,還是很疑惑:「守正,我們難道真的什麼都不做嗎?」
唐守正嘆了口氣:「把網張開,等著獵犬將獵物趕到網下面,然後收網。」
「鄭蒼穹他們是獵犬,我們是獵人。」苟墨點頭,又開了一瓶啤酒,「好久沒有這麼興奮過了,但很遺憾的是,不能親自參與其中。」
唐守正的臉色卻很沉重:「興奮?我是焦慮,每當有案子發生的時候,我就很焦慮,這個毛病從我在派出所當小民警開始就有了。不管是上班前,還是下班后,我都怕聽到電話響起來,只要那個電話一響,我就知道出事了,然後我就祈禱著千萬不要有人受傷或者喪命。我並不是怕破不了案,而是怕看到太多的悲劇。」
苟墨看著唐守正,搖頭道:「是呀,為什麼正義總是要用鮮血來書寫呢?」
唐守正笑了笑道:「因為沒有邪惡的話,正義就一文不值了。」
船艙外,閻剛和吳志海兩人已經被凍透了,但兩人依然站在那兒,各自看著一個方向,各自揣摩著自己接下來到底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
沒有答案,就如同此時坐在樹林外車內的傅茗偉一樣,他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回想著唐守正告訴他的那兩個故事,在腦子中安排著下面的工作,思考著每一個細節。
哈爾濱最冷的時候快來臨了……
第四十五節 水底怪人
忽汗城中的那個神秘水潭的周圍,刑術、馬菲、連九棋、墨暮橋、托爾烈和瑟瑟發抖的庵古圍在那兒,眾人都吞下了那種苦澀的植物,商議著如何將那水怪擊殺。
古拉爾和維克多兩人站在出口的位置,抱著手中的槍,雖然看似漫不經心,但注意力都集中在水潭中心,同時留心聽著刑術等人的對話。
那隻永遠帶著「你瞅啥」眼神的山羊還立在水潭邊上,慢慢嚼著那種植物,不過庵古發現那隻山羊已經有了些許的變化——它開始脫毛了,就連低頭吃草的時候,頸部的厚毛都會大片大片地掉落。
庵古很清楚地知道,那應該是大量食用那種古怪植物的原因。
連九棋蹲在那兒看著那種植物,仔細回憶著什麼:「這看起來有點兒像是圖冊中記載的三界草。」
刑術和馬菲吃了一驚,馬菲看著刑術問:「你不是說過三界草有很強的腐蝕性,需要帶著四靈仁獸皮所制的手套,否則的話,空手觸碰,皮肉會在瞬間腐化嗎?為什麼還能吃?」
刑術搖頭道:「不知道,我也沒有真的見過……連先生,你為什麼認為這是三界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