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奇貨:絕世樓(35)
第99章 奇貨(Ⅱ):絕世樓(35)
「等等——」傅茗偉打斷齊八爺的回憶,「你先說一下夏婕竹的資料,你知道的資料,我得用你提供的資料,對照一下我已經得到的。」
「夏婕竹比潘峰大幾歲,也是孤兒,但她來得較晚,潘峰是三歲多的時候被送到孤兒院的,夏婕竹到孤兒院的時候,已經七歲了,她除了是個啞巴之外,還有先天性夜盲症,也就是說,除了在光線充足的前提下能看見東西之外,稍微暗一點,她和瞎子沒什麼區別。」齊八爺盯著桌面,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準確來說,他們不算孤兒,是棄兒,孤兒是指父母雙亡,沒有任何親人在世上的那才叫孤兒,他們是被遺棄的孩子。」
傅茗偉盯著筆錄本,平靜道:「她和潘峰是戀人?」
「差不多吧,反正我知道潘峰很喜歡夏婕竹。」齊八爺簡單道,「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潘峰時常向我提到夏婕竹,應該說,他平日說得最多的就是夏婕竹,他說,自己將來有出息了,一定會治好夏婕竹的眼睛,就算她不能說話,也必須讓她有一雙正常人的眼睛。」
「好,繼續說吧,當晚的事情是如何的。」傅茗偉抬眼看著齊八爺。
齊八爺深吸一口氣:「我到了之後也愣了很久,趕緊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潘峰只是在哭著,求我救救夏婕竹,我其實知道流了那麼多的血,夏婕竹肯定沒有辦法救活,但我不知道她到底傷到哪裡了,我也不敢去翻看屍體,我當時第一反應就是去報警,當我拿出電話的時候,丁校長來了,與他一起的還有王立天、劉達和穆聰三個人,他們都驚慌失措,但從王立天三人的表現來看,之前他們是與潘峰在一起,事情發生之後,他們才慌忙去找了丁偉……」
齊八爺拿著電話站在那兒,看著一臉驚恐的丁偉慢慢上前,其他三人則只是站在門口的位置,目瞪口呆地看著。
傅茗偉皺眉:「那是晚上,畫室裡面有人,學校的保安什麼的,一定都能看見吧?這麼多人,動靜這麼大,怎麼能掩飾得了?」
「畫室沒開燈,我之前說了,我都是翻牆進去的,翻牆的位置是潘峰告訴我的,他以前常從那裡翻牆出去,當時是凌晨兩點半,其他人應該都睡著了。」齊八爺說著搖頭,「其實其他的情況我也不清楚,我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丁偉求我不要報警。」
丁偉將齊八爺叫到一側,低聲懇求道:「八爺,我有個不情之請,千萬不要報警,我們自己解決這件事。」
依然處於震驚中的齊八爺,看著夏婕竹的屍體道:「人死了,你竟然還想自己處理?」
丁偉看了一眼依然傻坐在夏婕竹屍體前的潘峰,又回頭指著王立天等人:「八爺,看看這些孩子,再想想其他的孩子們,如果警察知道發生了這些事情,學校就有可能因此關閉,我和玉蘭倒無所謂,但這裡的孩子怎麼辦?即便他們會送到下一所學校去,但他們也得從頭開始,重新適應環境,要知道,孤兒院里的孩子最小的才一歲多!」
齊八爺皺眉:「你也說了,是可能會關閉,不一定就會關閉的!」
丁偉拽著齊八爺到了角落:「八爺,你覺得夏婕竹是怎麼死的?」
這個問題一下擊中了齊八爺心中最脆弱的地方,對呀,夏婕竹是怎麼死的?齊八爺的目光從王立天、劉達和穆聰身上一一掃過,最終停留在了潘峰的身上,他不敢再想下去,他知道,丁偉的話有道理,如果事發,孤兒院和特殊學校都完蛋了,孩子們也都完了。
傅茗偉快速記錄完齊八爺的回憶,問:「然後你們五個人就處理掉了夏婕竹的屍體?怎麼運送的屍體?用的什麼方式處理?」
齊八爺抬頭道:「丁偉故意支開了保安,讓我和潘峰帶著屍體,用我的車運走,他留下來帶著其他三個人處理現場。」
「你們把屍體帶到哪兒去了?」傅茗偉問。
齊八爺回答:「帶到江畔濕地埋了。」
傅茗偉直接從口袋中摸出摺疊地圖:「在地圖上指一下大概地點,再說一下挖了多深,以及詳細的情況。」
齊八爺一一說明之後,傅茗偉立即讓齊八爺在筆錄上面一一簽字蓋手印,隨後收起筆錄本起身道:「你如果還想起什麼來,就馬上告訴我的同事,我有事先離開一下,你也做好準備,我會立即帶你去埋屍現場指認。」
齊八爺看著傅茗偉道:「警官!人真的不是潘峰殺的,不是他殺的,不關他的事!」
傅茗偉沒有回答,開門離開,讓同事進屋,自己站在外面狠狠抽了兩支煙之後,轉身又進了丁偉的審訊室。
丁偉依然獃滯地坐在那裡,傅茗偉徑直走到他的身後,靠著牆就說了三個字:「夏婕竹!」
丁偉明顯一愣,作勢要扭頭去看傅茗偉,頭扭了一半又轉了回去,依然沉默不語。
傅茗偉也不再詢問他,只是道:「丁偉,你又多了一條罪名,等會兒我會叫人送一本《刑法》進來,你翻一翻,查一查,看看自己是無期徒刑還是死刑。」
說完,傅茗偉離開,徑直走進王玉蘭所在的審訊室,等同事離開之後,傅茗偉將從齊八爺那裡聽來的事情敘述了一遍,緊接著道:「王玉蘭,這件事你說不知情,沒有人相信。你是一校之長,你的一個學生失蹤了,外人也許不知道,但老師肯定知道,老師得向你彙報這件事,而你肯定也會追查,我想,在你準備追查或者報警的時候,丁偉攔下了你,將事情真相告知,並讓你隱瞞,這就是實情,但我相信事情遠遠沒有這麼簡單。」
事情肯定沒有這麼簡單,如果動機僅僅如此,潘峰繞這麼大個圈子完全沒有任何必要。此時的傅茗偉,幾乎已經可以肯定了,潘峰之前所做的一切,不僅有著他的特殊理由,還必須達到一個目的,那就是逼迫王玉蘭報警說他、王立天、劉達和穆聰四人失蹤,讓警察得到線索立即調查相關所有的案件,包括當年學校畫室的人命案。
換言之,如果王玉蘭沒有報警,他們要查清楚火災現場屍體的身份,肯定不會那麼快。
王玉蘭坐在那兒獃獃地搖頭:「我不知道夏婕竹是怎麼死的,我很愛那個孩子,我愛孤兒院和學校的所有孩子,就和愛我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
傅茗偉握筆的手顫抖了下:「王玉蘭,你真的愛那些可憐的孩子們嗎?如果你真的愛他們,那麼你就……」
「我愛他們!我愛他們勝過一切!」王玉蘭突然提高嗓音打斷傅茗偉的話,門外的刑警以為出事了,立即開門,傅茗偉抬手阻止他們進來,刑警看了王玉蘭一眼,隨後關門。
傅茗偉直視著王玉蘭的雙眼,王玉蘭嘴唇顫抖著:「可憐?他們可憐?你不要用『可憐』這個詞放在他們身上,他們是可愛,不是可憐,我為什麼要辦孤兒院,我為什麼要辦特殊學校,我就是不想讓他們自己覺得自己可憐,不想讓別人認為他們可憐!」
傅茗偉慢慢道:「對,你說得對,但是你們那樣做,又會將他們變成可憐的孩子。你們被捕的事情很快就會傳開,大家都會認為那些孩子有你們這樣的校領導好可憐。」
王玉蘭低著頭渾身顫抖著,許久才抬頭說了一個人的名字:「紀德武,是紀德武的錯。」
傅茗偉渾身一震,一股寒意瞬間充斥全身:「紀德武?!這件事和紀德武有什麼關係?」 「夏婕竹是紀德武最得意的學生,紀德武是個天才,夏婕竹也是,但我知道,夏婕竹非常喜歡她這個老師。」王玉蘭聲音很低,低得傅茗偉都必須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去聽。
王玉蘭緊接著又道:「我早就發現了這件事,我找夏婕竹談過,但是夏婕竹每次都是笑,我知道那種笑,那是戀愛中的女人才會有的微笑,她戀愛了,愛上了紀德武。」
傅茗偉站在王玉蘭的斜面,看著這個女人的側臉,他在判斷著王玉蘭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是不是有其他的目的,同時腦子中也聯想起紀德武斷指的事情,加上齊八爺所說的話——如果說潘峰一直暗戀著夏婕竹,而夏婕竹愛的人則是紀德武,假設真兇是紀德武,那麼後來潘峰弄斷了紀德武的十指也就說得過去了,而紀德武也因為自己害死了夏婕竹,而不敢說出實情,最終導致精神崩潰,這一切都說得過去。
但最關鍵的事情是,以潘峰的行為準則來判斷的話,他應該殺了紀德武,而不是僅斷了他的十指,難道說,潘峰就是想以最殘酷的手段來對付紀德武,懲罰他身體的同時,也摧毀他的心智嗎?
傅茗偉想到這兒,問:「夏婕竹是怎麼死的?被誰殺死的?」
王玉蘭搖頭:「對不起,我不知道。」
「別向我說對不起,向你深愛著的那些孩子們說對不起。」傅茗偉也搖頭道,說完走到門口,再問了一遍,「再問你一遍,夏婕竹是怎麼死的?」
王玉蘭搖頭,眼淚從眼眶中大顆大顆地滾出。
傅茗偉出門,董國銜立即迎上去,傅茗偉道:「準備一下,帶著齊八爺去江畔看看埋屍的地點。」
董國銜點頭,立即叫人去通知檢察院,同時準備車輛,有些事情已經不能再等了。
傅茗偉再次進了丁偉的審訊室,徑直走到丁偉身旁,問:「我就問你一件事,夏婕竹是怎麼死的?不是問你誰殺了她,我就想知道,她傷在哪兒?簡單點說,血是從哪個部分流出來的?」
丁偉搖頭:「我根本沒有細看,也許齊八爺和潘峰知道。」
傅茗偉皺眉:「你什麼都不知道?」
丁偉搖頭,傅茗偉冷笑著閉眼,轉身離開。
前往江畔埋屍地之後,傅茗偉和其同事一起,在齊八爺所說的地點開始進行挖掘工作,挖掘的同時,傅茗偉再次詢問齊八爺關於夏婕竹的死因,而齊八爺的回答卻是:「沿途抱著夏婕竹屍體的都是潘峰,他不讓其他人碰,所以我不知道,但是肯定傷口很深,傷在要害,因為流了那麼多的血,我總覺得她的血好像染紅了整間畫室……」
傅茗偉聽完,不發一語,只是看向車窗外遠處正在挖掘的埋屍現場。
如果不解開夏婕竹的死因,原本浮出水面的真相又會再次被水中隱藏著的那隻怪手給拖拽回去,但那隻怪手的主人到底是誰呢?
地下監獄之中,已經滑落到監獄底部的刑術三人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賀晨雪戴著頭燈一直在翻看那皮殼本,艱難地閱讀著上面的文字,因為有很多「方言」她只能靠猜測,而刑術則挨著兩側一層的牢房一間一間地照著,試圖找到點其他什麼線索,同時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胡三千總是來回邁著步子,大跨步走了一圈,又邁著小碎步走了一圈,手中還拿著根本不管用的羅盤,時不時還會在地上用粉筆做個記號。
翻找了一圈的刑術,裝了一口袋找到的東西,走到賀晨雪跟前問:「讀得怎麼樣?」
「七七八八,還有幾頁就看完了,我現在才發現自己的俄語還沒有丟光。」賀晨雪也不扭頭去看刑術。
刑術點頭,看著遠處正在丈量著地面的胡三千,喊道:「三千,休息下吧,你到底在幹什麼?」
胡三千也不說話,過了幾分鐘后,才收起自己的東西走過來,一屁股坐在兩人旁邊:「這裡不僅僅是監獄這麼簡單。」
刑術立即問:「什麼意思?」賀晨雪也扭頭看向胡三千。
胡三千指著那一間間牢房道:「這不是牢房,是坐窟,又叫定窟。」
刑術一愣,下意識起身,轉身看著身後那個所謂的牢房:「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真像是坐窟,但是坐窟極少見。」
賀晨雪也點頭道:「我也知道這個,但典籍中所記載的一些坐窟地點,早就消失了,在河南有一座廟宇曾經在石壁上就挖有坐窟,但後來在抗戰中被損毀了,後來就幾乎沒有發現這種地方,之後有人專門研究過佛教的一些石窟,認為也許有關聯,但最後卻發現毫無關聯,幾乎就是個謎。」
「不算是謎。」胡三千看著對面的坐窟,「正常來說,坐窟都不應該見光,而且大體來說分兩大種,一種是道教的,一種是佛教的,但至於誰先誰后這個就不知道了,但兩個宗教的作用都大同小異,第一,就類似於面壁思過的地方,第二,就是用來成仙成佛的。」
賀晨雪不解:「成仙成佛?」
第三十三節 坐窟
賀晨雪所疑問的成仙成佛,也恰好對應了定窟和坐窟的名字,而這兩個名字中定窟是道教所用,坐窟是佛教所用。
「定窟的意思是道教的入定,但這個入定有歧義,與佛教的禪定不太一樣,怎麼形容呢,就類似於一種得道之前的平靜修行,經常不是有人說要成仙前需先度劫嗎?但在度劫前還是后,就需要一個靜修的過程,我忘記是在前還是在後了,總之這個過程很長,對真正能做到的人來說,是再輕鬆不過的事情了,但對做不到卻要硬做的人,就算再有耐心,幾個小時就是極限了,而且還會非常地疲乏,飢餓感也比平時多數倍。」胡三千認真解釋道,「但在這個過程之中,你的思考範圍只能局限於定窟這麼大點,換言之,也就是讓你在一個小世界範圍內去思考你誕生於大世界的肉身與靈魂,用現在的話來說,大概就是『從零開始』的意思。」
賀晨雪笑道:「太深奧了,不懂。」
刑術點頭,胡三千又道:「而佛教的坐窟,則有點類似於肉身佛的坐缸,坐缸其實都不算神秘了,現在一樣有工匠在做這樣的事情。」
賀晨雪立即問:「不是和尚自己做嗎?」
「不,那是一門手藝。」胡三千搖頭,「人在要過世之前,一般自己都是大致清楚的,得道高僧更是,他們很清楚自己大限將至,隨後開始減少吃喝,最終演變到絕不進食,在這個時候,工匠就會開始做準備工作,準備好專用的缸體,並不是隨便什麼缸都可以的,大多數時候都是定做的,等高僧圓寂之後,先做屍體的防腐處理,然後在缸底鋪上一層屍灰,再加木炭,隨後將圓寂高僧的遺體,也叫法體盤坐裝殮其中,再往缸中裝填碾碎的檀香、木炭之類的東西,最後再用蓋子將缸體密封起來,千日之後再開啟,開啟后如果高僧法體不腐,那就可以製作成肉身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