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奇貨:天地鏡(26)
第26章 奇貨(Ⅰ):天地鏡(26)
閻剛和田煉峰看向刑術,刑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總覺得賀晨雪此時此地提這件事是有目的的,但目的是什麼,他說不出來,不過他知道,要是他不答應,賀晨雪就會將時間耗下去,耗到自己答應為止。
最終,刑術還是答應了,他看著賀晨雪點頭道:「可以,但是你得告訴我凡孟的大致情況吧?有人問起,我也好有個應對措施吧?」
其實刑術是想從凡孟這個人的身上找出點賀晨雪的東西,但賀晨雪卻說:「你就說自己失憶了,這是最好的辦法。」
刑術知道賀晨雪估摸著是想用這件事來牽制自己,再糾結下去只會耽誤時間,只得點頭道:「好吧,我答應,現在,你應該說說一線屯的事情了。」
賀晨雪微微點頭,開始講述關於1938年一線屯再次現世的過程——那是1938年的冬天,是「民國」二十七年,偽滿洲國的康德五年,日本的昭和十三年,當年的3月28日,日本扶持下的傀儡政權「中華民國」維新政府成立,而申東俊的清繳行動也於當日展開。
實際上,申東俊帶領下的這支混編軍隊,所謂的日本關東軍人數只有不到五十人,剩下的二百來人都是偽滿國防軍,號稱三個連,實際上人數達不到三個連,所攜帶的武器基本上是以三八式步槍為主,部分偽滿軍隊的士兵還在使用老式的村田步槍,重武器只有十一年式輕機槍、擲彈筒還有迫擊炮,因為必須要達到一定的行軍速度的關係,他們連重機槍都沒有攜帶,認為有擲彈筒和迫擊炮之類的曲線打擊火器,就可以完全壓制住他們要剿滅的抗聯部隊。
實際上,在申東俊的情報中,這支抗聯下面的小部隊人數並不多,只有不足三十人,而且基本上以傷員為主,畢竟申東俊的主要目的是去抓捕刑仁舉,而不是真的要去剿滅抗聯部隊。
「那次行動,申東俊是有私心的。」賀晨雪淡淡道,「原本他只是想調集兩個連的偽滿軍同行,但當時關東軍方面表示擔心他,才派遣了那五十人的關東軍士兵,實際上是為了監視他。」
刑術道:「申東俊就算是有地位,但實際上他有權力調動的只有偽滿的軍隊,關東軍方面他即便是有正當理由,也需要申請,申請也不一定批准?」
「是的。」賀晨雪應道,「而且按照規定,他必須要通過關東軍憲兵隊方面申請,無法直接向關東軍司令部提交申請,當時還沒有爆發諾門罕戰役,在那之前,偽滿軍隊的戰鬥力實際上是被高估的,諾門罕戰役之後,關東軍方面才意識到偽滿軍隊的戰鬥力十分低下,於是才開始進行整頓,不過申東俊當時需要的就是一支戰鬥力不是很高,但又聽話的隊伍,這樣一來,他才能駕馭得住。」
閻剛此時問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申東俊是從哪兒出發的?在哪兒調動的部隊?朝著哪個方向走?目的地在哪裡?這些你都清楚嗎?」
「大概清楚。」賀晨雪點頭,摸出一份地圖來,指著上面道,「申東俊最先是從新京,也就是長春出發的,然後到達了哈爾濱,又從哈爾濱前往了牡丹江。」
閻剛指著地圖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當年,他直接從長春前往牡丹江,要比從哈爾濱過去稍微近點才對?他這不是繞遠了嗎?」
刑術指著地圖道:「他應該是去哈爾濱申請調集軍隊吧。」
「應該是。」賀晨雪點頭道,「他到達牡丹江之後,帶著監視他的那支五十人的關東軍部隊拿了調令,帶著牡丹江本地的偽滿軍乘坐火車到了寧安。」
田煉峰此時立即問:「當時火車有那麼發達嗎?」
閻剛點頭道:「有!從清朝開始就修建鐵路,到了偽滿時期,東北的鐵路線可以說相當發達,當時乘坐火車從哈爾濱到牡丹江,其間一共有二十五個站,從牡丹江到當時的日本殖民地朝鮮境內還有二十二個站,火車是當時東北最主要、最發達的交通工具。」
賀晨雪此時有些吃驚地抬眼看著對面的閻剛,田煉峰也看著他,刑術卻半點都不驚訝,因為閻剛以前就是東北某特種兵大隊出身的,他對東三省的地形熟悉程度就像是自己的身體一樣,而且他家中還有各個時代繪製的各種交通地圖,從前些年開始,閻剛也開始擴大自己的知識面,不僅限於東三省,也開始研究全國地圖了。
術有專攻,一個好的追蹤者,不可能對地形不熟悉。
閻剛發現兩人看著自己,反倒很奇怪:「幹嗎看著我?」
田煉峰拿著啤酒舉起來:「『閻王爺』,我敬你,佩服,你竟然能背下來。」
刑術笑著搖頭道:「他真能背下來……」
閻剛看著賀晨雪道:「然後呢?接下來他們怎麼走的?」
「他們在寧安下了車,隨後這支軍隊消失了。」賀晨雪說到這兒故意頓了頓,眾人正在疑惑的時候,賀晨雪又道,「之後的事情,是我奶奶關芝青告訴我的,她說申東俊這批人從寧安下車之後,順江而上……」
「等等!」刑術打斷賀晨雪的話,「順江而上?哪條江?」
閻剛指著地圖道:「周圍松花江的支流,只有牡丹江了,但是順江而上,這個說法不對吧?牡丹江的起源地是在吉林敦化的牡丹嶺,而寧安應該是牡丹江的中游地區吧?應該是逆江而上。」
賀晨雪搖頭:「我說順江而上,是指他們步行,他們順著牡丹江朝著上遊走去,走了很久,足足走了半個月,最後走得連偽滿軍隊都發矇了。」
刑術坐在那兒看著地圖,看著地圖上牡丹江的區域,看了許久,他忽然抬眼看著閻剛問:「『閻王』,牡丹江在歷史上有沒有其他的名字?」
「穆丹,滿語的意思是彎曲,還有叫虎爾哈河,最早在唐朝的時候,叫忽汗河。」閻剛說完,還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發現刑術、賀晨雪和田煉峰都看著自己的時候,忽然間反應過來了,驚道,「忽汗河!?忽汗國?!」
刑術點頭:「對呀,忽汗河,這是巧合嗎?不是,我從來不相信有那麼多巧合。」
襲擊閻剛戰友的人,告訴他們要找田克去忽汗國,而當年申東俊帶人去一線屯找刑仁舉是沿著忽汗河,也就是牡丹江前進的,而刑仁舉則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那個真正知道奇門所在地,卻早就不在人世的逐貨師。
這一切都不是巧合,但刑術此時心中卻在想著,那雙千年烏香筷、那幅絕世畫,這兩樣東西都是非常重要的線索,可迄今為止並沒有派上用處,在沒有派上用處的前提下,他們又找到了奇門的大概方向,這未免太順利了,事情不太對勁。
「賀小姐,你繼續說。」刑術看著賀晨雪道。
賀晨雪接著說:「他們沿著牡丹江一直走,走了半個月之後,雖然他們知道自己旁邊就是牡丹江,但已經無法從地形上判斷自己身在何處了,因為周圍有山脈,要知道牡丹江一線周邊地區大部分都是平原,山是有,但是山脈極少,隨後,申東俊就帶著這群人朝著山中去了,進山之後走了整整一天,他們走進了一個山坳之中,在山坳中平安度過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時分,他們走出山坳看見地平線的時候,就發現了一線屯。」
田煉峰聽到這兒,「咦」了一聲,閻剛和刑術對視了一眼。
連田煉峰這種腦子不算太好使的人,都覺得不太對勁,為什麼?因為事情太順利了,賀晨雪沒說他們如何找到的,哪兒來的線索,而且申東俊是個混血兒,不是本地人,他怎麼能這麼順利找到一線屯?而且一路平安,難道說是巧合? 賀晨雪皺眉道:「這些都是我奶奶所說的,我只是複述而已,你們不用懷疑我,我畢竟要靠著你們去找到這個地方,所以我沒有必要隱瞞什麼。」
「隨後發生了什麼?」刑術問。
剛說到這裡的時候,酒店的火警突然響起來,響起的同時他們的門也因為火警的關係自動彈開,四處響起警報,住在同樓層的住客們開始跑出,有些還穿著浴袍,朝著安全通道奔去,樓層負責的保安在通道門口不斷地呼喊著眾人注意安全,小心腳下,不要擁擠。
刑術抓起自己的背包,攙扶著賀晨雪就朝著外面走,閻剛走在最前方開路,田煉峰提著東西跑在後面,四人順著安全通道走到樓下的時候,發現樓外站滿了人,保安和工作人員將準備好的防寒服一一分發給那些從房間裡面跑出來,還未來得及穿衣服的客人。
「事情不對勁。」閻剛仰頭看著酒店,沒有發現哪兒著火了,他順勢摸出自己的一張「警官證」,上前就問其中一個看模樣像是主管的人,謊稱自己是警察,實際上那警官證只是一個殼子,裡面什麼都沒有。
主管稱不知道怎麼回事,火警系統突然就發出了警報,因為這系統從未出錯,他們只得按照平時的演習逐一疏散客人,現在正在人工排查是否真的有火災發生。
閻剛回來后,告訴刑術等人這件事,隨後商量要不要回房間時,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的田煉峰走回來,指著那些幾乎半裸、裹著防寒服還凍得半死的男女說:「這太二了!」
話還沒有說完,賀晨雪突然間一把按住田煉峰的肩膀,將他轉了個方向。
田煉峰納悶,正準備問賀晨雪要幹什麼的時候,刑術和閻剛就發現田煉峰的後背上不知道何時被人貼上了一張便箋,紙上用楷體寫上了一句話——「時間不等人,你們該出發了」。
刑術拿著紙,下意識看向周圍的人群,如今站在周圍的人,連酒店工作人員加客人,少說有一百來號人,是誰給田煉峰背上貼上的紙條呢?
第二十四節 不連貫的線索
刑術拿著便箋站在人群之中,感覺到身邊的賀晨雪在微微發抖,不知道是因為太冷,還是害怕……
閻剛的目光一一掃視著身邊的每一個人,試圖找出給田煉峰貼上便箋的人,這個人對他們太了解了,知道除了田煉峰之外,他在其他任何一個人身上貼這樣的東西都會被察覺,所以才選擇了田煉峰這個外行。
「不能回房間了。」閻剛搖頭低聲道,「很明顯,火警也是這傢伙搞出來的,這個人也許就是那個控制我戰友的王八蛋,他很著急,希望我們馬上上路。」
「先去地庫,上車之後再說。」刑術轉身牽著賀晨雪朝著地庫走,閻剛和田煉峰一前一後跟著,進了地庫之後,閻剛讓其他人靠後,自己仔細地檢查著汽車,外部檢查一遍后,開門進入車內,在其中仔細搜索著,終於在空調口內部上方發現了一個比紐扣還要小的東西。
閻剛拿著東西下來,舉起來給其他人看:「竊聽器,黑市上有的買,不算是太好的那種,不是獨立供電,用的是車載電源,也就是說汽車不發動,這玩意兒聽不到聲音,這種東西,有熟悉的人,在電腦城這種地方都能買到,幾百塊一個,很便宜,傳輸距離最多幾百米。」
「也就是說,安裝竊聽器的人,一直在我們身邊不遠的地方。」刑術下意識看著地庫中的其他車輛,這麼多車中,肯定有一輛藏著一直在追蹤他們的人。
「煉峰,你先拿著賀小姐的身份證去退房。」刑術讓賀晨雪拿出身份證,遞給田煉峰,「我們在酒店大門口等你,快去。」
隨後,刑術帶著賀晨雪上車,讓閻剛發動汽車去大門的方向等待田煉峰,等汽車開到大門口,刑術看到那群客人正在逐一返回的時候,忽然間腦子中閃過了什麼東西,不由自主捏緊了還未鬆開的賀晨雪的手——他和賀晨雪因為緊張,都忘記還牽著對方的手,而且還下意識地將對方的手握得很緊。
刑術捏緊的那一刻,賀晨雪痛得叫了一聲,閻剛回頭,看見兩人才鬆開手,為了不讓場面更尷尬,他只得什麼都不說,而刑術則立即低聲道歉:「對不起,我忘了。」
「沒關係。」賀晨雪微微搖頭,「你是不是又想起什麼了?」
「我想起兩件事來,不過說第一件事之前,你得先告訴我,你被誰威脅的?這輛車是不是威脅你的人給你的,讓你給我使用?」刑術看著賀晨雪問,「賀小姐,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
賀晨雪點頭:「對。」
閻剛立即問:「威脅你的人是誰?」
「不知道,沒見過,只是聽過聲音。」賀晨雪搖頭。
刑術拿出在王鐵東處得到的那個隨身聽,放出那個神秘的聲音讓賀晨雪聽,隨後問:「是這個聲音嗎?」
賀晨雪聽完立即搖頭:「我不確定,因為打電話給我的這個人,他的聲音是變化過的。」
「變聲器?」閻剛問。
「對,應該是。」賀晨雪點頭道,此時田煉峰迴到了車上,閻剛立即發動汽車,朝著郊外駛去,此時已經很晚了,寒夜的街道上幾乎看不到行人,只有幾輛計程車還在緩慢地行駛著。
刑術看著漆黑的窗外道:「現在事情有點麻煩了,很麻煩,線索非常的亂,我無法判斷出,現在到底有幾個人在盯著咱們,從表面上的線索來看,至少有兩個,一個就是威脅賀小姐的這個人,雖然賀小姐沒說理由,但我可以推測,是因為雙瞳的關係。」
賀晨雪不說話,似乎是默認了。
刑術又道:「這個人也許與誘使田克去找奇門的人是一個人,然後第二個,就是利誘控制王鐵東的那個傢伙。」
田煉峰在旁邊問:「他們萬一是一個人呢?」
「有這個可能,我只是在推測,但兩個人的做法中有不一樣的地方。」刑術揉著額頭道,「第一個似乎要利用田克,但他也許不知道田克的具體位置,所以他才會威脅賀小姐,讓賀小姐僱用我們去找田克,這樣他可以省下找田克的力氣,你們想,如果是他控制了田克,他又相信田克可以找到奇門的前提下,他何必讓我們插手這件事呢?這不是自找麻煩嗎?他只需要自己帶著田克去找就行了。」
其他人點頭,贊同刑術的推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