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奇貨:甲厝殿(49)
第208章 奇貨(Ⅳ):甲厝殿(49)
那是哪一年?1978年?應該是在中美建交之後,那就應該是1979年,對,想起來了,就是1979年的冬天!
陳泰東帶著模模糊糊的記憶坐著車前進著,五個小時之後,在鄭蒼穹的指引下,他們終於來到了杜爾伯特草原。
馬菲將車停下,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草原,問:「為什麼來這裡?」
鄭蒼穹不語,只是打開車門下車,陳泰東和馬菲緊隨其後,緊接著鄭蒼穹便開始慢慢朝著草原的北面走去,邊走邊念叨著什麼。
馬菲立即追上去,想要聽清楚他說什麼,而陳泰東卻走得無比緩慢,因為他知道鄭蒼穹在說什麼,他不想聽,也不敢聽,因為1979年在這裡發生的那件事,是他這輩子最不願意去回憶的一件事,也是他迄今為止最後悔的一件事。
但是,他不知道鄭蒼穹是不是也為此後悔。
「錢修業,外號幽州王,北京人。」鄭蒼穹慢慢在那兒念叨著,「馬歸遠,上海人,外號青肚皮。萬清泉,河南人,外號扁長蟲。葉素心,廣東人,外號佛山雀……」
鄭蒼穹說的這些人的名字,馬菲聽得一愣,因為有幾個她聽說過,都是古玩古董行當各地區的高人。她不知道為什麼鄭蒼穹會說這些,正要問的時候,卻聽到後方的陳泰東也開始念著其他的一些人名:「蔡拿雲,綽號開山豹,廣東人。唐思蓉,綽號小青蓮,四川人。伍自安,綽號銅長城,陝西人,還有天朝奉鄭蒼穹以及關外佛陳泰東……」
馬菲扭頭看著陳泰東,問:「兩位前輩,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最前方的鄭蒼穹停下來,看著遠處的那個山包:「那個山包還在,真的還在,就是不知道人……還在不在。」
馬菲不明所以,只是看向遠處那個在草原上非常顯眼的山包。
鄭蒼穹回頭看著馬菲道:「你去把準備好的鐵鏟和鐵鎬拿下來,我等你。」
馬菲微微點頭,看了一眼陳泰東,飛快跑向汽車拿那些早就準備好,但不知道有什麼用的工具。
陳泰東慢慢上前,站在鄭蒼穹的身邊道:「藏了幾十年的秘密,為什麼要挖出來?為什麼?你到底想做什麼?為了這個秘密,你我這幾十年甚至裝作不認識。」
鄭蒼穹面無表情地看著山包:「當年,盛豐利用你找甲厝殿,你因為掉以輕心,沒有保護好那三個警察,你認為自己有罪,對嗎?那幾十年前的那件事,你難道不認為自己也有罪嗎?」
陳泰東驚訝地看著鄭蒼穹:「我們那是替天而行!」
鄭蒼穹只是那麼看著他:「對,替天而行,至少當時我們都是那麼認為的,對吧?但是誰給我們的權力能夠替天而行?誰給的,老天爺給的嗎?你見過老天爺沒有?我沒有,幾十年來,我每天晚上都想見到老天爺,聽老天爺親口對我說,我做的事情沒錯,可惜,我從來沒有見到老天爺,反倒是無數次在夢中看到帶著絕望表情的連九棋問我,為什麼要那麼做?所以……」
「所以,你才躲到了精神病院?!一躲幾十年!」陳泰東怒道,「那你為什麼不躲下去?那你為什麼還要把那件事挖出來!」
此時,馬菲拿著工具吃力地跑了回來,站在兩人身邊,隨後聽到鄭蒼穹說:「我並不是躲在精神病院,而是為了贖罪,因為連九棋失蹤之後,我們散布的謊言讓他的妻子瘋了,我沒有想到他妻子竟然會瘋,我以為,一個女人有著殷實的生活,哪怕是一個人帶著即將出生的孩子過一輩子,也並不難,但是我想錯了,她瘋了,龔盼瘋了……」
陳泰東聽到這兒,打了個寒戰,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馬菲,慢慢走到鄭蒼穹跟前,看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字問:「你是說,當年連九棋死了之後,龔盼瘋了,然後住進了圳陽優撫醫院?你去醫院的目的,就是為了……不,你不是去照顧她的,你是去照顧連九棋和龔盼的兒子的。」
鄭蒼穹的目光從山丘移開,移到陳泰東的臉上,隨後微微點頭。
馬菲聽到這兒,雖然稀里糊塗的,但突然間也意識到了什麼,意識到了他們所說的那個什麼連九棋和龔盼的兒子是誰。
陳泰東渾身一震,猶如被雷劈中一般,下意識後退了半步,微微張嘴,半天才說:「刑……刑術是連九棋的兒子?」
鄭蒼穹點著頭,渾身上下唯一還剩下的力道消失不見,他慢慢坐下,坐在草原上,看著那山包:「關外佛,咱們打個賭吧,我賭在那山包下,咱們絕對挖不到連九棋的骸骨。」
兩人身後的馬菲驚訝得半天都合不攏嘴,雖說她沒有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可是她猜測到,也許這所有的一切,都與刑術的父親連九棋有著直接的關聯。
同時,馬菲也猜測到,在幾十年前的那個雪夜,陳泰東和鄭蒼穹連同先前他們口中所說的另外那七個人,一起將連九棋殺害了,然後掩埋在這裡。
可是,他們為什麼要那麼做?
……
刑術突然間醒來,是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事情,包括刑國棟都沒有料到,他甚至做好了刑術會一直這樣病下去的準備。他聯絡好了北京的醫院,準備在合適的時候將刑術轉過去,但是沒想到,刑術在注射鎮靜劑幾個小時后,突然間清醒了。
清醒的刑術坐在那兒,目光獃滯,刑國棟很懷疑他的精神狀態,不斷地詢問他一些問題,例如我是誰,指著閻剛等人又問刑術他們的名字,包括刑術自己的名字,還有刑術過去的經歷、愛好,等等。
雖然每次都稍有遲疑,但刑術全都回答出來了。
刑國棟在一番測試后,雖然很不放心,但還是點頭道:「應該沒問題了。」
刑國棟起身的一刻,刑術卻開口問:「閻王,我們什麼時候回來的?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刑國棟見他們有事商量,便轉身離開,他不想知道太多,因為那隻會讓他更擔心,畢竟他很清楚,即便是自己,也無法制止刑術之後的一切行動。
閻剛立即將他在甲厝殿中毒之後的事情敘述了一遍,著重說了他們來到村子的當晚,徐有就帶著肯特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
刑術聽完后道:「原來徐有的目的是肯特,這一點我應該想到的,這麼說,徐有是受雇於庫斯科公司了?這個人的背景沒那麼簡單,而且他也不會遠離咱們,我沒猜錯的話,恐怕他還會回來。」
譚通在一旁道:「不管怎麼樣,你沒事就好。」
刑術「嗯」了一聲,又道了謝,沉默了許久,低頭問:「凡孟他們呢?」
譚通和閻剛對視一眼,都搖頭表示不知道。
「凡孟即便再廢物,也不笨,況且他們還有元震八隨行,應該沒問題。」刑術說著掙扎著要起來,譚通立即上前攙扶。起來后,刑術摸著肚子笑道,「我餓了,咱們找個地方,好好吃一頓,我請客。」
剛說到這兒的時候,廖洪美端著那碗湯走了進來:「吃什麼吃,先把這湯喝了,還有,童雲暉說在門外有人找你,叫什麼元震八?你認識嗎?」
刑術和閻剛、譚通一愣,隨後刑術立即道:「讓他進來吧,我正想找他。」
第四十六節 九子圖 元震八走進地下室的時候,身上還背著一個藥箱,隨後向眾人點頭示意,緊接著便來到刑術的床邊坐下,打開藥箱,從裡面拿出兩個用牛皮紙包裹的藥包。
刑術看著藥包問:「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
「賀月佳死了。」元震八直言道,「就死在甲厝殿的玉窟之中,自殺身亡。」
在場的人都傻眼了,刑術也獃獃地看著元震八,驚訝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元震八指著藥包道:「這兩包葯是調理身體用的,寫了『壹』的這一包煎三天,每天早上用五碗水熬制,熬到藥罐中的水剩下淹沒到藥材之上就差不多了,剩下的那包在服完第一包之後的五天後再熬,方法也是五碗水熬成半碗。」
刑術回過神來,問:「為什麼……怎麼……怎麼會這樣?」
元震八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其他人,這才將那天的事情如實告知,沒有漏過任何一個細節。隨後他詢問了他們那邊發生的事情,譚通和閻剛也敘述了一遍。
刑術聽完后說:「這樣一來就徹底清楚了,凡孟和徐有都是為庫斯科公司辦事的,只不過連身為紋鼬的盛豐自己也不知道這一點,他還以為這兩個人在幫自己,賀月佳也被蒙在鼓裡。」
元震八道:「庫斯科公司的確厲害,他們知道一個人不可能完成兩件事,乾脆讓兩人分別去完成,徐有應該是調查肯特的下落,誰知道肯特還活著,於是他帶走了肯特,不過我認為他的原計劃是找到那種『巫神的憤怒』,也就是趕屍匠的奇葯『隔世』。知道肯特還活著,這對徐有來說,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刑術點頭:「凡孟負責找奇門的線索,這樣一來,兩人所做的事情不重複,而且互相還不知道,不,確切地說,徐有應該是心知肚明的,他雖然有心理疾病,但很聰明。」
譚通在一側立即道:「瘋子怎麼會這麼聰明呢?」
刑術看著譚通道:「在這家優撫醫院裡,比咱們聰明的人有的是,他們住在這裡接受治療是因為精神和心理有疾病,而不是因為笨。」
譚通點頭,看著閻剛,閻剛朝他微微搖頭。
元震八緊接著又道:「雖然你沒問,但是我還是得告訴你,在我們離開山區之後,凡孟因為擔心賀晨雪和我的報復,找機會自己溜走了。不過賀小姐在那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那塊玉璧上留下的線索是什麼,我估計凡孟利用科技手段也能查出上面的線索。」
刑術立即問:「玉璧上寫的線索是什麼?」
「我不知道。」元震八搖頭,「只有賀晨雪知道,我來這裡就是為了兩件事:第一,替賀晨雪轉告你一聲,她會在以前她父親所住的地下坐窟內等著你,和你做筆交易;第二,我受人之託以後要跟著你,一起去查奇門的線索,至於受誰所託,我不能說,這是職業道德,希望你能理解,不過這個人並不是賀小姐。」
元震八的話讓刑術糊塗了,既然不是賀晨雪委託的他,那會是誰呢?元震八又為何要接受這個委託呢?是因為他沒有找到「巫神的憤怒」,決定跟著自己繼續調查,找出庫斯科公司的秘密嗎?
刑術正想到這兒的時候,元震八解釋道:「也許你猜到了,我的目的還是那種葯,只不過現在讓我再回湘西去,我一個人也沒有辦法再查出點什麼,既然徐有帶走了肯特,那就說明他們手中有重要的線索,而庫斯科公司又盯上了你,所以,我跟著你,遲早會遇到他們。」
刑術皺眉:「如果我不同意呢?」
元震八道:「那我就一直跟在你們後面!」
刑術尋思了一下,起身道:「我要見賀晨雪。」
「稍等下。」元震八拿出自己的其他器具,「麻煩你,我想抽點你的血做個檢查,因為我對你所中的毒,還有那種鬼蟲非常感興趣,我不明白為什麼薩豐被咬之後,身體縮水死去,而你卻一點事都沒有。」
刑術正準備說話的時候,站在角落一直靜靜聽著的廖洪美走出來,問:「你們真的見到鬼蟲了?」
刑術看著廖洪美,微微點頭。
廖洪美上前,讓刑術轉過身去,然後仔細查看刑術傷口的位置,同時道:「先前你們說到鬼蟲,我還有些不相信,因為在苗族的傳說中,被鬼蟲咬過能活下來的人極少,我就曾經……天哪,你真的被鬼蟲咬了?」
廖洪美看傷口的同時,其他人也圍了上去。
元震八問:「前輩,你知道鬼蟲?」
「我是苗族人。」廖洪美起身道,「從傷口來判斷,的確是鬼蟲齶牙留下來的傷口,但是你為什麼一點兒事都沒有?還有,之前你們說的那種半人半蟲,我估計真的就是傳說中的蠱。」
元震八眼前一亮,立即問:「前輩,真的有蠱?」
廖洪美拿了把椅子坐下:「蠱和毒泛指的是兩種東西,但是蠱中就包含了毒,就如同泛指的寶石中也包含了玉,但寶石和玉又是分開的是一個道理。在傳說中,蠱是活的,在鬼蟲這種東西出現在苗族傳說之中后,蠱毒一說就開始真正盛行,所以後來也有苗族的學者認為鬼蟲和蠱毒有著密切的關係。我以前聽我師父講過,在清末的時候,差不多是苗民起義期間,曾經有人想重新煉製蠱毒對付清兵,但是失敗了。」
刑術問:「失敗了是什麼意思?」
廖洪美解釋道:「煉製蠱,和一般熬藥不一樣,成功率極低,煉製方法沒有真正傳下來,現在流傳的所有方法都是在傳說的基礎上後人想象出來的,當然有一點,是基本上正確的,那就是讓毒物與毒物之間自相殘殺。」
元震八又問:「那,清末苗民起義時,他們是怎麼煉製的?」
「首先是容器,煉製蠱毒的容器並不是什麼鼎、壺之類的東西,而是人。」廖洪美皺眉道,「但都不知道到底是應該用死人還是活人,因為不可能用活人來煉製,太殘忍,於是找到了一個將死之人,在他自願的前提下,等他死後,將麻痹之後的蛇、壁虎、蟾蜍、蜈蚣、蠍子放入其挖空的腹腔之中,再封上,放在微火的架子之上慢慢烘烤,用溫度讓其中的五毒逐漸清醒,清醒之後,五毒就會自相殘殺。」
譚通道:「活下來的那個就是蠱?」
「不,在那種溫度下,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活下來。」廖洪美搖頭,「目的就是要將五毒的毒性完全滲入到屍體當中,隨後再將屍體腹腔和背部的肉割下來進行煉製,但是到這裡,當時的人就不知道該怎麼做了,所以實驗了好多次之後全部都失敗了,最終只得放棄。」
元震八尋思了一會兒:「這裡有個地方不對,五毒之中的壁虎只有微毒,毒性沒有傳說中那麼大,特別是民間傳說中的壁虎尿,早就有人測試過。而且壁虎原本就是蜥蜴的一種,蜥蜴也不是每一種都有毒的,我曾經也做過實驗,實驗證明,普通壁虎是毒不死人的,但是其體內或者體表滲出的液體被誤飲,會導致喉嚨腫痛和發炎,也會產生異物感。」
譚通用怪異的眼光看著元震八,彷彿在說:我去,你也是個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