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奇貨:甲厝殿(52)
第211章 奇貨(Ⅳ):甲厝殿(52)
可是現在,刑術卻發現自己變得非常矛盾,有人在身邊的時候覺得煩,但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又覺得寂寞,總之就是不管怎麼做,都無法排解自己心中角落裡面不斷跳動的那個小玩意兒。
他現在實際上非常想立刻出發前往四川,但是從湘西的經歷來看,這次外出,他恐怕最好是一個人前往,因為人多就會導致節外生枝,而且現在這種情況下,他似乎誰都不願意相信,哪怕是剛剛與自己生死與共的閻剛、白仲政等人。
譚通回家了,雖說他走的時候一再說了有事找他,但刑術知道,不能再找譚通了。這件事變得越來越複雜,越來越可怕,譚通是快結婚的人,牽扯他進來,會毀了他的生活。
刑術慢吞吞地起身,在貨架上查看著,他驚訝地發現,這段時間田煉峰的進步不小,收回來的東西質量較從前高了不止一個等級,看來他真的從師父那裡學了不少。
不過,師父去哪兒了?為什麼這段時間師父也變得神神秘秘的,神龍見首不見尾,也太不正常了,師父以往是怎麼都不願意離開醫院的,最近這是怎麼了?
刑術看了一圈,覺得時間差不多了,自己也該出去吃口飯,然後回來清理下賬本,看個電視劇然後睡覺。就在他轉身拿包,同時拿打烊的門牌時,當鋪的門被推開了,隨後一個沙啞又沉重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您好,這裡是當鋪吧?」
刑術並未轉身,只是清理著背包中的物件:「對,是當鋪,但是打烊了,明兒請早吧。」
「不好意思,我有點著急用錢,所以……」來者慢慢走近桌子,將手提箱放在上面,隨後打開了手提箱,又將箱子轉了一面,朝著背對著他的刑術,「麻煩您看看這三件東西。」
刑術很不耐煩地轉身,轉身之後掃了一眼那人,目光就落在了箱子之上,隨後他愣住了,因為他看到了箱子中用皮帶固定的三件東西,他的目光自然而然鎖定在了最中間的那個木製手掌之上,因為那是逐貨師的身份象徵。
而木製手掌左側放著一雙筷子,右側放著一本線裝冊子。
筷子的模樣與田煉峰家傳的那雙千年烏香筷一模一樣,只是線裝冊子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很是詫異的刑術上前,裝作細看箱子中物件的同時,卻在偷偷打量著眼前這個人——一身筆挺的藏藍色手工西服,手腕上戴著一塊寶藍色的機械手錶,腳下穿著的那雙皮鞋被擦得透亮,而穿戴這一切的主人年紀不到60歲,留著幹練的、比平頭稍長的短髮,臉上麥色的皮膚似乎在告訴刑術,他不是本地人。
還有那雙眼睛,雖然刑術與那雙眼睛沒有直接對視,但掃過一眼之後卻覺得可怕。
那雙眼睛看起來雖然不清澈,很渾濁,不過那種渾濁更像是一種掩飾,就如同一隻兇猛的水獸為了將自己隱藏在水潭中,故意擺動身軀攪渾了潭中的淤泥一樣。
這所有的一切都在傳達一個信息——來者不善。
刑術細看著木箱中的物件,隨後問:「先生,可以上手嗎?」
來者只是「嗯」了一聲,這一聲中帶著濃濃的鼻音,隨後又道:「當然。」
此人的聲音無比沉穩,又讓人覺得壓抑,就像是他聲帶上壓著一個千斤重的物件,在說話間那物件又被聲音帶出,壓在刑術的身上。
刑術解開皮帶,先拿起那木製手掌,放在鼻前聞了聞,又掂量了一下:「柳木。」
「呵——」來者嘴角上揚,「是的,柳木。」
刑術抬眼看了一眼來者,判斷出這木製手掌主人的師父之所以要贈他柳木所制的信物,其寓意在於,希望他剛正不阿、秉承正義。
因為柳木原本抗震強度和彎曲性能就不佳,所以,這是一種期望。
鄭蒼穹當年送刑術那塊青岡木泡製的天香木手掌,寓意是告知刑術,即便在水火之中煎熬,也要堅持下去,等到蛻變涅槃之日。
刑術放下木製手掌:「這物件我不能收,因為對它的主人來說,太珍貴了,我不能奪人所愛,而且,據我所知,這物件的主人,即便是窮困潦倒到快餓死的那一天,都不會將其出售的。」
來者不語,只是將目光投向那雙筷子。
刑術再拿起筷子,簡單地看了下,笑道:「這雙筷子只是高仿贗品,如果先生非得賣,我可以給你手工錢,畢竟做得這麼相似,也不容易,我出個良心價,一萬塊。」
「好。」來者帶著微笑就簡單說了這麼一句,然後親手將那冊子的皮帶解開,將冊子拿起遞過去,「那這件東西呢?」
刑術抬手拿起那冊子的時候,對方並沒有鬆手,反而道:「小心,這東西很重,有很多人因為它砸了腳,還有人為了它,丟了命。」
刑術笑著回應:「我手勁還算足,命也算硬。」
「好。」來者依然只是簡單地說著,然後鬆了手,「你可以看仔細點。」
刑術拿過冊子,放在桌子上,當他翻開第一頁的時候,雙眼就瞪大了,渾身也隨之一震,他抬手慢慢地一頁一頁地翻著,快速瀏覽著,時不時停下來仔細看著,終於他合上了冊子,將手壓在那冊子上面,一字一字道:「先生何人?」
來者也慢慢坐下,並不看刑術,反問:「冊子何價?」
刑術抬眼看著他:「無價,我收不起,也沒有那膽子收。」
來者笑道:「很好,有自知之明,寶劍贈英雄,這三樣東西和這個皮箱,我都送你了,不要推辭,你也別想推辭,你做不了主的。」
來者說完起身,刑術也立即起身:「先生,東西我不能收!」
來者微微側身:「你聾了?我說了,收不收我說了算,你做不了主,再見,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來者走出門的時候,刑術追出去問:「先生尊姓大名?」
來者站在外面的走廊中,遲疑了幾秒,這才回答:「我姓連,名九棋。」
連九棋說完,快速離開,很快就消失在古玩城擁擠的人群當中,就如同是,他想現身的時候,你就能在人群中看到他,當他想你看不見的時候,便能立即成為人群中晃動縹緲的影子。
刑術立即轉身回去,關上捲簾門和大門,隨後蹲在櫃檯後面,仔細看著那本冊子,冊子上面的那些記錄,足以證明那就是消失了幾十年的《九子圖》。
刑術當然知道師父鄭蒼穹也是《九子圖》的參與者之一,也很清楚那九子都是什麼人。但是他卻不知道連九棋是誰,更不知道剛才來的這個連九棋早就應該死在杜爾伯特草原的草地之下。
門外下班的喧鬧人群發出的聲音,讓櫃檯后的刑術更是心煩意亂,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九子圖》會現世,更不知道這個連九棋的來路。
當然,刑術在心裏面更疑惑的是——我,為什麼不知道連九棋是誰?
因為能拿到這幾件東西的人,一定大有來頭,而全中國這類大有來頭的人,就算刑術不認識,也知道其名號。
尋思許久,刑術將《九子圖》包好,再用塑料袋裝上,綁在貼身的地方,這才離開當鋪,驅車朝著優撫醫院駛去。 刑術根本不知道的是,當他離開當鋪后,連九棋就來到了田煉峰的家,敲開田煉峰的家門,遞上了自己的名片,隨後道:「您好,田先生,我是刑術刑先生的朋友,受他委託,我來送一雙筷子。」
站在門口的田煉峰十分疑惑:「筷子?」
「是的。」連九棋從口袋中掏出一雙筷子,田煉峰看見筷子之後,立即發現那就是自己家傳的那雙千年烏香筷,他愣住了,一把將筷子拿過去仔細看著。
好半天,田煉峰才驚訝地問:「這是……這是什麼意思?」
連九棋只是笑,笑了一陣才道:「田先生應該明白,刑先生並沒有其他的意思,他只是想妥善地幫田先生保管,所以,在他回來之後,他才決定物歸原主,另外再放一雙贗品在您這裡,謹防不測。」
田煉峰一下就火了:「刑術這是什麼意思?!他想搞什麼?在保險柜裡面放的竟然是假的,這雙筷子本來就是我們田家的,我拿回來保管怎麼了?怎麼了?」
說著,田煉峰就沖向自己的房間,打開自己新買的保險柜,就在他剛把保險柜打開的那一瞬間,他意識到了什麼,猛地回頭,但已經晚了,連九棋已經站在他的身後,抬手輕而易舉地將他劈暈。
做完這一切之後,連九棋慢吞吞地戴上了手套,蹲下來將保險柜中的那雙千年烏香筷拿了出來,放在手中仔細看著,隨後臉色變了,扔在地上轉身離開。
田煉峰保險柜中的那一雙也是贗品!
連九棋站在那兒,帶著怪異的笑容,自言自語道:「師父,您還是和當年一樣,誰也信不過啊。」
當刑術回到優撫醫院,快速衝進鄭蒼穹的房間內,卻發現鄭蒼穹正站在窗檯前澆花,見刑術衝進來,轉身看著,皺眉道:「幹什麼呀,慌不擇路的?」
刑術定了定神,剛要說話的時候,桌子上的座機響起。
鄭蒼穹繼續澆花,同時道:「接電話呀!」
刑術接起電話,剛聽了兩句,立即道:「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怎麼能把這麼重要的東西帶回家?啊?沒丟?怎麼……」
刑術說到這兒,拿開電話對依然在澆花的鄭蒼穹說:「煉峰把千年烏香筷帶回家了,之前來了一個神秘的人,說是我的朋友,想誘使他拿出保險柜中的筷子,他打開保險柜之後那個人將他打暈。他以為筷子丟了,誰知道醒來后發現筷子被扔在了地上,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鄭蒼穹放下水壺,慢悠悠地從自己貼身的衣服內袋之中將千年烏香筷抽了出來,放在桌子上:「他拿走的那一雙,是我找人做的贗品,田煉峰畢竟太嫩了,而且也不算聰明,他這輩子充其量就只能當個普通的朝奉了,想要有點什麼大作為是不可能的,告訴他,筷子沒事,讓他在家閉門反思,寫一千遍『我錯了』,寫完后拿著本子來見我。」
刑術重複了一遍鄭蒼穹的話,也說清楚了筷子在師父這裡,田煉峰這才鬆了一口氣,不斷道歉,刑術沒有聽完就掛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田煉峰後悔不已,但也佩服師父的為人,同時拿起了連九棋留下的名片,看著只有一個名字的名片,抬手就準備撕碎,卻想起了什麼,馬上找了個裝滿溫水的碗,將名片放進去,隨後再拿出來。
沒多久,名片上便浮現出了一個地址……
醫院中的刑術坐在那兒,遲疑著要不要說出關於連九棋的事情,如果要說,怎麼說?如何說?因為他要是搞不清楚連九棋是誰,有什麼目的,盲目地說出來,會不會把師父也給牽扯進去?
就在刑術還在遲疑的時候,門被推開了,馬菲出現在了門口,刑術立即站了起來。
馬菲看著刑術,剛要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而在那兒切蘋果的鄭蒼穹卻在抬眼看了下之後,又低下頭繼續切著,同時道:「刑術,馬菲現在是自己人,詳細的事情讓她告訴你,其餘的我就不廢話了,馬菲,有事直說吧。」
馬菲道:「可是……」
「沒什麼可是。」鄭蒼穹把切好的蘋果放進盤子中,「來吃蘋果吧,邊吃邊說。」
馬菲坐下來,看著眼前的刑術,還是沒開口。
刑術也看著她,他現在並不奇怪為什麼馬菲突然變成了自己人,而是奇怪馬菲為什麼見自己在這裡,就閉嘴不說原本想說的話呢?
鄭蒼穹指著盤子:「吃蘋果,馬菲,你說吧。」
馬菲看了一眼刑術后,將目光投向鄭蒼穹,這才道:「暮橋還在想辦法查,我對這邊也不熟悉,只能去找『金色發條』,讓他幫忙打聽下,但是沒有任何結果,沒有查到他來到哈爾濱,估計是改頭換面了。」
鄭蒼穹沒說話,刑術反倒是立即問:「誰?查誰?」
鄭蒼穹抬眼看著馬菲,馬菲愣了下,半天才道:「一個人。」
「廢話!我知道是一個人!難道你還會去查一頭豬、一條狗嗎?」刑術怒了,「遮遮掩掩地幹什麼?」
馬菲不知道該如何說,鄭蒼穹則慢慢地道:「你不認識,叫連九棋。」
刑術臉色瞬間變了:「什麼?誰?」
鄭蒼穹見他表情變了,也覺得奇怪:「連九棋,你認識?」
刑術沒有任何錶示,只是問:「師父,連九棋到底是什麼人?」
這次輪到鄭蒼穹臉色變了,他扶著椅子慢慢站起來,朝刑術走去:「刑術,你是不是見過連九棋了?」
刑術看著鄭蒼穹的樣子,又問:「師父,連九棋到底是誰?」
馬菲看著兩人,眼看著鄭蒼穹張嘴要準備說什麼的時候,立即站起來道:「連九棋是你師父以前的弟子,幾十年前,因為他出賣了九子,盜走了《九子圖》的副本,隨後被清理出門戶了,原本他應該已經死了,但是……」
馬菲完全是一口氣把這番話說完的,鄭蒼穹也將要說的話咽了回去,刑術的疑心稍微放下,注意力完全轉移到馬菲所講的那些事上去了。
刑術走向鄭蒼穹,低聲問:「師父,你怎麼不告訴我我還有個師兄?」
「師兄?」鄭蒼穹抬眼看著刑術,隨後點著頭坐下,「對,是你師兄,是你的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