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一路走訪 贛州調研
第151章 一路走訪 贛州調研
王陽明七月七日接到聖旨：
廣西田州地方逆賊岑猛作亂，已令提督兩廣軍務都御史姚鏌等督兵進剿。據各官上奏捷報稱，岑猛父子已經被擒斬，巢穴已經掃蕩。朝廷已經論功行賞。之後各官再上奏稱，岑猛的手下頭目盧蘇再次作亂田州，賊黨王受攻陷了思恩州。巡按御史石金奏劾姚鏌措施失當。目前，提督都御史、鎮守太監、總兵官，各執己見，必須朝廷重臣前去統一指揮。今命你提督兩廣及江西、湖廣等處地方軍務，火速前去，查清情況，田州為什麼平而復亂，思恩什麼原因再次失守。當撫則撫，應剿則剿。四省軍隊，由你調遣；各級將領及三司衙門，由你節制。為保證田州和思恩長治久安，該設土官還是流官，要拿出具體意見。朕知道你功勛卓著、才高望重，你要以國事為重，立即起程赴任。不要因循舊例，來迴文辭謙虛辭讓，以負眾望。欽此。
九月接到聖旨：
卿識敏才高，忠誠愛國，今兩廣多事，正需要依靠卿的威望安定地方，來解除朕對西南邊陲安危的憂心。前任提督兩廣軍務都御史姚鏌已經退休了，卿要火速前去上任，統領各衙門，調度軍馬，當撫則撫，應剿則剿，儘快平定地方。不要再遲疑推諉。朕督促都察院和兵部各派屬官攜帶令旗令牌，前去敦促護送愛卿起程。欽此。
朝廷命王陽明前去廣西，是為了平息田州和思恩州的僮人叛亂。田州和思恩州的叛亂，驚擾四省。前任提督兩廣軍務都御史姚鏌調動了四省數十萬軍隊，從嘉靖五年五月開始圍剿，收復了田州和思恩州，朝廷剛剛論過功行過賞，田州和思恩州再度淪入叛僮手中。四省地界相連，各省山區都生活有瑤人、畲人、僮人。這些山民，追蹤到其遠祖，可能和漢民都是一奶同胞。
王陽明十月三日進入江西境內，沿用江西剿匪的經驗，在船上向兩廣、江西和湖廣四省都司、布政司和按察司三司衙門，各守道、各巡道和各兵備道發布了《欽奉敕諭通行》，介紹了聖旨的內容，要求各主官、各屬官，本著身在事外、沒有個人利害衝突、旁觀者清的原則，結合田州、思恩州的歷史沿革和風俗民情，針對現狀，各抒民政治理良策，寫成呈文，上報梧州軍門。這樣一來，等長途旅行后，到了梧州，各地的平叛建議就會紛紛匯聚到王陽明的面前。憑著這些建議文稿的條理和思路，他對四省各級官員的才智也會有個大體的判斷；群策群力，憑著這些文稿，優中選優，自有良策。王陽明知道，當政大員的高明，往往不在於你能想出來多麼高明的政策，而在於你能有一個高明的選擇。集思廣益，既能調動屬官的積極性，廣開言路，又能發現良才，為我所用。
到了南昌，王陽明到大校場檢閱兵馬，要求布政司和按察司籌備錢糧，要求三司衙門調查江西平叛功臣的下落，有功的賞功，有冤的平反。
十月底，王陽明到了贛州。一路上，逢驛站，王陽明就向來往廣西的商人、官員搜集有關田州和思恩的傳聞；遇衙門，則向廣西籍官員和有過廣西做官經歷的人了解田州和思恩的情況。在贛州，提督都御史潘希曾向王陽明介紹了兩位廣西籍官員，一位是兵備副使喻漢，一位是贛州府通判薛文。喻漢進士出身，薛文舉人出身。
在南贛提督衙門的會客室，王陽明見到了喻漢和薛文。
見過禮，王陽明笑著說道：「喻兵憲和薛通守都是梧州府藤縣人。說到藤縣，當年本爵在南贛時，贛縣宋縣侯也是貴縣人。宋縣侯跟隨本爵剿匪平叛，屢立戰功。你們都認識吧？」
喻漢和薛文點點頭。
王陽明對喻漢說：「喻兵憲，聽說南贛有軍兵被抽調廣西？」
喻漢道：「回稟王軍門，南贛憑著王軍門當年打下的基礎，這幾年地方安靖。因為當年的練兵方法延續下來了，所以練出來的兵能拉到廣西，他們敢和廣西強賊對陣。」
王陽明道：「喻兵憲、薛通守，因為是你們本鄉本土，所以田州和思恩的情況，本爵想聽聽你們的看法。知道了癥結，才好對症下藥。」
兩人對視了一下，喻漢說：「薛通守，你先彙報吧。」
薛文點點頭，說道：「王爵爺，田州和思恩這幾年鬧得鄙省雞犬不寧。這次有王爵爺出馬，鄙省安定有望了。鄙省衙門裡對田州和思恩事件已經有了定論，想必爵爺已經對此有所了解了。」薛文探詢地看著王陽明，見王陽明點頭，便接著說道，「既然老爵爺垂詢到下官這兒，下官就說一說自己所了解的情況，下官的看法可能與鄙省衙門結論不完全一樣。」
王陽明說道：「兼聽則明，本爵就是要聽聽別的說法。」 薛文說道：「在岑猛四歲的時候，田州岑氏家族內亂，岑猛的哥哥弒父奪權，岑猛被迫投奔官府。田州和思恩兩家岑氏是同宗，後來官府命令思恩知府岑睿派兵扶持岑猛回田州。所以，岑猛從小對官府感恩戴德。岑猛熟讀『四書五經』，會賦詩作畫。因為護送岑猛回田州，思恩和田州結了仇。因為送岑猛，岑睿趁機佔領了田州，派自己近親做了田州知府，還夥同泗城州侵佔了田州一部分土地。後來官府出兵，誅殺了岑睿，把思恩府和田州府從府降格為州，在思恩州廢除土官世襲，設流官。在田州，岑猛被委以州同知官銜代行知州權力，後來岑猛又被改派到福建平海衛當千戶。岑猛拒絕去福建。正德爺時，岑猛重金賄賂太監劉瑾，恢復了田州同知的官職。此後，岑猛的勢力慢慢恢復和壯大。正德六年，岑猛被徵召到江西剿匪，立有戰功，升職為田州指揮同知。」薛文看著王陽明，笑了笑，「王爵爺，岑猛一心想著要當知州。岑猛的勢力不斷坐大，他的兵成了廣西全省最強大的土兵隊伍，廣西剿匪離不開他了。靠著他的剿匪戰功，不少人升了官，他要的田州知州的名分，朝廷卻一直不給。本來，田州土地就是他家幾代祖傳下來的。後來，岑猛心灰意冷，把位子讓給了大兒子，自己躲在家裡，和幾個道士一起學神仙。後來官府徵召，不管是防守桂林省城還是出兵剿匪，岑猛和他兒子就不聽招呼了。過路的官員，想要些好處，他們也不理睬了，於是，他們就把官府得罪了。岑猛的兒子像岑猛一樣，能打能沖，他也一心想著搶回被思恩州和泗城州佔去的土地。嘉靖二年，岑猛的兒子出兵攻打思恩州和泗城州。」
喻漢插嘴道：「王軍門，僮人土俗，打冤家，佔山寨，搶地盤，他們認為這都只是自家家務事，並不是背叛朝廷。」
王陽明輕輕點頭。
薛文繼續說道：「思恩州和泗城州求告官府出兵，這才有姚都憲請調四省軍兵民壯幾十萬，圍攻田州。岑猛認為自己並沒有背叛朝廷，上書求告姚都憲為自己辯解。但官府是真要殺他，主事的他的大兒子被殺了，他本人被他的老丈人岑璋引誘到歸順州毒死了，田州土人都躲到了山林中。其後，田州和思恩州一樣，廢除了土官世襲制度，改設流官了。」
王陽明問道：「岑猛的事，現在怎麼又出現了盧蘇和王受叛亂呢？」
薛文看了看喻漢，喻漢示意薛文繼續說。
薛文說道：「盧蘇和王受，說起來和岑猛是一回事兒。岑猛這個人，為人仗義，體恤下人。僮人對主子很忠誠。岑猛手下盧蘇，要為岑猛的後代恢復田州。盧蘇揚言岑猛沒有死，聯合思恩州岑睿過去的手下王受，於嘉靖五年五月，起兵攻佔了田州和思恩州。官府調集本省軍隊迎擊，但廣西土兵，一則對田州岑猛的土兵很畏懼，二則懷有兔死狐悲之心，打不贏盧蘇和王受。姚都憲只好遠道從湖廣調來保靖和永順的苗兵。盧蘇和王受上書官府，願意聽撫，條件是恢復田州和思恩州的土官世襲制度，立岑猛後人為土官。不過，聽說姚都憲不願意招撫，要剿匪。王爵爺！下官就知道這些。」
王陽明說道：「薛通守說這些，對本爵很有啟發。喻兵憲？」
喻漢說道：「王軍門，薛通守說事，敝道說理。」
王陽明笑著哦了一聲。
喻漢說道：「敝道是兵備道，在兵言兵。過去江西鬧土匪，從來都是要請兩廣土兵來剿匪的，自從王軍門提督南贛后，您訓練出了精兵，這才剿滅了過去連土兵狼兵也不能根除的多年慣匪。鄙省剿匪，離不開土兵。有了對土兵的依賴，必然會助長土兵的驕橫，必然會助長土官對官府的輕視。土兵漫天要價，越要越高越苛刻。不滿足他們的條件，他們要麼放跑土匪，要麼屠殺無辜，要麼不聽徵召。田州和思恩，其實只是他們土官土兵互相仇殺，還真說不上反叛朝廷。真正反叛朝廷的是斷藤峽和八寨，這些賊窩，從開國以來，一直和朝廷作對，禍害周邊百姓，禍害方圓上百里，下官老家梧州府多次被這些強賊攻陷。廣西土兵竟然也奈何不了他們。王軍門，田州和思恩內亂，斷藤峽和八寨匪亂，廣西戰事不斷。打仗要用勞役，要用糧，要用錢，廣西是個窮地方，富戶被折騰成了赤貧，赤貧被折騰成了土匪，一直折騰了這許多年。眼下，四省幾十萬軍隊，聚集在田州和思恩附近，錢糧要靠廣東接濟。王爵爺，您救救我們廣西吧！」
喻漢說著起身，對著王陽明跪了下來，薛文也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