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奇貨:絕世樓(34)
第98章 奇貨(Ⅱ):絕世樓(34)
1901年,也就是當時清朝光緒二十七年,沙皇俄國頒布了《滿洲司法條例》,從而攝取了中東鐵路附屬地的司法權,在中東鐵路附屬地的哈爾濱道里中國大街,也就是後來的中央大街256號設置了道里監獄,監獄佔地面積約一萬平方米。
這座監獄設男監、女監、病監等一系列獨立式監區,可關押犯人五百名左右,監獄職員不到五十人,全部由俄國人擔任。
1920年之後,國民政府收回俄國治外法權的規定和司法部制定的《收回中東鐵路司法制度暫行辦法》,隨後哈爾濱警察總局接管該監獄,由東省鐵路護路軍司令部派士兵防護,並且留任了從前監獄的大部分俄國職員。
1932年東北淪陷,偽滿洲國哈爾濱高等法院再次接管該監獄,1933年7月,將其改名為北滿特別區監獄,保留了原監獄機構,留任了主要官員,其中大部分依然是俄國人,設有一名由日本人負責監督的典獄佐。多年後,在1936年,該監獄更名為哈爾濱監獄道里分監。
刑術繼續搜查著周圍:「哈爾濱道里分監成立之後,日本人加固了監獄,因為這裡不僅關押了以前部分俄國重犯、一些共產國際方面的間諜,還有國共兩黨的人士,獄警、守衛也加派了人手,還有單獨的電話直通線路可以聯繫日本憲兵隊,如有意外情況發生,憲兵可以在短時間內趕到監獄鎮壓。」
賀晨雪在另外一邊聽完道:「但也不可能是日本人修建的吧?他們不可能挖下來五十米的深度,就為了關押犯人。」
刑術搖頭:「當然不可能是日本人修建的,也不是俄國人,單從石門的建築風格來看,應該是契丹人。」
胡三千下意識看了下頭上的石門:「為什麼這麼說?」
刑術走出來,站在自己這扇石門跟前:「耶律阿保機在沒有建大遼之前,他們修建宮殿呀城堡之類的,都是他們從邊境上擄來的漢人工匠主持修建的,雖說後來有大批的契丹工匠也跟隨學習,但這些東西並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學成的,所以這些石門看起來像是磚體結構的,實際上只是用石頭雕刻成磚體外表的模樣,要知道,磚體結構的房屋是唐朝開始興起的,渤海國的紅磚燒制技術全部來源於唐朝,但是在磚體燒制紋路之上,渤海國延續的是唐朝的圖案,大體都是龍紋、人面紋、葉脈紋,等等,而契丹則不一樣,上到皇室下到有條件修建磚體房屋的百姓,製成的磚體紋路都用的是青牛白馬,也就是契丹的圖騰。」
賀晨雪一愣:「契丹的圖騰不是狼嗎?」
胡三千立即道:「那是小說演義出來的,契丹這一民族的起源傳說中,就是一名騎著白馬的男子與一個騎著青牛的女子相遇結合,最終誕生了契丹這一民族,也就是常說的契丹八部。」
「對,契丹最早是沒有形成文字的,只是民間口述傳說,這方面在漢朝的典籍中就有大概的記載,但並不明確,但最早開始研究契丹文化的不是咱們中國人,而是日本人,在1930年左右,日本有個學者叫田村實造,就開始研究契丹文化。」刑術湊近看著上面的那些所謂的石磚,「在內蒙古赤峰有個景點就是契丹的圖騰柱,分別所指的就是祖先崇拜、自然崇拜和英雄崇拜,在這些當中絕對沒有狼的存在,要知道契丹是游牧民族,對他們來說,動物界中對他們威脅最大的就是狼。」
賀晨雪此時看著磚體上面那些並不清晰的紋路:「這麼說,上面雕刻的都是青牛白馬?」
刑術也在這頭看著:「對,青牛圖騰使用者是契丹的原大賀氏、遙輦氏和遼太祖耶律阿保機家族的世里氏,這三部後來都姓耶律,而使用白馬的則是乙室氏、拔里氏和述律氏,也就是契丹的蕭姓,耶律阿保機的皇後述律平雖然沒有改姓蕭,但她的兩個弟弟都改了,改姓都是耶律阿保機建大遼之後的事情,因為崇拜漢高祖劉邦,以及漢朝開國丞相蕭何。」(註:耶律,遼代,契丹族皇室姓氏。《契丹國志·族姓原始》稱:「契丹部族,本無姓氏,惟以各所居地名呼之。」開國后,皇族以開國皇帝耶律阿保機出生地著姓,原大賀氏、遙輦氏的契丹人,也以耶律為姓。據《新五代·契丹傳》:阿保機「稱皇帝,自號天皇王,以其所居橫賬地名為姓,曰世里。世里,譯者謂之耶律。」)
綁好繩子后的胡三千在那兒拽著繩子,試驗著是否牢固,同時道:「契丹八部雖然不算準確,但也有個說法叫『八部之外無契丹』,好了,我們可以下去了。」
胡三千說著先行順著繩子慢慢下滑,賀晨雪則在那頭道:「這麼說,這個洞穴就是以前契丹人造的?」
「就現在得到的線索來看,極有可能。」刑術四下看著,又盯著對面,「但還需要多查看下,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個洞穴後來又在偽滿洲國時期被人發現過,加上我們之前看到的日軍隧道的暗門,基本上可以推測出,也許是他們發現了這間牢房,先用了,隨後挖掘隧道的時候又發現了深井石柱,但因為沒有打開門的關係,沒有將兩者之間聯繫在一起。」
滑到一半的胡三千朝著上面喊著:「等我先下去之後,確定沒有問題,沒有機關,你們再下來。」
刑術應了一聲,但並沒有立即回去,而是蹲在牆角開始四下摸索著。
賀晨雪在那頭見他還沒有回來,便問:「你在幹什麼?」
「找找有沒有暗格之類的。」刑術邊摸邊回答,「從前這些監獄中,很多牢房都有犯人自己弄的暗格,藏一些重要的東西,大多數都是……有了!」
刑術話還沒有說完,就摸到靠近石床右側的位置,有一處是鬆動的,他立即蹲下來吹開灰塵,用小刀將裡面那塊鬆動的石塊中的灰塵和碎石都弄出來,然後用刀身將其「端」出來,石塊端出來之後,他用手電筒照著,看到其中有一個小洞,小洞中放著一個皮殼本。
「果然有個暗格,看樣子是這裡的犯人用利器慢慢在洞壁上鑿出來的,然後找了其他的石頭填充進去,再用灰塵填滿了縫隙。」刑術說著將那皮殼本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灰塵,翻開第一頁之後立即道,「晨雪,你的俄語怎麼樣?」
賀晨雪反問:「為什麼問這個?」
刑術將皮殼本塞進包中,快速返回旁邊的石門中,隨後將皮殼本遞給賀晨雪:「上面應該全都是俄語,我以前學過一點,基本上忘光了,只記得一些日常用語。」
賀晨雪拿過去道:「我看看。」
賀晨雪看了一會兒道:「基本上是俄語,但其中還夾雜著很多烏克蘭語。」
「烏克蘭語?」刑術有些不解。
賀晨雪看著第一頁:「有一定的區別,這麼說吧,就好像是普通話與四川話的區別,明白了嗎?」
刑術點頭:「也就是說,他還用方言寫東西?」
賀晨雪在那兒看著,聽到下面的胡三千喊道:「我到下面了,你們先等一等,我查看下周圍的環境,確定是否安全。」
「好!」刑術對著下面喊了一聲,又道,「你先慢慢看,就當是休息了。」
賀晨雪點頭,靠著一側仔細翻看著那本皮殼本日記,刑術也在一側喝著水,心中想著也許這裡就到頭了,接下來就期待著傅茗偉那邊能把事情完全搞清楚。 而此時,丁偉已經被傅茗偉「請」到了刑警隊的審訊室中,詢問的同時等待著檢察院方面的批捕書,不過丁偉被批捕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因為俄羅斯方面傳回的消息稱,在那輛集裝箱貨車中發現了大量的油畫真品,國際刑警方面也與俄羅斯地方警察聯合行動,迅速逮捕了俄國方面的接貨人,截止到此時,俄羅斯方面已經抓捕了有關涉案人員共計三十六人,後續工作還在進行,推測這個犯罪組織與俄羅斯黑幫有聯繫,預計會遭到武裝抵抗,已經讓俄羅斯特警方面介入輔助。
傅茗偉站在牆角,看著坐在桌子後面沉默不語的丁偉,抬手看錶后道:「你從進來到現在已經快四十分鐘了,一個字都沒說,就算你當啞巴保持沉默,還是會進監獄的,你涉嫌盜竊、洗錢、走私、組織犯罪等多項罪名,正常來說,你下半輩子的家就在監獄了。」
傅茗偉說完慢慢走過去,將手錶放在桌子上,推到丁偉的眼前:「我知道你們夫妻感情很好,站在我個人的角度,我認為你的妻子王玉蘭應該不知道這件事,但如果你不說,以現有的證據來說,她也會被定罪,至少是包庇罪。」
丁偉只是看著表,還是一句話不說,傅茗偉起身開門出去,對門口的董國銜道:「帶人進去再搜一遍身,然後你帶兩個人進去盯著他,我怕他會自殺。」
「明白。」董國銜點頭,揮手叫了一名同事跟著自己進去,而傅茗偉則徑直去了隔壁的房間,叫裡面正在做筆錄的刑警出去,自己坐在那兒,看著對面的王玉蘭。
王玉蘭一臉的獃滯,而傅茗偉看到筆錄上所有的文字基本上可以濃縮為一句話,那就是王玉蘭對丁偉做的所有事情都不知情,雖然傅茗偉也想這麼認為,但某些細節卻讓他覺得王玉蘭在隱瞞著什麼。
「有些套路不想用,我覺得拿出來對付你們沒用,所以,我還是直接點,實話實說,你丈夫什麼也不說,而你又說自己不知情,這樣對你們兩個人沒有任何好處。」傅茗偉放下筆錄本,「孤兒院和學校不能一天沒有校長對吧?而且這件事一旦被媒體曝光,孤兒院和學校都完蛋了,最終遭殃的就是那些可憐的孩子們,你就算什麼也不想,也得想想他們,想想你辦孤兒院和學校的初衷。」
王玉蘭目光依然獃滯,傅茗偉深吸一口氣:「我開個頭吧,多年前,也就是潘峰讀高中三年級那一年,學校的畫室中發生了什麼事情?那件事一定很重要,或者說很可怕,可怕到你們竟然會將整個畫室重新裝修一番,我給你五分鐘時間考慮。」
說完,傅茗偉起身離開,讓人盯著王玉蘭,自己則走向第三間審訊室,坐在手腕還被包紮著的齊八爺跟前,遞了一支煙過去。
齊八爺微微抬頭看著傅茗偉,隨後接過煙點上,也是不發一語。
「齊八爺,我來只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潘峰被抓住了,潘峰供認你不是主謀,所有的事情都是丁偉,也就是玉蘭孤兒院和特殊學校的副校長主使的,還有利用仿品走私真品的事情也被曝光了,俄羅斯那邊的人基本上全部落網了。」傅茗偉說完這番釣魚的謊言就走,齊八爺立即站起來,一把抓住傅茗偉,傅茗偉感覺到他的手都在發抖。
齊八爺臉色蒼白,緊緊抓著傅茗偉道:「潘峰說是丁偉指使的?」
「對,但是他也承認了當年的事情,也就是說,整件事情與你沒有太大的關係,不過你還是有罪。」傅茗偉說完作勢要拿開齊八爺的手,沒想到齊八爺抓得更緊了,隨後直接跪了下去。
齊八爺跪在地上,仰頭看著傅茗偉,雙眼全是眼淚:「是我做的,是我主使的,和潘峰無關呀,和那孩子無關,不關他的事,真的是我,你相信我,你信我!我該死,我應該被槍斃!」
傅茗偉一把將齊八爺拉起來,將其按在凳子上道:「齊八爺,你的供詞漏洞太多,我知道你想保護潘峰,但那沒用,你只會害了他,而且他已經將當年特殊學校畫室的事情說出來了!」
傅茗偉說完緊盯著齊八爺的雙眼,他推測,這個一直想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攬的人,有六成以上的可能也清楚當年在那間畫室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齊八爺就是眼下唯一的最佳突破口。
第三十二節 剝落的真相
「那件事不是他的錯!不是他的錯!」齊八爺激動地說,「那個孩子只是想把錯攬到自己身上!他是想做好事,那不是他的錯!」
傅茗偉重新坐下來,看著對面的齊八爺:「那不是錯事,是壞事,錯事可以挽救,但大多數時候壞事是無法挽救的。」
傅茗偉盡量將話說得模稜兩可,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萬一自己一個不小心說漏嘴了,就會讓齊八爺察覺到潘峰沒有被捕,自己只是在套話,到時候就前功盡棄了。
「人不是他殺的!」齊八爺起身,抓著對面傅茗偉放在桌子上面的雙手,「更何況夏婕竹是他的初戀,他又是一個善良的孩子,他怎麼會做出那種事情?」
殺人?夏婕竹?傅茗偉雖然面無表情、不動聲色地坐在那兒,但心中原本的那團疑雲變得更濃了。是的,當刑警多年的直覺讓他意識到當年的事情也許就是一宗人命案,但同時又希望自己錯了。
傅茗偉慢慢拿開自己的手:「你怎麼知道人不是他殺的?如果不是他殺的,他為什麼……」
傅茗偉故意將話說了一半,其實他根本不知道「為什麼」三個字之後應該怎麼說,這只是一個計策而已,可是原本辦案就無比冷靜,甚至可以說冷酷的傅茗偉,卻在此時面對齊八爺的時候無法完美地使用自己過去的那些策略,有一種不安感纏著他全身,就像是某種怪異的生物正在吞噬他全身一樣。
傅茗偉現在很矛盾,他既想立即破了這個案子,但更怕知道那個真相,因為他意識到真相可能遠比自己想到的還要恐怖。
「他和夏婕竹是一起在孤兒院長大的,青梅竹馬,從小就互相扶持,互相照顧,他不可能幹出那種事情來!求求你,相信我好不好?」齊八爺已經急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傅茗偉翻開筆錄本,提筆道:「如果你想救他,簡單,把你知道的說一遍,我得整合各方面得到的證詞,從而再判斷人到底是誰殺的,與誰有關係,現在,開始吧。」
齊八爺獃獃地坐在那兒:「那天我趕到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那年的那個晚上,當齊八爺接到潘峰電話開車趕到學校、按照潘峰的指示從外牆翻牆而入、悄悄摸到畫室中去的時候,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躺在血泊中的夏婕竹,還有跪在旁邊滿手是血,在那張著嘴巴,發出低低「啊啊」聲,似哭非哭的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