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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奇貨:九子圖(21)

  第232章 奇貨(Ⅴ):九子圖(21)

  那人道:「我給你發一個坐標,你按照地圖上的指示走過去,在那裡會有個戴著棒球帽、臉上帶傷的人等著你,他會交代你怎麼辦。」


  說完,電話掛斷,隨後佘采香的手機收到了一個坐標。她看著那坐標,發現距離自己所在的位置並不遠,就在下個街口的拐角,於是立即快步走了過去。


  佘采香剛走過街口拐角,抬眼就看到拐角一側站著一個戴著棒球帽,半張臉上圍著繃帶,還戴著眼鏡的男人。


  男人穿著一件袖子挽起的長袖T恤,手中提著一個雙肩包,繃帶縫隙中露出的那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佘采香。


  佘采香站定,還未開口,對方先說話了:「你是佘采香?」


  男子的聲音像是嗓子被火炭燙破了無數個窟窿一樣,沙啞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又十分詭異。


  佘采香微微點頭:「你是誰?」


  「你叫我狗毛吧。」男子笑道,笑聲像是喉嚨中裹著什麼東西一樣。


  佘采香點頭:「你好,狗毛。」


  男子突然壓低聲音,湊近佘采香:「我叫狗毛,不代表你可以叫我狗毛!你應該叫我凡孟,狗毛不是你叫的!」


  一聽到凡孟這個名字,佘采香渾身一震,因為沿途刑術詳細講述過在湘西發生的那一系列事情,所以,她知道凡孟是誰,也知道這個人出現在這裡代表著什麼。


  佘采香定了定神:「你好,凡先生。」


  凡孟用鼻子深深吸氣:「看你的反應,你知道我是誰?對呀,你是和刑術一起來的,他肯定告訴過你關於我的事情。我問你,他怎麼看我?恨不恨我?是不是想殺死我?」


  佘采香搖頭:「不知道,他講你的事情時,沒有帶著什麼情緒。」


  凡孟嘿嘿笑著:「是吧?我就知道,他肯定冷靜下來了,很好,太好了。」


  佘采香問:「你要我做什麼?」


  凡孟笑聲停止:「我要你找機會暗示他們,這裡不是他們要找的青蓮鎮。」


  「不可能。」佘采香搖頭,「我不是本地人,我一旦暗示他們,他們就肯定知道我有問題,這點我做不到。」


  凡孟搖頭:「反正你得想辦法做到,否則只會耽誤時間,因為線索所指的西南鐵唐家,不在這個青蓮鎮,在另外一個地方,距離這裡很遠。」


  佘采香問:「那在哪兒?」


  與此同時,在飯館坐定,已經點完菜的刑術三人,看著店老闆端上來的砂鍋,聞著那股香味,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店老闆放下砂鍋道:「竹筍老雞湯,雞是我們家裡頭自己養勒,筍子是早上趕場勒時間賣勒,都是鄉壩裡頭勒人清早晨挖出來勒,算是晚春筍,口感還是要得。」


  馬菲已經忍不住動筷子了,卻被刑術一筷子打了下去:「沒大沒小的,師叔還沒動筷子呢。」


  陳泰東忙道:「沒事沒事,吃吧,不講究。」


  馬菲低聲道:「他是你師叔,又不是我的。」


  「尊老愛幼你不懂是吧?哪怕是在國外也知道尊敬老人的。」刑術皺眉看著馬菲,「還有,你不是說,你是我未婚妻嗎?既然是這樣,我師叔就是你師叔。」


  馬菲嘴巴微張:「你真會挑時候說事啊。」


  陳泰東不搭理兩人,轉身問正在看蒸籠、準備將肘子端出來的店老闆:「老闆,向你打聽下,在江油附近,是不是還有一個叫青蓮的地方?」


  店老闆端著肘子上桌:「莫得,只有這哈叫青蓮,李白故里的嘛。」


  刑術問:「沒有其他叫青蓮鄉,或者青蓮村之類的地方?」


  店老闆為難地回答:「這個,我就真勒不曉得咾。」


  就在此時,蹲在門口抽旱煙的老人起身來,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陳泰東和刑術,隨後問:「你們是不是要找那個山裡頭勒青蓮鎮?」


  老人的話讓桌旁的三人一驚,特別是陳泰東,立即起身道:「對對對,我們就是要找山裡邊的那個青蓮鎮。兄弟,您是不是知道什麼?」


  老人還沒說話,店老闆馬上走過去說:「爸,你不要騙別個,你咋個一天到晚盡鬼扯哦,你幾十年最遠切(去)勒地方就是江油市裡頭。」


  陳泰東立即笑道:「沒事,沒事,就當是閑聊。」


  店老闆見陳泰東這麼說了,不好再說什麼,只得去接著炒菜。


  陳泰東扶著老人坐下,旁邊的店老闆也忍不住仔細打量陳泰東。因為陳泰東的年齡明顯比他爸大一些,但是身體健碩靈活,相比之下,他爸就和一個死人差不多。


  陳泰東問:「兄弟,你剛才說山裡邊的青蓮鎮,在什麼地方?」


  老人愁眉苦臉:「遠得很。」


  刑術問:「有多遠?」


  老人搖頭:「好遠好遠哦。」


  刑術和陳泰東對視一眼,馬菲在旁邊夾了塊肘子皮,低聲道:「說的怎麼全是廢話呀?」


  刑術瞪她一眼,馬菲不再說話,低頭吃東西,還招呼店老闆給她盛碗白米飯。


  陳泰東見老人一直盯著旁邊玻璃櫥窗中的酒瓶看,立即道:「老闆,把你這裡最好的白酒拿一瓶來。」


  店老闆一愣:「有那種老勒詩仙閣,還有詩城酒王。」


  陳泰東有些不耐煩:「拿最貴的來。」


  「詩仙閣1306要兩百多一瓶。」店老闆進屋邊走邊說,「最好勒酒王也差不多這個價格,你們到底要哪個嘛?」


  馬菲放下筷子:「都拿來吧,你們兩父子怎麼都這麼磨嘰?真受不了。」


  刑術忍不住想樂,但見陳泰東一臉嚴肅,他只得馬上收起笑容。


  沒一會兒,等酒拿上來,打開倒上一杯之後,那老人鼻子湊過去聞了聞,臉上立即有了笑容,端起來抿了一口,整個人的精神狀態瞬間就大不一樣。


  馬菲低頭扒拉著飯:「老酒鬼。」


  老人連喝三杯后,一抹嘴,再一揚手:「幺娃子,來盤花生米,搞快點。」


  店老闆剛要說什麼,見陳泰東對他點點頭,也只得馬上去炒花生。


  陳泰東維持著自己有限度的耐心,老人終於開口:「你們要找勒那個青蓮鎮,不在這兒哈,有兩個地方,一個稍微近點,在吳家後山的青蓮村,還有一個,在江油北面勒觀霧山裡頭,叫青蓮村,但是,你們要找勒那個,肯定不是青蓮村。」


  陳泰東立即問:「為什麼你知道我們找的不是青蓮村,應該是青蓮村呢?」 老人卻笑了:「你們是北方來勒,我一看就曉得,而且我還曉得,你們肯定是切尋寶勒。」


  刑術和陳泰東很是詫異,馬菲也抬眼來奇怪地看著這個老人,因為老人差不多算是說中了。


  陳泰東不動聲色地問:「兄弟,青蓮村有什麼寶貝呀?」


  老人豎起兩根手指頭:「一是鑄鐵,二是赤石。」


  陳泰東和刑術對視一眼,知道老人說對了。西南鐵唐家的確以鐵器出名,而且唐思蓉也對陳泰東說過,她的家鄉出產丹砂礦。


  就在陳泰東又要發問的時候,老人卻搖頭道:「可惜,青蓮村在前幾年地震勒時候,毀咾,聽說啥子都沒得咾。」


  店老闆將一盤炒菜端上來,插嘴道:「老漢(爸,四川方言),你不要說咾,你咋個曉得喃?好多人都說啥子青蓮村有寶藏,這麼多年咾,哪個找到了嘛?你肯定等哈又給跟人吹殼子說啥子,你年輕勒時候切過,不要吹殼子,少喝點兒酒。」


  老人聽到這兒,一拍桌子,怒道:「你曉得個鎚子,老子說了千百回咾,老子沒吹殼子!龜兒子才吹殼子,死了嫩么多人,我還拿這個來吹殼子哦?」


  死人?刑術一愣,問:「老人家,你什麼時候去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老人重新落座,神情變得有些恍惚:「1960年勒的時候,那個時候我才20歲。老哥,你比我大,你應該曉得,1960年的時候沒得啥子吃勒,走得動哩,都出切找吃食咾……」


  第二十節 活下來的苞谷

  1960年,劉先貴20歲,在這個原本人生最好的年華,卻遭遇了大災,也就是後來所稱的「三年自然災害」,也叫「三年困難時期」。


  那一年,劉先貴老家遭遇大旱,顆粒無收,劉先貴的父親就那麼整日整日地坐在田坎上,看著荒蕪的農田不發一語,終於有一天倒在田裡。等劉先貴趕到將他爹背回家的時候,他爹已經奄奄一息了。


  臨終之前,劉先貴他爹卻沒有如其他人一樣勸說劉先貴外出逃難,而是叮囑他,首先必須要活著,其次要守好家裡的田。


  「老子就是不信,老天爺硬是一滴雨都不下!」這是劉先貴他爹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劉先貴草草掩埋了他爹,然後便跟著村裡同齡的一些青壯年進山,朝著觀霧山的方向走去。


  為什麼要進山?


  劉先貴的回答是:「好多人都往大城市跑,有啥子用嘛?大城市吃勒東西還不是鄉壩壩裡頭種出來勒,農民都在餓肚子,你城裡頭的人還有東西吃?只有往山裡頭跑,山裡頭啥子都有,有野菜,有野物。」


  在那個時候,食物和人是不成比例的,所以人越少的地方,食物就越充足。


  自然界中,動物比人類相對單純,所以其生物特性註定了它們會按照自然規律來生存。而人恰恰相反,人的私慾導致了他們會向大自然不斷索取,最終導致自然資源的完全枯竭。


  原本打算走大路的劉先貴等人,因為擔心路上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他們的隊伍,進而導致進山後找到的食物分配不均,所以只能讓獵戶劉建國帶領著從小路前進。


  因為劉先貴所在的村子基本上都姓劉,所以同行的五人基本上都屬同族,都姓劉。且叫劉建國的就有兩個,平日里大家都不叫「建國」,都是稱呼大劉小劉,而領頭的正是大劉,他們稱為劉大娃,較小的稱劉幺娃,還有兩人分別叫劉衛東、劉苞谷。


  為什麼會有劉苞谷這個名字?原本他的名字叫劉麥,「文革」時期因為這個名字他全家都被批鬥,批鬥的原因是認為他們全家都有資本主義思想,給孩子取個「麥」字做名,「麥」可是細糧呀,那不是資本主義是什麼?

  無奈,劉麥的爹只能給他取個名字叫劉苞谷,苞谷就是玉米,玉米總是粗糧了吧?所以,才有了這樣一個怪名字,在那個時代也的確是荒唐至極。


  當這五個劉姓青年來到觀霧山時,已經是五天之後了。五天以來,他們都是吃著灰灰草草根騙飽肚子一路挺過來的,可沒想到來到山腳下之後,卻發現到處都有腳印。


  劉先貴當時就傻了:「完咾,完咾,搞鎚子啊,來晚咾,一看就曉得來咾好多人。」


  除了大劉,其他人都垂頭喪氣地往地上一坐,不願意再前進。


  餓得頭昏眼花的劉苞谷坐在那兒,看著旁邊的草,扯了一把就要往嘴裡送,被劉衛東一把搶下來,抬手給了他一耳光:「莫吃,吃不得,不是灰灰草吃咾要鬧肚子!」


  劉苞谷當時眼淚就掉下來了:「我餓得很,走不動咾,現在咋個辦嘛?」


  劉先貴掏出水壺來,晃了晃,遞給劉苞谷,讓他先喝口水,隨後問站在那兒一直看著大山的大劉:「劉大娃,咋個辦?是進山還是回切?」


  「進山!」大劉攥緊拳頭,「有個地方肯定有吃勒,但就是看你們敢不敢切。」


  其他四人眼睛都亮了,劉先貴立即問:「啥子地方?為啥子你要說敢不敢切?你想帶我們切偷東西?」


  大劉搖頭:「不是偷,是拿,沒得人要,你還記得到不?我以前給你說過,我有個舅舅每年冬天都要切觀霧山裡頭打獵,我十來歲勒年有個冬天,跟他進山,誤打誤撞找到那個地方咾,裡頭有果樹,到處都有兔子跑。」


  說著,大劉咽了口唾沫,其他四個人也互相對視著,劉先貴立即道:「要走好遠?晚上走不走得到?」


  「其實不算遠,但是哪,要在山溝溝裡面繞,至少要走到明天晚上。」大劉看著其他四人,「你們切不切?」


  劉先貴使勁點頭:「反正也是等死,切!你們哪?」


  剩下的三人也立即點頭,互相攙扶著站起來:「切!」


  五人在大劉的帶領下繼續前進,如大劉所說,他們在山溝裡邊足足繞了一天一夜,第三天的早上終於走到一個隘口前,同時也看到了那裡整片的野蘋果樹。


  「真勒有吃勒。」劉先貴指著林子喊道,「是救兵糧!」


  這種野蘋果在當地被稱為救兵糧,還叫山裡紅,但這是四川部分地區的叫法,與北方所稱的山裡紅並不一樣。但不管怎樣,這種東西能吃,而且在當時對這五個人來說,算是極品美味。


  五人如瘋了一般衝進蘋果林中,各自守著一棵樹,採摘野蘋果,大口吃著、笑著,就像是剛從地獄逃離的人一般。


  五人吃飽吃撐后,靠著樹榦坐在那兒對視著傻笑。劉衛東和劉幺娃兩人打著哈欠就要睡,這一個哈欠打下去,立即傳染了剩下三個人。


  四川有句俗話說「飽打瞌睡,餓精神」,原本就餓了好久的五個人,好不容易吃飽,加上路途的疲憊,很快便沉沉入睡,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亮之時,劉先貴被山中的寒氣凍醒,他抱著胳膊坐起來,半眯著眼睛四下看著,覺得肚子又有點兒餓了,於是站起來又去摘那野蘋果,就在他站起來的一剎那,他眼角餘光似乎看到了什麼東西。


  劉先貴轉身,看著其中一棵野蘋果樹右側有個微微隆起的土包,土包前方還擺放著一些野蘋果,只不過那些蘋果早已腐爛。


  因為昨天他們看到野蘋果樹林時,太過興奮,誰都沒有留意樹下有這樣的土包。


  劉先貴在周圍走了一圈,發現每棵蘋果樹下都有兩三個這樣的土包,他深感疑惑,立即去叫醒其他人,卻發現大劉和劉幺娃竟然都不見了。


  劉先貴立即叫醒劉衛東和劉苞谷,兩人醒來,看著昨晚大劉和劉幺娃睡過的地方,還有遍地的土包,加上剛睡醒的關係,直接蒙了。


  「人哪?」


  好半天,劉苞谷口中才迸出這兩個字,曾在批鬥中受過嚴重驚嚇的他,膽子變得很小,面對這種情況,他立即站在了劉先貴的身旁,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衣服。


  劉衛東較為冷靜點兒,上前摸著昨晚大劉和劉幺娃睡過的地方,隨後道:「他們兩個才走了沒得好久,你們來看,他們睡過勒地方,草還是壓平勒,上面也沒得露水,應該走咾不超過半個鐘頭。」


  劉衛東看著劉先貴一直盯著那些土包,上前問:「貴哥,你在想啥子?」


  劉先貴指著那些土包:「你說,這些東西看起來像不像是墳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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