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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良知人少 舊知勢眾

  第137章 良知人少 舊知勢眾

  閏八月里,王陽明上奏《四乞省葬疏》。


  九月,王陽明返回南昌。聖旨下來了,免除江西去年一年稅糧。老百姓需要的不僅僅是免稅糧,還需要賑濟。沒收朱宸濠的逆產不用替老百姓交稅了,怎麼能更有益於老百姓呢?南昌各衙門還是平叛后的殘破樣子,部分逆產可以用來修衙門,官民兩利,官府可以住進新衙門,老百姓可以以工代賑,掙到工錢養家糊口。南昌城大興土木,一業帶百業,人人有活干。南昌城恢復了往日的生機。


  社會忙活起來后,官員就閑了,就像演戲一樣,舞台上熱火朝天,正是導演在後台喝閑茶的時候。


  南京的消息傳到了南昌。南京城裡舉行了隆重的受俘儀式,皇上率領三軍,擺開戰場,親自擒獲了卸去枷鎖的叛王朱宸濠。餘興未盡的正德皇帝在文武百官固執的長跪下,總算班師返程了。


  王陽明的良知講壇在南昌城開張了。


  正德十六年,王陽明五十歲。老傳統,新年寫新詩,今年新詩是《歸懷》:

  行年忽五十,頓覺毛髮改。


  四十九年非,童心獨猶在。


  ……


  隨著連續不斷的講學,在啟發弟子的同時,良知學說日益清晰。古人說五十知天命。王陽明現在知道,有了良知自然知天命。回顧前四十九年,用良知的標準一檢驗,遺憾多於欣慰。遺憾是遺憾,已經沒有了內疚。經歷的挫折太多了,挫折已經挫不到自己的心了;體驗的成功已經不少,成功的時候,心已經可以波瀾不驚,即便偶爾稍有一點得意,良知馬上告誡自己有成功就有失敗,成功正是建立在不敢絲毫得意的基礎上。良知的心是一顆富足的心,一顆圓滿的心,它不缺少任何東西。但當王陽明攬鏡自照,對著自己兩鬢的白髮,他總會想到父親,兒子已經衰老了,父親呢?王陽明不由得想起當年老奶奶挪著小腳執意到碼頭送行的場景,每想起老奶奶那悵然若失的眼神,王陽明的眼窩總會發熱。良知是永恆的,親人卻是會離去的。老奶奶的墳頭久未拜謁,老父親是不是會站在門前張望,期待著父子相見?每逢佳節倍思親!


  三月十四,發生了一件大事,年僅三十一歲的正德皇帝駕崩於北京豹房。正德皇帝臨終遺言有:「以前的事都是朕辦錯了,怨不得你們!」古人說過,知錯是賢人,改錯是聖人。只是正德皇帝沒有了改錯的機會。這個遺言給了王陽明良知學一個例證:不管多麼荒唐的人,心中都有良知。


  利用天下無主的一個月時間,內閣首輔楊廷和聯合皇太后,逮捕了江彬、錢寧、許泰,斥退了三萬多正德皇帝隨口賞賜的錦衣衛各級武官,遣散了十四萬多各衙門白吃皇糧的閑人,放逐了豹房內圈養的數千樂女和花和尚,邊軍被打發回了邊境。一個荒唐的時代結束了。繼位的是正德皇帝年僅十四歲的堂弟朱厚熜,年號為嘉靖。這個年號應驗了王陽明去年正月在廬山題寫《紀功碑》中的一句話「以嘉靖我邦國」。新皇帝新氣象,各地的匪亂是不是該結束了?天下是不是要太平了?英雄是不是可以回家安居了?

  王陽明計劃回家了。回家之前,他打算把江西各地的弟子召集到一起,把良知學說正式教授給大家。五月,王陽明移居廬山白鹿洞書院,江西各地弟子紛紛聚集到書院。


  正式講學日選在五月十五。這一天,江西弟子鄒守益、陳九川、歐陽德、黃宏綱、何廷仁、劉寅、劉魁、夏良勝、萬潮、舒芬、倫以訓、魏良弼、魏良政、魏良器、李遂、裘衍、王臣、吳子金等,巡按御史唐龍、按察司提學僉事邵銳、南昌知府吳嘉聰、南康知府劉章,以及從廣東趕來的霍韜,還有南康府學的秀才們,一起會聚到了書院明倫堂。


  舒芬,南昌府進賢人,正德十二年狀元。倫以訓,廣東南海人,正德十二年榜眼,是王陽明的年侄,其父親倫文敘,弘治十二年狀元。魏良弼,南昌府新建人。十八歲的李遂,豐城人。舉人裘衍,新建人。王臣、吳子金南昌人。


  南康府學教授蔡宗兗主持過開講儀式后,講學正式開始。


  王陽明開講道:「今天這個盛會,得益於南昌吳府台和南康劉府台。吳府台有心重修府志,無奈王某精力不濟,只好借重年輕人舒國裳、夏子中、萬汝信、陳惟溶他們。」舒芬字國裳。舒芬、夏良勝、萬潮、陳九川四人人稱「江西四諫」,前年他們因為苦諫阻止正德南巡,被廷杖,這次他們被王陽明召集在一起,四人重修《南昌府志》。王陽明繼續說道:「吳府台提供了機會,劉府台提供了場地,大家共襄盛事。王某隻能提供一些自己修學的教訓和經驗給大家,我走過的彎路,可以提醒大家不再走,我摸索出來的經驗,也許可以啟發大家。今天要講的主題是良知,要說的有四點:第一點,良知是千古聖賢心心相傳的一滴真骨血;第二點,人人有良知,讀書做官的有,販夫走卒照樣有;第三點,怎麼致良知,方法得當的話,簡單直接;第四點,『良知』兩個字,是王某從生死苦難中煎熬出來的。現在我就把這四點具體介紹給各位……」 講學結束后,王陽明回到山長室休息。蔡宗兗兼任白鹿洞書院的山長,這幾天他把自己的山長室讓給了王陽明。王陽明前腳進門,唐龍和邵銳後腳就跟了進來。


  大家坐下后,唐龍關切地問道:「王都憲,講了半天,沒見您喝一口水,如果您太累的話,我們可以明天再來打攪。」


  王陽明笑眯眯地說道:「對我來說,講學是一種享受。虞佐、思仰,有什麼話儘管說。」虞佐是唐龍的字,思仰是邵銳的字。


  唐龍一拱手說道:「王都憲,說近,咱們是老鄉;說遠,咱們是同僚。恕我直言,您今天講的良知學說,我和思仰不敢苟同。」說著唐龍看了看邵銳。邵銳看向王陽明,點點頭。邵銳四十二歲,杭州人,正德三年進士。


  唐龍繼續說道:「良知學說,過去王都憲在南昌、在贛州私下裡講講,無傷大雅。今天搬到白鹿洞書院來講,我們覺得有些不妥。一則,白鹿洞書院,就說您講學的明倫堂,牆上張掛著朱文公制定的《揭示》(院規),朱文公的學說是朝廷欽定的成說,您在這裡講的『格物致知』,和朱文公竟然不一樣,而且您是當著南康府學的幾十個學生講的。往大里說,呵呵,您別生氣,我還不至於腦筋僵化,我是怕有些人會誤解您,說您這是標新立異,說您違背欽定的朱子學說;往小里說,會不會耽誤這些學生的前程?到了考棚,這些學生寫文章,按照您的良知說,能不能得分?思仰和我很擔心。」


  邵銳接著道:「王都堂,下官確實擔心。您知道,下官和虞佐既是同年進士,又是朋友。既然身負督學責任,對您今天的講學,下官就得有所表示。下官認為,良知這個說法,不適合在府學和縣學里傳播。下官要為這些學生的前程考慮。陽明先生,在您面前,晚生只有敬仰之情,敬仰您的德勛卓著,只是晚生以為,在學問方面,為尊者諱是不妥的。還請陽明先生包涵晚生的冒昧。」


  王陽明和顏悅色地聽著,待兩個人說完,他問:「虞佐、思仰,你們擔心學生考試受影響,我理解。如果不說考試,你們自己能不能認同良知學說?」


  唐龍有些尷尬,笑了笑說道:「陽明先生,全天下讀書人會跟著朱文公錯了幾百年嗎?恕晚生直言,良知說不過是陸象山『我心即宇宙』換了一個說法。這個說法,當年就被朱文公批駁過了。您正月里為撫州出版的《象山文集》作序,說聖人學問是心學,說陸象山學問上接孔孟。您在序中肯定了陸象山,別人一定會以為您否定了朱文公。這書,只要不傳播到學校里,讀者就有限,還不至於影響到學生的前程。」唐龍拱了拱手,「晚生得罪了!」


  王陽明平靜地看向邵銳。邵銳道:「陽明先生,晚生絲毫不敢隱瞞。晚生字思仰,高山仰止的對象就是朱文公。」


  王陽明淡淡地笑著說道:「虞佐、思仰,你們的心意,我知道了。的確是不能耽誤學生的考試。他們在贛州刻印了一本《朱子晚年定論》,你們有空的話可以看看。」


  唐龍和邵銳對視了一眼,唐龍對王陽明說:「呵呵,晚生這裡有《文公全集》。王都憲,您講學累了半天,好好歇歇吧!我們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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