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奇貨:九子圖(45)
第256章 奇貨(Ⅴ):九子圖(45)
阿麗朝著旁邊的帳篷走去,連九棋緊隨其後,也回頭示意鄭蒼穹和墨暮橋跟上。
墨暮橋低聲道:「難怪托爾烈要不顧一切離開部落,跟她在一起,如果是我,恐怕連自己的部落叫什麼都會忘得一乾二淨。」
「慾望。」鄭蒼穹嘆了口氣道,「這東西可好可壞。」
墨暮橋道:「沒有慾望,也就沒有探索,沒有進步。」
鄭蒼穹皺眉:「聽你的語氣,你是已經進入狀態了?對了,我和你商量的事,你怎麼想?」
墨暮橋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帳篷:「老頭兒,你讓我做的事,我很吃虧的。」
鄭蒼穹不耐煩道:「你就直接回答我,做還是不做?」
墨暮橋尋思了下,使勁點了下頭:「誰叫我們是結拜兄弟?做就做,吃點兒虧無所謂。」
鄭蒼穹壓低音量道:「我只有用這個辦法,才有可能救下刑術。」
墨暮橋看著鄭蒼穹,認真地問:「老頭兒,我問你,你說的關於連九棋的事都是真的嗎?他真的姓赫連?」
鄭蒼穹道:「對,是真的,如果他不姓赫連,我當初真的不會收他當徒弟,我也有私心,就如先前所說,一切都是慾望。」
墨暮橋又要問什麼的時候,連九棋從帳篷中走了出來:「吃飯了,讓人家等著不禮貌,趕緊進來。」
鄭蒼穹和墨暮橋立即進了帳篷,進去之後,兩人再次傻眼,裡邊那張桌子上擺滿了各種食物,羊肉包子、蒙古餃子、乳酪、餜子、餡餅,還有滿滿一盤羊肉。
阿麗坐在一旁,將一碗肉粥遞給鄭蒼穹:「不知道你們喜歡吃什麼,就準備了這些,要喝馬奶嗎?」
鄭蒼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雖然他很餓,但這種油膩的早餐,對他這種年齡的人來說,看著就飽了。
連九棋見鄭蒼穹有些尷尬,立即道:「他喝肉粥就行了,暮橋,你隨便呀。」
墨暮橋也不客氣,直接抓起一塊羊肉,拿著小刀就開始剔肉,塞進嘴裡嚼著,一臉的滿足。
阿麗見他們還算吃得滿意,笑得更燦爛了,等三人吃了一會兒,才道:「托爾烈大概還有一個小時才會回來。」
連九棋邊吃邊問:「他去幹什麼了?」
阿麗輕嘆了口氣:「早上聽廣播說,在達達湖那邊有雪暴,他擔心部落的安全,因為他最後得到部落消息的時候,他們就在達達湖一帶。」
「雪暴?」鄭蒼穹很不解地問,「那是什麼?自然災害嗎?」
阿麗簡單地將雪暴是什麼解釋了一遍,隨後道:「雪暴很罕見,特別是在這個季節。確切地說,雪暴這種災害,百年難遇一次,一旦遇上了,那可以用天崩地裂來形容。」
連九棋放下碗道:「十來年前,有一個法國探險家,帶了一隊人馬去了阿爾泰山脈,在那裡遭遇了雪暴,唯獨就他活了下來,但他重度殘廢,就剩下一隻右手可以用。後來他說,遭遇雪暴的時候,他就彷彿進入了另外一個空間,比地獄還要可怕。」
鄭蒼穹和墨暮橋點點頭,連九棋問:「從這裡到達達湖需要多久?」
「太遠了,開車至少需要一天,他不需要直接去。」阿麗解釋道,「草原上有一種信使,只有他們才會不時進入一些無人區,也只有他們才會有機會發現至今還在過著傳統生活的古老部落,托爾烈就是拜託其中幾位信使,不時去打探烏拉爾汗部落的消息。」
連九棋點頭:「原來他是去見信使了。」
阿麗又給連九棋倒了一碗馬奶:「他還要為你們去準備一些必要的裝備,在這一點上很抱歉,不能帶你們親自去,這是有特殊原因的。距離這裡較近的城市對外來者都不是很友好,帶著敵意,用官方一點的話來說,那就是一些歷史遺留問題。」
阿麗說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正說著的時候,帳篷門帘被掀開了,一臉疲憊和焦急的托爾烈走了進來,絲毫不客氣地端起一碗馬奶喝完,然後道:「昨晚有一支外來的勘察隊出事了。」
連九棋一聽,立即站起來問道:「在什麼地方?達達湖嗎?是不是庫斯科公司的勘察隊?」
阿麗、鄭蒼穹和墨暮橋也起身看著托爾烈,等著他的回答。
托爾烈沉重地點了點頭:「應該是,因為據我所知,最近再沒有其他勘察隊去過達達湖附近,唯一向政府申報過的就是庫斯科公司,而且用的是俄羅斯一家礦產公司的名義。」
連九棋因為擔心刑術的安危,一把抓住托爾烈:「那……人呢?具體情況怎麼樣?有沒有救援隊趕過去?」
托爾烈搖頭:「具體情況還不知道,只知道肯定遇到了雪暴。」
連九棋忙問:「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通過信使。我早上聯繫信使,詢問部落相關情況的時候,他告訴我的。」托爾烈坐下,又喝了一碗阿麗倒的馬奶,這才接著說,「昨晚那個信使路過達達湖的時候,看到天氣不對勁,就趕緊走了。走之前他看到有兩輛車朝著達達湖的方向去了,原本他是想去告訴那營地里的人趕緊逃走,可是他擔心自己去了也回不來。還有一個原因,他看到了這支隊伍裡邊有探子在周圍一公里處巡邏,而且這個探子全副武裝,還帶了槍,所以不敢接近,只得儘早逃離。」
鄭蒼穹忙問:「那後來呢?」
托爾烈道:「後來他在高地清楚看到雪暴雲吞噬了營地,雖然營地裡邊有車逃出來,卻朝著雪暴雲裡邊衝進去的,當時他就知道,這批人估計是凶多吉少了……」
連九棋和鄭蒼穹一聽托爾烈的話,頓時愣住了。十來秒之後,連九棋起身就朝著外面衝去,鄭蒼穹也緊隨其後,托爾烈和墨暮橋立即衝出去,攔下兩人。
托爾烈擋住連九棋道:「從這裡到達達湖,至少需要一天,而且是在完全不停的前提下,從這裡再走兩百公里就沒有加油站了,你們只能騎馬,如果騎馬需要兩天時間。這個季節,這種天氣,你們直接過去,和自殺沒區別!」
連九棋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托爾烈,如果你兒子在那兒,你去嗎?」
托爾烈一愣:「你說什麼?你兒子在那兒?等等,你什麼意思?」
鄭蒼穹立即道:「朋友,我們必須抓緊時間趕過去,路上再給你解釋吧,裝備什麼的,都準備好了嗎?」
托爾烈點了點頭:「準備是準備好了,但我們到了最後一個加油站時,必須換成馬。」
此時,墨暮橋卻不合時宜地問了一句:「狼牧呢?」
墨暮橋的話,卻讓站在後方的阿麗頓時變得有些緊張。
托爾烈遲疑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沒了,半年前,我就放走了,那是野獸,只是草原狼慾望的產物,不應該留在人的身邊,遲早會惹出災禍的。」
墨暮橋不說話了,連九棋卻搖頭道:「不管有沒有狼牧,我們都必須馬上趕過去!」
連九棋說完,就朝著越野車快速走去,鄭蒼穹轉身向阿麗微微點頭致謝,也立即跟了上去,墨暮橋則低聲說了聲「謝謝」。
阿麗站在那兒,看著托爾烈從帳篷內拿出行李裝在車上,擔憂地說:「你能不能不要去?」 「不能!」托爾烈搖頭,「他救過我們的兒子,他是我們的恩人,我不能對恩人失信。」
阿麗抓住托爾烈的手:「那你答應我,一定要平安回來。」
「當然!」托爾烈一把抱住阿麗,「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我想好了,我回來之後,我們就去美國,去找兒子,一家團聚!」
阿麗看著托爾烈,點點頭道:「我等你回來!」
坐在車內的連九棋看著擁抱中的阿麗和托爾烈,眉頭緊鎖。一旁的鄭蒼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刑術肯定沒事的,他是你兒子,更是我的徒弟,一場雪暴而已,他不會那麼輕易就死的!」
連九棋聞言,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依然是一臉的愁容。
……
刑術醒來的時候,覺得渾身劇痛,他努力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滿是補丁的帳篷之中,身邊堆滿了各種叫不上名字的東西,帳篷內還有一股古怪又發苦的氣味。
刑術喉頭感覺陣陣發甜,胸口發悶,他忍不住咳嗽起來,剛咳了兩聲,就感覺喉頭中有東西湧出,他用儘力氣側身將嗓子內的那坨東西吐出來,卻發現是個血團。
刑術知道自己受了內傷,如果妄動,肯定會加重病情,但他急切地想知道車上其他人的情況,只得咬著牙試圖爬起來,卻發現自己的雙腿完全沒有一絲知覺,只得用無力的雙臂抓著地面,朝著帳篷口爬去。
剛爬到帳篷口的時候,門帘被人掀開,刑術看到一雙帶著古怪花紋的皮靴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抬眼去看跟前人的樣貌時,卻被那人身後射來的刺眼陽光晃得一陣眩暈,險些暈過去。
那人俯身一把將刑術抱起來,又放回了先前的地方,緊接著又對著帳篷外說了幾句刑術完全聽不懂的話,然後帳篷外快速走進兩名女子,收拾了刑術吐出的血塊,又用熱水擦拭了刑術的全身,幫他換了身上用布包裹起來的草藥,這才離開。
其間,刑術終於看清楚先前抱自己過來的那人,是個人高馬大的壯漢,而且從他的面貌可以看出,此人年齡已近花甲,還敞開自己的皮袍,露出滿是野獸抓痕卻又堆滿肌肉的胸膛。
老人對刑術說了一些話,雖然刑術聽不懂,但也能從他的舉止中推測出,他應該是讓刑術好生休息,不要亂動。
刑術吃力地說了一句:「謝謝。」
老人點了點頭起身離開,刑術坐在那兒仔細回憶著,但始終想不起來後來又發生了什麼。直到半個小時后,拄著拐杖的馬菲走了進來,他的臉上才露出些許輕鬆的表情,立即問:「陳師叔呢?」
馬菲沒有急於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站在門帘口,往外張望了許久,這才轉過身來,低聲道:「快,張嘴!」
刑術聽話地張嘴,馬菲立即往他嘴裡塞了些葯,然後又用水壺餵了他一些水,讓他將葯咽了下去。
刑術咽下藥之後,立即問:「你給我吃藥,幹嗎還偷偷摸摸的?」
馬菲皺眉道:「小聲點兒,這個部落的人,不喜歡外來的東西,差點把我們的那些東西都扔掉了,我好說歹說才讓他們留了下來,但他們不願意那些東西留在他們的營地里,就給我們扔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刑術問:「是這個部落的人救了我們?他們是什麼人?」
「不知道。」馬菲搖頭,「我現在也是一頭霧水,什麼都不知道,他們聽不懂我說什麼,我更不懂他們的語言,不過如果不是他們,我們都死定了。」
通過馬菲的回憶,刑術才知道,前天晚上他們遭遇雪暴翻車之後,車內所有人都暈過去了,直到早晨,傷勢最輕的馬菲才醒過來,她一睜開眼,就看到那個侏儒和陳泰東的身體纏在一起,而且渾身是血。
馬菲想要去解開安全帶,卻發現安全帶已經與其他東西纏在了一起,只得用匕首割開,吃力地爬出去,將車內的其他三人一個個拖拽出來。
待馬菲將人事不省的刑術、陳泰東和侏儒拖到車旁靠好時,這才直起身來,去細看周圍的情況,這一看不要緊,馬菲直接愣在當場……
第四十三節 冰層之下
「戰場。」
好半天,馬菲才回過神來,看著刑術說了這麼兩個字。
刑術搖頭:「戰場?什麼意思?」
馬菲道:「遍地都是直徑至少一米的坑洞,密密麻麻的,坑洞中全是混著冰塊的雪水,周圍散落的全都是各種碎片,有食品,有玻璃,有汽車零件,還有……還有人的屍體殘肢,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恐怖的場景,太可怕了。當時我都以為自己實際上已經死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刑術微微點頭:「是呀,我都不相信自己經歷了雪暴之後還能活著。」
馬菲又道:「我當時特別無助,氣溫又很低,我的衣服全濕透了,我想生火,但找不到任何可以生火的東西。我不敢冒險去打開油箱蓋,只能扯著嗓子四下呼救,真的,我以為我們死定了。誰知道,過了許久,我看到了一個人騎著一匹馬跑了過來……」
當馬菲看到那一人一馬的時候,她立即一瘸一拐地上前,揮舞著自己的雙手。不過,當那人出現在她眼前之時,她又一次愣住了,因為那人穿著掛有各種古怪飾品的衣服,身背一張長弓,馬鞍旁邊還掛著一柄長刀,頭上戴著像是狼頭一樣的面具,面具下那雙眼睛帶著警惕的寒意。
馬菲的手放了下來,站在那兒愣愣地看著那人,那人也注視著她,隨後騎馬朝著汽車旁走去,又騎馬繞著汽車走了兩圈之後,拍馬遠去。
整個過程中,馬菲就像個傻子一樣站在那兒,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還沒醒過來,先前看到的是不是因為傷重而導致的幻覺。直到半小時后,一大批穿著打扮和先前那人相同的怪人騎馬趕來的時候,馬菲才知道,自己並沒有做夢。
馬菲喝了一口水后,繼續說:「然後他們把我和你們都帶上馬,馱了回來。你傷勢最重,那個侏儒和陳師叔還好,不過就是身體有些虛弱,醒來之後,吃了點兒東西,又昏睡了過去。」
刑術又問:「那唐倩柔他們呢?庫斯科公司的那些人怎麼樣了?」
「不知道。」馬菲搖頭,「沒有找到唐倩柔、萬清泉、唐思蓉的屍體,倒是找到了一些傭兵的屍體,好多都拼不到一起了,都碎了,太可怕了。」
刑術想了想道:「看樣子唐倩柔他們還活著。」
馬菲道:「不好說,就算活著,也都是身負重傷吧,在雪暴中,沒有人可以全身而退。」
刑術卻笑了:「你就是個例外。」
馬菲笑了笑:「我真的是運氣好。」說完,馬菲又想起來了什麼,「對了,有件事很奇怪。」
刑術忙問:「怎麼了?」
馬菲道:「這個部落的人對我很尊敬,很多人看到我之後,都會向我鞠躬,不知道為什麼,之前那個侏儒想出來走走都不允許,可沒有人阻攔我,我完全可以在這個營地裡邊自由出入。」
刑術尋思了下,道:「我想,估計是你受傷最輕的緣故。」
「啊?」馬菲搖頭,「什麼意思?」
刑術道:「這個部落看來很原始,在他們眼中,應該對雪暴這種災害很敬畏。你是從雪暴中活下來,並且受傷最輕的一個人,也許他們認為你是什麼女神或者仙女下凡。」
刑術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馬菲立即揮拳打了過去:「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