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勸誘賊王 走拜贛州

  第100章 勸誘賊王 走拜贛州

  十二月二十，王陽明大軍回到贛州，慶賀橫水和桶岡剿匪勝利，在巡撫衙門大門東側的賞功所犒賞將領，在城外的大校場犒賞衛所軍士，在小校場犒賞各縣民壯。犒賞完畢，當場宣布，各縣民壯各自返縣回家團聚。黃表和陳祥，陪著池仲安，隨著返縣回鄉的民壯隊伍前往廣東省龍川縣浰頭。


  閏十二月初二，王陽明上奏《橫水、桶岡捷音疏》，向朝廷報捷，為楊璋、黃宏、許清、郟文、邢珣、季、伍文定、唐淳、王天輿、張戩、馮翔、余恩、舒富等一批立功將領請功。初五，上奏《立崇義縣治疏》。初六，收到廣東南韶道捷報，報稱：本月初二，韶州府通判鄒級和仁化縣知縣李萼設計在瘌痢寨生擒了樂昌大賊首高仲仁，樂昌縣知縣李增生擒了逃往湖廣烏春山姜陽峒的大賊首李斌，韶州知府姚鵬率軍擒斬賊眾一千三百二十名。如今南贛巡撫各府州縣境內，唯一的大股匪患，就剩下了浰頭。


  新年將近，新皇曆要頒行各地。贛州衛指揮使僉事余恩被王陽明派往浰頭頒發新皇曆。黃表一直是南贛巡撫衙門與浰頭池仲容之間的聯絡專員，自然隨行。閏十二月初六，南贛巡撫衙門官方代表團一行前往浰頭，受到了池仲容山寨的熱情接待。


  在浰頭聚義廳，池仲容放下金龍霸王的架子，他不敢再坐往日的虎皮交椅，而是把正座敬獻給了官府代表余恩，自己坐到了東首；也不再像第一次黃表和陳祥來時那樣，顯擺誇耀自己山寨那些張牙舞爪的元帥、都督和總兵，這一次，他只讓識文斷字的高明德陪坐在身邊。余恩不願坐虎皮交椅，池仲容讓人換了一把椅子。黃表陪坐在左首。


  池仲容一直不把官府和官老爺放在眼裡，幾十年來打殺的對象就是官府和官老爺，現在不同了，十幾年來互相捧場的江湖弟兄，篾匠詹師富、獵戶溫火燒、征南王謝志山、延溪王龔福全、鑽天豹藍天鳳、高快馬高仲仁、滿天星李斌，一個個都走了，不能陪池仲容玩了。過去十幾年，在四省邊界東西橫貫上千里、南北縱橫數百里的南嶺一座座大山中的大舞台上，幾個人像魔王一樣，率領著魔子魔孫燒殺搶劫，天不怕地不怕；大戶富家，想搶誰就搶誰；男人，看不順眼，努努嘴，一刀斃命；女人，看上誰就是誰，多麼瀟洒自在。這些魔王中，因為地處中間，東能得到漳南詹師富的支援，西能指靠南安、樂昌、桂陽的策應，池仲容有人緣。因為曾經力擒猛虎，池仲容把自己看作這些魔王中的魔王。龔福全小家子氣，當了一條溪流的王；謝志山，心裡畏懼北京的朝廷，只敢號稱征南王，一有風吹草動，就想著流竄廣東老家；池仲容不僅看不上老虎頭上的王字，也看不上地上的王，稱王就稱天上的王。在天上的王中，還要當霸王，所以他要叫金龍霸王。但是池仲容自己心裡清楚，自己雖然心比天高，兩隻腳還是離不開地面，天上的金龍霸王的說法，也就是忽悠忽悠自己手下這些弟兄罷了，自己實質上也只是幾十座山寨的酋長。儘管龍川縣五十五個里的縣民被自己十幾年驅逐屠殺，如今只剩下七個半里，但是自己的霸權也僅僅限於龍川和龍南兩個縣的大山而已。誇張些說，霸權算是霸到了兩個省，縣官和府官可以不放在眼裡，但是眼前這個對手，南贛巡撫王陽明，卻是管著四個省八府一州的。桶岡天險，他也能捉到藍天鳳；高快馬，跑得比豹子還快，還是被打成了死馬。這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聽黃表說，這個王陽明還真是得道高人。得道不得道，池仲容不在意；一份《告諭浰頭巢賊》能把高明德哄得淚流滿面，池仲容不在意。十幾年的殺戮，心已經被鮮血浸泡得麻木不仁，但是脖子上被砍上一刀，像詹師富、謝志山他們那樣的結局，池仲容怕。黃表拱著手往左上空舉了舉說道：「南贛提督衙門王都堂，為了表示對池大首領的看重，這次特意派遣正四品朝廷命官、贛州衛指揮使僉事余揮使，來看望浰頭池大首領。」


  余恩正襟危坐，朝池仲容點了點頭。


  高明德看著身邊的池仲容，咳嗽一聲。池仲容馬上朝余恩抱了抱拳。這是池仲容的要求，高明德有責任提醒他遵從官方禮儀。


  余恩點頭表示回禮。


  黃表繼續介紹：「池大首領，高先生，你們看，第一次來浰頭，是敝秀才和周義官；第三次來，是敝秀才和雷聽選候任官；這第四次，是正四品余揮使。由此可見，池大首領，您在王都堂心目中的地位是一直上升的。可喜的是，池大首領的心也一直在向官府靠攏。池酋長能夠接受官府的皇曆，表明浰頭是效忠朝廷的。」


  黃表侃侃而談：「上次敝秀才來，聽說浰頭各山寨正在伐樹堵路，大造兵器，挖設陷阱，放置滾木礌石。聽池大首領解釋，這都是為了防備酋長盧珂的偷襲。為此，王都堂為了保護浰頭，把惡人先告狀的盧珂押入了大牢。可是官府是講王法的，判人有罪要有證據，盧珂雖然被認為是誣告，但是盧珂天天在大牢里喊冤，官府也不好輕易定他的罪。就像敝秀才在王都堂跟前屢屢為池大首領辯護一樣，那是一面之詞。即便王都堂相信，也不好堵外人的嘴。最近江西巡按御史屠道長正在贛州，都老爺再大，也受巡按御史的監察，這就讓盧珂誣告池大首領的案子不好結案。屠道長的意思，盧珂投告的是反叛朝廷罪，此罪非同小可。反叛罪，要經朝廷審問。屠道長的本意，是派人來拘拿池大首領到堂對質。王都堂在為池大首領說情。但是您知道，御史是天使，都御史管不了巡按御史。如果官府最終派人來拘拿，戴上木枷，對池大首領這樣有身份的酋長，怕也不好看。您說是不是，高先生？」


  高明德對池仲容說道：「黃大秀才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池仲容將信將疑，一拍大腿說道：「唉！想不到官府判個案子，這麼麻煩！一個小酋長盧珂，一個大巡撫王都堂，還非得我本人去一趟。要是擱在山寨，我也就一句話。黃大秀才，按你這麼說，本酋長不去一趟贛州，盧珂還就死不了？官府還真要來人捉拿本酋長？嗯？」池仲容兩手一起拍打著雙腿。


  黃表笑笑說道：「敝秀才來山寨幾次，以前對土匪，抱歉！以前對山……山中的蠻子一向鄙視，經過這幾次接觸，敝秀才改變了對山中蠻子的看法，抱歉！不能說蠻子，是山中山民，改變了對山民的看法。發現池大首領仗義，夠朋友，以前可能是不知道仁義禮智信，現在聽讀了王都堂的《告諭浰頭巢賊》，又得高先生的提醒，敝秀才發現，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池仲容扭臉望著高明德，嘟囔道：「別……別，刮什麼目？」


  高明德小聲解釋道：「黃大秀才稱讚王……王，稱讚您懂道理了！」


  池仲容朝著高明德一瞪眼，沒好氣地說道：「本……本酋長難道以前不懂道理？嗯？」


  黃表說道：「池大首領以前懂的是江湖義氣的道理，現在懂了官府的道理——禮義廉恥。」


  高明德趕緊接上話茬，挽救自己在池仲容面前的失言，說道：「對對！大首領現在懂了朝廷的禮義廉恥。」


  黃表說道：「說到禮義廉恥，禮占第一位。禮，講究個禮尚往來。官府王都堂三番五次派遣各級官員來浰頭看望，按理說呢，池大首領是不是也到贛州走一趟，回回禮，即便是拎上浰頭一隻雞，那也是浰頭的心意，是不是？這樣一來，一則免得閑人說閑話，說這麼有身份的酋長，連人之常情的禮尚往來也不知道；二則呢，趁著這個機會，到贛州把話說清楚，當場和盧珂對質，讓盧珂死了心，既堵了屠道長的嘴，還避免了戴上木枷丟面子的事，也好讓王都堂為池大首領說話。是不是，高先生？我們讀書人，輔助明主，就要用真心。明主一時考慮不周，有什麼缺失，我們讀書人不能不從旁提醒。敝人跟隨余揮使，也曾提醒過余揮使，比如了解浰頭的規矩呀，要入鄉隨俗呀。這樣做，看似駁了官長的面子，實際上是幫了官長。是不是，余揮使？」黃表說著，朝余恩一拱手。


  余恩一本正經地說道：「官長事多，不正要你們這些人跟著提醒的嗎？」余恩說話時看著高明德。


  高明德對池仲容說道：「王……王……大酋長，不到贛州走一趟，從禮節上說，是有些失禮；從結果上看，萬一官府來拿人，又失了我們堂堂大山寨的面子。大酋長，您看？」


  池仲容一拍大腿說道：「看來，本酋長還真得走一趟贛州，去拜訪拜訪王都堂這位三頭六臂的大提督！」嘴裡這樣說，池仲容心裡想著，不入虎穴，逮不著老虎崽，就走一趟贛州，摸摸王陽明的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