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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粉墨登場

  第7章 粉墨登場

  9、訴苦


  趙長征住在解放路六號,是一座修繕保養很好的法式小洋樓,前院大門正對著省政府北偏門,後院瀕臨黑水灣公園,公園內有一座不高不陡的英雄山,鄰近的八號西班牙式小樓住著省委書記林白。


  趙長征每天早晨有爬山的習慣,也許是昨晚下過雨的緣故,早上一出門,就透著沁人心脾的新鮮空氣。


  此時的黑水灣公園還蒙在濡濕的水霧之中,整個公園借著山勢起起伏伏的綠色愈加青翠蔥蘢,似乎一伸手就能在空氣中撈住一把綿綿的霧絮。不時有大顆大顆的水珠自樹葉間悠然滑落,滴答在潮濕的地面上,打在趙長征的肩上。


  趙長征下意識地用雙手搓了搓臉,用鼻翼深吸著濃郁而芬芳的空氣,用目光遠眺著青翠欲滴的綠色,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他伸開雙臂做了一個擴胸動作,踩著濕漉漉的石階,向英雄山山頂上的人民英雄紀念碑爬去。


  遠處是城市高高低低的建築,以及如蛟龍一般貫穿東州的黑水河,晨霧中似有似無的黑水河像畫一樣縹緲。


  趙長征極目遠眺,為日新月異的東州城而興奮,作為一省之長,他每天利用早晨上山之際都要反省自己工作中的利弊得失,昨晚省委常委會上研究整合全省經濟布局,會開得太晚,他一宿沒睡好,現在望著滿山青翠,他更想聞聞松風,聽聽鳥語,欣賞欣賞山下的城市風貌和遠處那條風姿綽約的黑水河。


  快爬到人民英雄紀念碑時,突然有人喊:「趙省長,您終於來了,我等您快一個小時了。」


  趙長征抬頭一看,原來是東州市市長夏聞天。趙長征心中不禁暗笑,好個夏聞天早晨爬山你都不讓我消停,知道我每天早晨爬山,竟然處心積慮地在這兒等著我!

  夏聞天正是這麼想的,他當過不到一年的副省長,了解趙長征早晨有爬山的習慣,所以,一大早他就在山頂上等,果然等到了趙長征。


  夏聞天之所以不去趙長征的辦公室,一是不想讓人知道自己背著洪文山向趙長征彙報工作,二是省得見趙長征排號。


  「聞天,怎麼一大早就來堵我?有什麼事不能到辦公室談?」趙長征略顯意外地問。


  「長征同志,想和你說點心裡話,怕辦公室不方便。」夏聞天與趙長征握了握手說。


  「聽你的口氣好象遇到不順心的事了?」趙長征伸展著雙臂問。


  「趙省長,還真讓您說著了,我就是想找你訴訴苦!」


  「說說看,是不是工作上與洪文山撞車了?」


  「長征同志,」夏聞天牢騷滿腹地說,「簡直一個瞎指揮嘛!只顧眼前,不顧長遠;只講局部,不看全局;只講計劃不講規劃,這樣下去,東州這台啟動全省經濟的發動機非熄火不可!」


  「聞天,冷靜點,先不要給文山同志扣大帽子,說點具體的。」趙長征平和地說。


  「當初肖鴻林為了他兒子的瓊水花園,武斷地把花博園的地址設在了瓊水湖畔,今日危害已經日益顯現,花博園已接待遊客突破三千萬人次,瓊水湖周邊房地產開發如雨後春筍一樣冒了出來,帶動這輪房地產開發的單位八成是省市各大機關的度假中心,培訓中心,其實,都在變相修建賓館酒店,東州五百萬市民的飲水安全受到了嚴重威脅,這種掠奪式的破壞性的房地產開發如果不及時制止,後果會不堪設想。我在市委常委會上及時提出了這個問題,希望引起常委們的高度重視,沒想到文山同志說,受『肖賈大案』的影響,外商不來了,財政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美國公開把東州列為高風險投資區,國內方方面面的人就更不願意來了,老百姓很悲觀,洪文山認為,東州經濟至少要在低谷中徘徊三到五年,但是,東州老百姓不可能給我們三五年時間,一年都不會給我們的,如果今年遏制不住東州經濟繼續滑坡的趨勢,我們就呆不下去了,所以,任何能迅速扭轉東州經濟發展被動局面的措施都是好措施,花博園的旅遊業和房地產開發無疑讓我們看到了啟動東州經濟的希望,利大於弊,所以不能遏制,要大力支持,任何有利於東州經濟走出低谷的措施都是科學的,為此,我們必須背水一戰!」


  「這叫什麼話,簡直是急功近利的偽科學嘛,」趙長征目光犀利,嚴肅地說,「東州作為全國最重要的老工業基地,必須探索出一條新型工業化的道路,這就要求充分發揮科技進步和創新在經濟發展中的巨大作用,如果不從根本上轉變經濟增長方式,能源資源都將難以為繼,這個道理文山同志不會不懂的。聞天啊,黨政一把手政見不同不利於班子團結,我也時常與林白同志觀點撞車,怎麼辦?多溝通,多通氣,文山同志對東州的現狀著急,可以理解,但是越急越要冷靜,回頭我也找機會和他談談,不過最主要的是你們之間要好好談談,不怕意見相左,就怕悶著,越悶意見越大,越難溝通,聞天,你年輕要主動些,你是經濟方面的專家,但是文山同志實際工作經驗豐富,你們倆要配合好了,何愁東州經濟不騰飛?」


  趙長征的話語重心長,夏聞天心服口服。


  「長征同志,我這個人在大學呆久了,身上書生氣重,也許清高過了頭,我會主動找文山同志談的。」


  「這就對了嘛,聞天,還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最近省礦產資源廳廳長向我反映,皇縣的鉬礦亂采亂開、盜採盜開情況嚴重,皇縣的鉬礦是我省最重要的礦產資源,我希望好好整頓一下,要保障國有資產不能流失,另外,全國安全生產形勢很嚴峻,應該說是礦難如麻呀,我不允許在清江省發生類似事件。」趙長征目光如炬地說。


  「趙省長,您放心,關於皇縣鉬礦的整頓工作,我已經交待給主管副市長何振東,相信亂采亂開、盜採盜開情況很快會得到遏制。」


  夏聞天上任以來,一直奔走於大中型企業之間,他深知中央和省委將他這個經濟學博士安排在東州這個老工業基地當市長,是頗有用意的,在自己任期內,如果東州的大中型企業沒有起色,就無法向中央和省委交待,更對不起八百萬東州老百姓,因此,一直沒有抽出時間去皇縣看看,今天趙省長明確提出要重視皇縣鉬礦的整頓工作,無疑給夏聞天打了一針強醒劑,他心想,萬事開頭難,絕不能在自己工作處處被動的情況下,讓皇縣鉬礦節外生枝,畢竟安全猛於虎,責任大於天啊!


  從山上下來,夏聞天鑽進自己的專車悄然而去,趙長征目送夏聞天走後,深深陷入沉思。東州市如果不發生震驚中外的「肖賈」腐敗大案,林白就會順利上調中央,如果中央不空降一位省委書記,自己也就理所當然地接替林白任省委書記,當然,省委副書記劉光大當過常務副省長,黨政工作都很熟悉,又比自己年輕,也有可能接任林白任省委書記,但是,更有可能在自己接替林白后擔當省長一職。


  政壇上本來就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的,然而一場驚心動魄的反腐敗鬥爭過後,肖鴻林、賈朝軒等人腐敗掉了,也耽誤了趙長征和林白、劉光大的政治前程。


  按理說東州作為清江省的省會城市發生這麼嚴重的腐敗大案,林白和自己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還好,中央並未各打五十大板,只是隨著「肖賈」腐敗大案的塵埃落定,本來可以更上一層樓的政治命運發生了改變。


  由於趙長征是從東州一步一步幹起來的,肖鴻林、賈朝軒等人與自己共事二十多年,都曾經是自己的老部下,突然腐敗掉了,知情者罵他對老部下不講人情,不知情的幹部群眾卻說,若不是趙長征包庇護短,「肖賈」等人也不會走的這麼遠。這讓趙長征陷入了輿論的被動。


  其實,趙長征目送夏聞天上車時,被剛剛走出家門的林白看了個正著,林白怔了一下搖搖頭微笑著上了車。


  10、彙報


  坐在車裡,林白想,這個夏聞天一大早就找到趙長征一定是訴苦求情來了,他早就聽說東州的新班子黨政一把手配合得有點不順,洪文山這個市委書記是自己全力向中央推薦上去的,夏聞天卻是趙長征同志力舉的,洪文山政治經驗豐富,夏聞天是年富力強的經濟專家,本以為兩個人是強強聯合,東州的班子會成為最有戰鬥力、最團結的班子,沒想到兩個人搭班子沒幾天就傳出了不和諧的風言風語,這讓林白的心裡萌生了一些隱憂。


  清江省經濟發展雖然不平衡,南部地區已經邁過小康門檻,北部地區卻還在溫飽線上徘徊,但是,南北中間地帶有以省城東州市為中心的清江中部城市群,以東州為中心的百公里半徑內,彙集了超百萬人口的特大城市東州、平川、昌山,人口在五十萬以上的大城市有寧山、溪口、營陽、銅嶺,在城市布局上,七城市排列恰如「北斗七星」。


  這七個城市總面積為6.5萬平方公里,佔全省面積近45%,人口2126萬,約佔全省人口的50%,GDP佔全省近50%。由此可見,東州在全省經濟發展中的戰略地位。


  趙長征這屆政府上台後,提出了整合全省經濟的設想:建設東州至各城市城際軌道交通,儘快形成經濟區城際快速軌道系統。啟動環經濟區高速公路,打造七城市「一小時經濟圈」;產業依託七城市優勢產業的龍頭企業,重點推進經濟區內裝備製造業、汽車工業、鋼鐵工業、石油化纖和精細化工等產業整合,加強產業鏈對界,增強配套能力,依靠市場機制,整合清江中部城市群整體崛起,從而帶動北部地區大發展,用十年時間逐漸扭轉南北經濟發展不平衡的狀況。


  然而,就在這個計劃實施的關鍵時刻,「肖賈腐敗大案」爆發了,東州作為清江中部城市群的發動機突然熄火,給如火如荼的全省經濟發展帶來了無法估量的損失,特別是東州自身的經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創。


  今天省駐京辦主任薪澤金要來彙報工作,薪澤金為了這次彙報提前兩天就在電話里做了預約。林白最初並不想聽薪澤金的彙報,因為,中部城市群的幾個市的市委書記都在試圖預約向自己彙報工作。東州這台啟動中部城市群經濟發展的發動機一旦出現問題,其它城市必然受到重大影響。


  然而,林白轉念一想,省駐京辦是清江省的信息源,莫非薪澤金打探到什麼重要的消息了,林白早就要求省駐京辦要在第一時間捕捉到中央對宏觀調控的政策信息,這樣可以避免決策上走彎路,其實,捕捉中央在各項政策方面的信息有時比跑「部」「錢」進更重要。因此,林白決定聽取薪澤金的彙報。


  林白趕到辦公室時,自己的秘書已經安排薪澤金在小會議室等候了。薪澤金的臉色看上去有點憔悴,顯然睡眠不足,林白心想,看來這個薪澤金沒少熬夜應酬呀。


  「林書記,您推開各路諸侯,先見我這個不入流的駐京辦主任,我真是沒想到,我先謝謝領導的關懷!」


  林白以為薪澤金說的是套話,沒當回事,「澤金,少跟我裝得可憐兮兮的,駐京辦怎麼不入流了?堂堂的正廳級幹部,肩負著省里與中央溝通的重任,駐京辦是地方政府的鼻子、耳朵、眼睛,但你們卻只強化嘴的功能,快吃出花樣來了,據說,各地的名吃都是通過駐京辦傳到京城的,是不是呀?」


  林白不溫不火地一頓數落,薪澤金有些委屈,心想,我們不迎來送往行嗎?我們就是領導們在京城的腿呀。


  「林書記,我來就是想向您彙報一個重要情況,我得到可靠消息,中紀委會同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正在制定一份針對駐京辦的整改方案,方案首先涉及五十二家省級政府駐京辦和大型國企駐京辦的整頓和改革。」


  林白不動聲色地問:「估計怎麼個改法?」


  薪澤金嘆息道:「林書記,我擔心國務院會不會下決心撤掉駐京辦!」


  林白沉思片刻,自己點了一支煙,深吸一口說:「澤金呀,你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駐京辦的迅猛增長,正好契合了中央和地方分權的歷史演變,其中尤以1994年中央與地方分稅制改革之後為甚,自1994年的分稅制改革以來,我國政府財政的集中程度不斷提高。分稅制的確立為中央政府的財政提供了制度性保障,也改變了改革中央政府在財政方面高度依賴於地方政府的局面。在財政不足的情況下,地方政府經濟發展的任務和公共管理的職能卻不斷加重,財政支出的壓力增大,這就使中央政府的財政轉移支付,成了地方政府重要的收入來源。因此,駐京辦興盛的背後,是各部委資源配置權力太大,財政轉移支付程序欠透明造成的,真要下決心整頓,應該國家部委和駐京辦要各打五十大板,不能只揪住一個不放。因此,我認為駐京辦不可能一撤了之。」


  「林書記分析得很透徹,應該說各地駐京辦事處為北京帶來了巨大的經濟利益,最近我看到一份調查報告,報告稱各地駐京機構投資已經成為北京市繼國外資金和私人投資之後的第三力量。駐京辦怎麼改革,就看北京市和中央怎麼協調了,政府總是喜歡管一些該交給市場的東西,政府管的越多,跑『部』『錢』進就越厲害,駐京辦確實需要改革,但如果只是國管局一個命令一下就完了,這對地方政府不公平。」


  「好了,澤金,你也別發牢騷了,其實即使中央取消了各地駐京辦,只要各部委資源配置權力過大,財政轉移支付程序欠透明,各級政府還會以其它方式設立駐京的聯繫機構,不叫駐京辦了,但駐京辦溝通各部委的職能還是要有的。你薪澤金不會砸飯碗的。」


  林白心裡很清楚,薪澤金在省駐京辦工作了十幾年了,老婆孩子都調到了北京,幾乎以駐京辦為家了,一旦駐京辦整頓,第一個受衝擊的就是薪澤金,因此薪澤金著急見自己是可以理解的。


  「林書記,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向您保證,我一定將清江省駐京辦建成我省改革開放大業在紫禁城的橋頭堡。」


  林白看了一眼薪澤金哈哈大笑地說,「好了,澤金,東州市委書記洪文山在辦公室等我呢,怕是要等急了。」


  薪澤金不好意思地起身告辭,突然又想起了什麼轉身說:「林書記,前幾天,我請國土部一位司長吃飯,他向我透露,國家有可能要重拳整頓房地產市場,具體措施還不太清楚,我已經讓駐京辦信息處密切注意這方面的動向了。」


  「澤金,這個信息很重要,要儘快摸清動態。」


  「好,林書記,隨後我讓信息處把調查報告給您。」


  薪澤金走後,林白心中蒙上了一層隱憂,他心裡清楚,這些年房地產開發幾乎成了一些地方政府的財政支柱,許多政府成了賣地財政,包括清江省的一些城市,一旦中央重拳整頓房地產市場,怕是有些地方官要坐不住了。洪文山到東州后,提出要以房地產開發為龍頭,帶動東州經濟發展,會不會受到衝擊?想到這兒,他心裡一緊,趕緊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丁能通陪同周永年回東州之前就給羅小梅打了電話,言明這次回東州要去皇縣看看她,羅小梅當時表示親自開車到東州接他。


  衣雪在加拿大得知丁能通又重新上崗的消息並未顯得十分高興,她領略了加拿大的生活后,價值觀已經發生重大改變,衣雪認為東州官場發生的巨變,足以說明仕途之路的風險,衣雪不願意再為丁能通提心弔膽,她多次打電話給丈夫希望他激流勇退,但是丁能通是個有政治抱負的人,根本聽不進衣雪的勸,兩個人每次通電話少了溫存多了爭執,時間一長,衣雪也懶得再勸了,當然電話也懶得打了。


  衣雪認為一個男人有銀子位子車子,但他如果不聽你的話,又有什麼用呢?小時候在山區奶奶家,走好幾里路去上小學,奶奶家威猛的大黃狗一路護駕,便沒人敢來欺負,每次一個人跑到深山老林里去玩,大黃狗總是樂顛顛地跟著,衣雪那時就對奶奶說,長大了嫁個老公要像大黃狗一樣,結果遭到表哥表姐們的恥笑。現在一晃自己都三十五六歲了,早已物是人非,可回頭一想,小時候的想法竟一點沒錯!可是丁能通已經不是自己心目中的大黃狗了,自己和兒子遠在異國他鄉,太需要一個像大黃狗一樣忠誠的男人,為此,衣雪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


  對衣雪的想法,丁能通無法理解,他覺得男人天生就是為了征服這個世界的,怎麼能像大黃狗一樣沒出息?劫後餘生的丁能通卯足了勁兒想給曾經斷言自己完蛋了的小人們看看,丁能通是打不倒的漢子,是在哪兒摔倒就在哪兒爬起來的勇士。


  羅小梅讀懂了丁能通心裡藏著的這本書,這個痴情的女人原本以為丁能通的仕途之路終止了,所以才打算請丁能通出山與自己一起創造一個財富神話。


  羅小梅沒有想到,丁能通不幸中有萬幸,新任市長夏聞天認為,像丁能通這種經歷過大風大浪洗禮,只是濕了鞋底沒有翻船的人應該重用,這樣的人再撐舵不僅不會翻船,而且不論遇上什麼風浪都會闖過去。夏聞天啟用了丁能通,丁能通是個士為知己者死的人,當然要乘風破浪濟滄海了。


  羅小梅既為丁能通高興,又有些惋惜,高興是因為自己心愛的男人又站起來了,惋惜的是不能共同創造財富神話了,但是羅小梅從來都不是強加於男人的小女人,而是喜歡與狼共舞的奇女子,她覺得自己有能力為丁能通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出一份力,這樣更能贏得丁能通的愛。羅小梅面對丁能通時,永遠會釋放出貓一般的神情,她從來不在丁能通面前顯示自己的強大,在這個空幻的世界上,有抱負的男人,特別是有政治抱負的男人更需要女人像貓一樣的溫情,在男人面前,女人什麼你都會了,什麼你都強了,那男人還要做什麼?

  所以得知丁能通到東州的消息,羅小梅立即恢復了貓的本性,靈魂搖搖擺擺地撲向丁能通,從前兩個人的溫存故事再一次川流不息地跳蕩在思維中,她彷彿又看到了即將發生的故事令人感動,更令人纏綿……


  春天的陽光暖起來,有些像卧在肩頭酣睡的老貓的體溫,溫吞吞中一點一點加熱,催人入睡,卻又漫不經心地提醒著你,這是一種享受。東州的春天這樣的日子不多,便愈發使人珍重這罕有的人生時光的停滯。


  丁能通舒展地半躺在羅小梅的賓士車裡,車速不快,羅小梅切意地開著車欣賞著公路兩側旖旎的風光。黑水河從市內就一直跟著,賓士車駛出東州古城后,河面往左岸突然變得十分寬闊,河水漫到有草的河岸上了。水面在高漲,水波飛濺,衝擊著沿岸的叢林,一股股清澄的春汛順著許多溝渠和地面的裂隙,也喧囂著竄到河流裡面來了。太陽是明媚的,幾隻黃嘴鴨在陽光里閃著黑亮的羽毛,嘎嘎地叫著。


  在向陽的地方,從土裡欣欣向榮地茁長出一片片綠茸茸的嫩草,春風撫慰了丁能通的靈魂,就像奔騰的黑水河一樣躍躍欲試……


  11、陷阱


  以魏國山為首的十幾個民工在花博園討得夏聞天市長的一個紙條后,如獲至寶興沖沖地來到市社保局找局長房成高,結果連社保局的大門都沒進去,就被門衛趕了出來。


  門衛根本不相信夏市長會給這十幾個泥腿子寫什麼紙條,門衛知道即使紙條是真的,房成高局長也不可能見,因為一看這十幾個泥腿子就是來找麻煩的,房局長是最討厭麻煩的,一旦放進去,搞不好幾個門衛的飯碗就砸了。


  沒辦法,魏國山率領十幾個民工只好在社保局大門外等,然而,房成高根本沒坐自己的黑色奧迪車,他是坐林娟娟的紅色寶馬離開社保局的,離開時他還搖下車窗看了一眼十幾個民工,然後漠然地搖上了車窗。


  魏國山等人一直等到天黑,社保局的工作人員紛紛下班離去,社保局大樓人去樓空,魏國山等人才失望地離去。


  林娟娟勾搭上房成高是在袁錫藩被雙規以後,當時房成高是時任市委副書記兼市紀委書記洪文山的秘書,為了查清袁錫藩的問題,林娟娟經常被請到市紀委協助調查,當時房成高除了給洪文山當秘書外,還兼任市紀委三室主任,因此參與了袁錫藩案的全過程。


  見到林娟娟的第一面,房成高就惦記上了,他暗自為林娟娟叫屈,沒想到如此國色天香的美人竟便宜給袁錫藩這個老糟頭子了,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林娟娟早就看透了房成高的心思,有一次房成高找林娟娟核實袁錫藩的犯罪情況,趁一同參與談話的同事上廁所的間隙,林娟娟嫵媚地望著房成高深情地約房成高晚上一起吃飯,房成高受寵若驚,早有此意,礙於自己的身份一直沒好意思開口,此時夢寐以求的機會終於來了,房成高一口答應了。


  那天晚上兩個人吃罷燭光晚餐,林娟娟開車送房成高,車內瀰漫著林娟娟玉體散發出來的馨香,車載CD播放著鄧麗君久違了的靡靡之音《路邊的野花不要采》,林娟娟脈脈含情地開著車,房成高根本猜不透林娟娟在想什麼,此時的林娟娟正在經歷人生最大風雨的考驗,先是黑社會老大情人陳富忠被捕判了死刑,緊接著就是身為東州市副市長的丈夫袁錫藩被雙規,再加上肖鴻林、賈朝軒等東州市重量級人物紛紛落馬,林娟娟的內心深處經歷了血雨腥風的掙扎。自己原本是農村一名普普通通的農家女,是父親含辛茹苦供養自己讀了大學,就在自己對未來充滿希望即將大學畢業走向社會之際,父親得了尿毒症,生命垂危,為報父母恩,自己委身給陳富忠,既而陳富忠為了腐蝕袁錫藩又把自己送給了袁副市長當保姆,就這樣,林娟娟步入了人生頂級殿堂,過上了奢侈的生活,更目睹了金錢的力量。


  雖然身邊的男人為了權錢一個個地倒下去了,林娟娟卻覺得他們之所以倒下去是因為他們都是男人,男人致命的弱點是一山不容二虎,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男人越強大,爭鬥起來就越激烈,結果是兩敗俱傷。自己是女人,漂亮嫵媚且柔弱的女人,正所謂哀兵必勝,以前自己是依附男人過上奢華生活的,這種的生活過上了就不能再失去,袁錫藩註定要老死在監獄中,自己這麼年輕漂亮,絕不能為他苦守著。


  林娟娟在袁錫藩被雙規不久就與袁錫藩離了婚,這是袁錫藩意料之中的事,袁錫藩提出了一個條件,只要林娟娟答應就同意離婚,條件很簡單,保證袁錫藩在獄中的一切開銷,林娟娟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她覺得自己已經成熟了,成熟的標誌就是從今以後林娟娟學會了經營成功的男人。


  林娟娟利用市紀委找自己協助調查的機會,瞄準了房成高,她覺得陳富忠、袁錫藩用股市上的術語講只是短線,房成高則不然,不僅是潛力股,而且可以放長線,協助調查期間,她不放過一切誘惑房成高的機會,她誘惑的手段就是用自己楚楚動人的雙眼凄婉地凝望房成高,這種動人心魄的眼神即使是鐵石心腸的男人,也會被融化掉,何況房成高的心不僅是肉長的,而且長得像花一樣。


  坐在車裡的房成高面對默然無語的林娟娟反倒惴惴不安起來,原來他小看了林娟娟,只覺得她是小鳥依人般的天使,原來,這是個不說話也能讓人感覺到分量的女人。那雙眼睛一旦沉靜下來,彷彿蘊藏著一個諾大的世界,在那個世界里,一定有許多生動的故事。房成高心想,不管這雙眼睛背後隱藏著什麼,我都要闖進去看看。


  「娟娟,為什麼不說話?」房成高率先打破沉默。


  「我在想,你是不是一個心懷不軌的男人!」林娟娟瞥了一眼房成高挑逗地說。


  這一瞥攝魂奪魄,這一瞥似水幽深。


  「男人都是心懷不軌的動物,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難道你喜歡柳下惠?望著你的美視而不見?」房成高毫不掩飾地說。


  「我只是個平凡的女人。」


  「你平凡得讓人過目不忘!」


  林娟娟突然把車停在了路邊,深情地望著房成高說:「高哥,今晚我就讓你記住我!」


  林娟娟的話還沒說完,房成高早就將一雙薄嘴唇貼了上去,兩個人情不自禁地纏綿在一起,而此時明月高懸,夜色如夢,遠遠望去,路邊叢林旁停著一輛紅色寶馬,那輛寶馬車在月光中像鬼火一樣在微微顫動……


  在魏國山率領十幾個民工企盼見到房成高時,房成高坐著林娟娟的紅色寶馬車離開了市社保局,紅色寶馬車穿梭在車水馬龍中,直奔北都大飯店。


  北都大飯店是陳富忠被捕前與香港黃河集團聯合開發的,其中北都集團佔有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自從房成高將林娟娟擁入懷中以後,他就給林娟娟出主意,陳富忠無親無故,又判了死刑,除了被國家罰沒了一部分財產外,涉及與外資合作的都沒有被罰沒,房成高讓林娟娟隔三岔五去獄中看望陳富忠,陳富忠沒想到曾經被自己利用過的這個女人這麼有情有義,著實被感動了,於是把自己名下的所有企業全部轉贈給了林娟娟,條件是讓北都集團活下去,無論什麼時候也不能改名字,只要北都集團的名頭在,我陳富忠就沒有死。林娟娟答應了,她如願以償地成了北都集團的掌門人,但是,她並沒有守約,不久就將北都集團改成了林氏集團。


  今天,林娟娟開車去接房成高是為了見一個人,這就是曾經引領賈朝軒、陳富忠、蘇紅袖以及丁能通登上東方公主號賭船的香港黃河集團總經理水敬洪。


  這是「肖賈大案」后水敬洪第一次來到東州,時過境遷,當年水敬洪到東州,常務副市長賈朝軒親自到機場去接,十三輛摩托車、一輛警車開道,車隊后還有一台警車斷後,場面真可謂是浩浩蕩蕩,從市委書記王元章到市長肖鴻林輪番宴請自己這個財神爺,東州市電視台頭條新聞報道香港著名企業家水敬洪先生到達東州的消息。想不到如今物事人非,昔日的老朋友們,要麼身陷囹圄,要麼命喪黃泉,大陸官場上的事,簡直是匪夷所思!

  好在命運多舛的北都大飯店終於可以試營業了,水敬洪的心情還不錯,商人畢竟以生意為第一要務,官場上的風風雨雨對他這個商人來說無足輕重。


  此時,水敬洪站在北都大飯店頂樓總統套房的巨大落地窗前,看著霓虹燈閃爍的夜色,想起昔日的老朋友賈朝軒和陳富忠,心中充滿了無限感慨。


  就在此時,水敬洪漂亮的女秘書引領房成高和林娟娟走了進來。這是房成高第一次見到水敬洪,水敬洪遞給房成高一支萬寶路香煙,又要遞給林娟娟,被林娟娟拒絕了,她從自己的坤包里取出了一支女士摩爾香煙,燃起一支輕輕吸了一口,柔和的燈光極有分寸地顯現出她如大理石雕像般稜角分明的臉龐,顯現著她忽而溫柔,忽而沉思,忽而微笑,忽而肅穆的眼神。宛若透過她的雙眼可以看到了一幅幅景色各異的風景。


  水敬洪如饑似渴地望著林娟娟,貪婪地說:「林總真是美得驚心動魄呀!」


  「水總,我可是受過傷害的女人,你要當心點!」


  「為什麼要當心?」


  「水總,受過傷害的女人很危險,為了生存會不顧一切的!」


  林娟娟傲慢地看了一眼水敬洪,輕輕地吸了一口煙,便擎在眼前。


  房成高哈哈大笑地說:「水總,只有為了生存不顧一切的人才能獲得成功,看來你們倆個人合作是天意呀!」


  「房局長此言有理,我這次到東州來就是想請房局長合作的!」水敬洪詭譎地看了一眼房成高說。


  「噢,此話怎講?」房成高狐疑地問。


  「房局長,我和林總特別看好東州的房地產市場。」


  「為什麼?」


  「因為市委洪書記一上任,就提出了房地產立市的觀點,並且以花博園周邊房地產開發為龍頭帶動東州房地產市場全面啟動,這可是難得的發展契機呀!」水敬洪躊躇滿志地說。


  「水總,直說吧,你和娟娟看上哪塊地了?」房成高開門見山地問。


  「房局長真是個爽快人!我和林總商量過了,想聯合開發藥王廟社區那塊地,建一座全國最高的五星級酒店。」水敬洪單刀直入地說。


  「水總,你們的胃口太大了吧?那塊地可是東州市最值錢的地,住著三四千戶居民,光動遷費就能建一座五星級酒店了。」房成高吃驚地說。


  藥王廟社區在市政府廣場南側,居住著三四千戶居民,居民結構很複雜,其中有八九百戶《清江日報》的職工,這裡的樓房結構也很複雜,有八十年代末修建的,有九十年代中期修建的,也有九十年代末修建的。《清江日報》八九百戶職工宿舍就是八十年代末修建的。


  房成高心裡清楚,動遷這塊地成本太高了,弄不好就會造成群訪事件。林娟娟看出了房成高面露為難之色,她柔媚地將手中的摩爾煙按滅在煙灰缸里,從茶几上的煙罐中拿起一支軟包中華香煙,溫柔地遞給房成高。


  「高哥,東州有四百多家房地產公司,由於受『肖賈大案』牽連有兩百多家房地產公司的老闆逃到了國外,現在洪書記最大的心病就是招商引資,這個時候,香港黃河集團投資東州,建全國最高的五星級酒店,這就等於在全球給東州作了個天大的廣告,對東州招商引資有著很強的帶動示範效應,何樂而不為呢?」


  林娟娟的話讓房成高震驚,眼前這個柔媚的女子竟然有這麼獨到的見解,這讓房成高不得不刮目相看。如果真如林娟娟所言,對東州經濟發展確是一件好事。


  「水總,如果市政府同意興建全國最高的五星級酒店,你們能給老百姓一平米多少補償?」


  房成高很有心計,他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他在權衡這件事究竟對洪書記的政績能起多大作用,又對自己有什麼好處,房成高不是個愛錢的人,但他除了好色以外,更愛慕虛名,他在政治上是有野心的,當然官場上打拚的人有幾個沒野心的。


  「你放心,房局長,那塊地周邊新建的商品房每平米已經達到六千至八千元,我們每平方米補償到一萬元,相信老百姓不會有異議。」水敬洪志在必得地說。


  「好,水總,娟娟,這個忙我幫定了!」房成高胸有成竹地說。


  房成高心裡清楚,不要說一平米補償一萬元,就是補償到五千元老百姓也不會有異議,政府每平米就會凈掙五千元,再加上土地出讓金,在這件事上,受益最大的是東州市政府。


  水敬洪見房成高答應得很爽快,非常高興,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說:「林總,今天晚上我們好好敬房局長一杯,林總特意囑咐大廚給你準備了你最愛吃的佛跳牆,房局長,你可要一醉方休啊!」


  「那我只好捨命陪君子了!」


  房成高看了一眼林娟娟得意地笑了笑,大步向門外走去,水敬洪和林娟娟也相視一笑,一個巨大的陷阱已經給房成高挖好了。


  12、心靈莊園


  丁能通到皇縣后,在羅小梅的陪同下拜見了林大可的母親,將自己見到智善大師的情景學說一遍,聽得老人十分高興,丁能通把老人視為珍寶的念珠還給了老人,想和林大可通個話,林大可的手機沒開機,只好和他的秘書作了交代。


  傍晚,丁能通被縣委書記張鐵男拽到了縣賓館,過去叫招待所,張鐵男任縣委書記后,給起了個名字,叫前插賓館,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賓館坐落在千年古鎮前插鎮上。


  丁能通與羅小梅的第一次就是在前插鎮不遠處山腳下的溫泉里發生的,那是個月色如水的夜晚,觸景生情,丁能通看著眼前已經換了身份的羅小梅,心中無限感慨。


  看得出來,羅小梅在張鐵男心中分量很重,張口一個羅總閉口一個羅老闆,好象羅小梅是皇縣的財神奶奶似的。


  在賓館包房落座不久,皇縣縣長牛祿山、縣公安局局長黃躍文、縣紀委書記王漢生都來了,縣紀委書記王漢生不是別人,正是曾經給丁能通寫過匿名信的原縣政府辦公室王主任,后調到北京任皇縣駐京辦副主任的錢學禮的一擔挑。


  丁能通最煩這個人了,沒想到他竟榮升為縣紀委書記了,羅小梅任縣駐京辦主任期間被市紀委雙規丟了差事,就是這個王漢生搗的鬼,羅小梅怎麼會與這樣的人攪到了一起呢?丁能通在心裡情不自禁地劃了個問號。


  看見這些皇縣重量級人物見了羅小梅畢恭畢敬的樣子,丁能通非常驚訝,心想,小梅這是抓住了他們什麼把柄,這些人怎麼對她這麼恭敬?


  丁能通心裡明白,張鐵男今晚叫來的這些人,酒量一個比一個大,張鐵男的酒量,丁能通早就知道,喝半斤那樣,喝一斤也那樣,其他人的酒量看架勢都不會比張鐵男小,如果真放開了,五六瓶五糧液也擋不住,看來張鐵男為自己準備的這頓接風洗塵酒是場硬戰啊!


  果然,一上來每人面前就擺了一個大口杯,每人一滿杯,足有四兩多。


  「能通,這是我們皇縣的喝法,這樣喝最公平,每次舉杯喝多少都行,但最後我說干,必須全乾,今天晚上每人三杯酒結束戰鬥,怎麼樣?」張鐵男豪爽而練達地說。


  「鐵男,盛情難卻,我只好捨命陪君子了!」丁能通毫不畏懼地說。


  五糧液一下肚,氣氛頓時活躍起來,張鐵男熱情地說:「能通,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來,我敬你一杯!」


  丁能通心想,張鐵男還算朋友,沒忘了從前的舊情。羅小梅見眾人紛紛敬丁能通,怕丁能通扛不住,立刻成了護花使者,足足為丁能通扛了一大口杯五糧液。


  「小梅,丁主任過去就沒少幫我們皇縣的忙,好容易有機會讓我們皇縣儘儘地主之宜,你就給弟兄們一個機會吧!」牛祿山噴著酒氣說。


  牛縣長的話讓丁能通暗自詫異,看看眼前這些父母官的反常舉止,丁能通不禁心中一緊,莫非……?不可能!丁能通不相信羅小梅會那樣做,念頭只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心想,「肖賈大案」讓自己變得神經兮兮的,既然張鐵男如此熱情,自己壓抑得太久了,乾脆一醉方休!於是,丁能通反客為主,放開了酒量。


  氣氛越發活躍起來,什麼小道新聞,葷段子,都上來了,縣公安局局長黃躍文還講了最近皇縣掃黃專項活動中的一次壯舉,抓獲了一百多名妓女和嫖客,在縣政府廣場遊街示眾,有上千老百姓圍觀,場面十分壯觀。


  「老黃,」黃躍文講完,王漢生恭維地說,「以這樣的方式給掃黃行動渲染氣氛,製造聲勢,既能展示警方的戰績,又能起到震懾潛在的違法犯罪分子的目的,可謂一石二鳥,錦上添花,再有這樣的行動,縣紀委和縣公安局聯合行動,一旦發現有違紀幹部立即雙規。」


  羅小梅立即嗤之以鼻地說:「王書記,黃局長,你們這是執法犯法,目無王法。」


  黃躍文不解地問:「小梅,我們怎麼執法犯法了,難道那些妓女嫖客不該處理?」


  丁能通插話說:「不是不該處理,而是不該公開處理,將未經審查,未經審判的犯罪嫌疑人公開處理,顯然違背了法律程序,屬於法外施刑,當然是法律所不允許的。」


  張鐵男趕緊接過話頭說:「小梅、能通說得對,躍文啊,下不為例,同志們,皇縣改革開放的大好形勢來之不易呀,要珍惜,一定要珍惜!」


  丁能通聽了哭笑不得,心想,皇縣有這些土豹子掌權,真夠皇縣老百姓受的,這個姓黃的公安局長不知道是怎麼上來的,簡直就是法盲。


  張鐵男見丁能通默然無語,轉換話題問:「能通,肖市長的秘書鄭衛國去哪兒了?聽說肖市長出事後,他被雙規了,後來又被雙開了,若不出事,現在說不定已經當局長或區長了。」


  鄭衛國給肖鴻林當秘書,接的是丁能通,說白了,兩個人是師兄弟關係,自從「肖賈大案」后,兩個人都自身難保,彼此失去了聯繫,還是聽夏市長的秘書龍小波說,鄭衛國在給林娟娟打工。丁能通重新走馬上任駐京辦主任后,忙得焦頭爛額,還未來得及與鄭衛國聯繫。


  羅小梅插嘴說:「鄭衛國是人精,這種人才有的是人搶著要,現在是一家私營企業集團的老總。」


  「小梅,哪家私營企業集團?」張鐵男饒有興趣地問。


  「說了你們別吃驚,聽說是給林娟娟打工呢!」羅小梅莞爾一笑說。


  「林娟娟?不就是袁錫藩的小老婆嗎?」牛祿山瞪著魚泡眼問。


  「他們早就離婚了。」羅小梅斜睨了牛祿山一眼說。


  丁能通不動聲色地聽著,心想,以肖鴻林與袁錫藩的關係,鄭衛國與林娟娟一定熟得很,鄭衛國蹦精蹦靈的一個人才,被林娟娟啟用絕對在情理之中,而且啟用鄭衛國當老總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與政府各部門打起交道來真可謂是輕車熟路。丁能通不禁暗自佩服林娟娟的魄力與膽量。


  牛縣長深吸一口煙說:「小梅,我聽說賈市長的秘書顧懷遠最近出了一本書,搞得東州官場震動不小,已經到了人手一冊的程度,有人說連省委書記林白和省長趙長征的辦公桌上都擺著這本書。」


  「牛縣長,這是一本什麼書?叫什麼名字?」丁能通頗感興趣地問。


  丁能通清楚,顧懷遠是市政府辦公廳第一才子,理學碩士,他寫的書一定錯不了。


  「聽說是以『肖賈大案』為背景的長篇小說,叫什麼名字我還真記不得了。」牛祿山拍了拍禿頭說。


  「你們真是孤陋寡聞,懷遠最近出版了一部長篇小說叫《心靈莊園》,我手裡就有一本!」張鐵男插嘴說。


  「鐵男,能不能借我先睹為快!」丁能通興奮地說。


  「沒問題,在我辦公室放著呢。我這就讓秘書給你拿來。」


  張鐵男說完,給自己的秘書打了手機,打完手機后他接著說:「懷遠這小子膽夠大的,書中的人物完全可以對號入座。」


  「聽說顧懷遠在『肖賈大案』中連點毫毛也沒刮著,可是市政府辦公廳不給人家好好安排工作,這小子一氣之下辭職了。」王漢生抱不平地說。


  「太可惜了,顧懷遠絕對是從政的好材料!」張鐵男遺憾地說。


  丁能通心想,顧懷遠與自己是一起當的秘書,可是自己是正局級了,顧懷遠還只是個正處級秘書,賈朝軒用人很自私,一切為我所用,根本沒考慮過顧懷遠的前程。看來這場腐敗大案警醒了顧懷遠,辭職離開市政府辦公廳真得需要一點魄力和勇氣呀!


  在官場上,人人都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因此跟領導走得太近了不行,離得太遠也不行。跟得太近了怕站錯了隊,一旦大樹倒掉,大難就會臨頭;離得太遠了,好處永遠輪不到你,壞事少不了,左邊不是,右邊也不是,此乃機關人員揮之不去的煩惱。一般工作人員可以有這種煩惱,貼身秘書就只好跟上誰就認準誰了。當秘書就象是一場賭博,賭對了人,飛黃騰達,賭錯了人,大禍臨頭,鄭衛國和顧懷遠有今天的結局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酒酣歌罷,張鐵男的秘書送來了顧懷遠的《心靈莊園》,丁能通拿到書後,提議杯中酒,張鐵男詭譎地說:「躍文,漢生,能通今晚一條龍就交給你們了,千萬要陪好!」


  「鐵男,有小梅陪,還用他們當燈泡?」牛祿山開玩笑地說。


  「對不起,小梅,」張鐵男哈哈大笑地說,「我忘了羅總定的規矩,那好,能通,今晚就放你一馬。」


  丁能通心想,小梅定的什麼規矩連縣委書記都要聽,看來這後面大有文章。


  「今晚就到這兒吧,我和丁主任還有事談,張書記、牛縣長,明天我請能通到礦上看一看,你們二位誰抽空陪一陪?」羅小梅一本正經地說。


  丁能通連忙阻止說:「小梅,我也不過是隨便看看,鐵男和祿山該忙啥忙啥。」


  「那好,能通不是外人,我們就不陪了,小梅,你陪能通把咱們縣裡有特色的地方都逛逛,能通,皇縣這兩年大力發展鉬礦,鉬礦已經佔據了皇縣財政的半壁江山,小梅可是我們的財神奶奶呀!」


  張鐵男的這句話,丁能通似乎品出了點弦外之音,看來小梅的鉬礦左右著皇縣的財政收入。


  眾人散去,丁能通有些頭暈,羅小梅溫柔地說:「通哥,我在山裡有一套別墅,去我那兒吧!」


  丁能通頓時清醒很多,心想,自己的前程剛剛有點轉機,到現在自己身上還背著留黨察看的處分,絕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疼。


  想到這兒,丁能通佯裝七分酒醉,推脫說:「小梅,我喝多了,見風有些頭暈,還是扶我回房間吧,我想喝點茶。」


  羅小梅聽出了丁能通的推脫之意,心想,膽小鬼,你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到了皇縣由不得你!


  「那好,就回房間。」


  羅小梅說罷,扶著丁能通上了樓。


  一進房間,丁能通一頭倒在床上打起了呼嚕,他是想用裝睡騙走羅小梅,羅小梅心想,今天晚上,除了自己,每人都喝了三大口杯五糧液,自己雖然為能通扛了一杯,但丁能通也喝了兩大杯,足有八九兩,看來他是真喝多了,不由得心中暗自嗔怪張鐵男,心中罵道:一幫見酒沒命的土豹子,壞了老娘的好事。


  羅小梅給丁能通沏了一杯茶,又用冰涼的濕毛巾敷在丁能通的頭上,望著酣睡的丁能通,憐愛之情油然而生。眼前就是自己深愛著的男人,多少個夜晚自己為他魂牽夢繞,如今就在眼前,卻彷彿相隔萬里,能通啊,能通,難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嗎?


  羅小梅慢慢定下神來,覺得內心深處有太多的話沒有說出來,太多了就乾脆不說了,因為彷彿空氣中也流動著語言。她把目光投向丁能通的臉頰,丁能通不知道此刻羅小梅在想些什麼,她在想些什麼?丁能通佯裝睡著,心裡反覆叨咕著一句話:「走吧,小梅,快走吧,小梅!再不走,我快把持不住自己了!」


  大床的右側是一扇拱型的窗,初春的夜空是藍盈盈的,幽深處還透著朦朧的光,使夜變得有了質感,好象可以觸摸得到。下弦月彎得很厲害,冰清玉潔地靜靜地掛在天空,好似要印證一個夢,一個不真實的卻令人感動的夢。


  彎月遙不可及地掛在夜幕上,像初生的嬰兒般脆弱易受打擊,望著望著,羅小梅有了一個錯覺,彷彿把彎月握在了手裡,因為臉上掛著的淚珠已然落在了窗台上。


  羅小梅靜靜地望著丁能通坐了很久,終於拭乾了臉上的淚走了,丁能通聽到了輕輕的關門聲,才緩緩地從床上起身,他拿起小梅沏好的茶,一揚脖喝了下去,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丁能通知道自己傷了小梅的心,這次皇縣之行,丁能通是懷揣一個疑慮而來的,他想弄明白,自己深愛著的這個女人怎麼突然變得如此之富,他早就聽說過,開礦可以一夜暴富,但是當今中國礦難如麻,究其背後深層次的原因,無非是官商勾結,為了利益,置礦工生死於不顧。今天晚上張鐵男為自己接風,眾官員對小梅的態度,讓丁能通內心深處多了一層隱憂。


  丁能通起身脫光衣服,到衛生間洗了個澡,穿著睡衣斜倚在床頭,又點上一支煙,深深吸了一會兒,感覺身心舒暢了很多,他拿起顧懷遠剛剛出版的長篇小說《心靈莊園》,開篇的文字就把他深深地震撼了:


  「行刑前,他坐在一把椅子上吸了最後一支香煙。他戴的眼鏡還是在香港配的那副一萬多港幣的眼鏡,他現在正戴著這副眼鏡望著天邊的火燒雲。他本來是想用這副眼鏡的鏡片插入自己的喉管的,但是他實在是下不了手。他太留戀這個世界了,眼前的草坪就足以讓自己體味活著的美好。一切就快結束了,院子里一絲風都沒有,六七個人看著他,表情麻木,他們看得太多了,理解不了一個要死的人此時的平靜。他感到自己現在的平靜有點豪邁,像個漢子,這大概是自己人生最後一次輝煌了。死對於他來說是幸運的,他是白山省首例被執行注射死亡的貪官。他坐在椅子上想,僅就這一點,自己是幸運的,起碼比有些貪官幸運,自己貪了兩千多萬,執行的是注射死,而有些貪官只貪了幾十萬、幾百萬,卻被槍崩了,法律真他媽的不公平。想到這兒,他越發平靜了,臉上還帶著笑容。在官場上混了二十多年了,任憑自己盡情地發揮想象,卻從來也沒有想到會這樣死去。他唉了一聲,這是他行刑前最悲哀的表現,他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在官場心不由己是錯誤的,其實人在官場命不由己呀!」


  「昨夜妻子來看自己,他在妻兒面前長跪不起,兒子看見父親帶著腳鐐穿著囚衣嚇呆了,妻子和兒子也跪在他面前,還給他磕了頭,哭嚎聲泣鬼神驚天地,他內心感嘆人之將死啊!他沒有哭,他在看守所里考慮了兩年多了,自己所有的努力只能叫負隅頑抗。這兩年多來,他害了太多的親友。與妻子生離死別後,妻子的下半生就要在牢獄中渡過了,兒子怎麼辦?想到兒子,他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他不是哭,而是嚎,那種山野中野狼般的悲嚎……


  煙頭兒快燒到手了,他捨不得扔掉,他恨不得讓烈火燒掉自己,毀滅是一種快感。火燒雲越來越紅了,他卻有一種深深墜入黑洞的感覺,自己是黑洞的製造者,現在卻要墜入深深的黑洞,這是多麼可怕的歸宿。


  『時間到了!』行刑者說。


  他渾身開始冰冷,腳鐐沉重得抬不起腳,藍色的囚衣箍在身上,彷彿束縛了靈魂。他還能感覺到是幾個人把他架到行刑室的。


  行刑室是一間單獨的隔離室,室內有一張床。法醫讓他躺下來,結果他動作僵硬,腿彎不下來。


  『別緊張,你身體怎麼這麼硬?』法醫冷漠地說。


  『我不緊張。』他答道。


  『我先給你注射一針鎮靜劑。』法醫又冷漠地說。


  他沒有回答。


  鎮靜劑順著血液流遍全身,他進入半夢半醒狀態,緊接著法醫用膠管幫他紮起左臂,向其靜脈注入藥物。三十五秒,他徹底睡去了,他的靈魂墜入了深深的黑洞……」


  這分明是在寫賈朝軒被判死刑執行注射死的過程,丁能通驚嘆於顧懷遠的膽量,看來這小子是想開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辭職后反倒洒脫了。


  丁能通接著往下讀:


  「張國昌死後不久,李國藩也死了,他是死於肝癌。李國藩死的那天,天下起了小雨,私下裡還去了一些領導為他送行,儘管他被判了死緩,並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有人說,害人先害己,李國藩遭了報應。有人說張國昌不去澳門豪賭誰也害不了他。我看著他們爭鬥了兩年多,不是兩敗俱傷,而是兩敗俱死。


  我一直試圖總結點經驗教訓,在致命的旋渦中如何才能自拔,最後我發現秘書不過是政治旋渦中的一條小魚,連哭都是無人察覺的,因為魚在水裡,即使哭也是無人能看到的。但是生活是水,水終於發現了魚的眼淚。因為魚不僅在水的心裡,而且眼淚是鹹的,水是淡的,眼淚增加了水的鹹度。其實領導也是魚,只不過比秘書這條小魚大一些,是魚就難免被捲入致命的旋渦。


  我給張國昌做了兩年的秘書,我發現秘書必須深諳政治的遊戲規則,才能迴避弄權的風險。不過,秘書與領導之間的人身依附關係,使秘書很難擺脫『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的窘境。


  有人說我是這場政治鬥爭的犧牲品,我慶幸自己犧牲了,當然,這種犧牲帶來了巨大的痛苦,我只能用沉默和反思自我療傷。人有多堅強就有多脆弱,這種脆弱讓我看清了自己,人們很少看自己,只顧看別人,這是我痛苦的收穫。我本來還想繼續在辦公廳乾的,但是,我發現無論是官本位、學本位、還是商本位,最終都是人本位。人是群居的,人永遠不會群而不黨,我辭職了。我不想再成為市長秘書,那種聽領導念自己寫的材料,還得扮認真狀做筆記的小人物,無聊透頂。當然,做出這種抉擇是痛苦的。這其實是一個心境煉獄的過程。


  過去,張國昌任東州市常務副市長時,經常向別人介紹說:『這是我的秘書。』聽起來我像是他的私人財產。現在我才知道,我就是我自己,我誰的人也不是。這個認識越來越透徹,能有這種認識得益於我一直是一個精神上獨立的人,我懂得人的全部尊嚴就在於思想。


  我還有許多新的生路,我突然想到魯迅先生在《傷逝》中的一段話:


  『新的生路還很多,我必須跨進去,因為我還活著。但我還不知道怎樣跨出第一步。有時,彷彿看見生路就像一條灰白的長蛇,蜿蜒地向我奔來,我等著,等著,看著臨近,但忽然便消失在黑暗裡。』


  我其實已經跨出了第一步,跨出這一步時是清醒的。『但是,這卻更空虛於新的生路,現在有的只是初春的夜,竟還是那麼長。我活著,我總得向新的生路跨出去,那一步。』


  張國昌的注射死是在春天進行的,李國藩的死也是在春天,死神選擇春天接納他們,大概是希望他們的靈魂再生。靈魂真的能再生嗎?……」


  很顯然,這裡的張國昌就是賈朝軒,而李國藩就是肖鴻林,丁能通幾乎一夜沒合眼,一口氣讀完了這部長達二十多萬字的長篇小說,他掩卷長嘆,看來顧懷遠要重新選擇另一種人生了。顧懷遠雖然另類,但果然能成為一代文豪也不枉此生。想到這兒,丁能通心中生出幾分羨慕之情,他連打幾個哈欠,望了一眼窗外,東方已經露出魚肚白……


  13、盜礦


  就在丁能通酣暢淋漓地閱讀顧懷遠的長篇小說之時,十幾個黑影扛著鎬拎著鍬,趁著夜色潛入了礦山,很顯然,這十幾個人對礦山的路線熟得很,即使沒有燈光,他們也輕車熟路地摸到了早已被鐵絲網封閉的坑口處。


  他們撕開鐵絲網跳下去,沿著一段三十多米的軌道來到第二道門,然後又扭斷第二道們的鎖頭。


  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說:「你們進去儘管挖,我和小六子在上面給你們放風,狗日的羅虎不給我們工資,我們天天晚上來挖。」


  進入巷道的十幾個人中有人回應:「大哥,你就瞧好吧!」


  眼看著十幾個人沿著巷道看不見了,大漢和小六子回到了坑口。


  「來小六子,抽根煙。」大漢瓮聲瓮氣地說。


  小六子趕緊給大漢點上火,兩個人一邊抽煙,一邊四處張望,山風吹來,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掩了掩衣襟。


  「大哥,咱們得挖多少天才能賣出咱大半年的辛苦錢?」小六子問。


  大漢無所謂地說:「管他呢,小六子,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連市長的條子都不好使,咱只好自己動手了,我也想開了,只要咱們弟兄們心齊,夠膽量,不怕不發財!」


  小六子高興地說:「大哥,要是真有了錢,你得幫我說上個媳婦!」


  「沒出息,娶什麼媳婦,有了錢,城裡的小姐都是你的。」


  大漢把手中的煙頭往地上一扔,然後踏上大腳,咬牙切齒地抿了一腳。


  早晨,群山環繞的前插鎮掩映在一片霧藹之中,房舍古樸清朗,靜謐幽深,早起的人們不緊不慢地走過街口,一份超然和閑適的心態躍然眼前。


  昨夜羅小梅沒睡好,早晨起來左眼皮一直在跳,老話講,男左女右,女人左眼皮跳可不是什麼好事,她惦記著昨晚喝多了的丁能通,一大早就開著賓士車駛進前插賓館大院。她想陪丁能通吃完早餐,領他去礦山看看。


  羅小梅敲門時,丁能通還在酣睡,正夢見遠在加拿大的妻子衣雪挎著薪澤銀的胳膊逛街,丁能通氣壞了,要上前理論,可怎麼也拔不動腿,眼看著衣雪與薪澤銀有說有笑地進了一家咖啡館,他想喊,卻怎麼也張不開嘴,正在呻吟之際,被門鈴聲驚醒,他猛然坐起身,頭上滲出些許細汗。


  「誰呀?等等!」丁能通睡眼惺忪地喊道。


  怪夢讓丁能通有些不祥之感。


  「通哥,我是小梅!該起床了。」


  丁能通趕緊穿好衣服開門說:「小梅,你先坐,我洗把臉。」


  丁能通說完,走進洗手間。


  羅小梅從床頭拿起顧懷遠的長篇小說《心靈莊園》,隨便翻著問:「通哥,你好象把這本小說看完了?」


  丁能通從洗手間走出來,一邊用毛巾擦臉一邊說:「昨天晚上酒醒后,看了一宿,天快亮才睡。」


  「寫的怎麼樣?」羅小梅嫵媚地問。


  「寫的挺靈魂的,說不定顧懷遠因禍得福,將來會成為大作家。」


  「既然你看完了,我拿回去看看。」


  「不過,看完替我還給張鐵男。」


  兩個人正說著話,羅小梅的手機響了,「羅虎,一大早打電話有什麼事?」羅小梅不耐煩地問。 「姐,不好了,出事了!」


  「瞧你慌慌張張的,死人了?」


  「可不是死人了!昨晚有人盜礦被毒死了!」


  羅小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沒想到自己的礦區居然有人敢盜礦,而且命喪礦井。


  羅小梅掛斷電話有些緊張地說:「通哥,你自己吃早餐吧,礦上出了點事,我得趕過去。」


  丁能通從羅小梅斷斷續續的談話中聽出了些許端倪,他關切地問:「怎麼礦上死人了?」


  「具體怎麼回事我還不太清楚,我得趕緊趕過去。」


  「小梅,我和你一塊去。」


  丁能通毫不猶豫地說完,拿起外套就走。


  路上,羅小梅一邊開車一邊與張鐵男、牛祿山、黃躍文等人通了電話,然後,油門踩到底,賓士車飛速向礦山駛去。


  趕到天溝鄉礦山時,羅虎帶著幾個人正等在山下。


  「張書記、牛縣長到了嗎?」羅小梅下車就問。


  「還沒有,縣公安局黃局長到了,在六號坑口呢!」


  「到底是怎麼回事?」羅小梅厲聲問道。


  「前些日子領頭鬧事的魏國山,是這次盜礦的組織者。」


  「人呢?」


  「已經跑了。」


  「誰發現的?」


  「是一個叫魏小六子的盜礦分子報的案。姐,這位是誰?」


  「是駐京辦的丁主任。」


  「你好!丁主任,經常聽我姐說起你。」


  丁能通客氣地與羅虎握了握手。


  這時,縣委書記張鐵男和縣長牛祿山的車也趕到了,張鐵男一下車就對丁能通說:「能通,實在對不起,本來想讓小梅好好陪你轉一轉,沒想到遇上這種事。」


  「鐵男,到底死了多少人?趕緊組織營救呀!」丁能通心急火燎地說。


  「丁主任有所不知,」牛祿山不慌不忙地說,「井下的人一宿沒上來,已經沒有生還的希望了,張書記,我的意思就不請丁主任上山了,上面亂鬨哄的,小梅,我看你繼續陪丁主任,礦上有羅虎照應就行,善後有我和張書記處理,羅虎,黃局長到了嗎?」


  「在坑口呢!」羅虎回答。


  「好,丁主任,我就不陪了,羅虎,我們走!」


  牛祿山的話明顯帶有逐客的意思。丁能通心裡很不高興,但又不好說什麼。


  「能通,牛縣長說得有道理,小梅,你還是陪能通吧!」


  張鐵男說完,跟手下耳語幾句也上了山。丁能通頓時明白了,看來張鐵男是家醜不想外揚啊,也不知道山上到底死了多少人,按說這種事應該馬上向市政府報告。


  羅小梅見丁能通若有所思趕緊走過來說:「通哥,既然張書記、牛縣長親自處理,我們轉我們的。」


  這時,丁能通的手機響了,是白麗娜打來的。


  「麗娜,家裡怎麼樣?」


  「頭兒,你快回來吧,昨天晚上市委洪書記進京了。」


  「誰接的機?」


  「是黃夢然,現在還陪著呢!」


  丁能通聽后心裡咯噔一下,心想,黃夢然這小子一直在東州,怎麼突然回北京了,想必是事先得到了洪書記進京的消息,不行,得馬上趕回去,別讓這小子鑽了空子,萬一給我配點葯,夠自己喝一壺的。


  丁能通掛斷電話說:「小梅,洪書記進京了,我今天得趕回北京,礦上死了人是大事,給我留下一個司機,送我去東州機場就行,你趕緊去處理事故吧。」


  「那好,讓我的司機小劉送你,通哥,抽空我去北京看你!」


  「好,小梅,多保重!」


  丁能通上了羅小梅的賓士,搖下車窗向羅小梅揮了揮手,司機小劉一踩油門賓士車下了山。丁能通從後視鏡里看見羅小梅依依不捨地望著賓士車直到看不見人影。


  一路上,丁能通心情很沉重,他越想越覺得這起盜礦死人事件來得蹊蹺,丁能通心想,為了小梅,我也得把事情了解清楚,或許這個司機小劉知道真相,於是點上了一支煙,遞給小劉。


  「小劉,跟你們羅總多長時間了?」


  「我們羅總乾花卉餐廳時我就給她開車了。」


  「礦上經常被盜嗎?」


  「別的礦上亂采亂挖比較嚴重,我們礦上很少發生這種事情。」


  「為什麼?你們羅總是個女的,也沒長三頭六臂。」


  「我們羅總後台硬,縣裡市裡都有人,羅總的弟弟羅虎是護礦隊隊長兼礦辦主任,和縣公安局黃局長是鐵哥們兒,你想誰敢輕易上我們礦上找麻煩!」


  「那為什麼昨天晚上竟然發生了這種事件?」


  「你是說魏國山那個王八蛋,那是個刺頭兒,在我們礦上干過,經常領頭鬧事,讓羅主任收拾過,沒想到這小子竟敢盜礦!」


  「盜礦怎麼會死人呢?」


  「那十幾個傢伙鎬刨鍬挖幹了一宿,一定是礦燈沒電了,井下一片漆黑,有人點燃了井下廢棄的塑料管照明,停產的井下沒有通風,塑料燃燒后的有害氣體很容易把人熏倒,以前的盜礦分子就這樣被熏死過。」


  司機小劉無意間透露了井下死者的數目,讓丁能通倒吸了口涼氣。果然死了十幾個人,皇縣縣委縣政府竟然不按規定逐級上報,一旦事情敗露,後果不堪設想,丁能通越發為羅小梅擔起心來!

  14、常務會議


  夏聞天趁洪文山進京之際召開了市政府常務會議,他以經濟專家的嗅覺,敏銳地感覺到在房價居高不下,土地存量日益趨緊的情況下,國家很有可能採取剎車措施,抑制房價上漲,對亂佔耕地、盲目開發,置國家利益和人民利益於不顧,只謀求地方利益的做法進行嚴厲查處。自己作為八百萬人口省會城市的市長,如果不保持清醒的頭腦,東州有可能遇上意想不到的大麻煩,東州的經濟一旦騎到虎背上,想下來就困難了。所以常務會的主要議題是「肖賈大案」后,如何啟動東州經濟。


  林大可是個帶兵的出身,就任常務副市長以來,對黨政一把手對東州經濟如何發展意見相左,心急如焚,他覺得夏聞天年輕有為,不僅熟悉經濟工作,而且有民生觀念,幹事也有氣度,不知為什麼就是和市委書記洪文山尿不到一起;洪文山政治經驗豐富,嫉惡如仇,他當省紀委書記期間,栽在他手裡的貪官不計其數,肖鴻林、賈朝軒就是例證,但是對經濟工作確實不熟悉。


  新班子運轉以來,圍繞著東州的發展,黨政一把手一直在叫勁,究竟誰的發展觀科學,眾說紛紜,但是姜畢竟還是老的辣,經過一番較量,還是以房地產為龍頭的發展觀佔了上峰。


  林大可看出來夏聞天心急如焚,他也贊同以裝備製造業立市、汽車產業先行的發展觀,但是夏聞天畢竟是純正的知識分子,在市委常委會上,心裡不滿,卻總是隱忍,按林大可的脾氣,真希望夏聞天和洪文山大吵一場,或許說開了,意見也就統一了,真理不辯不明嘛!

  但是,夏聞天白皙的面頰上書卷氣太濃,似乎總是壓不住陣腳,關鍵時刻林大可沒少為夏聞天爭口袋。夏聞天上任以來,與林大可之間配合還是蠻默契的,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今天的常務會,林大可率先開了火。


  「關於東州經濟如何啟動的問題,從年初就開始爭論,我覺得再這麼爭論下去就會喪失大好的發展時機,聞天同志看好裝備製造業,特別是汽車產業,但啟動汽車確實沒有啟動房地產拉動正在低谷中徘徊的東州經濟來的快。最起碼我們面臨著沒有自主品牌、研發能力薄弱、資金瓶頸制約等諸多問題。今年要完成生產五萬輛自主品牌汽車的目標,確實比較困難。當然東州汽車這幾年對經濟增長貢獻是有目共睹的,裝備製造業是東州市的立市之本,但是這與發展房地產業並不矛盾,無論是裝備製造業,還是房地產業,都是支柱產業,兩個輪子總比一個輪子穩當,問題的關鍵是東州需要什麼樣的房地產?目前以花博園周圍房地產開發帶動全市房地產業發展並不可取,我在市委常委會上也談過這個觀點,既破壞了環境,還會造成瓊水湖的污染,我們要綠色GDP,不能要污染的GDP,更不能要帶血的GDP,為了與市委保持一致,我建議我們好好議一議房地產發展問題,拿出統一意見后再上常委會討論。夏市長,我們這個新班子和市委老唱對台戲不行,這樣不利於東州經濟的發展。」


  林大可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夏聞天與洪文山的矛盾焦點,副市長何振東主管城建工作,一向主張以房地產開發為龍頭啟動東州經濟,私下裡多次向洪文山彙報自己的想法,何振東以為東州的高樓越多,自己的政績越大,東州的馬路越寬,自己的口碑越好,林大可建議夏聞天向市委妥協的觀點正中何振東下懷。


  「大可同志的觀點我非常同意,近年來,我市房地產開發投資增長,直接或間接拉動GDP增長,每年保持在兩個百分點左右,土地出讓金政府收益也有很大提高,房地產開發企業應交納的營業稅及城市維護建設稅、教育費附加、土地增值稅、企業所得稅,印花稅、房產稅和財政契稅等,均呈逐年遞增的趨勢,成為我市的重要稅源之一,極大地拉動了經濟社會發展。」


  何振東正在夸夸其談時,被副市長鄧大海打斷了,「振東同志,『肖賈大案』后,外商紛紛撤資,整個房地產業潛伏著一場致命的危機,就是資金缺血,由於資金異常緊張,許多房地產企業都是在苦苦支撐,某些急需資金的開發商已經開出了320%以上的年借款利率,資金窘境已經直接威脅到了我市房地產經濟的持續發展,另外,全國房地產市場不僅投資過熱,而且秩序混亂,國家不會坐視不管,一旦國家加強房地產市場的宏觀調控,會使步履艱難的東州經濟雪上加霜。我倒覺得一些新興產業如生物醫藥、新材料、環境保護等產業在東州市經濟發展中越來越活躍,應該大力扶持成為新的經濟增長點。」


  夏聞天從始至終沒有說話,大家充分發表完意見后,他說:「大可給我提了個醒,前一段我是與文山同志溝通的不夠,房地產是要發展,但是怎麼發展卻值得商榷,政府發展房地產絕不是為了政府圈錢,更不能僅僅發展樓堂館所和高檔住宅,居民需要多層次的住宅保障體系,第一層級是全市不足10%的極低收入的家庭,由政府提供廉租屋或公屋,保證最弱勢民眾的居住權;第二層級是70%的中低收入居民,在政府的各種幫助下,通過市場來解決住房;第三層級是20%的中高收入居民,他們的住房完全由市場決定,不納入住房保障體系。花博園的房地產開發必須抑制,否則早晚要釀成生態災難,這也是我與文山同志的根本分歧,中央反覆強調科學發展觀,什麼是科學發展觀?很簡單,就是『人本位』發展觀,就是以人的權利為核心,以人的需要為中心,以人的發展為宗旨,以人的持續為原則,重視發展經濟的同時,重視保護環境,重視節約資源,重視社會進步,重視精神文明,重視人的發展。什麼是非科學發展觀?就是片面發展經濟,把經濟增長看作高於一切,它的表述是:發展經濟是首要任務,其它都是次要的。『只要把經濟搞上去了,其它問題都迎刃而解。』『發展是硬道理,GDP是硬指標』,這種經濟至上主義,就是『物本位』的發展觀,正是因為這種發展觀導致生態惡化、資源緊缺、貧富差距拉大,精神健康問題日益嚴重……東州經濟確實遇到了困難,但是,我們不能忘記東州是個老工業基地,裝備製造業是它的根本,東州經濟要想真正走出低谷,必須堅持以人為本,從不可持續轉向可持續,從失衡轉向和諧。振東同志,你牽一下頭,讓市建委拿出一份房地產發展的可行性報告,等洪書記從北京回來我專門找他談。」


  「聞天同志,目前東州房地產開發大有遍地開花之勢,缺少龍頭項目,『肖賈大案』后,外資紛紛撤出東州,引進外資迫在眉睫,能不能想想辦法,重樹外商對東州的投資信心。」


  何振東還沒有說完,夏聞天打斷說:「振東,你就別賣關子了,說說你的想法。」


  「既然丁能通重新回到駐京辦了,能不能充分發揮駐京辦橋頭堡的作用,丁能通是個很有能量的人,辦事能力很強,而且與香港著名企業家黃瀚晨還能搭上關係,能不能讓丁能通摸摸黃瀚晨的路數,夏市長再前往香港親自拜訪一下,只要黃瀚晨能在東州帶頭投資,一定會起到良好的示範效應。」何振東振振有辭地說。


  「振東,你可有點趕鴨子上架,丁能通跑『部』『錢』進、迎來送往是把好手,你讓他搭橋見黃瀚晨,還不如找袁錫藩的小老婆林娟娟呢,她現在可是北都大飯店的大股東,與黃瀚晨的總經理水敬洪打得火熱。」林大可笑著說。


  「怎麼回事?」夏聞天不解地問。


  「能通與香港黃河集團的關係還是賈朝軒搭的橋呢。」林大可補充道。


  「大可,別忘了北京花園既是駐京辦,也是香港黃河集團的下屬企業。」何振東提醒道。


  「我去見黃瀚晨可以,但是必須有好的項目,沒有利益商人是不會上鉤的。」夏聞天一籌莫展地說。


  「夏市長,眼下就有一個非常好的項目。」何振東詭譎地說。


  「什麼項目?」夏聞天眼睛一亮,迫切地問。


  「東州作為清江省的省會城市,清江省中部城市群的領袖城,還沒有一個象樣的國際會展中心,我覺得啟動國際會展中心項目迫在眉睫,而且黃瀚晨一定會感興趣的。」何振東得意地說。


  「啟動國際會展中心項目我也正在考慮,只是投資大,選址也很關鍵,振東,你讓市建委牽個頭好好論證一下,爭取選一個科學合理的位置,」夏聞天蹙眉說道,「另外大海同志,我最近接到幾封舉報信,信中說皇縣鉬礦發生過死人瞞報事件,趙省長也提醒我目前全省安全生產形勢不容樂觀,你安排一下手頭的工作,跟我去皇縣走一趟。」


  「我也接到過這方面的舉報,已經叮囑刑警支隊隊長石存山密切注意皇縣鉬礦的動向,務必搞清楚事實真相。」鄧大海解釋說。


  「好,大可,你和能通溝通一下,咱們就應該利用好北京花園這個橋頭堡,抓住黃瀚晨這條大魚,打開東州招商引資的被動局面。」夏聞天溫和地說。


  散會後,何振東攔住了鄧大海,「大海,快下班了,有空嗎?晚上我請客,去秦都魚翅庄,咱倆好久沒在一起喝酒了。」


  鄧大海隱隱感到何振東請自己喝酒暗含玄機,看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心想,「何振東是皇縣縣委書記出身,莫非皇縣鉬礦……管他呢,總之,這頓酒得喝,最起碼可以了解不少皇縣的情況。」


  「好啊,振東,論酒量市政府班子里,都說你是酒鬼,我是酒仙,咱倆卻沒論過高低,今天晚上我捨命陪君子,咱們一較高下怎麼樣?」鄧大海哈哈笑著說。


  「就這麼定了,不過,光咱們倆也沒什麼意思,得找幾個捧場的。」


  「那好,你找你的人,我找我的人,咱們晚上見。」


  鄧大海說完,大步走出會議室。


  15、墨寶


  丁能通剛下飛機就接到了林大可的電話,「能通,你小子對我這個常務副市長有意見呀?陪周永年回東州也不向我這個主管領導彙報工作,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動向,是不是被羅小梅接走了?」


  丁能通知道林大可挑理了,連忙解釋說:「林市長,實在對不起,本來到東州后我就要去市政府向您彙報工作,沒想到張鐵男非要拽我去皇縣散散心,就派小梅半路把我截走了,我就順便拜見了您的老母親,你托我的事,我已經辦完了,老人家很高興。本想從皇縣回東州后見您,這不洪書記到北京開會,我只好趕回來了。」


  「老母親已經給我打電話了,讓我謝謝你!不過,能通,你小子可有點重色輕友,賈朝軒當常務副市長時,你可沒少獻殷勤,別忘了,我現在主管駐京辦。」


  「林市長,您可別嚇唬我,我可是剛剛上岸氣還沒喘勻呢。你老大哥當了常務副市長了,拽我一把才夠朋友,總不會推我下河吧!」丁能通也不卑不亢地說。


  「好了,別一口一個市長的,過去我當皇縣縣委書記時,你一口一個大哥喊得挺順耳的,該叫啥還叫啥吧。」


  「那可不行,還是稱官銜顯得恭敬,我身上帶著處分呢,別讓小人鑽了空子!」


  「隨你便吧,我知道聞天同志很看中你,你要把握好這個機會,剛剛開過常務會,聞天同志希望你做做香港黃河集團的工作,希望黃瀚晨能帶頭在東州搞個大項目,給東南亞一帶的外商起個示範作用,事情有眉目后,我們陪聞天同志去香港見見黃先生。」


  「好的,林市長,這件事我一定全力以赴!」


  丁能通剛掛斷手機,《上海灘》的曲子又響了,他的手機鈴音設置的就是《上海灘》的主題曲。因為上大學時,他最愛看的電視劇就是周潤發主演的《上海灘》,他很欣賞許文強的風度,和衣雪談戀愛時沒少模仿許文強。


  丁能通看了看手機上顯示的號碼,心裡一陣激動,自從「肖賈大案」后,自己就沒有見過金冉冉,想必已經考上人大的研究生了。


  在丁能通的腦海里,金冉冉就像自己的親妹妹,是自己看著她一點一點成長起來的,當年從網上認識她時,她還是個剛剛失戀有輕生念頭的即將畢業的大學生,後來自己建議她去劉鳳雲家做保姆,她老大的不情願,如今在周永年和劉鳳雲的幫助下,已經成長為一名經濟學碩士研究生。


  「冉冉,好久沒見了!」丁能通感慨地說。


  「哥,我知道你受了『肖賈大案』的牽連,我幾次給你打電話你都關機,我想去東州看你,怕你出什麼事,可是劉鳳雲大姐說,你不會有事的。前幾天我去看鳳雲大姐,說你又回駐京辦了,我高興得不得了,哥,我想你了,我要請你吃飯。」金冉冉甜津津地說。


  「冉冉,哥知道你准惦記我,不過今晚不行,我們市委書記到北京了,我得陪同,倒出空來我給你打電話,到時候咱們好好聊聊!」


  丁能通其實特別想馬上見到金冉冉,也不知道這丫頭出息成什麼樣了,但是自己剛上任不久,洪書記又是在自己上任后第一次進京,陪好洪書記是頭等大事!

  走出候機大廳時,白麗娜親自開車來接丁能通,丁能通上了車開口便問:「洪書記現在在哪兒?」


  「去中央黨校了。」白麗娜一邊開車一邊說。


  「誰陪著去的?」


  「除了洪書記的秘書張小泉以外,還有黃夢然。」


  丁能通心中咯噔一下,心想,「洪文山去中央黨校一定是去看老搭檔劉光大了,當年洪文山任省紀委副書記時,劉光大任省紀委書記,這兩個人搭班子時,曾經讓清江省的貪官聞風喪膽。可是,自從洪文山就任東州市委書記后,對自己好象並不太感冒,若不是夏市長在常委會上全力保自己,現在我丁能通還不知道被發配到哪裡去了呢,發配到東州最窮的廟堂縣當縣長也未可知呀!」


  「頭兒,我們現在去哪兒?」白麗娜為難地問。


  丁能通沒馬上回答,他心裡斟酌,洪書記這個人正得很,最討厭見風駛舵,溜須拍馬之人,如果現在直接去中央黨校,會引起洪書記的反感。


  思量再三,丁能通說,「麗娜,回北京花園等洪書記。」


  「能行嗎?夢然陪著,你一把手不露面,洪書記會怎麼想?」


  「聽我的,回北京花園!」


  丁能通有丁能通的道理,既然黃夢然從東州陪洪書記一直到北京,該說的就讓他說透,自己臨時趕過去顯得更被動。


  接待工作按理說是楊善水的,黃夢然明明知道自己陪周永年去了東州,卻一點氣也不通,明顯跟自己藏心眼,看來黃夢然不再是對自己畢恭畢敬的接待處長了,自己離開大半年,黃夢然主持了幾個月的工作,成熟了不少,決不能等閑視之。


  肖鴻林、賈朝軒在位時有什麼風吹草動,秘書們都跟丁能通通個氣,如今天變了,新上來的秘書亂了規矩,學會隔著鍋台上炕了。


  洪書記進京這麼大的事,他的秘書張小泉竟然通知黃夢然不告訴丁能通,顯然沒把丁能通這個曾經的老秘書放在眼裡,丁能通暗下決心一定要給這些剛上來的秘書們立立規矩。


  白麗娜剛把車開到北京花園,丁能通就接到了省駐京辦薪澤金的電話。


  「能通,一會兒劉書記請洪書記在省駐京辦吃飯,劉書記點名讓你過來,你在哪兒呢?」


  「我剛到北京花園,劉書記突然點我的名是不是有什麼由頭?」丁能通試探地問。


  「這我說不好,反正是吃飯,來了你就知道了,快來吧,劉書記和洪書記已經從中央黨校出發了。」


  「好吧,我馬上到。」


  丁能通達到省駐京辦時,領導們還沒到,薪澤金正在省駐京辦大門外迎候,見丁能通下了車要讓白麗娜走,連忙攔住說:「能通,別讓麗娜走,這頓飯沒有女士不熱鬧。」


  丁能通只好把白麗娜留下,白麗娜停好車風擺荷塘般走了過來。


  「薪主任,不怕我這香風毒霧把領導們腐蝕了!」


  「麗娜,別人我不好說,這兩位領導什麼香風毒霧見了,也得化成水蒸氣。」薪澤金風趣地說。


  「麗娜,澤金說得對,誰不知道劉書記和洪書記做搭檔時一個是轟天雷,一個是雷轟天,鐵腕反腐,別說是香風毒霧近不了身,就是糖衣炮彈見了他們也得化成糖水。」


  丁能通說完,三個人哈哈大笑。


  這時,一輛賓士開了過來,開車的是黃夢然,車剛停下來丁能通便上前開車門,左邊下來的是洪文山,右邊下來的是劉光大,洪文山的秘書張小泉也從副駕駛的位置鑽了出來。


  劉光大一下車就開玩笑地說:「好你個丁能通,市委書記進京你這個駐京辦的一把手竟敢不陪著,有膽量!」


  劉光大的話讓丁能通很難堪。


  「劉書記,洪書記,我剛從東州趕回來,主要是沒接到洪書記進京的通知。」


  「文山,你進京,小丁主任不知道,你搞什麼鬼?難道東州市駐京辦轉變職能了?」


  洪文山看了秘書張小泉一眼,張小泉連忙解釋道:「洪書記,當時黃主任在東州,我直接通知了黃主任,以為他一路陪過來方便。」


  薪澤金連忙將手一讓說:「劉書記,洪書記,還是邊吃邊聊吧。」


  眾人走進包房,按主次落座以後,薪澤金讓服務生上菜。


  一道道菜上齊以後,服務員又拿上來一瓶五糧液,劉光大一揮手說:「五糧液就免了,澤金,有東州大麴嗎?我就好這口,可是在中央黨校喝不著啊,正好文山同志也在,我知道他也好這口,文山,難得你來看我,今天咱們兩個老搭檔可得多喝幾杯!」


  「今天我就陪著老領導一醉方休!」洪文山呵呵笑著說。


  劉光大三杯酒下肚打開了話匣子,「澤金、能通、夢然,你們都是省市駐京辦的主任、副主任,今天特意到省駐京辦請文山同志吃飯,也是想藉機給你們上上課,不然,我就在黨校門前的小飯店請文山了。前些日子國家審計署審計長給我們省部級幹部培訓班上了一堂審計課,聽罷不寒而慄呀!在這堂課上,他著重點了駐京辦,他說:現在,各省市區、地級市甚至縣,都在北京設立辦事處,有的駐京辦目的就是跑『部』『錢』進。跑是一個足字旁,還有一個包,要帶包去跑。誰跑得多,部委情況了解多就可能多獲得一些撥付款,這存在很大的隨機性。據不完全統計,各地駐京辦每年用在疏通關係上的『灰色經費』高達二百億以上,文山,這二百多億中也有咱們清江省、東州市送的吧?」


  「劉書記,這裡面也有個體制問題,板子不能光打在駐京辦身上,國家部委辦局的板子應該打得更重一點,都是各部委辦局資源配置權力太大,財政轉移支付不透明、不規範造成的。」洪文山憤憤不平地說。


  「這裡確實有一個規範管理的問題,一些部委辦局個別人決策決定一些重大項目的投資,但是我們要先從自己身上找毛病。最近在中央黨校學習,我也做了一些調查研究,我發現香港駐京辦值得我們學習,香港駐京辦無論是組織構架還是工作職能,都和內地有著迥然的差異,香港駐京辦成立之初就把自己的功能定位為,香港特區政府與內地機關之間的一道重要橋樑,香港駐京辦的第一項任務就是向中央人民政府、各省市部門和民間團體提供有關香港特區的資料,而內地駐京辦的首要職能,大多是同中央國家機關加強聯繫,跑『部』『錢』進;在工作內容中,香港駐京辦主要是為香港居民服務,包括為身在內地的香港居民提供實物性協助和為身在內地的外國公民辦理香港入境簽證;而內地駐京辦主要是為領導及家人服務,而不是為平民服務。我認為,這種差別的根子在體制和機制上,目前許多省市在香港學習反腐經驗,我看學習香港反腐經驗,不如從駐京辦開始,不妨學習借鑒一下香港駐京辦的平民特色,把政府以人為本和為公共服務的職能,貫穿落實到駐京辦。」劉光大侃侃而談。


  「能通,」洪文山插嘴道,「劉書記說得很中肯,我建議你們駐京辦到香港駐京辦去取取經,拿出點了解國家部委辦局司領導喜好的本事,好好研究研究香港駐京辦是怎麼為平民服務的。」


  「洪書記,我上任之前夏市長給了我一個任務,讓我們駐京辦搞個課題,駐京辦的職能到底應該怎麼改,我們正在調研。」丁能通謹慎地說。


  「好,聞天同志這個想法我很贊同,報告出來后我要看。」洪文山讚許地說。


  「好的,洪書記,我一定拿出一份有建設性的報告。」丁能通討好地說。


  「洪書記,我看駐京辦的主要問題在於官不官商不商,定位不明確,你說我們是官吧,我們還經營許多家企業,你說我們是企業吧,還有行政級別,組織結構是機關,你說是機關吧,除了基本工資外,所有的費用又靠自己自謀,職能模糊得官不官商不商,更象准官場,難免問題多多。」薪澤金自嘲地說。


  「澤金的話有一定道理,我們的社會官本位思想太嚴重了,不要說駐京辦,連廟裡也快成准官場了,不是已經有處級和尚、局級方丈了嗎!」洪文山感慨地說。


  「是啊,前些年我帶隊去深圳考察,參觀完一家民營企業后,老闆請我們吃飯,他的辦公室主任作陪,這位主任是從北京某高校下海的副教授,用餐期間,竟基本沒吃上飯,而是拿著一個本本記下老總席間那些與工作基本無關的即席談話!真可謂是老闆旁若無人,秘書,就是那位辦公室主任恭敬有加,原以為特區觀念甚新,誰知封建的烙印如此之深!」劉光大慨嘆道。


  「同樣是企業,我帶團去澳大利亞參加報業大王默多克的宴請,席間,該坐的坐著,該喝的都喝著,人人平等,沒見過你說的特區民營企業的情景!」洪文山補充說。


  「如果駐京辦再去沿用計劃經濟那一套,再去沿用封建色彩濃厚的官場那一套,顯然大大落後於時代了,如果你們這些駐京辦主任整天想著玩什麼官場權術,整天醉心於官場位次或者搞點互相制衡之類的權術,駐京辦想以人為本搞平民服務,就是痴人說夢。麗娜同志,你記什麼呢?」


  「沒什麼,我把領導們的指示都記下了,回去好落實。」白麗娜恭維地說。


  「看看,不過是請你們吃個便飯,怎麼也學起那位民營企業的辦公室主任了?不要記了,來,我敬大家一杯!」劉光大責怪道。


  眾人碰杯后,劉光大接著說:「文山,有個情況我得通報一下,來北京前省礦產廳的同志就跟我反映,說你們皇縣鉬礦管理太混亂了,目前,全國礦難頻發,簡直是礦難如麻呀,你老兄要抽空到皇縣走走,千萬別讓重大礦難在皇縣發生,給全省的安全管理工作抹黑呀!」


  「劉書記,你說的這個問題我也想到了。只是受『肖賈大案』影響,東州經濟一直徘徊在低谷,我是心急如焚啊!這一段竟忙著抓房地產了,安全管理工作確實有所放鬆!」洪文山慚愧地說。


  「文山同志,責任重於泰山啊!」劉光大語重心長地說。


  丁能通聽罷心裡咯噔一下,其實,皇縣鉬礦已經出大事了,只是皇縣捂著不報,按理來說,盜礦發生的礦難,沒有皇縣領導班子什麼責任,怎麼也捂著不報呢?可是紙里包不住火,早晚會露餡的,何況那個民工頭兒魏國山已經逃了。


  丁能通很難想象,如果魏國山不逃,皇縣縣委縣政府怎麼堵魏國山的嘴,他再一次為羅小梅擔心起來。


  今天酒桌上黃夢然一反常態始終一言不發,丁能通也沒給他笑臉,兩個人似乎暗自在叫勁。


  薪澤金很活躍,他敬了一圈酒後,滿臉堆笑地說:「劉書記,洪書記,早就聽說兩位領導的書法各領風騷,難得兩位領導聚在一起,能不能給駐京辦留下墨寶。」


  「你這個薪澤金啊,真會見縫插針,我聽說你們省駐京辦都可以辦領導書法展了。」劉光大揶揄道。


  「劉書記,這話不假,多年來,駐京辦就是在各級領導的鞭策和鼓勵下發展起來的。」薪澤金恭維地說。


  「劉書記,難得薪澤金張一回嘴,澤金,筆墨伺候吧!」洪文山興緻勃勃地說。


  薪澤金早有準備,一揮手,服務員捧上了文房四寶。


  「劉書記,先請!」洪文山禮貌地說。


  劉光大氣沉丹陽,略一沉思,寫了四個大字:「以人為本」,筆鋒遒勁有力,眾人鼓掌。


  洪文山接過筆,胸有成竹地也寫了四個字:科學定位。可是最後一個「位」字卻少了一個點。


  洪文山放下筆看了看丁能通和黃夢然問:「你們兩個覺得怎麼樣?」


  黃夢然連忙說:「洪書記的字大有二王的遺風啊!瀟洒飄逸,力透紙背啊!」


  洪文山看了一眼劉光大,兩個人相視而笑,丁能通當時就看出了端倪,洪文山有意在試自己和黃夢然,以洪文山的智商,絕不會忘記在「位」字上點上那麼一點,好厲害的洪文山!

  丁能通多精明,他當即冷靜地說:「洪書記這四個字頗有深意,只是在『科學定位』方面我們市駐京辦比省駐京辦還差那麼一點!」


  丁能通說得含蓄,既沒讓領導尷尬,又指出了字的毛病,洪文山心裡對丁能通頓時有了好感。


  這時,白麗娜傻了吧唧地叫道:「洪書記,『位』字差了一點。」


  薪澤金連忙打圓場說:「麗娜,洪書記還沒寫完呢,洪書記,我知道收筆的這一點最關鍵,您得把氣運到腕上,您請!」


  洪文山哈哈大笑,接過薪澤金遞過來的筆,補上了那一點,「麗娜,做人做事做官就和寫字一樣,差那麼一點可就差十萬八千里了!」


  黃夢然聽了這話,臉騰地紅了,黃夢然根本想不到,洪文山在得知黃夢然陪自己來北京開會,未與駐京辦班子里任何人打招呼,就明白了黃夢然的用意,洪文山心想,想與我洪文山攀枝可以,但人品如何?揮毫潑墨間就驗證了丁能通與黃夢然之間的差別,怪不得丁能通這小子在「肖賈大案」中可以全身而退,果然是塊好鋼,肖鴻林雖然自己走錯了路,用秘書卻沒用錯人啊!

  16、請客


  就在劉光大與洪文山在省駐京辦揮毫潑墨之際,在東州,何振東牽著鄧大海的手走進了秦都魚翅庄。


  鄧大海只帶了市刑警支隊支隊長石存山,何振東則找了一大幫人,市社保局局長房成高、市建委主任武志強、市拆遷辦主任刁一德,市電視台著名女主持人蘇紅袖,以及皇縣縣委書記張鐵男,里裡外外張羅的當然是秦都魚翅庄的女老闆林娟娟。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后,何振東滿面紅光地說:「鐵男,趕緊敬鄧市長一杯,大海,我和鐵男可是老搭檔,我在皇縣當縣委書記時,他是縣長,我升副市長以後,他接任了縣委書記,某中程度上講,皇縣就是我的根據地,我在皇縣當縣委書記時,你除了主管公檢法外,還主管區縣,那時候你沒少關照皇縣,今後,你還得一如既往地關心皇縣,愛護皇縣啊!」


  張鐵男趕緊給鄧大海斟滿一杯茅台酒,「鄧市長,皇縣這幾年靠鉬礦一躍發展成為東州市各縣區的首富,難免引起別人的嫉妒,給我們頭上沒少潑髒水,好在有鄧市長、何市長,有你們這些開明的領導愛護著皇縣,皇縣才有今天良好的發展局面,為了感謝市領導對皇縣人民的關懷,鄧市長、何市長,我敬你們二位領導一杯!」張鐵男說完一飲而盡。


  鄧大海抿了一小口說:「振東,今天的酒不象是你請,倒象是鐵男請的。」


  「大海,你別誤會,酒肯定是我請,誰買單也不行,我親自買單,但是鐵男從皇縣趕過來也確實是一片誠意!鐵男,敬石支隊一杯!」


  「存山,從衣梅那兒論,我是衣梅的老領導,我離開金橋區時,特意給衣梅解決了副處級,現在也是辦事處實職副主任了吧?從能通那兒論,咱們是哥們兒,我是你大哥,對吧?來,大哥敬老弟一杯!」


  石存山聽得心裡好笑,但臉上未露破綻,因為來之前鄧大海就囑咐了,今天喝酒,就是為了察言觀色,一切順其自然。


  「何市長,我聽能通說,這次他能重新上崗,您沒少給他說話,我替能通謝謝你!」石存山說完,起身給何振東斟滿酒敬了一杯。


  「能通這傢伙不簡單,東州官場上東山再起的人不多,聽說在『肖賈大案』中,被雙規的人中沒有一個是從丁能通嘴裡進去的,真讓人敬佩!」市拆遷辦主任刁一德說。


  刁一德長得高高瘦瘦、白白凈凈的,就是下巴上長了顆黑痣,上面還有一撮黑毛,平時說話喜歡捻自己的這撮黑毛,因為他的名字與《沙家浜》里的刁德一就差一個字,所以人送外號「刁德一」。


  這個外號並不名副其實,因為刁一德雖然看上去像「刁德一」,說話做事更像胡傳魁。不象市建委主任武志強那麼精明,不過建口的幹部有個特點,說話喜歡動粗口。


  武志強接過刁一德的話說:「你狗日的刁德一現在敬佩人家了,人家被雙規時,你跑哪兒去了?」


  刁一德也不含糊,「操,你也沒在省紀委大門前守著呀!」


  「奶奶的,存山,說心裡話,我和能通是多少年的哥們了,他剛被雙規時,我沒少給你打電話吧,當時東州城整個一個血雨腥風,有幾個敢給石存山打電話問情況的?」武志強吹鬍子瞪眼地說。


  「兩位領導別爭了,要我說呀,凡是經過『肖賈大案』洗禮過的人都是真豪傑,娟娟,咱們別閑著,敬各位領導一杯!」


  蘇紅袖說罷,林娟娟玉手執酒給每個人滿上,兩個風情萬種的女人扭擺間散發出陣陣香氣,房成高敬過一圈酒後,一直沒發表觀點,只是在何振東去洗手間時尾隨著一起跟了出去。


  房成高今天就是沖何振東來的,因為他想請何振東一起說服洪文山同意拆遷藥王廟社區,何振東是主管市長,他同意拆遷更容易引起洪書記的重視。


  兩個人一邊撒著尿一邊聊著天。


  「何市長,有一件好事一直想向你彙報,就是沒有合適的機會,今天機會難得,席散了,咱們單獨聊聊怎麼樣?」房成高詭譎地問。


  「成高,跟我還吞吞吐吐的,什麼好事,快說!」何振東打了個尿顫說。


  「香港黃河集團總經理水敬洪找過我,看上咱東州一塊地。」


  「這是好事呀!」


  「只是這塊地動遷太費勁了,估計得動三四千戶居民。」


  「什麼地方得動這麼多戶居民,國務院三令五申禁止城市大拆大建。」


  「藥王廟社區。」


  「藥王廟社區?那裡的樓房老的也沒超過十年,大部分是才建了七八年的樓,個別樓沒超過五年,將近四千戶居民呢,成高,這動遷難度可太大了,另外還有八百多戶是《清江日報》的職工,搞不好這些人到處亂捅,這不是沒事找事嘛!」


  「何市長,不難我就不和你通氣了,市裡不是要建國際會展中心嗎,那個位置最合適了,只要動遷費給足了,不愁居民不搬。」


  「他們要建什麼?」


  「全國最高的五星級酒店。」


  「和國際會展中心兩碼事呀!」


  「管他呢,先把這筆錢按住再說!」


  「那好,哪天我見見這個水敬洪,聽說以前和賈朝軒打得火熱。」


  「可不是,去香港賭船都是他領著去的。」


  鄧大海覺得不太對勁兒,何振東和房成高撒泡尿這麼長時間,於是他佯裝內急也去了洗手間,剛好看見兩個人站在尿池前商量著什麼。


  「成高,找何市長彙報工作也不能在洗手間啊!」


  還沒等鄧大海說完,武志強、刁一德、張鐵男都進來了。


  武志強接著話把說:「就是嘛,成高,你今天是怎麼了,滿腹心事的,沒怎麼喝呀!」


  「老武,呆會兒回去我好好敬你幾杯,也好領教領教你這個建口老大,到底有沒有真功夫!」


  「成高,你可別害我,咱們建口老大是何市長。」武志強一邊撒尿一邊說。


  眾人哈哈大笑。


  大家重新回到席上,兩位美女正在給大家的酒杯倒酒,蘇紅袖一邊斟酒一邊扭著纖纖細腰說:「何市長,房局長,我還以為你們順著尿道跑了呢,一定要罰酒!」


  「你們這麼一走,我成了兩位美女的主攻目標,左一杯,右一杯,險些被她們撂倒。」石存山笑著說。


  「你小子是賺了便宜賣乖,小心身上沾了脂粉氣,回家你老婆不讓你上床。」


  鄧大海說完,眾人哈哈大笑,不一會兒又喝了兩瓶茅台。


  這時,石存山的手機響了,接完后,他面容嚴肅地說:「黑河大橋附近漂著一具死屍,鄧市長、何市長,我先告辭了。」


  石存山驅車趕到黑河大橋時,橋上橋下已經停了十幾輛警車,警燈在夜色中像鬼火一樣忽閃著,石存山下了車,探長杜心海連忙跑過來彙報。


  「心海,這屍體是怎麼發現的?」石存山嚴肅地問。


  「是在橋洞里過夜的乞丐發現的,屍體是從上游衝下來的,被橋墩擋住了,幾個在橋洞里過夜的乞丐看見后撈了上來,扒下死者的衣服分贓不均打了起來,被過路的行人發現,這才打110報了案。」


  「發現什麼可疑的跡象了嗎?」


  「死者的脖頸上有勒過的痕迹,肯定是他殺!」杜心海是山東漢子,長得膀大腰圓,滿臉青胡茬子,說話像敲鐘一樣。


  「走,過去看看。」


  石存山仔細查看著屍體,死者因水泡的時間過長,白胖白胖的,脖子上被勒過的地方翻著白肉,被扒下的衣服是一件劣質的西服,石存山上下打量后,伸手掏了掏口袋,發現有硬硬的細末,他頓時警覺了起來。


  「心海,這衣服口袋裡的細末讓技偵處趕緊化驗,看看是什麼東西。」


  剛說完,石存山的手機響了,是鄧大海打來的,石存山趕緊接電話:「鄧局,我正在現場。」


  「存山,有什麼發現嗎?」


  「是一具男屍,他殺,具體情況等法醫科和技偵處拿出報告后再向您彙報。」


  「存山,今天晚上這頓飯吃得好啊!何振東明顯在為皇縣開脫,越開脫越說明有問題。再加上張鐵男此地無銀的表白,更說明關於鉬礦死人瞞報的事情可能是真的,你們要密切監視皇縣鉬礦的動態,我做出一副關照的姿態麻痹她們,你抓緊時間展開調查,一定要搞清事實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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