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功夫做足 龍場悟道
第43章 功夫做足 龍場悟道
王陽明以前得靜,主要靠靜坐,在會稽山陽明洞天時的靜養修鍊功夫主要是靜坐和靜卧。十七歲在南昌鐵柱宮結識德一道長時,被傳授了站樁功夫,得來得容易不知道珍惜,年輕時手拿寶貝不識寶,隨手扔掉了。去年武夷山再次遇到道長,又撿起了被扔掉的站樁功。這次撿起來,才嘗到了甜頭。天有三寶日月星,人身三寶精氣神。王陽明身上這三寶,德一道長在武夷山說過,精氣神不是太足,寶貝成色不足。王陽明先天上稟賦不均,智慧有餘,肉身孱弱,後天上精關不固,中氣不足,不耐勞累。王陽明知道自己的身體:一是人已中年,膝下沒有一男半女,早先曾經以為是諸翠肚子不爭氣,後來收了一個陪房丫鬟,一年的時間,丫鬟肚子和諸翠一樣,沒有一點兒動靜,這說明責任在自己。二是自己很願意靜坐,可是每次打坐,總是坐不直,脊柱挺不起來,氣不足。自己照鏡子最清楚,瘦削的臉上,有智慧缺醇厚,有青白缺紅潤,有病色缺健康。有人靜坐越坐越舒服,自己打坐多數時間是坐得腰酸背痛。所以,在陽明洞天修鍊靜養時,靜坐的時間少,靜卧的時候多。三是容易疲勞,看書時間長了,走路時間長了,身心疲憊。去年在武夷山,出於治病強身的考慮,出於對德一道長的信任,王陽明開始堅持站樁,早晚各一次,雷打不動,風雨無阻。收效明顯。王陽明把練功的情況都記到了日記里:
戊辰正德三年六月初六
晨,陰天,玩易窩外站樁。
晚上子時,在洞內站樁。
剛入靜,晶亮的光點一閃,不像以前,稍一關注光點,它就消失了。這次可以盯住光點一直關注它,它好像不害羞了,不再急著跑了。不過最終還是躲起來了。躲了一個小的,卻來了一個大的。心裡靜靜的,無思無慮。忽然,身子一緊,渾身像鐵板一塊,一收縮,從頭頂左上方飛過來一個橢圓形的、火紅色的光團,光團一下子鑽進了我的身體。這是什麼東西,抬頭看看,我是站在山洞裡。我明白無誤地知道,這個橢圓形的火紅光團進入了我的心。這是什麼天外來客呢?是好是歹呢?我相信不是不好的東西,因為我自問王陽明一心純善,無牽無掛,過去挂念奶奶和父親大人,現在是親人們遠隔千山萬水,沒有心也沒有力去挂念他們了;我赤誠坦白,胸無一點害人之心,沒有一點損人之意。所以,這絕對不是害人之物。那究竟是什麼呢?
疑是「性光」。我讀過的書上介紹過,書上原話是這樣的,「圓坨坨,光灼灼」。莫非就是那個東西。看來古書先賢是不騙人的。書上是告訴過你,你不下功夫,書上是書上,自己還是自己。只要下功夫,不求自來。
收功后就寢。頭一沾枕頭,立即入靜。入定后,我兩腿發燙,這是氣足的緣故。下丹田發燙。胸口燃起了一團藍色的火光,這種火光沒有見過,過去見過的火光只有紅色、橘紅色,這次是晶藍晶藍,一團火燃燒得很旺。身邊有一個一丈多高的金盔金甲的人,長著一張烏雞色的臉,他用心意對我說,你心腎相交、水火相濟,可以活上一個甲子了。
戊辰正德三年六月初七
晚上就寢后,頭一挨枕頭,馬上入靜。入定后,我兩眉間光點一閃即逝,接下來我見到了一個大大圓圓的太極圖,一個是金黃色的魚形,一個是晶藍色的魚形,兩條魚形的黃色和藍色光點,一直在你追我趕地旋轉。我注視著它們。我心裡好奇,我故意讓它倒過來旋轉,意念一起,太極圖馬上按著我的意念倒轉起來。這是第二次境界中出現太極圖,上一次沒敢施加意念。只是觀照它,任它自來自去。
戊辰正德三年六月初九
晚上洞內站樁。
白天王祥說我眉心像點了硃砂,有個鮮紅的紅點,還說我眉毛中突然之間長出來三根長長的白眉毛。我用手捻一下,確實很長。記得書中說過,「太極中間一點紅」,應該是這個意思。
下丹田灼熱,命門灼熱。幾乎沒有了呼吸。心裡乾乾淨淨。兩眉間金黃的光點一出現,馬上擴散開了,整個頭部變成金光一片,突然全身一緊,金光一下子瀰漫開了,整個身體、整個宇宙,一團金光,身體和宇宙不分你我,全罩在金光中。全身冒出火苗,向上蒸騰,籠罩在金黃色的火苗中。整個身軀在氣體中向上拔高。整個人若有若無。
戊辰正德三年六月初十
晨,洞外站樁。
天人合一,念念靈明,宇宙我心,惟精惟一,不可名狀。宇宙與我像水一樣不分,比水稠,比水精,密無縫隙,塊然一物。靈明覺知,這就是那個東西。身體好像天地的核心,但是這個核心與天地其他部分又是一體的,其他部分只是這個核心的發散外延。性光柔和,圓圓的,淡紅色,這是仁光,天地之仁。 白天,王祥說我面色紅潤。我自感身輕如燕,精力充沛。晚上入一會兒定,沒有一絲困意。這是不是書上說過的,神足不思睡?好像不吃飯,也沒有了餓的意思,這應該是氣滿不思食。
晚上,洞內站樁。
兩眉之間光點,開始的時候有些暗淡,後來變得金黃,心一清凈無念,馬上它變成明黃。然後我的整個頭部,整個身體,都融匯在光明中。心裡有念頭,不去管它,任它來來去去。偶一失去念頭,馬上就是大光明。
晚上就寢。馬上入靜入定。直覺清清楚楚,鏡像歷歷如在目前。我好像進入了冬眠狀態,進入了無意識階段,一些淡淡的像斷斷續續,出出入入,大光明出現了,淡淡的,黃黃的。念頭自由出入,不觀照它,不理睬它。
圖景中,出現了一個婀娜多姿的少婦,她俯身我的床頭。少婦面色清秀,一雙秀目流露著渴求疼愛的神色。我心裡明明白白,這荒山野嶺,哪裡會有良家少婦,一定是陰性的魍魎魑魅在試圖蠱惑人心,我正色喝道「正人君子,豈容欺矇,馬上離開」。少婦悻悻地走了。緊接著,諸翠來了。我現在心裡有定光,有定性,豈是這些魍魎魑魅欺矇得了,不等所謂的諸翠靠近,我正色呵斥道:「呸,邪魔外道,某乃聖人門徒,自古邪正不兩立,速速滾開!」邪不壓正,邪魅不敢再來了。
好了,還來照顧我的念頭。念頭來來去去,連綿不斷。一旦前個念頭逝去,后一個念頭還沒有來時,立刻放大光明,天地融入一片純凈的黃紅光中。面部一直溫熱,下丹田溫熱,膝部以下包括膝部,溫熱,如三四月份的陽光照撫一樣。念頭時斷時續,我只是不理睬。對身上的溫熱,我稍微給了些關注,並不刻意理睬它。有直覺,並不守護直覺。洞內,三個孩子打鼾聲清清楚楚,不去注意它。一直是黃光,有淡有濃。突然之間,前一個念頭消失了,后一個念頭還沒有跟上來,出現了一片白光,說它是乳白色吧,沒有牛奶濃稠。說它是白綾吧,不恰當。那光淡淡的,清雅得像荷花一樣。白色中隱含著若隱若現的粉紅,說不出來的美麗。這是恰好的東西,任何語言描述起來都顯得蒼白無力。一縷縷白光,稍作停留,接下來是圓盤一樣的白光,這是純仁呀!
我知道,這是虛玄的實德呀,在天為道,在人為德,這就是道德。這就是那個千百萬年來千千萬萬人一直苦苦尋覓的東西呀。得到之難,難於上青天,但此際,為何我卻怎麼沒有一絲一毫的驚喜呢?好像沒有得到什麼,當然更沒有失去什麼,一切自然而然。我心中明明白白。得嗎?得到了!見到了?見到了!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從哪個遠方來?天地是我的身,我心包宇宙,它又從哪裡來?樂不樂?沒有覺到樂,也沒有覺到不樂。千萬年千萬人難遭難遇,卻又是這麼平常,真的那麼平常嗎?卻又是奇妙無比!謝謝了!謝謝誰呢?這本來就是自己心中的東西,是故友重逢,與我根本就是一家人嘛!乾脆握握手,歡迎回家!既然回家了,就一起過日子吧!
我心中清醒,沒有了一絲一毫的睡意。我起身到洞外,後半夜的月色皎潔如水,天地一片祥和,我心包含著這片天地,天地融匯了我整個的身心,天人合一,其樂融融。說樂有些不恰當,是安詳。
戊辰正德三年六月十一
晚上就寢。突然身子一沉,渾身一緊,失去了念頭,進入了一種難以描述的狀況,身體與宇宙融為一體。似看到了一棵果樹,像桃樹,有三個桃子之類的東西,摘下來自己吃了。然後是滿園的果樹,繁茂的綠葉中隱藏著綠中泛紅的累累的果實,像王母娘娘的蟠桃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