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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人妖之間

  第11章 人妖之間

  43、還願


  群訪風波后,何振東為了還願和黃夢然、蘇紅袖一起利用周末時間去了北京,何振東走的很神秘,沒乘飛機,而是坐的火車。此次北京之行名義上是還願,實際上是想讓法源寺的智善大師給預測一下前程。


  其實,黃夢然結識智善大師還是通過丁能通。黃夢然任接待處處長時,肖鴻林去過法源寺,他有興和丁能通一起陪同。從此,黃夢然結識了智善大師,智善大師有一位師兄在東州龍泉寺,最近智善大師托黃夢然給師兄捎過東西,兩個人的關係似乎又近了一層。


  由於法源寺位於宣武門外教子衚衕南端的東側,三個人便住在了宣武區內坐落在美麗的大觀園景色中的北京大觀園酒店。


  雖然是四星級,步入大堂,卻宛如穿過時光的隧道,置身於《紅樓夢》中描繪的世界,典雅的建築,清新的園林,似夢似真。迎面一幅對聯:

  假亦真時真亦假


  無為有處有還無


  何振東看罷,更是有一種置身太虛幻境的感覺。


  黃夢然開了兩個房間,給自己開了一套標準間,給何振東、蘇紅袖開了豪華套。坐了一宿的火車,可謂風塵僕僕,蘇紅袖迫不及待地去了淋浴間。


  嘩嘩的流水聲,伴隨著淋浴的芳香刺激得何振東一陣陣地衝動,男人最賞心悅目的就是剛剛走出浴室洗盡鉛華的女人。女人沐浴時心情最好,感覺最妙,彷彿置身於與世隔絕的夢幻中。


  此時,蘇紅袖正迷離在自戀的夢幻中,正無所顧忌地享受著自己特有的美,她腦海中不時閃過金陵十二釵的影象,琢磨著自己要是《紅樓夢》中的女人,更適合作誰?

  想來想去,都沒有自己可心的,因為自己是一個喜歡征服有權勢男人的女人,相比之下,比《紅樓夢》中的女人有氣魄、有本事、有魄力。


  蘇紅袖正沾沾自喜之際,潔白粉嫩的雙乳被一雙大手捏了一下,回身時已經被一個硬邦邦的東西頂住。


  「討厭!嚇人家一跳!」蘇紅袖千嬌百媚地說著,就勢投入何振東赤裸的懷中。


  「寶貝兒,今兒是你的生日,晚上請你吃紅樓宴怎麼樣?」


  「親愛的,我只想吃你!」


  「你想吃我什麼?」


  「吃你的心!」


  「可惜,我的心早就被人偷了!」


  「你是說我是個偷心的人?」


  蘇紅袖的皮膚在淋浴水絲的沖洗下,如白色光滑的緞子,何振東情不自禁地將厚厚的嘴唇吻在她如櫻桃般的乳頭上。


  「不是嗎?東哥,你是喜歡愛,還是喜歡性?」


  「不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有的人有愛無性的生活,有的人過著有性無愛的生活,最幸福的當然是既有愛又有性。」


  「你覺得我們不幸福嗎?」何振東詭譎地問。


  「振東,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又怕你不高興!」蘇紅袖惴惴不安地說。


  「什麼事?跟我還客氣!」


  「東哥,我懷孕了!」


  何振東聽罷心裡咯噔一下,「紅袖,不是打掉了嗎?」


  「又懷了!」


  「多長時間了?」


  「兩個多月了!」


  「趕緊打掉!」


  何振東什麼情緒也沒有了,堅挺的棒槌頓時疲軟了。


  「東哥,再打掉我可能就再也不能生了,我想要這個孩子!」蘇紅袖哀求地說。


  「扯淡!孩子生下來沒名沒份的,算是怎麼回事?」何振東黑著臉說。


  「東哥,我保證孩子生下來不拖累你!」


  「寶貝兒,你今天是怎麼了,怎麼犯起糊塗來了。我現在的身份弄出一個私生子來,一旦張揚出去,我在官場還怎麼混。你這不是害我呢嗎?」


  何振東用浴巾簡單擦了擦身子,穿上睡衣走出淋浴間,蘇紅袖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她用一條毛巾將自己圍起來委屈地跟了出來。


  「東哥,這可是我們倆的孩子!」


  「我們的孩子怎麼了?不是打掉兩個了嗎?接著打不就完了嗎!」


  「何振東,你這個人真絕情!」


  「紅袖,不是我絕情,是環境不允許,聽話,還是打掉吧,馬上就要到年底了,藥王廟社區動遷困難重重,你不會讓哥在兩會上驚爆醜聞吧?」


  「我們倆的事,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蘇紅袖抹著眼淚說。


  「紅袖,你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呢,不是你哥我多麼重要,是我的位置重要,遠的不說,就說皇縣的張鐵男,資歷跟我差不多,去皇縣前,一個是金橋區區長,一個是西塘區區長,我如今當上了東州市副市長,他心裡會舒服?如果你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不知要有多少匿名信寄給市紀委、省紀委甚至中紀委,肖鴻林、賈朝軒、袁錫藩的教訓還不夠深嗎?紅袖,你要什麼都行,就是不能生這個孩子!」


  蘇紅袖擦乾眼淚未置可否。


  這時,黃夢然敲門,何振東說:「等一會兒。」


  兩個人趕緊穿衣服,蘇紅袖梳洗打扮后,何振東才開門。


  「何市長,我剛和智善大師通了話,還真有緣,剛好在,咱們走吧!」


  「有緣就好,有緣就好!」


  何振東一邊說一邊打領帶,蘇紅袖小鳥依人地給何振東梳了梳頭,三個人走出大觀園酒店,打車去了法源寺。


  法源寺內古樹參天,尤以丁香著稱,老北京的花曾以憫忠寺的丁香、崇效寺的牡丹,極樂寺的海棠、天寧寺的芍藥著稱。


  清代最盛時,法源寺內有紫丁香、白丁香等三百餘株,號稱「香雪海」。如今是夏去秋深,當然無緣目睹丁香花海的神韻。


  三個人走進山門,穿過天王殿,迎面便是大雄寶殿,法源寺的大雄寶殿並不高,走上八級台階,就是寶殿正門。正門看上去四扇,只是中間兩扇能開。


  殿前矗立著明清時代的石碑六座,其中清雍正十二年刻的《法源寺碑》是法源寺的一篇歷史,殿內樑上,懸挂著清朝乾隆皇帝題寫的「法海真源」匾額,此匾額闡明了取名「法源寺」的含義。


  殿中供奉著明代塑造的釋加牟尼佛和文殊、普賢菩薩像。大殿兩旁,排列著清代木雕十八羅漢像。


  何振東上香后,往功德箱內投了嶄新的一摞人民幣,足有一萬元,坐在旁邊敲木魚的老和尚眼睛一亮,緊接著又閉目念起經來。何振東和蘇紅袖虔誠地跪拜下去,嘴裡默念著心語,許久兩個人才站起來。


  這時,黃夢然領過來一位六十多歲的大和尚,身著佛黃僧袍,慈眉善目,「何老闆,這位就是智善大師,智善師傅,這兩位就是我說的朋友。」


  智善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兩位施主跟我來吧!」


  何振東也一彌身說:「有勞智善師傅了。」


  三個人隨智善大師走出大雄寶殿,在智善的引領下,參觀法源寺,智善大師一邊走一邊介紹法源寺的歷史,不知不覺走進了憫忠台。


  「智善師傅,聽說憫忠台又叫念佛台,觀音殿,不知康熙皇帝御筆親賜的『存誠』與佛教的『虔誠』有沒有聯繫?」何振東望著觀音殿中央懸挂的「存誠」匾額問。


  「存誠雖然是儒家的思想,但是與佛教的虔誠不謀而合,意思是說做人無論是對事還是對人,都要在內心保存一顆真誠的心,才能不愧於天地之間。」


  「那麼何謂法源呢?」


  「滿清立國后,朝廷崇戒律,在此設戒壇。雍正十二年,該寺被定為律宗寺廟,傳戒法事,並正式更改為法源寺。乾隆皇帝御書的『法海真源』的意義表露得很清楚,千條萬條戒律、刑律都是『流』,內心存誠才是『源』。律宗是佛教發展到唐代,國家統一,佛教內部也需要實行統一的戒律以加強自己組織的情況下,由道宣創立的一個宗派,律宗把戒分為上持、作持兩門:上持是『諸惡莫作』,作持是『眾善奉行』。這就應了那句俗話,莫以惡小而為之,莫以善小而不為呀!」


  「大師講的還是法,到底什麼是源呢?」何振東煞有介事地問。


  「施主不妨以法為源,識心達本源啊!」


  「大師,佛家為什麼說苦海無邊?」蘇紅袖插嘴問。


  「不寬恕眾生,不原諒眾生,便是苦海,如果你不給自己煩惱,別人也永遠不可能給你煩惱,學佛是對自己的良心交待,不是做給別人看的。」


  「大師,那麼什麼是修行?」蘇紅袖繼續問。


  「你每天若看見眾生的過失和是非,你就要去懺悔,這就是修行。修行就是修正自己錯誤的觀念。」


  「大師,怎樣做才能功德圓滿?」蘇紅袖虔誠地問。


  「這個世界只有圓滑,沒有圓滿,自以為擁有財富的人,其實是被財富所擁有;自以為擁有權勢的人,其實是權勢的奴隸。」


  「紅袖,請教得這麼細,想出家呀?」黃夢然開玩笑地說。


  「討厭!人家不過是隨便問問。」蘇紅袖白了黃夢然一眼說。


  何振東卻一直盤算著怎麼才能打掉蘇紅袖肚子里的孩子,他隱隱感到蘇紅袖要玩真的,一旦這個孩子生下來,這輩子與這個女人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干係了,周永年、林大可這些人正找自己的把柄呢,一旦這孩子生下來,自己就死定了。想到這兒,他心一橫,心想,死也不讓她把孩子生下來。


  「大師,什麼叫隨緣?」蘇紅袖還在喋喋不休地問。


  「隨緣不是得過且過,因循苟且,而是盡人事聽天命。來是偶然的,走是必然的,所以,你必須,隨緣不變,不變隨緣。」


  何振東聽得有些不耐煩了,他本是想問問前程的,可是又不便當著黃夢然和蘇紅袖的面問,只好暗示道:「智善大師,我更關心人的將來,人的將來究竟是走向地獄還是天堂?」


  「何施主是在問前程嗎?老僧只為人講禪,不為人看前程,不過何施主關心人的將來,老僧不妨送你八個字:這八個字我也曾經送給東州一位姓肖的施主,可惜他始終參不透天堂和地獄在哪裡,終於迷了路,誤入了地獄,其實,天堂地獄在我們的心上,我們的心,不知每天從天堂地獄要來回多少次。所以,這八個字是:以法為源,回頭是岸啊!」


  何振東聽后不以為然地說:「大師,人生哪有回頭路啊,所謂回頭不過是人生的一種妄想罷了!」


  智善聽罷微笑道:「何施主與佛無緣,還是請回吧。」


  智善說罷,轉身拂袖而去,沒有與任何人打招呼。此時,有五六個人路過觀音憫忠台,其中一個人剛好看見黃夢然、蘇紅袖和何振東從觀音殿中走出,她認識黃夢然,是通過丁能通認識的,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東州市委副書記周永年的妻子、在中紀委工作的劉鳳雲。此時的劉鳳雲已經升任中紀委六室副主任,是陪到中紀委辦事的某省紀委的同行到法源寺遊覽的。


  「夢然,怎麼是你呀?」


  劉鳳雲這一打招呼,把黃夢然嚇了一跳,心想,這次到法源寺來的詭秘,不想碰上任何熟人,怎麼會有人直呼我的大名呢?


  黃夢然抬頭一看,心裡咯噔一下,只好滿臉堆笑地迎上前打招呼,「哎呀,劉大姐,好巧!您是老北京了,也游法源寺?」


  「陪幾個朋友來的,這兩位是?」


  「劉大姐,我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東州的何市長,這位是東州電視台的蘇紅袖。」


  黃夢然介紹得有些尷尬,何振東倒顯得很從容,「早就聽說永年有一位漂亮能幹的妻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鳳雲弟妹,幸會幸會!」


  「真想不到何市長百忙之中還有佛道禪心,不過,法源寺的確是個參禪的好地方,當年唐太宗陣亡的兩個將士都埋在一起,又蓋了這座憫忠寺以慰亡靈,所以這裡既是一個超度死者的地方,又是一個覺悟生者的地方。」


  「想不到鳳雲也懂禪學,怪不得永年活得像個苦行僧,看來是得了妻管嚴!」何振東哈哈笑道。


  「我早就聽說何市長活得瀟洒,別忘了佛是講因果的喲!夢然,給能通代個好。」


  劉鳳雲說完,咯咯笑著轉身離去。何振東獃獃地望著劉鳳雲的背影,心想,看來我的確與佛無緣啊!

  44、託夢


  丁能通昨天晚上做了個夢,夢見躺在紀念堂里的毛主席又活了。當時的情景是這樣的:

  自己睡得正酣,突然長出了兩個翅膀,丁能通一下子就醒了,他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想試試自己的翅膀能不能飛翔,結果,一展翅膀飛了起來,他飛呀飛,一口氣就飛到了中南海。


  諾大的北京城,丁能通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情不自禁地飛到了中南海,他飛到了懷仁堂,想見見毛主席,可是毛主席不在,他又飛到了紫光閣,覺得毛主席一定是在這裡會見外賓呢,結果在紫光閣也沒見到毛主席。


  丁能通只好圍著中南海飛呀飛呀,突然發現勤政殿內燈火通明,他迫不及待地飛了進去,原來是總書記在伏案操勞,丁能通望著為全國人民嘔心瀝血的總書記,眼圈紅了,心想,總書記太辛苦了,都下半夜了,還在為民操勞,便情不自禁地說:「總書記,您該休息了!」


  總書記慈祥地望了丁能通一眼問:「小鬼,你怎麼也不睡呀?」


  「總書記,我想見毛主席,可是他老人家休息了。」丁能通失望地說。


  「小鬼,他老人家怎麼能休息?毛主席心裡最清楚,只有他不休息,人民才能休息好!毛主席現在正在紀念堂開會呢,你如果想見他,順便把這張答卷交給他。」


  丁能通離開勤政殿,迫不及待地飛往毛主席紀念堂。


  果然毛主席正在和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鄧小平在一起開會,會議桌後面掛著一幅巨大的《祖國大地》絨綉。


  毛主席披著深灰色的中山裝一隻手掐著腰,另一隻手捏著煙說:「我這一生就是為了答好新中國這張答卷,解放全中國,我們從槍杆子裡面找到了答案。但是建設新中國,我們從階級鬥爭中確實沒有找到答案,還是小平同志有遠見,他摸著石頭過河,找到了改革開放這條金光大道。」


  鄧小平一邊抽煙一邊說:「改革開放這張卷,我也只是畫了個藍圖,還有許許多多問題沒有解決。」


  「我們是沒有時間了,看看後來人怎麼做吧!」周恩來插嘴說。


  「我對後來人最大的擔心是能不能解決腐敗問題,我一再提醒全黨要學會『慎獨』!」劉少奇補充道。


  「依我看,還是個先進性問題,要想不落後於時代,就要與時俱進啊!」朱德爽朗地說。


  這時,毛主席發現了丁能通,慈祥地問:「小鬼,你來幹什麼呀?」


  「總書記讓我給你們送一張答卷。」丁能通惴惴不安地說。


  毛主席笑著說:「老總,少奇,恩來,小平,看看我們的後來人答得怎麼樣?」


  毛主席起身和藹地從丁能通手中接過答卷,張開看罷滿意地說:「好,好,你們擔心的問題解決了,中國共產黨就是要立黨為公,執政為民,堅持代表先進生產力的發展要求,堅持代表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堅持代表中國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樹立科學發展觀,努力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


  鄧小平仍然不放心地說:「主席,改革開放,實行市場經濟,又使我們黨面臨新的執政的嚴峻考驗啊!我們需要實行黨的內部監督,也需要來自人民群眾和黨外人士對我們黨的組織和黨員的監督,特別是高級領導幹部能不能以身作則,影響很大的。現在,不正之風很嚴重,要先從領導幹部糾正起。我們要一手抓改革開放,一手抓懲治腐敗,這兩件事結合起來,對照起來,就可以使我們的政策更加明朗,更能獲得人心啊!」


  「小平說的對呀,我們的黨決不能做李自成,決不能放任腐敗現象滋長下去,決不能讓千千萬萬先烈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江山改變顏色!對於腐敗現象,如果不加以徹底肅清,它們就要腐蝕我們的黨,腐蝕我們的政府,腐蝕我們的軍隊,腐蝕一切財政經濟機構和一切革命的群眾組織,使我們的許多幹部人員身敗名裂,給我們的國家造成極大的災害,一句話,這就有亡黨、亡國、亡身的危險。也不知道我們的後來人能不能答好這張卷。」


  毛主席的話音剛落,丁能通眼前一黑,騰空而去,飛在空中,突然兩個翅膀不見了,丁能通大驚失色,像一顆隕石一樣墜落下去,只聽見「砰」的一聲,丁能通哎喲一聲,渾身疼痛難忍,睜眼一看,自己竟從床上摔到了地上。


  丁能通覺得夢做的雖然奇怪,但並不過癮,因為他還有很多問題想請教毛主席,最想請教的當然就是駐京辦的職能怎麼轉變的問題,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太幼稚了,即使毛主席真的活了,他要解決的問題太多了,以他老人家的膽魄,首要問題一定是設法改正自己犯過的三分錯誤,哪兒有時間顧及小小的駐京辦問題。


  然而,丁能通確實想見毛主席了,心想,或許駐京辦問題真的引起了毛主席他老人家的重視,託夢要見他。


  剛好是星期六,今天不僅是周末,而且毛主席紀念堂全天開放,早晨他匆匆吃了兩根油條,剛要走,楊善水手裡拿著饅頭一邊吃一邊走了過來:「能通,你去哪兒?」


  「善水,有事呀?」


  「我想請假回趟東州,藥王廟社區動遷,老百姓對動遷有意見,我爸退休前是《清江日報》的總編,社區老百姓推選他代表老百姓與政府對話,結果搞成了群訪事件,還好,夏市長親自接待了上訪居民,只是那天下了雨,老爺子著了涼,得了嚴重的肺炎,一直住在醫院裡。」


  「善水,你不說我倒忘了,你老父親就是大名鼎鼎的楊仁澤吧。他可是老人大代表了,每次開兩會,他的議案都非常尖銳,連續幾任市長對你老爸這個人大代表都很頭疼。」丁能通敬重地說。


  「能通,你就別提他了,你知道我媽一天到晚為他擔多少心,好好養老好不好,非要沒事找事!」楊善水無奈地說。


  「這話我不同意,你老父親可是一身傲骨,你還真得向老人家學習,好了,既然回去一趟就多陪陪父母,別老惦記著工作!」


  丁能通說完,剛要走出餐廳,白麗娜迎面走了過來,「頭兒,去哪兒呀?」


  「去毛主席紀念堂。」


  「陪客人呀?」


  「誰也不陪,就我自己。」


  「一個人好好的,怎麼想起去毛主席紀念堂了。」


  「不瞞你說,昨晚我夢見毛主席了。」


  「真的,頭兒,那我陪你去吧,周末一個人怪冷清的。」


  「走吧,駐京辦就咱們倆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10月23日就是二十四節氣中的「霜降」,從這一天開始,可以說北京就進入了真正的深秋。這段時間周末到香山賞紅葉的遊人能達到八九萬人,使香山周邊人滿為患,交通堵塞。


  其實,不只是香山紅葉紅似火,京郊門頭溝、延慶、懷柔、房山等山區、半山區,同樣也是紅、黃、綠,層林盡染,美景如畫。


  深秋是北京最美的季節,這樣的季節,又是周末,應該開車帶著情人看紅葉,丁能通卻開車去毛主席紀念堂,想一想,白麗娜都覺得好笑。


  「頭兒,你這個人可太奇怪了,做夢竟然夢見毛主席。」


  「這說明我也不是個凡人。」


  「你不是凡人又不是偉人,究竟是什麼人?」


  「什麼人,正常人!」


  「還正常人呢,正常人現在都帶著情人去香山、門頭溝、懷柔欣賞楓葉呢!你的兩朵玫瑰呢?」


  「什麼意思?」


  「羅小梅和金冉冉啊,既然你離婚了,當然可以從這兩朵玫瑰中選一朵了,你不會兩朵都不要吧?」白麗娜開玩笑地說。


  「麗娜,還是先管管你自己吧,總不能一個人過一輩子吧。」


  丁能通剛說完,連著打了兩個噴嚏。


  「頭兒,打一個噴嚏是有人惦記,打兩個噴嚏是有人罵你。」


  「那打三個呢?」


  「那是感冒了,」白麗娜一邊說一邊伸手摸了摸丁能通的額頭,「還真有點燙,頭兒,你發燒了。」


  「你別說,渾身還真有些疼,昨天晚上睡覺也不知怎麼的,從床上睡到了地上了,能不著涼嗎。」


  白麗娜聽后哈哈大笑,「頭兒,咱倆去完毛主席紀念堂,我陪你去北京醫院吧。」


  「那好吧,我這個人最怕發燒了,一發燒渾身就疼得要命。」


  兩個人說笑間,已經遠遠望見了人民英雄紀念碑。


  45、打胎


  蘇紅袖萬萬沒有想到何振東會對自己下如此狠手,從法源寺回來的當天晚上,蘇紅袖過了一個非常浪漫的生日,不僅品嘗了大觀園酒店的紅樓宴,而且有古琴伴奏。晚上,何振東和蘇紅袖又行了雲雨之情。


  可是第二天當蘇紅袖醒來時,何振東和黃夢然都不見了,打他們的手機竟然關機,她氣憤地開門想到黃夢然的房間看個究竟時,卻從門外走進來三個男人,蘇紅袖都不認識。


  「你們是誰?想幹什麼?」


  蘇紅袖的心裡頓時害怕了,她想喊,可是門被關上了。


  其中一個矮個子男人冷冷地說:「蘇小姐,你看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們幫你打掉呢,還是我們陪你去醫院打掉?」


  「是不是何振東派你們來的?」蘇紅袖壯著膽子問。


  「誰派我們來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人得有自知之明,穿衣服吧。跟我們去醫院把孩子打掉就萬事大吉了,否則我們動起手來可比在醫院痛苦得多,我們畢竟不是醫生。」


  矮個子說完,從腰間掏出一把烏黑髮亮的手槍在手裡玩著花樣,蘇紅袖望著黑乎乎的手槍,腿肚子頓時抖了起來,她知道這三個人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孩子是保不住了,還是跟他們乖乖地去醫院吧,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何況自己只是個小女子。


  蘇紅袖定了定神說:「好吧,我跟你們去醫院。」


  「聽著,蘇紅袖,無論是在路上還是到了醫院,都放聰明點,否則,你躲過這一次,也躲不過下一次。或許下一次就不是讓你打掉孩子這麼簡單了。」


  說話的是坐在矮個子邊上的瘦高個。


  「明白,我明白!」


  「明白就好,走吧!」


  就這樣,蘇紅袖和三個男人去了北京醫院,上了車蘇紅袖才知道,第三個男人是開車的。


  蘇紅袖不情願地走進了手術室,打掉了自己的孩子,當她齜牙咧嘴地從手術室里走出來時,三個男人都坐在手術室外面的椅子上等著她。


  蘇紅袖這個恨呀,不禁想起了賈朝軒曾經對自己的好,當年自己跟賈朝軒相好時,賈朝軒對自己就像公主一樣,可這個該死的已經去了極樂世界,本想指望何振東能夠代替賈朝軒,自己仍然能像公主一樣生活,沒想到何振東竟是個心狠手辣的畜生,居然找來三個野男子綁架自己來打胎,狗東西,先忍下這口氣再說。


  開車的男子用手扶著蘇紅袖一步一步往醫院大樓外走,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喊道:「紅袖,你這是怎麼了?羅虎,黃局長、王書記,你們怎麼會和紅袖在一起?」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丁能通,旁邊還站著白麗娜,兩個人從毛主席紀念堂回來后,丁能通燒得更厲害了,白麗娜是陪著丁能通來打點滴的。兩個人剛掛完水要走,就遇上了這幾個人。黃躍文、王漢生和羅虎遇上丁能通、白麗娜頓時面露緊張。


  「丁主任,真巧!」王漢生心虛地說,「我和躍文到北京辦事,住在縣駐京辦,結果感冒了,來看病,就碰上了蘇小姐,她可是咱們東州的大名人啊!」


  丁能通看了一眼痛苦的蘇紅袖,心裡早就看出來這三個人和蘇紅袖在一起不太對勁,別人他說不好,可這個王漢生害過自己,不是什麼好東西,心想,這次不能讓他們把蘇紅袖帶走。


  「紅袖是我的老朋友,每次到北京都住在市駐京辦,你們皇縣駐京辦條件太差,紅袖,既然病了,還是到北京花園住幾天,我讓麗娜照顧你。」


  丁能通不容分說,看了一眼白麗娜說:「麗娜,快扶紅袖上車吧。」


  白麗娜心領神會,蘇紅袖更是巴不得快點脫離魔爪,王漢生、黃躍文和羅虎的目的已經達到,也不強求。


  黃躍文一臉假笑地客氣道:「蘇小姐,有丁主任關照我們當然放心了,丁主任,我們就告辭了,抽空到皇縣玩,我們張書記、牛縣長老念叨你啊!」


  「姐夫,你別一天到晚忙工作,抽空到皇縣看看我姐!」羅虎惟恐天下人不知道羅小梅與丁能通有關係,一臉壞笑地說。


  丁能通哭笑不得地向三個人揮了揮手,三個人走了,蘇紅袖這才一頭撲在丁能通懷裡哭了起來。


  「紅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和他們在一起?」丁能通關切地問。


  蘇紅袖止住哭聲,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白麗娜,丁能通說:「紅袖,麗娜不是外人,你就說吧!」


  「能通,我是個不要臉的女人,活該報應。」


  白麗娜安慰道:「紅袖,看你現在的樣子象是剛做完人流,頭兒,有什麼話咱們還是回駐京辦再說吧。」


  「也好!」


  丁能通心領神會地說完,兩個人攙扶著蘇紅袖走出北京醫院。


  黃躍文、王漢生當天就乘飛機回到了東州,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逼蘇紅袖打胎的事會讓丁能通碰上,挺漂亮的一件事辦砸了,兩個人不知道如何向何副市長交代,但不交代又不行,因此兩個人下飛機后,在東州機場就與何振東通了電話。


  何振東迫不及待地問,「躍文,漢生,辛苦了,事情辦得順利不?」


  黃躍文苦著臉說:「還算順利,想向您當面彙報一下。」


  「那好吧,我在辦公室等你們。」


  黃躍文掛斷了手機和王漢生一起打了一輛計程車直奔市政府。何振東的心情也有些忐忑不安,蘇紅袖畢竟是自己最喜歡的女人,這次對她痛下狠手也實在是迫不得已,誰讓你喜歡的是東州市副市長,你如果喜歡的是一個腰纏萬貫的大款,別說是生一個,生十個八個又有誰管?可是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呀!


  何振東惆悵地點了一支煙,望著圍著市政府轉圈的車水馬龍,想起了蘇紅袖的許多好,蘇紅袖雖然是絕色美人,但是最吸引何振東的不是蘇紅袖的容貌,而是她玲瓏剔透的雙腳,蘇紅袖長了一雙絕美的腳,這雙腳不僅小,而且粉嫩粉嫩的。


  每當何振東看見蘇紅袖的腳,就抓心撓肝的不能自己,這是一雙善於傳情的腳,靈活、柔順,比手更能讓人愉悅,更能讓人激起發泄暗藏在心底的情慾。


  何振東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黃躍文和王漢生推門走了進來,兩個人看上去風塵僕僕的,一臉的惶恐。


  「看你們兩個人的樣子,事情好象沒辦好?」何振東黑著臉問。


  「老闆,事兒到是辦成了,只是小嫂子打完胎后在醫院被人截走了。」黃躍文無奈地說。


  「誰這麼大膽子,敢截走我的女人?」何振東醋勁十足地問。


  「是市駐京辦主任丁能通和接待處處長白麗娜。」王漢生惴惴不安地說。


  「什麼?丁能通和白麗娜?你們怎麼會碰上他們?」何振東惱怒地問。


  黃躍文說明了事情的原委。


  「遇上誰不好,偏偏遇上丁能通和白麗娜,駐京辦本來就是個信息源,丁能通還好一點,萬一紅袖把實情告訴了白麗娜,她那張破嘴還不滿世界嚷嚷呀,你們倆真是一對笨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北京市那麼多家醫院,去哪家不好,非得去北京醫院。」何振東氣急敗壞地說。


  「老闆,北京醫院是羅虎領著去的,他說北京醫院他有熟人,萬一出岔頭好應付。」王漢生推卸責任地說。


  「羅虎是個什麼東西,你們不知道啊?魏小六的事讓他幹得乾淨點,結果還是露了馬腳,現在市公安局刑警支隊成立了專案組,我看醉翁之意不在酒,躍文,那個魏國山找到沒有?」何振東責問道。


  「還沒有,羅虎說了個情況挺重要的!」黃躍文機警地說。


  「什麼情況?」何振東陰毒地問。


  「羅虎說有兩個月了,一到半夜就有人給他打電話,用極恐怖的聲音只說兩個字:『有罪!』羅虎這小子被嚇得快得精神病了,跟我們說,八成是魏小六的鬼魂來找他算帳來了。」王漢生插嘴道。


  「狗屁,這個情況很重要,躍文,密切注意這個電話,乾脆找兩個可靠的警察,就住皇縣駐京辦陪著羅虎,必要時你過去,想盡一切辦法找到打電話的人,我估摸著八成就是魏國山乾的,這傢伙很有可能在北京,我最擔心的就是礦上坍塌那件事了,要是讓那小子知道了,早晚是個病,躍文,漢生,想盡一切辦法除掉這個魏國山,否則你們都得一塊完蛋!」何振東罵道。


  「老闆,常務副縣長肖仁傑一直不安分,自從你離開皇縣后,肖仁傑就獨來獨往,不聽招呼,在老百姓中威信還挺高,我們的事,他可能知道了一些,這兩年沒少寫舉報信,我看這傢伙早晚是塊病!」王漢生惡毒地說。


  「也難怪這小子不聽招呼,當年這小子和牛祿山爭當皇縣縣長,讓咱們略施小計給壓下去了,省委組織部本來派他來掛職鍛煉的,沒想到他還把皇縣當成家了,還非要在皇縣干出個樣來,這小子本來和咱們就不是一路人,漢生,是魚就有腥味,你這個縣委常委、縣紀委書記是吃乾飯的,不老實就雙規他。我在皇縣當縣委書記時,為什麼都老老實實的,就一個辦法,『雙規』,這幹部只要被雙規過,沒事也廢了,你被紀委雙規過,好說不好聽啊,被雙規過的幹部還怎麼提拔?漢生,找一找肖仁傑的小辮子,把他雙規了,不信他不老實!」


  「老闆,你不知道,肖仁傑這傢伙沒有七情六慾,廉潔得跟海瑞似的,在老百姓中口碑又好,不好辦啊!」王漢生為難地說。


  「笨蛋,中國不是有句俗話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好了,魏國山和肖仁傑的事一起解決,你們辛苦點,別忘了,在羅小梅的鉬礦中,你們可都是大股東,不能光拿錢不出力吧,去吧,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黃躍文和王漢生走後,何振東無比惆悵地坐在沙發里,一邊抽著悶煙,一邊陷入沉思……


  46、英雄煮酒


  東州賓館位於市委後面,是一座三星級酒店,平時四大班子領導宴請客人除了經常安排在草河口迎賓館外,一些不太重要的宴請基本都安排在東州賓館。


  周永年自從到東州就任市委副書記后,一直住在這裡一套普通的標準間內。晚上,如果沒有宴請,他就吃市委食堂,偶爾自己也在房間用電飯鍋下點麵條或速食麵對付自己。


  林大可在東州賓館宴請完一位由兄弟城市副市長帶隊的裝備製造業考察團后,打發走自己的秘書和司機,拎著酒菜信步走到周永年的房間,他知道周永年不象其他領導,從不接受吃請,又孤身一人,市委食堂的飯菜老也不換樣,不是燒茄子,就是炒豆芽,估計這老兄早就吃膩了。


  今晚,林大可特意為周永年要了條清蒸鱸魚,敲開周永年房間的門時,他果然看見茶几上放著一盒剛吃完的碗面。


  「永年,我就知道你用速食麵對付自己,我要了兩個好菜,好長時間沒和你喝酒了,我特意買了一瓶東州大麴,怎麼樣,咱哥倆今晚來個煮酒論英雄!」


  「何謂英雄?」周永年脫口問道。


  「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者也。」林大可文鄒鄒地說。


  「曹操說的英雄並不是英雄,而是梟雄。」


  「那以你之見何謂英雄?」林大可一邊倒酒一邊問。


  「范仲淹在《岳陽樓記》中說的好啊,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英雄一定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人。」


  「你的意思是說,英雄就是胸懷天下的人?」


  「準確地說,英雄是那些天下為公的人!」


  「好一個天下為公,永年,為英雄乾杯!」


  林大可豪爽地舉起杯,周永年也被林大可的激情所感染,兩個志同道合的人碰杯后一飲而盡!


  「永年,如果以天下為公作為英雄的標準,在東州李為民算一個,可惜他犧牲了!」林大可傷感地說。


  「大可,你也不亞於李為民啊,就說藥王廟社區拆遷吧,何振東是主管副市長,可是拆遷居民就沒在藥王廟社區見過他,你和聞天同志每天早晨六點鐘就從家裡出來了,比拆遷辦的工作人員到的還早,幾乎每天都要到拆遷現場走幾趟,每天必聽一次彙報,哪有急難問題就趕到哪裡了解情況,及時解決。」


  「永年,百姓太好了,也太難了,他們對拆遷有看法,想不通,我非常理解,我們付出的只是一點辛苦,可是被拆遷的企業職工和居民都受到很大的損失,我們苦點累點又算得了什麼?」


  「算得了什麼?要不是你和聞天同志到居民家中做思想工作,說不定老百姓能鬧到省里甚至進京,由於你們工作做得細,收到了說服一家人帶動一大片的效果,有的居民已經開始動了,不過,大可,不能光低頭拉車,也要抬頭看看周圍的人,有人搞你的小動作哩!」


  「權力是一些人永遠追逐的目標,為了達到目標那些玩弄權術的人不惜出賣人格,搞一些蠅營狗苟的小動作又算得了什麼!」林大可義憤地說。


  「大可,對於一個政治家來說,不能迴避權術呀,因為權術就是官場上的兵法,是戰勝邪惡的謀略和手段,正如一位將軍不能不懂兵法,一位商人不能不懂經營一樣,作為政治家也不能不懂用權術,所以,我們不能一談權術就諱莫如深,有些人甚至將權術與邪惡等同起來,其實,權術作為一種手段,本身無所謂邪與正,關鍵在於誰來使用它,對誰使用它,怎麼使用它,用以懲治邪惡,它就是正義的利劍,用以搗毀正義,它就是邪惡的兇器。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大可!」


  「話是這麼說,不過,我更喜歡『政治智慧』這個詞,總覺得權術不是忠正之人的立身準則,更象是官場小人耍玩的政治手腕。」林大可遞給周永年一支紅塔山,一邊互相點著火一邊說。


  「大可,你覺得何振東這個人怎麼樣?」周永年一邊深吸一口煙一邊問。


  「永年,你知道我這個人不喜歡背後說別人的長短,不過,既然你問,我只能告訴你,我不喜歡這個人!」


  「為什麼?他和你可都是從皇縣幹起來的。」 「但是,我在皇縣沒有和他共過事,我到花博會指揮部后,他才接任皇縣縣委書記的。」


  「我知道皇縣是你帶領全縣人民從一個靠國家救濟的貧困縣變成了遠近聞名的富裕大縣的,何振東很會造勢,他是借了你的光。」


  「永年,話不能這麼說,何振東和長征省長共過事,當時長征省長是西塘區區長,何振東是辦公室主任,後來長征同志升了東州市市長,市委副書記,市長、市委書記、省委副書記、直到省長,何振東也從區長助理、副區長、區長直到皇縣縣委書記、東州市副市長。」


  「你是說在何振東升遷問題上,長征省長起了作用?」


  「不一定是長征省長起了作用,而是何振東很會利用這種關係。我總覺得何振東很象一個人。」


  「誰?」


  「腐敗掉的袁錫藩!」


  「我和你有同感啊!大可,這個人你要小心了,他沒少做你的文章,惦記做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不是一天兩天了,都活動到中組部去了,鳳雲告訴我,有一次在北京法源寺見過他,而且和蘇紅袖在一起。」


  「誰不知道蘇紅袖是東州著名的交際花,賈朝軒的情人,怎麼這麼快就攀上了何振東了,女人活到這個地步可真夠可憐的!」林大可揶揄道。


  「大可,皇縣有個常務副縣長肖仁傑向我反映了不少皇縣的情況,搞不好皇縣要出大問題啊!」周永年擔心地說。


  「肖仁傑我很熟,我當縣長時,他是掛職鍛煉的副縣長,這個人很能幹,無論在機關幹部中還是在老百姓中,口碑都不錯,皇縣班子換屆時,我以為他能接任縣長呢,結果上來的是牛祿山。」


  「怎麼,牛祿山這個人口碑不好?」


  「這個人當年任主管文教衛生的副縣長時,擅自挪用市裡撥的改造中小學危房專項資金,裝修縣教育局辦公大樓,影響極壞,按理說,當副縣長都不合格,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票會比肖仁傑高!」


  「大可,我懷疑是賄選!」周永年不容質疑地說。


  「有證據嗎?」


  「會有的,大可,我一直想和你聊聊皇縣鉬礦的事,鉬礦是你當縣長時發掘的,當時鉬礦的審批權歸哪個部門主管?」


  「當時政府專門成立了國土資源辦,由我主管,全權負責縣礦產資源的規劃、管理和審批。」


  「你知道現在開礦歸誰審批?」


  「誰?」


  「王漢生。」


  「他是縣紀委書記,手伸得太長了吧?」


  「這就是問題所在,據肖仁傑反映,在皇縣機關,人所共知的秘密是王漢生得罪不得,甚至不能不順他的意,否則,就很可能被找個借口雙規起來,另外,如果哪個部門主管手中有王漢生相中的資源又不願意交出,同樣有『雙規』之虞。」


  「簡直是無法無天了,永年,你們市紀委為什麼不查?」林大可氣憤地問。


  「大可,反腐敗鬥爭複雜得很,哪象你想象的那麼簡單,一個幹部到了縣級,和市裡領導甚至省里領導就會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有的幹部整天都往某一個人家裡跑,這種關係其實非常密切,紀委辦案必須充分考慮這種關係網的存在,一方面要除惡務盡,另一方面也別誤傷了好人。」


  「永年,我始終不明白,『肖賈大案』剛剛塵埃落定,袁錫藩、錢學禮等腐敗分子的懺悔聲還在迴響,有些人就視而不見,竟敢鋌而走險,看來廉正建設光靠教育是不行的,必須找到治本之策呀!」


  「大可,教育能影響人們的選擇,但還不能決定人們的選擇,如果跑官要官買官能得手,就會有人去跑、去要、去買;如果講假話,搞政績工程可以得到提拔重用,就會有人去做;如果一把手說了算,就會有人在一把手面前卑躬屈膝,溜須拍馬以取得一把手的信任和提拔,等等。所以,僅靠教育是不夠的,只能靠制度導向。」


  「是啊,我國目前嚴重存在的腐敗現象是依附在舊的體制上的,只有改革才能根治腐敗,反腐敗實質上就是和舊體制、舊機制的反覆較量,凡是從制度上解決了的問題,其成果就能鞏固。但是,總的來說,從根本上解決目前存在的體制問題,還要靠改革開放的深入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不斷完善啊!」


  不知不覺,一瓶東州大麴就見了底,兩個人談興正濃,後來林大可叫號下圍棋,要與周永年三局兩勝,周永年借著酒勁棋癮也上來了,兩個人便在茶几上擺開了戰場,果然是棋逢對手,第一局就膠著起來……


  47、北京結

  金冉冉的長篇小說《天堂雨》終於出版了。由於出版社很看好這本書,出版過程中進行了精心的策劃和宣傳,書一經出版,便受到了幾十家媒體的熱烈追捧,金冉冉一夜之間就成了80後作家的領軍人物。


  丁能通得知金冉冉的《天堂雨》獲得了巨大成功,心裡由衷地為冉冉高興,為了慶賀成功,丁能通心血來潮,約冉冉一起去登懷柔的箭扣長城。


  早晨八點鐘,從人民大學出發,賓士車很快駛出了北京城。太陽照耀在斑斕的原野上,大地是五顏六色的,火紅的高粱,金黃的穀子,幹了胡的棒子,老了莢的豆秧,連地皮地坎上的野草都變成了墨綠色,結出各種果實的莊稼,全都顯示出心滿意足的樣子。


  一路上,冉冉都放著一首叫《天堂里沒有車來車往》的歌:

  十月的天空,

  依稀晴朗,


  陽光下許多故事緩緩醞釀,


  車來車往,


  最後你是否看見天使在飛翔,

  月兒高高,


  黑夜長長,


  匆匆你走了,

  命運沒有方向。


  「冉冉,如果《天堂雨》拍成電視劇這首歌可以做主題曲。」丁能通深情地說。


  「哥,你說我的小說能拍成電視劇嗎?」金冉冉充滿希望地問。


  「別著急,凡事水到渠成,歌里不是唱了嗎,命運是沒有方向的。」丁能通故做深沉地說。


  「哥,你的朋友顧懷遠最近又寫什麼了?」


  「他好象要寫一本《大拆遷》的書,是寫官場的。」


  「他的《心靈莊園》最近我看了,有點像盧梭的《懺悔錄》,寫得很靈魂!」金冉冉敬佩地說。


  「冉冉,命運的確沒有方向,誰能想到顧懷遠會成為作家,可能連他自己也沒有想過。」


  「哥,多虧你沒有事,但是我和鳳雲大姐為你擔心死了!」


  「冉冉,經過這場劫難,我明白了人有兩怕,一怕活得不明不白,二怕活得過於明白。」


  「為什麼?」金冉冉不解地問。


  「活得不明不白太可悲了,活得過於明白太可怕了。我過去有些方面活得不明不白,有些方面活得過於明白,結果險些鑄成大錯。」


  「哥,我看你都快成哲學家了,你們官場上的人活得就是累,為什麼不學著做一頭快樂的豬呢?」


  「你不說我都忘了,你是屬豬的。」


  「哥,你不也是屬豬的嗎?」


  「這麼說這輛賓士就是豬圈了!」


  丁能通說罷,兩個人哈哈大笑,卻不知道有一輛悍馬正尾隨而來。


  開悍馬的不是別人,正是皇縣駐京辦主任羅虎,車上還坐著兩個皇縣公安局的警察,都是黃躍文的死黨,一個叫大李,一個叫老於,兩個人是為查找魏國山的下落住在皇縣駐京辦的。


  羅虎早就嗅到了丁能通與金冉冉的關係,羅小梅上次到北京交給羅虎一個任務,「虎兒,通哥是姐的,決不能讓別的女人纏上他,姐不在北京,你時不時地幫我盯著他點,一旦發現有別的女人纏她,趕緊告訴姐姐。」


  「姐,你放心吧,他要是敢找別的女人,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你可不許胡來,傷了通哥,我可不饒你!」


  「姐,還沒嫁給他呢,就偏心眼兒了!」


  「記住,他早晚是你姐夫。」


  從那兒以後,羅虎經常開車尾隨丁能通。很快就發現丁能通果然與一個女研究生打得火熱,他還單獨尾隨過金冉冉,羅虎發現一個規律,丁能通一到周末就開車接金冉冉,羅虎心中一直憋著一口氣,「丁能通,你這個沒良心的,我姐對你多好啊,你竟然背著她拈花惹草,小心點,找機會老子就把花給你掐了,把草給你拔了。」


  機會果然讓羅虎遇上了,周六一大早,他就領著自己的兩個死黨尾隨丁能通,丁能通果然開車去了人民大學,但讓羅虎沒有想到的是,丁能通接完金冉冉,開車竟出了北京城。


  羅虎開車一路尾隨,一直跟了兩個多小時,終於到了箭扣腳下的西柵子村,這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是遊覽箭扣長城的大本營。


  丁能通和金冉冉停好車后,進了一家叫「趙氏山莊」的農家飯莊,羅虎怕把人跟丟了,沒敢找飯莊吃飯,而是讓大李到雜貨店買了麵包和香腸,羅虎見一戶農家曬著白布單子,讓老於偷來,大李和老於誰也不知道羅虎偷白布單子幹啥。


  「羅主任,偷這白布單子有啥用啊?」老於納悶地問。


  「我估計丁能通和金冉冉今天回不去了,吃完午飯爬長城,弄不好要夜宿箭扣了,還他媽的挺浪漫的,我要他們浪漫不成!」羅虎惡狠狠地說。


  丁能通和金冉冉在「趙氏山莊」飽餐后,兩個人背著登山包走了出來。金冉冉今天裝扮得格外美麗,一副專業登山隊員的打扮。


  丁能通的心情好極了,從坐落在土坡上的老趙家的院子里,向南望去就是「箭扣長城」,向西南方向可以遙望到「北京結」,那是丁能通和金冉冉此行的目的地。


  幾場霜后,漫山遍野奼紫嫣紅,柿樹、杏樹、紅楓都已經被秋霜染上了顏色,雖然白樺已經樹葉凋零,但是,襯托在一片金黃或者火紅之中,別具一番風韻。


  古老的長城蜿蜒在五顏六色的群山之中,異常壯美!丁能通背著登山包,牽著金冉冉的纖纖玉手,向南出了村口,很快就來到了長城腳下。


  經過一段爬升后,從一段坍塌的牆體的開口登上去,便開始走在起起伏伏的箭扣長城上了。放眼望去,是連綿起伏的蒼茫野山,蜿蜒的長城在群山間跌宕起伏消失在視野的盡頭。


  「哥,你在駐京辦整天迎來送往,應該來這裡很多次,怎麼感覺像是第一次來呢?」金冉冉忽閃著大眼睛氣喘吁吁地問。


  「當官的才不會來這種野長城呢,頂多陪他們或者他們的家屬到八達嶺長城看看。」


  「為什麼?八達嶺的長城人工雕琢的就像故宮的城牆一樣,哪裡有這裡的長城有氣勢,別看這裡的長城經歷千年的洗禮,變得殘破、荒蕪,未經後來人的修整雕琢,但撫摸這些殘破的城磚,我能體會到千百年前它雄壯的氣勢,更能感受到長城所見證的那些金戈鐵馬的歷史煙塵。」


  「說得好,不愧是作家,但是官當大了都難免養尊處優,他們才吃不了這份苦呢,我給肖鴻林當秘書時,每次出差只去三個地方。」


  「什麼地方?」金冉冉好奇地問。


  「五星級酒店、桑拿浴中心、KTV夜總會。」


  「真無聊,難道去福州不去武夷山,到長沙不看張家界?」


  「的確如此。」丁能通圓滑地笑了笑。


  「唉,不到箭扣看日落,怎知人間有悲歌!」金冉冉嘆道。


  「箭扣的日落很特別嗎?」丁能通不解地問。


  「當然,箭扣這個名字本身就很特別,足以讓所有長城地名中的嶺、關、峪、台等字眼全都黯然失色,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箭扣在手嚴陣以待,多有氣勢,古樸、殘破、雄奇、蒼涼,再加上日落,難道不是一首人類歷史的悲歌嗎?」


  「冉冉,你可真會聯想,別說,還真有道理。不過,我可沒有你想得那麼浪漫,我看這長城就像橫在中國山河大地上的一柄巨大的權杖,昭示的是權力至高無上的神秘力量,冉冉,只有權力才能有這麼大的力量,移山填海都能做到,何況修築萬里長城了,帝王們把長城看做自家院牆,都想江山永固,可是到頭來,哪個不是自毀長城,自掘墳墓。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官場就像這蕩氣迴腸的長城一樣,盤踞在人類社會之上,如同一座永不閉幕的人生大舞台,上演的永遠是雲譎波詭的爭鬥!」丁能通一番感慨,讓金冉冉頗為驚訝。


  「哥,想不到你的話這麼入木三分,真有點陳子昂登幽州台的感覺。」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幽幽,獨傖然而涕下。」丁能通大聲朗讀道。


  「哥,你很孤獨嗎?」


  「冉冉,人是孤獨的,能面對孤獨的人內心是充實的,狂歡放縱是對孤獨的逃避和恐懼,面對孤獨會體悟到人生的另一種真諦:超然物外,敢問蒼天。其實,人的尊嚴不是身居高官要職的顯赫,也不是名利雙收后他人的青睞,人的尊嚴是孤獨地展現自我。」


  「哥,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


  「象什麼?」


  「就像一個仰天長嘆的孤獨英雄!」


  丁能通拍了拍城牆上的青磚,恍惚間覺得長城活了,像一條蒼龍在山背上蜿蜒前行。


  經過艱難跋涉,兩個人來到北京結的兩棵松,兩棵松樹既不高大,也不挺拔,卻凜然屹立,北京結的兩棵松樹是箭扣的標誌之一,這裡是難得一遇的長城匯合處,三個不同方向的長城在這裡匯合,北面往九眼樓的方向通向黑坨山;向西方向舒展而去的長城通向黃花城;由此沿著長城,向南轉東就可以直達慕田峪長城了。三條巨龍般的長城沿著各處山脈彙集到此相交,這種氣勢恐怕只有站在北京結才能領略。


  「哥,這兩棵松樹象不象一對天長地久的夫妻?」


  「象,這兩棵松長在北京結當然是永結同心了。」


  「哥,愛情真的可以天長地久嗎?」


  「冉冉,人生總會有這樣那樣的缺憾,惟有愛情是共鳴的!」


  「人世間所有的愛情剛開始都是甜美的,但隨著歲月的流逝,都會慢慢變得有些苦澀。」金冉冉傷感地說。


  「是啊,我曾經參加過一個天主教神父主持的婚禮,神父在彌撒當中,手持一張嶄新的百元鈔票問大家:『在場的人有想要它的嗎?』全場沒人出聲……神父又說:『不要害羞嗎,想要就舉手啦!』全場大約有三分之一的人舉起了手,這時,神父將嶄新的鈔票揉成了一團后再問:『現在是否有人想擁有它?』仍然有人舉手,但比剛才少了許多。接著,神父又將那鈔票扔在地上,踩了幾下,拾起來,再問大家:『還有人想要它嗎?』全場只有三四個人舉手,神父請其中一位男士上台,把一百元給了他,神父說:『這位先生三次都舉了手!』全場一片笑聲,神父示意大家安靜,然後對新郎說:『孩子,今天你迎娶心愛的新娘就猶如擁有一張嶄新的鈔票,歲月加上辛勞,就如殘破的一百元紙鈔一樣,一些人中途變了心而事實上,鈔票仍然是鈔票,它的價值是完全沒有改變的,希望你可以像這位先生一樣,懂得真正的價值和意義。別被外表牽著行走人生路呀!』這時,全場都報以熱烈的掌聲,冉冉,真正的愛就像懷一場感情的舊啊!」丁能通感慨地說。


  「可是兩個相愛的人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永遠不見面,而是明明深愛著對方,卻不能去靠近!」


  金冉冉話音剛落,丁能通的手機響了,他從衣袋裡掏出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心裡一陣發緊,心想,「羅小梅早不來電話晚不來電話,偏偏在我和冉冉最浪漫的時候來電話!」


  丁能通萬萬沒有想到,羅虎、大李和老於一直尾隨著他們,並把消息告訴了羅小梅。羅小梅接完羅虎的電話油然而生醋意,「丁能通從來沒帶自己這麼浪漫過,難道他和金冉冉……」羅小梅不敢深想,她埋怨自己太自信太大意了!


  羅小梅以為丁能通離婚後,一定會投入自己的懷抱,可是事情並未沿著自己想象的方向發展,丁能通與自己若即若離,好象有一種警惕,以前見了自己就想上床,現在連床也不想上了,問題出在哪兒了呢?


  想到這兒,羅小梅情不自禁地撥通了丁能通的手機。此時的丁能通與金冉冉正準備在北京結下宿營。


  蒼山如海,殘陽似血,在這血色的黃昏中,太陽漸漸地向山後落下,它的光已經不耀眼了,山也暗淡了,雲也暗淡了,樹也暗淡了,丁能通的心也暗淡下來,當著金冉冉的面和羅小梅通話,丁能通覺得非常尷尬。


  「通哥,你在哪兒呢?」羅小梅用吃醋的口氣問。


  「小梅呀,和朋友在一起呢。」丁能通故作從容地說。


  「男朋友還是女朋友?」


  「怎麼,小梅,你不象這麼小氣的人啊!」


  「我也不會大方到把我愛的男人與別的女人分享,深秋了,箭扣長城很冷吧?」


  「小梅,你怎麼知道我在箭扣長城?」丁能通警覺地問。


  「通哥,天冷不是冷,心寒才是寒,我愛你,我當然能感覺到你在哪兒,女人的第六感很準的。好了,不打擾你了,你也難得浪漫一次,這次就放你一馬,通哥,你記住,誰也別想把你從我這兒搶走!」


  「小梅,小梅!」


  羅小梅突然掛斷電話,讓丁能通茫然若失。


  金冉冉已經聽出了端倪,她一臉醋意地問:「哥,你怎麼還和這個女人來往?她把你害得差點丟了前程!」


  「冉冉,愛情是無解的方程式,在人生的路上,我希望所有的真情都可以用來珍藏。」


  「哥,我可不想被你收藏,如果愛情是一列火車,我想和你一起開往地老天荒。」


  「冉冉,我是個離過婚的男人,不值得你為我這樣!」


  「哥,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是天生為你準備好了的,我是唯一的一個!自從認識你那天起,我就開始準備,我已經通過愛你學會了堅守。」


  「冉冉,這對你不公平,你應該有更好的選擇!」


  「哥,你不接受我的愛,是不是因為羅小梅?」金冉冉醋勁十足地問。


  「離婚後我的心已經死了,你和小梅我都不想傷害。冉冉,別爭了,我都餓了,你看月亮都升起來了,箭扣的夜多美啊!」


  丁能通轉移了話題,他在敵樓內支好帳篷后,從背包內取出麵包火腿,還特意帶了一瓶紅酒。


  準備好后,丁能通拽了拽在旁邊生悶氣的金冉冉說:「怎麼,快樂的小豬也有不高興的時候?吃飯了,為了慶賀《天堂雨》出版,我特意帶了一瓶紅酒。」


  「你是根木頭,我才懶得生你的氣呢!哥,今夜我不關心人類,只關心你!」金冉冉說完,鑽進帳篷,「哥,夜宿箭扣長城太浪漫了,我要寫一部新書,名字就叫《長城之戀》。」


  「那好,為了你的《長城之戀》乾杯!」丁能通端起紅酒說。


  「什麼叫我的《長城之戀》,是我們的《長城之戀》!」


  金冉冉說完,咯咯笑著將紅酒一飲而盡。


  很多堅貞不渝的愛情是從兩顆心碰撞的一剎那,就獲得了永恆的意義,此時,金冉冉臉上泛著冷冷的美,美得入了骨髓,丁能通就是鐵打的,也被金冉冉熾熱的愛融化成了鐵水,夜色如夢,丁能通的心突然湧上一股甜絲絲酸溜溜的感覺,有一種傷感般的快慰。


  清白的月光從松樹針的縫隙中篩落在長城的青磚上,顯得格外清冷,長在長城上的灌木叢和荒草,在秋風中發出竄竄響聲,時而有一兩隻驚飛的宿鳥發出凄慘的怪叫,伴隨著松濤低沉的嗚咽,令人毛骨悚然!


  金冉冉緊緊依偎在丁能通的懷裡,兩個人誰也睡不著,山風呼嘯,發出稀奇古怪的叫聲,丁能通甚至有些後悔,萬一有什麼野獸出沒,自己倒無所謂,豁出去了,傷了冉冉怎麼辦?丁能通越想越害怕,情不自禁地摟緊了金冉冉。


  「哥,我想出去方便一下!可是我害怕!」


  「怕什麼,有我呢,我也想方便方便,走吧!」


  丁能通先鑽出了帳篷,緊接著金冉冉也鑽了出來,月牙兒掛在天上,天是暗藍的,沒有一絲雲,蒼蒼茫茫的群山在清冽的月色中變得蒼白而神秘,一層憂鬱的銀光,鍍在像生了病似的起伏的山巒上,松林和灌木叢在月光中投下恐怖的陰影,黑乎乎的,就像後面隱藏著什麼可怕的鬼怪。


  兩個人方便完,突然出現三個雪白的鬼影,一蹦一跳地向兩個人逼近,金冉冉嚇得一聲刺耳的尖叫,一頭撲到丁能通的懷裡。


  「哥,有鬼!」


  丁能通緊緊摟住金冉冉,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弄不清向自己逼近的怪物到底是什麼,看樣子像傳說中的殭屍。


  丁能通幾乎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心想,果然遇上鬼了!長城本來就是古戰場,千百年來長城之上不知發生過多少次撕殺,莫非他們就是戰死在長城上的鬼?

  此時的三個白色殭屍不僅越跳越近,而且發出狼嚎般的叫聲,金冉冉把頭埋在丁能通的懷裡嚇得瑟瑟發抖,丁能通轉念一想,這世界上哪兒有什麼鬼,有鬼也是人裝的。


  丁能通壯了壯膽子,大喝道:「站住!你們到底是人還是鬼?」


  丁能通這一嗓子聲如洪鐘還真起作用,三個白鬼頓時站住了,發出了歇斯底里的笑聲,儘管這笑聲極盡偽裝,丁能通還是聽出了一種熟悉的聲音,他一下子明白了,羅小梅在東州皇縣竟然知道自己在箭扣長城,一定是有人跟蹤而來,然後給她通風報信,這個人只能是羅虎。不管這三個人怎麼偽裝,其中一個一定是羅虎。


  想到這兒,丁能通哈哈大笑,「羅虎,你以為你蒙個白布單子我就不認識你了,還不現原形!」


  丁能通這一嗓子不要緊,三個白鬼轉身就走跑,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夜幕中。


  「冉冉,沒事了!」丁能通用手撫摩著金冉冉的頭憐愛地說。


  「哥,到底是人還是鬼?」金冉冉仍緊緊地抱著丁能通問。


  「這個世界上人就是鬼,鬼就是人。想不到有人裝神弄鬼嚇唬我們,太卑鄙了!」


  丁能通心裡對羅小梅由愛生出幾分怨來,他還無法判斷,羅虎嚇唬自己是不是羅小梅指使的,但是羅虎跟蹤自己一定是羅小梅指使的。


  丁能通心想,女人真是把雙刃劍,最可愛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可怕的地方,看來自己真應該好好想一想和羅小梅的關係了。


  48、詢問會

  兩會前夕,儘管夏聞天、林大可等市領導深入居民家中做了大量耐心細緻的思想工作,仍然有一半以上的居民不願意動遷,動遷安置工作陷入僵持狀態。


  兩會開幕後,瓊水湖畔的房地產開發和藥王廟社區動遷拆遷成了人大代表議論的焦點,以楊仁澤為首的幾十名人大代表聯名提出質詢,題目是《立即拆除瓊水湖畔的房地產開發項目,保護東州人民的水源》,但是主席團沒有通過,只好降為詢問。


  上午,詢問會在東州賓館五樓會議室舉行,何振東作為主管副市長率領建委、市環保局、市水利局、市林業局、市規劃局、西塘區等部門的負責人出席。


  詢問會由於何振東態度蠻橫,一開始就帶有火藥味。很顯然,人大代表事先做了認真的調查研究,楊仁澤率先發言:


  「何副市長,國家環保總局三令五申,嚴禁審批不符合法律法規要求,位於飲用水源保護區、自然保護區等環境敏感地區內的建設項目,市人大通過的《東州市瓊水湖庫區飲用水源保護管理辦法》也明確規定,一級保護區內禁止設置排污口,直接間接向水體排放污水、廢液,禁止新建、改建、擴建除水利、供水和保護水源以外的工程項目。目前,瓊水湖周圍由於房地產項目遍地開花,相關部門嚴重失職,致使直接排污口上百個,生活污水毫無節制地排入湖中,另外,二級保護區內規定,禁止新建、擴建向水體排放污染物的建設項目,改建項目應當削減污染物排放量,禁止設置排污口,已有的污水排放口應當限期拆除;三級保護區應當保證二級保護區水質的評價要求,禁止建設對水質嚴重污染的項目,不得擅自進行房地產開發,不得擅自建設旅遊項目和設施。辦法規定,瓊水湖水源管理辦公室有權會同市環保等部門,根據保護區實際情況,制定計劃,對已建成的有污染的單位,採取相應的治理措施,依法予以限期治理,關閉拆除、搬遷等。鑒於瓊水湖畔所有房地產開發項目嚴重違法,應當立即拆除。」


  「楊代表,說話要有根據,《東州市瓊水湖庫區飲用水源保護管理辦法》規定,除農民住宅外,保護區內的建設項目必須憑規劃、環保等批准文件到國土部門辦理項目用地手續。瓊水湖畔所有建設項目手續齊全,怎麼說是嚴重違法呢?」何振東狡辯道。


  「這是嚴重的政府違法行為,眾所周知,現在地方出讓土地的收益已經成為政府收入的重要來源,賣地越多,政府手頭越活,價格越高,收益越多。當政府的收入來源主要靠土地來支撐時,那麼賣地,就變成了你們增產增收的捷徑,從農民手中低價買進,又高價轉手給開發商,市政府的這項獨門生意又簡單又掙錢。為了抬高土地價格,市建委、市房產局甚至聯手特意請來托,在拍賣會上與外地投標企業竟相抬價。我想代表東州八百萬人民問問何副市長,土地違法政府豈能帶頭?!」楊仁澤的表情氣宇軒昂。


  「楊仁澤,你這是目無政府,你要為你說過的話負責!小平同志早就講過,發展才是硬道理,沒有土地怎麼發展?」何振東氣急敗壞地說。


  「這些年,發展才是硬道理已經成為政府違法的託詞,表面上看,經濟發展要用地,這個理由似乎不錯,但是對於用地需求一味地要求『低門檻』有求必應,過不了多久,東州必將陷入無地可用的窘境。市委市政府如此熱衷於以地生財,將土地收益視為第二財政,不惜犧牲五百萬東州市民的飲用水源,你們這不是在搞發展,而是在搞破壞,在犯罪!」


  楊仁澤越說越激動,措辭異常強硬!


  何振東心想,早就知道楊仁澤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今天我就把你這個茅坑添了,看你還硬不硬!


  何振東忽地一下子站起來,指著楊仁澤說:「你這是誣陷,你誣陷我何振東不要緊,你誣陷人民政府,就是誣陷人民,你誣陷市委,就是誣陷黨,象你這種人不配當人大代表,你是怎麼當上人大代表的?」


  「何振東,我楊仁澤活了七十年,不是被嚇大的,我告訴你,不是我不配當人大代表,而是你不配當人民政府副市長!人民政府副市長不站在人民的立場上說話,你還有什麼資格當這個副市長!」看來楊仁澤豁出去了,他毫無畏懼地說。


  「楊仁澤,你,你混蛋!咱們走著瞧!」


  何振東一拍桌子罵道,然後氣哼哼地揚長而去。


  上午詢問會的情況很快就傳開了,市人大主任趙國光為了照顧市委市政府的面子,左右主席團將質詢降為詢問,其實他心裡是支持人大代表的,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何振東會如此蠻橫無理。


  趙國光連夜召開了主席團會議,在會上,他說:「人大監督是民主政治的應有之義,是我國行政監督體系中最重要的一環。但在實際中我們仍然看到,人大代表履職情況還不容樂觀,像楊仁澤這樣較真的代表還不夠多,甚至一些代表已經淪為『不發聲代表』,而由此帶來的是人大監督體系中的一團和氣的和稀泥的局面。這樣一來,人大對於政府部門的監督乏力,在一定程度上助長了行政不作為或亂作為,是極不利於建設政治文明的。楊仁澤代表的『異類』做法讓我想起了著名的『鯰魚效應』,西班牙人愛吃的沙丁魚非常嬌貴,極不適應離開大海后的環境,於是,漁民們將幾條沙丁魚的天敵——鯰魚放在運輸器里,因為鯰魚是食肉魚放進魚槽后便會四處尋找小沙丁魚吃,為了躲避天敵的吞食,沙丁魚自然加速遊動,從而保持了旺盛的生命力,存活期得到了延長。在漁民運輸沙丁魚的途中,沒有鯰魚,沙丁魚的生命便難以得到延續;在民主體系中,沒有『鯰魚』的『另類發聲』、『另類詢問』,民主的活躍同樣面臨尷尬。從這個角度說,在構建和諧社會的進程中,我們還是應該大聲呼喚像楊仁澤這樣的『鯰魚代表』的。」


  在最後一天舉行的東州市第十三屆人大五次會議上,審議通過了《東州市各級人大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監督條例》,明確規定受監督的國家機關或者工作人員,拒不接受質詢和詢問,或者接受質詢和詢問態度惡劣或者虛假答覆的,人大常委會將追究其責任。包括責成有關機關、單位對責任人員給予行政處分;對常務委員會任命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依法決定免職、撤職;對人民代表大會選舉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向本人及人民代表大會提出罷免案等。涉嫌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條例通過後,何振東覺得很沒面子,認為趙國光利用職權在整他。


  49、批評


  兩會結束后,洪文山接到省委組織部送來的中央黨校省部級幹部春季培訓班入學通知書,這兩天正在準備入學考試,一大早何振東便氣哼哼地推開了洪文山辦公室的門。


  「洪書記,房地產立市是市委常委會定的大政方針,我只是執行者,如果我執行的不好,請洪書記批評指正!」


  何振東一肚子委屈地坐在沙發上,臉拉得跟長白山似的,兩會上發生的質詢風波對洪文山震動很大,這兩天他一直在反思房地產立市的思路是不是對。東州是國家重要的裝備製造業基地,靠房地產立市能不能立得起來,或許夏聞天主張裝備製造業立市、汽車先行的思路是正確的,但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對於財政吃緊的東州市政府來說,再也沒有比賣地更快的發展途徑了,這也是全國地方政府流行的作法。


  洪文山打定主意,這次去中央黨校學習,除了在理論上充實一下自己外,一定要向其他省市領導取取經。


  「振東,既然你是來尋批評的,我就批評你幾句。楊仁澤同志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大代表,論年紀可以做你的父輩,你可倒好,接受人大代表詢問,態度蠻橫無理,竟然出口傷人,罵人家混蛋,影響極其惡劣,市政府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洪書記,我丟市政府什麼臉了?人家是對房地產立市提出了質疑,誰不知道房地產立市是你洪書記積極倡導的,是經過市委常委會討論通過的東州經濟發展方略,也是市政府常務會上定的大政方針,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儘快使東州經濟走出低谷,我作為主管城市建設的副市長在不折不扣地執行落實市委市政府制定的經濟發展決策,我有什麼錯,我怎麼就丟市政府的臉了?」何振東振振有辭地反駁道。


  「振東同志,我們現在談的是你對人大代表的態度問題,人大代表代表人民行使權力,代表民意向相關部門提出要求和進行質詢,詢問是名正言順的權力,你作為受人民監督為人民辦事的人民政府的副市長就應該虛心接受人大代表的詢問,耐心回答人民提出的問題,動不動就拍桌子瞪眼睛,還出口不遜,這是一位副市長應該有的態度嗎?」洪文山不留情面地說。


  「我態度是有點問題,可是楊仁澤哪裡是在詢問,純屬公然向市委市政府挑釁,說市政府是在與民爭利,帶頭違法,是在犯罪!」


  「振東啊,這些天我也一直在反思,我們的決策有沒有失誤,為什麼人大代表反響這麼強烈,應該說,這一年市委市政府的工作是在極其困難的情況下起步的,面對諸多壓力,東州經濟正在逐步走出低谷。經過一年的努力,東州的形勢發展到今天這樣一個局面是非常不容易的,東州經濟呈現出這樣一個良好的態勢,也是十分難能可貴的。現在可以說,今年的東州不是災年,也不是平年,而是一個豐年。這一年,對外開放水平進一步提高,城市建設成果顯著,社會保障體系逐步完善,科技創新步伐加快,社會事業全面進步,但是我們必須清醒地看到,全市經濟結構調整進度不快,農業抵禦自然災害的能力不強,縣域經濟發展乏力,支柱產業不強,企業規模不大,工業經濟運行質量不高,一些工業企業生產經營比較困難,城市下崗職工和農村剩餘勞動力仍然數量很大,城市就業和農村勞動力轉移壓力很大,城建資金需求和供給矛盾突出,城市建設投資還沒有進入良性循環,這些困難和問題,既有經濟轉軌時期的客觀因素和東州特殊經濟結構的歷史因素,也有市委市政府工作思路不寬,開拓不夠等主觀因素,面對這些困難,我們有什麼資格沾沾自喜?人大代表對我們的工作不滿既是壓力也是動力,我們有什麼資格向人大代表吹鬍子瞪眼睛?振東,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這個理?我馬上就要去中央黨校學習了,我會利用這段時間好好反思一下東州經濟發展思路,如果有問題,我會及時與聞天同志溝通的,我不在東州期間,希望你們政府一班人多辛苦一點,特別是你何振東,不僅主管城市建設和縣區工作,還掌管著東州老百姓的社保基金,這可是老百姓的保命錢,一定要管好啊!」洪文山語重心長地說。


  「放心吧,洪書記,干工作咱啥時候給你丟過臉。不象有些人幹活不行,整人一個頂倆!洪書記,你可心裡有數,我可是你的人,做我的文章,不僅是做你的文章,也是在做長征省長的文章。」何振東話裡有話地說。


  「振東,你這話可不大對勁兒啊,誰整你了?把話說清楚!」洪文山正色道,「振東,你不要耍小聰明,以人劃線,誰是誰的人啊!我們都是黨的幹部人民的公僕嘛!長征同志在你的進步上是說過話,在提拔你任東州副市長的問題上,省委常委會上我也舉過手,但這隻能說明你的過去,將來你是個什麼樣,還是離不開實踐的檢驗和人民的監督,東州四大班子領導,誰對東州沒有一個沉重的責任?誰敢拿東州八百萬人民的前途命運當兒戲?面對這份沉甸甸的責任,誰還會只顧情面,不講原則?如果有人這樣做,那他就不配人民公僕的稱號!」


  「好好好,洪書記,這話算我沒說,上午我到省政府開個會,我先走了。」


  何振東長長地嘆了口氣,苦笑著搖搖頭,轉身走了,洪文山並沒有送,他心裡清楚,何振東說有人整他,指的是市委副書記周永年。


  周永年自從就任東州市委副書記以後,就對何振東有看法。洪文山心想,周永年哪點都好,就是與自己老是尿不到一個壺裡,看問題的方式老是不一致。剛到東州不久就對房地產立市提出了置疑,凡事喜歡借題發揮,最近可能在作何振東的文章,懷疑何振東經濟上有問題,簡直是亂彈琴。沒有證據就亂懷疑,何振東能沒有想法嗎?不行,去中央黨校之前,一定要找周永年好好談談!


  50、第四極

  而此時周永年正在去夏聞天辦公室的路上,本來夏聞天通過紅色保密電話直接打到周永年辦公室,是想問問周永年在不在辦公室,在,自己就過去一趟,不僅有事商量,也想聽聽周永年對下一步東州經濟走向的看法。周永年哪肯讓夏聞天親自跑過來,他說,哪敢勞駕市長大人,還是我過去吧,夏聞天說,也好,周永年就驅車趕到了市政府。


  周永年興緻勃勃地推開夏聞天辦公室時,夏聞天正按著自己的腹部冒虛汗。


  「聞天,你怎麼了?」周永年焦急地問。


  「沒事,老毛病犯了,挺一會就好了。」


  周永年在飲水機上給夏聞天接了一杯水遞給他,夏聞天喝了水后感覺好了許多,便用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說:「永年,有一件事一直想和你商量商量。」


  「什麼事?市長大人儘管說,不過,你的身體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不去醫院檢查一下?」周永年關切地問。


  「就是肚子疼,老毛病了,每次犯的時候,挺一挺就過去了,沒事!」夏聞天滿不在乎地說。


  「你沒去看怎麼知道沒事,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永年,兩會剛剛結束,雖然政府工作報告通過了,但是我知道一些人大代表對政府的工作並不滿意,特別是藥王廟社區的動遷工作進展緩慢,馬上就要過春節了,扶貧幫困送溫暖活動剛剛開始,我忙的腳打後腦勺的,哪有時間上醫院啊,我找你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能不能由市紀委派幾個人組成藥王廟社區動遷安置監察小組,主要負責動遷安置款的紀檢監察,防止被挪用擠占貪污。確保每一分錢都落在動遷戶手中。」


  「聞天,這個辦法好啊,這樣可以有效防止那些坑害國家和被拆遷人利益的勾當,防止國家補償金被不法幹部私分,杜絕動遷黑幕的發生。」


  「永年,文山同志就要去中央黨校學習了,你的擔子不輕啊!省里對皇縣鉬礦安全生產問題一直很重視,我上次和大海檢查過一次,沒發現什麼問題,但是張鐵男和牛祿山竟然用佛跳牆偽裝山珍湯,用茅台酒偽裝皇縣十里香騙我和大海腐敗了一把,我懷疑我上次搞突襲,張鐵男和牛祿山事先得到了消息,整個鉬礦區也做了偽裝,我沒看到真正的東西呀,我聽說你也微服私訪過幾次,不知發現什麼蛛絲馬跡沒有?」


  「聞天,我懷疑皇縣鉬礦多次發生過安全事故,只不過瞞報而沒有被發現。」


  「有證據嗎?」


  「證據暫時還沒有,不過,大海指示刑警支隊支隊長石存山利用查辦魏小六一案之機,秘密查訪,相信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永年,一定要用證據說話,大可和振東可都在皇縣干過,調查過程中一定要注意班子團結。」


  「這個你放心,我有分寸,不過紙里包不住火,等蓋子揭開那一天,你會大吃一驚的!」周永年正色道。


  「永年,你對詢問風波怎麼看?」


  「我認為人大代表詢問的很有道理,不管振東同志態度如何,都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瓊水湖正在遭受嚴重污染,搞不好五百萬東州市民將在一夜之間無水可吃。」


  「這也正是我一開始阻止在瓊水湖畔搞房地產開發的原因,我雖然是一市之長,但是在市委常委會上,市政府這邊的常委只有我和大可,少數服從多數啊,儘管我對房地產立市有看法,還是得執行,其實東州作為老工業基地,走裝備製造業立市、汽車先行的路子才是長遠之計、立市之本啊!」


  「我同意你的觀點,但是建國際會展中心是對的,搞國際制博會的想法也是對的,文山同志是固執了一些,希望他這次去中央黨校學習能對什麼是科學發展觀有一個全新的認識。到東州以後,我研究了從趙長征時代,王元章、肖鴻林時代,到你和洪文山時代,我認為東州市政府工作的路子始終沒有完全擺脫計劃經濟時代的思維方式,跑『部』『錢』進向國家爭取大項目,以為要來了大項目,稅收就增加了,政府的財力就增加了,就可以幹事了。但是,這個思路在現實生活中有問題,一是增加大項目非常艱難,真正好的項目是國家統一布局,不是想爭就爭來的;二是爭來的大項目,你要收它的稅,需要五至八年的時間,遠水解不了近渴;三是企業有了錢,也應該把錢留給企業,讓它繼續發展,財政不能全部據為己有,不能殺雞取蛋;四是實際上有些項目站不住腳,很可能背上沉重的債務包袱,即使政府批准搞這個項目,往往也是政府行為,用大量的貸款搞起來的,還有開張時已經是債台高築,這種教訓比比皆是啊。更可怕的是這種跑『部』『錢』進的思維引進到招商引資的工作中,不向國家部委要大項目了,向外商要,結果不管項目多壞,連洋垃圾也引了進來。聞天,今年第一次常委會上,文山同志又提出今年是項目年,去年是房地產年,以此上溯是創新年,綠化年,開放年等等,好象每年不搞個名堂,不弄個由頭就不能工作了,要我說,每年都應該是民生年,這才是政府的職責所在。我始終認為,政府要建設有限政府,提供有效服務,有所為有所不為,做那些不錯位、不越位、不空位的事情。我現在的世界觀就是以人為本,我的方法論就是實踐至上。所謂以人為本,就是說首要的出發點是人民想什麼,人民要什麼,人民的願望是什麼。所謂實踐至上,就是不管什麼理論、思想和辦法,必須經過實踐檢驗才行,否則,就都是空講。」


  「永年,這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有些問題你比我這個市長看得清楚!」夏聞天讚許地說。


  「你這是謙虛,你提出來的裝備製造業立市、汽車先行的思想,很符合東州的實際情況,東州號稱東方的『魯爾』,工業永遠是立市之本啊,以地招商、引鳳築巢,這種做法實際是把土地一級市場的開發權拱手讓給了開發商,名曰『造城引商』,想演繹『草船借箭』,其危害性後果是大量土地資源被少數企業壟斷,低價造成國有土地資產流失。這種情況,中央不會坐視不管的。」


  「這也是我憂慮的,目前東州經濟格局是『東汽、西重、南文、北農』,改革開放以來,遵循從沿海到內地的軌跡,中國經濟發展呈梯次進行,『珠三角、長三角和京津冀』地區逐漸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三個增長極,在這三個增長極面臨著產業發展空間有限、經濟增長速度平穩之後,中國經濟第四個增長極將隨之出現。從經濟實力和地理位置看,爭取做第四增長極的『極點』,東州不僅有實力競爭,而且是唯一的選擇。目前,東部是汽車工業基地,南部是高科技產業區,北部是高新農業產業區,只有西部是發展重化工業的最佳選擇,一是基礎雄厚,二是從上世紀五十年代以來,西部污水河作為東州的排污口,長期承接著來自工業企業的廢水和生產污水,周邊土地逐漸改為工業用地。在國家嚴格控制工業用地的今天,污河流域的大片土地反而成了難得的工業發展用地啊!」


  「聞天,你這個想法好啊,我建議等文山從中央黨校學習回來后,上常委會討論一下,這個設想如果實現,東州經濟何愁不成為中國的第四增長極。」


  兩個人正說得高興,龍小波推門進來說:「夏市長,駐京辦丁主任來了,說是有要事向您彙報。」


  「年終歲末,這傢伙該不是向市長大人要錢來了吧?」周永年開玩笑地說。


  「請他進來吧!」夏聞天笑著說。


  龍小波出去了,不一會兒,丁能通笑容可掬地走了進來。


  「想不到周書記也在,正好向兩位領導彙報一下,夏市長,往年年終歲末都是跑『部』『錢』進的最佳時機,其他省市縣的駐京辦已經車水馬龍地往國家各部委辦局跑了,咱東州駐京辦雖然增加了平民化功能,但是,往年都是往與東州有關的國家各部委辦局送,今年突然沒動靜了,怕是不好吧,我自己不敢定,所以特意跑來向市長大人請示,東州駐京辦該怎麼辦?」


  丁能通說完,夏聞天看了看周永年,周永年也看了看夏聞天,兩個人都沒表態,搞得丁能通一頭霧水。


  「兩位領導表個態吧!」丁能通無奈地說。


  「聞天,就目前的情況看,從國家各部委辦局直接得到資金與項目支持雖然可能性一年比一年小,但是往年都跑,如果今年突然不跑了,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駐京辦轉變職能也要一步一步來,不能剎車太急,我看一些目的在於聯絡有關部委感情的新春茶話會之類的活動今年還是要搞,別忘了東州地鐵立項到現在還沒批下來呢。而且我建議你親自到北京主持!」周永年認真地說。


  「能通,你們駐京辦的態度是什麼?」夏聞天詭譎地問。


  「夏市長,當著您和周書記的面,我還真想說說我心裡的難處。駐京辦功能無論怎麼轉,市領導和家屬的接待工作我們都得做。迎來送往是駐京辦的本分不是,跑『部』『錢』進就更得跑了,中央各部委除了預算資金外,還有一筆中央轉移支付款項,這筆錢怎麼花,人大不知道,老百姓更不清楚,只有駐京辦最清楚,因為哪個駐京辦跑『部』『錢』進跑得勤,跑得快,跑得好,這個『小金庫』里的錢哪個省市得的就多,我們今年不跑,別的駐京辦跑了,人家心裡都有數,好處自然是誰跑誰得多唄!」丁能通客觀地說。


  「那麼,你的意思還是應該跑了?」夏聞天笑著問。


  「我們聽領導的,領導讓我們跑我們就跑,領導不讓跑,我們就不跑。」丁能通圓滑地說。


  「看來你丁能通想將我們的軍呀!我看就按永年同志的意思辦吧。能通,從東州出去的駐京領導副部級以上的有多少啊?」


  「包不包括退下來的?」


  「當然包括。」


  「三十三位。」


  「副司級以上的呢?」


  「上百位。」


  「我看把副司級以上的都請到北京花園來,包括一些幫過東州大忙的以及東州正有所求,都請來,搞個新迎春團拜會,這樣既解決了駐京辦跑『部』『錢』進之苦,又與國家各部委辦局領導加深了感情,增進了友誼。」夏聞天反剪著雙手說。


  「人家別的省市的駐京辦車水馬龍地送,咱們即使開團拜會,也不能讓人家空手回去,能不能準備點禮品?」丁能通試探地問。


  「我看還是在團拜會的內容質量上下工夫,要讓人家來了感到濃濃的親情、鄉情、友情,禮品就備一些東州的土特產吧。」夏聞天斟酌再三地說。


  「俗話說,親不親,是鄉親,砸斷骨頭連著筋,欠了人情,也應有所回報,送點土特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周永年附和道。


  「能通,跑『部』『錢』進的問題解決了,你的新功能都做了那些工作?」夏聞天微笑著問。


  「這段時間駐京辦有意識地弱化了應酬、公關和接待職能,強化了為民服務的職能,春節快到了,正在對東州進京務工人員的返鄉日期、到站等情況進行匯總統計,準備報鐵路部門統一辦理團體票。另外,現在來北京上訪的人,一般是由國家信訪局和公安部門通知當地駐京辦去接人,駐京辦再通知當地鄉鎮一級政府來北京把人接回去。駐京辦有責任維護首都的穩定、維護地方政府形象,這也是創造和諧社會的客觀需要。」丁能通暗自得意地說。


  「好啊,看來駐京辦在轉變職能方面確實有所突破,課題還要抓緊搞,一刻也不能放鬆,另外,洪書記過完春節就去中央黨校學習了,能通,你要照顧好洪書記的生活,他有糖尿病,身體不好,秘書也不能老在身邊,平時多往中央黨校跑一跑,這可不是迎來送往,而是我夏聞天給你丁能通布置的工作,完成的好不好,我要考核的。」


  說罷,夏聞天和周永年哈哈大笑。


  「聞天,我看下次常委會應該專題研究一下副市級以上領導幹部進京后的紀律,家屬和子女,駐京辦一律不準接待,一經發現,要給予黨紀政紀處分,你看怎麼樣?」


  「領導幹部本身進京也要做出一些規定,比如用餐、用車標準,住宿標準都不允許超標,更不允許公車私用,公款請客辦私事。」夏聞天補充道。


  丁能通聽罷心中好笑,心想,兩位領導天真得可愛,標準是死的,人是活的,過去肖鴻林、賈朝軒、袁錫藩這些人進京根本不住駐京辦,只要是副市級領導,身邊都有一些大款朋友,領導還未動身,大款們早就到北京安排好了,領導們用駐京辦關鍵是用駐京辦的神通,各地駐京辦每年用在疏通關係上的灰色經費在兩百億元以上,東州駐京辦每年不低於一兩個億,這些錢都是通過駐京辦主任的手花出去的,市領導用駐京辦用的是關係,誰掌控著關係網,當然是駐京辦主任。駐京辦通過日常公關編織的人脈資源對於市領導來說是最大的財富,用好了,可以步步高升,所以駐京辦就是一個「場」,是由各種利益關係交織、延續形成的「場」,這個「場」聯絡著自上而下、自下而上的政治「通道」。有了這個「通道」,地方官員才能分享集中於北京的政治、經濟資源,轉變職能,就要打破這個「場」,這個「場」里牽涉著自下而上、自上而下的切身利益,談何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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