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駐京辦主任(全集)> 第5章 塵埃落定

第5章 塵埃落定

  第5章 塵埃落定

  73、權謀

  到李為民家看望的人很多,王元章、賈朝軒、鄧大海都坐在沙發上。吳夢玲坐在床沿兒上,牆上掛著李為民的遺像。


  王元章悲痛地說:「對不起,夢玲,我這個當班長的沒照顧好為民。」


  吳夢玲抹著眼淚說:「為民有這麼一天是早晚的事。他這個人太認真,幹事太拚命,前兩年,商業城著大火,他剛做完闌尾炎手術,還沒有拆線,聽說著火了,他捂著肚子就去指揮救火去了。這次抗洪,他要是在皇縣休息一晚上,也不至於……」說著抽泣起來。


  賈朝軒愧疚地說:「都怪我從大堤上下來晚了,否則也不會出這事,唉!」


  鄧大海傷心地說:「嫂子,為民同志是好樣的,你可得挺住!」


  吳夢玲搖了搖頭說:「王書記,朝軒、大海,你們忙去吧,我能挺住。」


  上午,為悼念李為民同志,市委專門召開了常委擴大會,參加會議的有王元章、趙國光、肖鴻林、張宏昌、賈朝軒、袁錫藩、鄧大海等。


  王元章動情地說:「同志們,為民同志離我們而去了,這幾天,我的腦海里常常想起他說過的話,『只有到最基層的地方,才能了解到最真實的情況。』『萬事民為先』,『不僅能一時清白,還要能一世清白。』『做官先做人』,這裡的人指的是我們共產黨人。為民同志一生,無論是做人、從政、善民、律己,都是我們學習的榜樣。省委已經決定,要掀起向李為民同志學習的熱潮,我們要以李為民同志為榜樣,做勤奮學習、善於思考的模範,解放思想、與時俱進的模範,勇於實踐、銳意進取的模範。真正做到嚴於律己、率先垂範、立黨為公、執政為民,做到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今天這個常委擴大會,大家都談談自己與為民同志的差距吧。」


  李為民的犧牲對東州百姓震動很大,人民無不為失去一位好書記而感到悲痛惋惜。然而,肖鴻林似乎並不以為然,因為在他心目中,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讓他火冒三丈,那就是陳富忠斗膽包天居然威脅自己的兒子,恐嚇自己的情人,東州的天下到底是誰的?

  鄧大海和石存山到肖鴻林辦公室彙報完后,肖鴻林鼻子都氣歪了,他大罵丁能通這麼重要的事不向他彙報,對鄭衛國吼道:「讓丁能通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大海,北都集團在花博會招標過程中採用恐嚇威脅等手段,威逼十幾家公司退出競標,明顯是帶有黑社會性質的犯罪組織,那個陳富忠斗膽包天,敢把槍逼在我兒子頭上,何等猖狂,在東州,市長的兒子都沒有安全感,老百姓何談安全感?」肖鴻林怒氣沖沖地問。


  「鴻林,你批評的對,都是我工作做得不好,對黑惡勢力打擊不力,其實,我們也早就把目標鎖定到北都集團董事長陳富忠身上,只是……」鄧大海內疚地說。


  「只是什麼?只是他們背後有靠山,有保護傘,是吧?」肖鴻林黑著臉說,「你少用打擊不力這種不負責任的詞推卸責任,我告訴你幾乎在每一個有黑社會性質的犯罪集團後面,都有一張滲透到黨政部門或執法機關的關係網,都有一些腐敗分子充當保護傘,你們不僅有責任打黑,而且有責任拔傘。」


  「鴻林,是我這個主管副市長的認識沒有跟上去。」鄧大海檢討地說,「這個陳富忠號稱黑白兩道都好使,關係網複雜,我們每當把目光集中到陳富忠身上時,就有來自方方面面的壓力干預辦案,這幾年,北都集團私藏槍支彈藥和管制刀具,巧取豪奪,暴斂錢財,傷害無辜,稱霸一方,人員固定,組織嚴密,市建行中山支行行長段玉芬和辦公室主任劉可心就死在陳富忠的打手手下,手段極其殘忍。」


  「看來,東州市的打黑除惡已經提到議事日程了,大海啊,我希望市公安局重拳出擊,還東州市人民一片藍天!」肖鴻林口氣堅定地說。


  「肖市長,目前還有一定難度!」石存山插嘴說。


  「什麼難度?」肖鴻林嚴肅地問。


  「陳富忠是市人大代表,抓捕一事,必須取得市人大的支持。」鄧大海補充道。


  「咱們雙管齊下,抓緊向人大彙報,只要犯罪分子犯罪事實清楚,人大會支持的。隨後我也和人大主任趙國光溝通一下。」肖鴻林用命令的口吻說。


  鄧大海和石存山的目的達到后,起身告辭,兩個人剛走,丁能通氣喘吁吁地趕來了,他是從紡織廠那塊地趕來的。丁能通專程找了一趟薪澤金的小舅子,因為錢學禮索賄一事,光聽羅小梅這麼一說不行,一定要有證據,接觸一下薪澤金的小舅子,目的是想察言觀色感覺一下羅小梅說的有沒有水分。


  丁能通一進門,肖鴻林就劈頭蓋臉地揶揄道:「丁主任,又陪賈市長下棋去了?」


  丁能通在電話里已經從鄭衛國那裡得知鄧大海、石存山來過了,他馬上意識到肖鴻林一定是為肖偉被陳富忠恐嚇的事生自己的氣了,早有了心理準備。


  「老闆,生我氣了,沒彙報是怕您著急上火,畢竟沒出多大事。」丁能通小心謹慎地解釋道。


  「槍都頂到腦袋上了,還叫沒出大事?我看你這個駐京辦主任也干到頭了,我問你,賈朝軒這次去北京到國家開發行找劉司長催貸款的事,然後又拜訪了誰?去了哪兒?」肖鴻林黑著臉用陰鬱的目光看著丁能通問。


  丁能通心裡清楚,李為民的死,把肖鴻林的目標又集中到了賈朝軒的身上,看來,肖鴻林與賈朝軒終有一博,今天如果不說實話恐怕過不去,因為肖鴻林未必不知道賈朝軒到北京后的去向。


  丁能通把心一橫,心想,眼下的形勢必須說實話,何況肖鴻林對自己有知遇之恩,在感情上也不亞於父子。於是,丁能通將他所了解的有關賈朝軒在北京的活動,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老闆,您讓我留心賈市長,我一直沒敢怠慢,但是我這個人您最了解,不說沒有譜的話,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您待我有知遇之恩,我怎麼能辜負您呢?」丁能通說得動情有理,肖鴻林的氣自然消了一大半。


  「能通啊,不是我怪你,你雖然跟我多年,但畢竟年輕,我怕你被人利用了,官場上向來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招不慎,滿盤皆輸啊,廈門遠華大案就是最好的例證啊!」


  「老闆,我是您帶出來的,吃水不忘挖井人,誰親誰近我分得清。」


  「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和姓賈的該怎麼親近還怎麼親近,別忘了,知彼知己,百戰百勝。」


  丁能通走後,袁錫藩邁著八字步走了進來,自從袁錫藩老伴死後,他似乎比以前精神了許多,面色紅潤,神清氣爽。


  「老袁,你來的正好,我正要找你呢。」肖鴻林將手一讓,請袁錫藩坐了下來。


  「老肖,你說李為民死的多不值,不在市委好好當他的副書記,東一趟西一趟地亂搞名堂,本來抗洪搶險沒他的事,他非到皇縣湊熱鬧,結果把命給搭上了,要麼怎麼說還是本分點好。」


  袁錫藩一邊念三七,一邊扔給肖鴻林一支煙,又拿出打火機給他點上火繼續說,「中組部考察組剛考核完他,如果不出意外,說不定這次就上去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錫藩,李為民上去了,對你有什麼好?他不會容忍你擋他的道,也不會與我們和平共處,他的性格是桀驁不馴,這種人要是當了一把手,下面的人就別活了。」肖鴻林惡毒地說。


  「鴻林,我聽說姓賈的這次去北京,又去香港了?」袁錫藩詭譎地問。


  「老弟,你消息夠靈通的了,消息是從哪兒來的?」肖鴻林眉梢挑了一下問。


  「駐京辦的老錢可不是省油的燈,他有點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是個可用之材呀!」


  「錫藩,這個錢學禮人品可靠嗎?如果可靠,哪天叫到我辦公室嘮一嘮,如果真是可用之材,我可真想派他個大用場。」肖鴻林說完用刀子一樣的目光掃了袁錫藩一眼,袁錫藩被看得心裡激靈一下,彷彿中了寒氣。


  「鴻林,派什麼大用場?」袁錫藩警覺地問。


  「錫藩,你可是排在賈朝軒的後面,論資歷論能力你都該上了。」肖鴻林用誘惑的口吻說。


  「鴻林,你的意思是……」袁錫藩似懂非懂地問。


  74、教誨


  在東州市雲水大街上,靈車車隊緩緩而行,天上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馬路兩側,老百姓自發地站在公路兩旁為他們心中的好書記李為民送行。不少人眼淚伴著雨水,無比悲痛……


  以周永年為首的中組部考察組成員也參加了李為民的葬禮,丁能通參加完葬禮后,匆匆趕往東州機場,登機時,遇到了周永年。


  周永年像是心情很沉重的樣子,看來李為民的死對他有很深的觸動,沒想到倍受中央領導重視,卻在東州倍受爭議的李為民會是這樣一個結局。丁能通在葬禮上,見到周永年時,兩個人只是握了握手,今天在回北京的飛機上巧遇,丁能通自然想從周永年這裡打探些關於東州官場的消息,他搭訕著與周永年身邊的乘客換了座位,滿臉堆笑地坐在周永年身邊。


  「丁能通,你和金冉冉的事我聽劉鳳雲說了,你這事幹得夠缺德的,要不是鳳雲勸我,給你一次機會,不讓聲張,我非跟王元章、肖鴻林說說不可,沒想到你還有拈花惹草的本事,是不是覺得今天的前程來得太容易了?我警告你色字頭上一把刀,小心別掉了腦袋。」周永年毫不留情地說。


  丁能通聽得臉一陣白,一陣紅的,心想,我代人受過虧不虧呀。但是自己確實有拈花惹草的事,心虛,好在周永年不知道自己與羅小梅的事。


  「能通啊,我希望你多學學李為民,這些天他的音容笑貌一直在我腦海里縈繞,其實,我和他不過見了兩三面,但是你能感到此人身上的人格魅力,有一種巨大的衝擊力。我找別人了解他時,很多人都很佩服他的為人,說他工作作風是萬事民為先,口頭禪是只有到最基層的地方,才能了解到最真實的情況,座右銘是做官先做人,不僅能一時清白,還能一世清白,他說的人其實就是我們共產黨人。李為民的一生,無論是做人、從政、善民、律己,都是我們學習的榜樣。他的死是東州人民的一大損失,就這樣一個好乾部,居然有那麼多人詆毀,這些人也言稱黨的事業,人民的利益,其實,謀的不過是一己私利,為了一己私利,甚至置黨紀國法於不顧,簡直是膽大包天,這些人遲早是要遭天譴的。能通,你還年輕,我希望你能好自為之。」


  周永年的話分明是有所指,丁能通心裡暗自揣摩,在東州官場上誰會置黨紀國法於不顧,難道是賈朝軒和肖鴻林,或許還有袁錫藩,這些人與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些人要是出事,自己當然要好自為之了。或許周永年在危言聳聽,不過,陳富忠與東州官場上許多有頭有臉的人都有來往,甚至是極密切的來往,如果陳富忠被抓進去一開口,東州難免要發生一場大地震啊!

  「周大哥,聽您的口氣,好像東州官場要出事。」丁能通試探地問。


  「能通,送你一句話,遠小人親君子!」周永年說完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打起了呼嚕。


  丁能通一下子明白了,這次周永年雖然到東州考察李為民,卻在考察過程中了解了大量東州官場上的情況,正面的、負面的,他可是奉旨行事,回去交差時要把了解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向中央領導反映。如果把李為民對立面的情況反映上去,中央領導不可能無動於衷,說不定一段批示,就會有天兵天將殺到東州,到時候,在東州就會有十面埋伏,也會有人四面楚歌。


  丁能通越想越緊張,腦門子上滲出細汗來。


  75、出逃


  這幾天,陳富忠老是做噩夢,不是夢見自己被碎屍扔在了河裡,就是被碎屍后埋在趙家溝垃圾填埋場,而且經常夢見段玉芬一襲白裙披頭散髮地站在自己面前說:「陳富忠,你死到臨頭了!」


  果然午夜時分,他接到林娟娟的電話,讓他到步行者酒吧見面,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他。陳富忠趕到酒吧時,林娟娟正躲在一個角落裡喝咖啡。


  陳富忠坐在林娟娟對面沒好氣地問:「什麼事呀?這麼晚約我出來。」


  林娟娟用手指按著自己的嘴噓了一下,示意陳富忠小聲點:「忠哥,不好了,你快跑吧!」林娟娟鬼鬼祟祟地說。


  「什麼事,大驚小怪的?」陳富忠故作鎮靜地問。


  「袁市長讓我給你透個信,不過他說我告訴你之前,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林娟娟賣了一個關子,一邊喝咖啡一邊凝視著陳富忠,陳富忠明顯感到林娟娟今非昔比,與他說話的神態也少了幾分恐懼,看樣子被西門大官人滋潤得不錯。


  「什麼條件?」陳富忠不耐煩地問。


  「讓我嫁給袁錫藩!」林娟娟懇切地說。


  「那老東西對你怎麼樣?」


  「挺好的!」


  「他比你爸年齡都大,你願意?」


  「忠哥,我知道你一直心疼我,不過,你畢竟不能娶我,還是放我一馬吧。」林娟娟近乎懇求地說。


  「好吧,什麼事?你快說!」陳富忠早就對林娟娟嫁給誰不感興趣了,他感興趣的是林娟娟提供給他的信息。


  「忠哥,公安局要抓你,說你是黑社會,你快點跑吧!」林娟娟有些緊張地說。


  「他們沒有證據,憑什麼抓我?」陳富忠的心都揪到嗓子眼了,還故作從容地說。


  「你用槍頂過肖偉的頭吧?肖鴻林氣壞了,非要收拾你,另外,黑水河大橋下面的兩顆人頭,公安局已經破案,知道是你乾的。忠哥,你快跑吧,跑晚了就沒命了。」


  林娟娟的話句句都像子彈一樣射向陳富忠,陳富忠覺得自己做的夢果然應驗了。他和林娟娟分手后,一個人漫無目的地開著車,不知不覺來到了北都集團。


  陳富忠在車上坐著抽了一支煙,然後給海志強打了個電話,只說了一句話:「讓弟兄們都過來。」便掛斷了。


  陳富忠一個人默默地上了樓,在電梯里,他忽然意識到,公安局要抓我,賈朝軒為什麼沒給我一點消息?莫非是背著常務副市長乾的,看來肖鴻林根本沒有把賈朝軒放在眼裡,說不定先抓我,再通過我牽出賈朝軒,不行,說什麼也要讓賈朝軒知道這個情況。


  想到這兒,陳富忠毅然決然地撥通了賈朝軒家裡的電話。電話是韓麗珍接的,她驚異地問:「富忠,你大哥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陳富忠聽后一下子明白了,賈朝軒在韓麗珍面前撒了謊,大周末的,一定是與哪個野女人在一起,對,很可能是蘇紅袖。


  陳富忠無心與韓麗珍戀戰,他應酬了幾句,趕緊掛斷了電話。他又試著給蘇紅袖打電話,這娘兒們的手機關機。陳富忠心中暗罵:婊子!然後,幾近絕望地走進辦公室,不一會兒,海志強領著幾個彪形大漢趕來了。


  陳富忠在辦公室的佛像前,手舉三炷香默念了良久才把香上完,然後轉身說:「你們幾個到樓下看看,有沒有尾巴,如果有尾巴想辦法把他們引開,別讓任何人打擾我,我和志強談點事。」


  幾個彪形大漢應聲出去了。


  海志強略顯緊張地問:「大哥,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志強,公安局馬上就要對咱們下手了,你手上有人命,還是遠走高飛吧。錢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陳富忠咬著牙說。


  「大哥,我們有賈市長罩著,公安局怎麼敢輕易動手?」海志強不解地問。


  「賈朝軒太貪婪,權力、金錢、女人他都想要,我看他遲早要自身難保,我們還是躲一段再說吧。」


  「大哥,我海志強這條命都是你給的,要是死也得我先去,我不會離開大哥的。」


  這時,樓外響起了動人心魄的警笛聲,海志強趕緊走到窗前往外看,十幾輛警車的警燈閃爍,幾十名警察已經衝進樓來。


  「大哥,條子來了!」海志強慌張地說。


  「慌什麼,拿上那個箱子,咱們走。」


  陳富忠畢竟見過大世面,臨亂不慌。北都大廈承建時,按照陳富忠的意思,修了一條秘密通道,一個小電梯直通地下一條地道,這個小電梯一般人不知道,這是陳富忠預備逃命的密道,小電梯的入口就在陳富忠辦公室的書櫃後面。


  陳富忠一按機關按鈕,書櫃轟然打開,露出小電梯入口,兩個人走進去,大書櫃轟然關上,書櫃後面傳出陳富忠的聲音:「能抓住我的人還沒出生呢!」


  在市公安局指揮中心,副市長鄧大海和市公安局幾位副局長正在坐鎮指揮,手台不時傳出幹警報告情況的聲音:「鄧副市長,陳富忠不在家。」


  鄧大海手拿手台肅然說道:「知道了,繼續搜捕。」


  手台不斷地報告情況:「鄧副市長,北都集團沒有陳富忠。」


  「鄧副市長,北都大酒店沒有陳富忠。」


  「報告鄧副市長,大唐魚翅庄沒有陳富忠。」


  鄧大海緊鎖眉頭問身邊的副局長:「怪了,陳富忠飛了?」


  「陳富忠這小子神通廣大,一定有人給他通風報信!」一位副局長說。


  鄧大海默謀一會兒,果斷地拿起手台說:「石存山,我命令,各小組立即對陳富忠在東州的一切落腳點進行搜捕,同時封鎖機場、公路、火車站等一切出城關口,抓住戰機,一定要將陳富忠抓獲。」


  一輛賓士在黑夜中疾馳。海志強開著車,陳富忠坐在後面,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只有汽車的大燈像是要揭開黑夜的帷幔,突然,前方映出幾十名荷槍實彈的警察和武警戰士。


  海志強放慢了車速:「大哥,前面高速公路路口有警察堵卡,怎麼辦?」海志強迫切地問。


  「先把車停下,讓我想想。」陳富忠冷靜地說。


  「志強,這是我們出城的必經之路,掉頭肯定暴露目標。」


  「大哥,你下車從高速公路下邊的農田裡走過去。我開車過去試試。能過去,就沒問題。要是過不去,大哥,你就自己走吧。」海志強誠心要掩護陳富忠,口氣中抱定魚死網破的決心。


  「好吧。」陳富忠想了想說。


  陳富忠心裡清楚,一下車,就可能與海志強永別了。陳富忠毅然決然地下了車,貓腰下了公路,消失在黑夜之中,海志強緩慢地駛向高速公路路口。


  在高速公路路口,石存山正在指揮公安幹警和武警戰士堵卡,海志強的賓士夾在車隊中緩緩開到武警戰士跟前。


  「請出示駕駛證。」一位武警戰士對海志強說。


  海志強把駕駛證遞過去,武警戰士仔細看著駕駛證,上面是海志強的照片,名字卻是岩殿臣。顯然,武警戰士對這個假駕駛證產生了懷疑,仔細看了一眼海志強說:「請出示身份證。」


  海志強有點毛了,因為駕駛證上的名字與身份證上的名字不一致。


  「對不起,我忘帶了。」海志強略顯慌張地說。


  這時賓士車引起了石存山的注意,他警覺地走了過來,海志強見石存山走了過來,心裡發毛,他猛然推開車門,撞倒武警戰士,往公路下跑去……


  石存山大喊一聲:「站住!海志強!」


  海志強慌亂中拔出手槍,回手就是一槍。石存山也拔出手槍,追出幾步,一槍打在海志強腿上,幾個武警衝上去,把海志強銬了起來。


  76、簽證


  陳富忠出事的消息震動了東州城,就在市民街談巷議時,花博會破土動工了,承攬工程的是南方一家公司。抓捕陳富忠無形中給賈朝軒一個下馬威,他有些措手不及,不過賈朝軒不是坐以待斃之人,與肖鴻林暗中較量得更加激烈了。


  肖鴻林的軟肋是老婆關蘭馨,這是個什麼飯都敢吃、什麼錢都敢拿、什麼事都敢答應、什麼話都敢說的俗人,仗著老公是市長,自己是東州市第一夫人,出盡了風頭,也為肖鴻林找盡了麻煩。


  其實,肖鴻林與關蘭馨的感情早就名存實亡了,但是官場上離婚是大忌,肖鴻林還想再上個台階,當然得維持著名存實亡的婚姻,正因為肖鴻林不敢離婚,關蘭馨就更有恃無恐了。


  東州的大事小情,關蘭馨都敢明目張胆地插手,留下的破綻都得肖鴻林去擦屁股,再加上整天打著爹的旗號到處承攬工程的兒子,要搜集肖鴻林的黑材料簡直是易如反掌。


  賈朝軒採取了雙管齊下的辦法,由老婆韓麗珍多多接觸關蘭馨,不是請她吃飯就是請她逛街,兩個人姐長妹短地交往,關蘭馨哪是韓麗珍的對手,時間長了,連關蘭馨有多少錢都快摸清了;另一方面,利用肖偉喜歡蘇紅袖的關係,摸清肖偉情況,同時抓緊到北京活動,蓄勢待發。


  肖鴻林和袁錫藩也沒閑著,主要派錢學禮秘密跟蹤賈朝軒,要求賈朝軒到哪兒,錢學禮到哪兒,而且發現重要線索要想辦法錄像、錄音。錢學禮的反常引起了丁能通的警覺,他給羅小梅一個任務,多接觸錢學禮,一定要拿到錢學禮索賄的證據。


  星期天上午薪澤銀從加拿大飛回北京,丁能通親自去首都機場迎候,薪澤銀下飛機后顯得異常興奮,他告訴丁能通孩子留學的事已經辦妥了,並把簽證交給了丁能通。


  這就意味著孩子隨時可以出發了,丁能通拿到簽證一想到孩子就要離開自己的祖國,心中油然而生一種難以割捨的情感。


  丁能通不知道衣雪的這種選擇對不對,對孩子的教育應該是件好事,孩子要去異國他鄉了,丁能通從骨子裡不願意孩子離開自己,但是衣雪認定了這條路,自己攔也攔不住,為了孩子,自己只好做出犧牲。


  丁能通良久沒有說話,薪澤銀莫名其妙地問:「能通,拿到簽證應該高興,怎麼這麼傷感?」


  丁能通苦笑著說:「澤銀,把孩子送到國外去,與我遠隔千山萬水也是無奈之舉呀,要不是老婆非鬧著讓他去,我才不捨得孩子呢。」


  「我看你這次回來情緒不錯,有什麼好事嗎?」丁能通一邊開車一邊問。


  「這還不是托你老弟的福,由於我使公司成功介入東州地鐵工程,公司給我加了薪,授權我全權負責東州地鐵工程之事。」薪澤銀興奮地說。


  「可是十幾個省會城市都要建地鐵,競爭十分激烈,國家也要權衡,目前東州地鐵上不上,還取決於駐京辦跑『部』『錢』進的效率,十幾家省會城市的駐京辦都叫著勁呢。」


  「我們對東州有信心,國家也不糊塗,從東州的人口狀況、交通狀況、地理位置、輻射功能看,東州都應該建地鐵,何況,你丁主任又是個跑『部』『錢』進的高手,我不相信這個關你攻不下來。」


  「靠我一個小小的駐京辦主任力量太小了,還要靠省里的支持,要動員省委書記、省長、市委書記、市長,都做國家的工作才有戲,常言道,叫喚的孩子有奶吃,東州還要加大叫喚的力度。為了加大肖市長的信心,你們公司要儘快安排肖市長訪問加拿大,眼見為實,目前他把主要精力都放在花博會上了,地鐵工作放在了第二位了,這個時候要是能促成他訪問加拿大,會重新引起他的重視。」


  「這沒問題,只是肖市長總是抽不出時間來,能通,我看還需要你從中斡旋啊!」


  「那好,看在這張簽證的份上,我一定努力,你就聽我的消息吧。」


  77、瓊水湖畔


  近來,一些人大代表對花博園建在瓊水湖畔頗有微詞,肖鴻林聽了心裡很不舒服,為了堵住人大代表的嘴,他約王元章一起視察花博園工地。


  兩輛奧迪車停在瓊水湖畔,王元章和肖鴻林分別下了車,王元章似乎被湖畔的風光所吸引,頗有興緻地說:「鴻林,風景不錯,咱們走走吧。」


  王元章心裡清楚,肖鴻林是想借自己的威望堵住市人大代表的嘴,之所以同意與肖鴻林一起視察花博園工程,是因為自己一直想找個機會與肖鴻林談談心,他是不忍心看見與自己並肩工作十幾年的老搭檔在腐敗的路上越走越遠。王元章對肖鴻林還抱有一絲幻想,希望肖鴻林回頭是岸。


  湖畔叢生著蘆葦、野麻和蒲草,三三五五的紅翅膀蜻蜓在葦尖、麻葉和草片上歇腳,而隱藏在蘆葦深處的紅脖水鳥,啼唱得宛轉迷人。


  王元章給肖鴻林一支人民大會堂香煙,肖鴻林沒接,他擺擺手說:「你那假中華我抽不慣。」說著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軟包中華,點了一支。


  兩個人一邊吸著煙,一邊散著步,看似閑庭信步,其實內心都在叫著勁。


  「鴻林,」還是王元章開了口,「最近外省又有兩個副省長腐敗掉了,看了報道后很讓人痛心吶!很明顯,在抓緊制度建設的同時,中央加大了反腐敗的力度,教訓深刻啊!」


  王元章的語氣意味深長。


  「元章,如果說從制度上入手的話,我倒贊同高薪養廉。」肖鴻林深吸一口煙說。


  「我不同意你的觀點,高薪未必一定能夠養廉。有一些國家給公務員或者總統都是很高的待遇,但是照樣貪,有的人慾壑難填,人心不足的時候,蛇都吞象。高薪和養廉之間沒有絕對的關係。」


  王元章反駁道。


  「元章,你想一想,為什麼現在貪污賄賂現象增多了?成本太低了,幾千塊錢就可以買動一個官員,讓他徇私舞弊,如果工資現在漲了一倍,犯罪成本就要增加好幾倍,假如局長的年薪十萬,那麼五十萬、一百萬也買不動你,為什麼?幾年工夫我就掙到手了,我不用冒坐監獄的危險。社會上有多少人能用五十萬到一百萬去賄賂他呢?在這個檔次下的犯罪數量自然就減少了。減少了貪污賄賂犯罪,企業減少了成本,國家增加了收入,這筆收入可以說是巨大的。」


  「鴻林,我認為高薪養廉是一種危險的說法,把問題過於簡單化了,形成腐敗不是錢的問題,有個人道德問題,當然也有制度上存在的某些問題。拿錢來養廉,單純這麼做,只是墊高了行賄的門檻,原來五千,現在得一萬了。所以,我認為高薪是達不到養廉的目的的,廉不是靠養的,不養就不廉了?人還是需要一點精神的,還是需要一種信仰、理想的。」


  「元章啊,現在大道理已經沒有人能聽進去了。」


  「這絕對不是在講大道理,面對複雜的反腐鬥爭形勢,你我都應該冷靜下來,多問問為什麼,經常深刻反省自己,檢討自己,要有慎獨的精神,要知道腐敗是無孔不入的。」


  「元章,你這話裡有話呀,難道你老兄懷疑我不幹凈?」


  「鴻林,眼下關於你的傳聞可不少啊!」


  「元章,我知道我兒子和老婆利用我市長的名義,給我帶來很不好的影響,但是,我本人敢向你打保票,我肖鴻林的口袋比臉還乾淨……」


  「鴻林,不是向我王元章打保票,而是向黨打保票,向人民打保票,我們共產黨人是講黨性、講原則、講做人的人格、講做官的官德的,我們做領導的,只有頭腦清醒,把住了舵,才能不翻船啊!」


  王元章的話極大地震撼了肖鴻林,雖然自己與王元章爭鬥了十幾年了,但是今天王元章的話是善意的。然而,自己的馬已經脫了韁,回不了頭了,肖鴻林凝視著湖水久久沒有說話……


  78、驚心動魄


  陳富忠一晃逃了好幾個月了,「兩會」以後,東州下了一場大雪,紛紛揚揚的大雪丟棉扯絮般整整下了一天一夜。


  白天,交通受阻,汽車一輛跟一輛地緩慢行駛,車轍下是烏黑骯髒的雪漿,偶爾有輛汽車飛快地駛過,雪漿飛濺到路人的身上,便引起一陣咒罵。


  寒凝大地,那些曾經繁花似錦的、婀娜多姿的、濃陰蔽日的樹木,此時,都剝落了它們的光彩,只剩些光禿的枝條,在寒風中搖動。


  惟有蒼松、翠柏、冬青、石楠……的綠葉,依然蒼鬱而青蔥,更加充滿著生氣和活力,簇擁著枝幹,孕育著新的生命。


  公路上,一輛破舊的長途客車在夜幕中晃晃悠悠地行駛,昏黃的大燈映在雪上格外刺眼。客車上,擠滿了民工和農民模樣的人,陳富忠穿著破舊的軍大衣,蜷縮在角落裡,閉著眼睛似睡非睡,眼睛里不時閃出絕望的目光。


  幾個月來,他逃過了很多地方,南到雲南,北到黑河,他不敢在大城市露面,只能躲在各地的小鎮里,因為公安部已經下達了A級通緝令,逃到黑河想偷渡到俄羅斯去,但是他沒錢了,他也逃累了,索性不再逃,想了一天一宿怎麼辦,最後他想起了一句名言: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於是他決定回東州。


  在丁能通的斡旋下,「兩會」一開完,肖鴻林在袁錫藩的陪同下,率地鐵考察團去了加拿大。黃夢然如願以償地升任駐京辦副主任,主抓接待工作,白麗娜自然接替了黃夢然任接待處處長。


  自從金冉冉宮外孕大出血出院后,丁能通再也沒有與金冉冉聯繫。因為金冉冉下決心要考人大的研究生,一邊照顧孩子,做家務,一邊複習功課,徹底與那個叫剛的男人斷了。


  有一天,丁能通得到一條重要的信息,就是中央巡視組要到東州去,劉鳳雲就在其中。


  丁能通想儘快通知肖鴻林,無奈,肖鴻林去了加拿大,得半個多月才能回來,恐怕等他回來,中央巡視組早就到了東州。


  丁能通早就有所耳聞,中央巡視組非常重視從「民間故事」和群眾口碑中了解領導幹部的情況,慣於明查暗訪,而且一向認為傳言、民謠和「民間故事」並不完全沒有依據,傳言、民謠和「民間故事」本身之所以廣為流傳,就說明公眾對於某一社會現象、社會矛盾和某一具體事件真相有了一定的認識,而且這種認識在民間達成了廣泛的共識。


  當然中央巡視組在民間也有「欽差大臣」、「八府巡案」的美譽。丁能通心裡清楚中央巡視組的分量,他們每到一個省就要待上兩三個月,矛頭直指「封疆大吏」。


  想到這兒,丁能通覺得肖鴻林此時離開東州有些不是時候。因為丁能通太了解東州官場了,他最擔心的是拔出蘿蔔帶出泥,正想通過什麼辦法與遠在加拿大的肖鴻林聯繫上,卻接到了關蘭馨的電話。關蘭馨說,有急事,請丁能通回一趟東州。丁能通問,有什麼急事?關蘭馨說,到東州就知道了。搞得丁能通滿肚子狐疑,惴惴不安地登上了回東州的飛機。


  冬天,東州的天黑得特別早,陳富忠下了長途客車,鬼鬼祟祟地來到常委大院附近的一個公用電話廳,他鑽進電話廳,撥通了袁錫藩家的電話,此時的袁錫藩遠在加拿大,家裡只有嫁給袁錫藩並已經懷孕的新婚媳婦林娟娟。


  林娟娟正滿臉幸福地躺在床上看電視,客廳里的電話響了,她以為是袁錫藩打來的,興沖沖地去接。袁錫藩去加拿大后,每天晚上都給小媳婦打個電話。林娟娟每天晚上也盼著這個電話,但是當她接聽這個電話時,她卻驚呆了。


  「喂,娟娟,我是陳富忠」。陳富忠嗓音沙啞地說。


  「忠、忠哥,你在哪裡?」林娟娟戰戰兢兢地問。


  「我在常委大院附近,趕緊開車來接我。」


  「忠哥,」林娟娟婉言拒絕說,「這麼晚了不方便,我老公在家,我出不去。」


  「林娟娟,少他媽的跟我來這一套,我知道袁錫藩出國了,報紙上都寫著呢,你快點來接我,我身上一分錢也沒有了。」


  「這……」


  「林娟娟,你要是不幫我,那我只好找你父母去了。」陳富忠威脅地說。


  「別、別,忠哥,我這就去接你。」


  林娟娟最了解陳富忠,陳富忠一向說到做到。何況窮途末路的陳富忠更有可能狗急跳牆,不如先穩住他,也許拿到錢他就會離開。


  陳富忠站在公用電話廳旁,絲絲咧咧凍得發抖,一輛紅色的賓士跑車開過來停在身旁,車窗打開林娟娟伸出頭說:「忠哥,上來吧。」


  陳富忠趕緊打開車門上了車。


  在車上,林娟娟嗔怪道:「忠哥,你的膽子也太大了。你不知道鄧大海在抓你?」


  「你懂個屁,這黑燈瞎火的,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陳富忠的語氣帶著煞氣。


  肖鴻林家住在袁錫藩家樓上,當林娟娟拿出鑰匙開門之際,丁能通從樓上下來,看見一個蓬頭垢面的人穿著破舊的軍大衣站在林娟娟身後,那個人見是丁能通趕緊轉過臉去,丁能通覺得這人臉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林娟娟迅速打開門,兩個人閃進屋去。


  丁能通一邊下樓,一邊拚命想,走到常委大院時終於想起來了,是陳富忠!丁能通的心一下子揪到了嗓子眼。


  丁能通馬上意識到常委大院的危險,陳富忠是個公安部通緝的A級犯罪嫌疑人,他負案在逃,怎麼會出現在東州的高官住宅區?


  丁能通去肖鴻林家是被關蘭馨從北京調回來的,關蘭馨在電話里不說找丁能通什麼事,結果見了面才知道,是因為白麗娜與肖鴻林搞破鞋的事情。


  丁能通很納悶,這件事關蘭馨怎麼知道的呢?這種事即使全城人都知道了,她本人也不會知道的。何況憑肖鴻林的身份,誰敢扯這老婆舌?這個人不僅給關蘭馨通風報信,而且說得有鼻子有眼的,絕對是知情人告的密。


  關蘭馨鼻子都氣歪了,當場斥問丁能通,這是不是真的?搞得丁能通哭笑不得,丁能通哪敢搬弄這種是非,打馬虎眼說不知道,但是關蘭馨認定這是真的,罵得丁能通狗血噴頭的。丁能通平白無故挨了一頓罵,窩了一肚子火離開了肖鴻林的家,結果遇上了更加讓他大吃一驚的人。


  丁能通幾乎是下意識地撥通了石存山的電話。


  陳富忠進入袁錫藩的家后,立即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


  「娟娟,給我弄點吃的,我他媽的餓壞了。」陳富忠說完一頭就扎進了廚房。


  「忠哥,吃什麼?冰箱里都有,吃完拿點錢趕緊走吧。」林娟娟催促著說。


  「娟娟,你可別忘了,你有今天,都是他媽的忠哥我給的,我逃不動了,我得在你這兒歇幾天。袁錫藩回國之前我是不走了。」陳富忠一邊狼吞虎咽地吃東西,一邊說。


  這時,突然有人按門鈴。陳富忠猛然拔出手槍對著娟娟示意,看看是誰?林娟娟從門鏡看是兩個保安。


  「誰呀?」林娟娟明知故問道。


  「袁太太,我們是保安,請開一下門。」門外保安說。


  「有什麼事嗎?我要睡了。」林娟娟的心突突地跳著說。


  「你的車好像沒鎖。」保安說。


  「你們看錯了,我的車鎖上了。」


  林娟娟恨不得保安衝進來救自己,但是她不敢開門,因為陳富忠用槍逼著她的頭呢。


  「那好吧。」保安說完走了。


  保安剛走,陳富忠走到窗邊扒開窗帘一看,大吃一驚,樓下到處是警察和警車,已經把常委大院包圍得水泄不通。


  其實,石存山一直派人監視著林娟娟,陳富忠在常委大院附近一露頭,石存山就得到了消息,同時,他又接到丁能通的電話,再一次確定陳富忠就在常委大院,石存山立即率領幹警包圍了常委大院。


  「林娟娟,你他媽的敢報警,你不想活了?」陳富忠一把揪住林娟娟,頂住她的頭罵道。


  「不是我報的警。忠哥,我發誓,我沒報警。」林娟娟哀求道。


  「該死的丁能通!」陳富忠一下子想起來了,上樓時碰上了丁能通,一定是丁能通認出了自己報了警。


  陳富忠面對警察的層層包圍徹底絕望了,他把自己關在卧室里,想到了死,他想自己這輩子也夠本了,死了死了,一了百了。


  陳富忠掏出從路上買好的幾瓶安眠藥一口氣吞了下去……


  林娟娟見卧室里半天沒有動靜,試探地敲了敲門:「忠哥,忠哥!」


  林娟娟喊了兩聲,仍然沒有動靜,她使勁推了推門,沒推動,她又使勁敲了幾下,然後拚命地跑向涼台,推開窗戶大喊:「快來人啊!救命啊!」


  石存山率領幹警蜂擁而上,衝進袁錫藩家后,他又一腳踢開卧室的門,只見陳富忠靜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地板上散落著安眠藥片。


  「趕緊救人!」石存山命令道。


  幾個幹警迅速將陳富忠抬了出去,很快樓外就響想起了急救車的笛聲……


  丁能通給石存山打完電話后,就悄然離開了常委大院,他萬萬沒有想到是自己將陳富忠送進去的,這也算自己為曾經深愛過自己的老同學段玉芬有個交代了,也省得石存山一見到自己就念三七了。


  丁能通一個人踏著積雪漫步在冬夜的大街上,突然想起了賈朝軒,好長時間沒和他下棋了,也不知道他聽到陳富忠被抓的消息做何感想?肖鴻林不在東州,賈朝軒是東州市政府最高首長了,常委大院這麼大的事,他不會不知道,他試著撥通了賈朝軒的手機,關機,於是,他撥了顧懷遠的電話。


  「懷遠,賈市長在哪兒?」


  「丁哥呀,我也急著找他呢,下午被蘇紅袖接走了,就一直關機,常委大院出事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


  「我著急告訴他,卻找不到他,都快急死我了。」


  「往家裡打電話問問韓院長呀!」


  「問了,大嫂也不知道他在哪兒。」


  「給蘇紅袖打手機了嗎?」


  「打了,也關機。」


  「懷遠,你去瓊水花園五號別墅准能找到他。」


  丁能通覺得此時賈朝軒太應該坐鎮東州城了,無論如何也不能置肩上的責任於不顧,沉湎於男歡女愛。


  瓊水花園五號別墅,石存山曾開車和自己在那裡堵到過賈朝軒和蘇紅袖,他知道,賈朝軒准在那兒。丁能通甚至都聞到了蘇紅袖的體香,但是陳富忠被抓的消息太重要了,他無論如何必須讓顧懷遠儘快找到賈朝軒。他知道,如果顧懷遠告訴賈朝軒,是丁能通告知了他和蘇紅袖的幽會的地點,賈朝軒一定會想到,丁能通或許跟蹤過他,但是,丁能通清楚,一旦賈朝軒得知今晚的消息,他便無暇顧及這些細枝末節了,甚至令他魂牽夢繞的蘇紅袖的體香也會瞬間煙消雲散的。


  想到這兒,丁能通搖了搖頭,揮手打了一輛車,他現在最想鑽的就是衣雪的被窩,踏實,溫暖。


  79、臨行前

  劉鳳雲起程的頭一天晚上,周永年睡得非常不踏實,他輾轉反側,睡不著,像是有什麼心事。劉鳳雲看出丈夫像是有話要說,卻又不好開口,便問:「永年,你好像有什麼心事?」


  「鳳雲,」周永年嘆了口氣說,「你這次去東州,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東州要出事了。說心裡話,我從心裡不希望你去東州巡視,去哪個省都行,就是別去東州,那裡是我們的家鄉,如果你們這次巡視查出什麼大案,你又是個嫉惡如仇的人,今後我們怎麼回東州呀!」


  「永年,這是組織的安排,我只好服從,組織上對巡視東州很重視,安排我參加是因為我熟悉東州、了解東州,我們這次是帶著任務去的。」


  「上次賈朝軒請咱爸吃飯後,咱爸還給我推薦了賈朝軒這些年發表過的文章自選集,他把咱爸哄得很高興。賈朝軒的意圖很明確,我在東州考察李為民時,收到了許多攻擊李為民的東西,我懷疑幕後的指使就是賈朝軒。因為李為民犧牲后,我們考察組收到了不少為李為民鳴不平的信,矛頭直指賈朝軒。我們也側面考察了賈朝軒的情況,問題很嚴重,只是我們是考察組,不是辦案組,我估計你們這次巡視組一去,有可能揭開東州的蓋子,會牽涉到很多人,會得罪很多人,咱倆的親人都在東州,我怕給他們帶來麻煩呀!」周永年語重心長地說完,深情地望著妻子。


  「永年,我覺得你多慮了,咱們不能光想著咱們的親人,也得想一想東州的老百姓,我們接到許多關於肖鴻林的舉報信,說他買官賣官,明碼實價,縱容兒子搞房地產開發,東州的好地塊大部分都讓他兒子霸佔了。有的舉報信還反映東州這些年的財政收入主要靠賣地撐著,大片的良田被搞成了所謂的開發區或者變成商業用地大搞房地產開發,這是在賣東州老百姓的家底,這種竭澤而漁的經濟發展方式是違背客觀規律的,根本不符合中央提倡的科學發展觀,其惡果最終都要轉嫁給老百姓。永年,這次東州我去定了,我們總得為家鄉做點事。」劉鳳雲語氣堅定地說。


  「鳳雲,我說不過你,你一去就是三個月,自己要照顧好自己,咱爸一個人太孤獨,平時照顧不上,這回你去了常去看看他,最好能幫他物色個老伴兒!」


  「好了,咱爸知道你有這份孝心一定很高興,睡吧,我一走,家裡的兩個孩子就交給你了。冉冉不錯,只是你答應人家考人大的研究生,總得給她點複習時間。」


  「冉冉真的考上了,咱們上哪兒找這麼好的保姆去呢!」


  「到時候我再找找丁能通,這小子詭道著呢!」劉鳳雲說完撲哧一笑。


  「得了吧,這小子要是不知道收斂,遲早得完蛋!」


  「有那麼嚴重嗎?我看他一個人在北京漂,怪不容易的,他那個年齡難免把持不住自己,現在的男人有幾個能過美人關的。」


  「鳳雲,我可是清清白白的,說話可別打擊一大片。」


  「你要是當駐京辦主任,我還真不放心,駐京辦是個大染缸,好人時間長了也得給發酵了,你周永年也不是特殊材料製成的。」


  「越說越下道了,結婚這麼多年了,我是什麼人你心裡沒數?」


  「好了,你是當今柳下惠,坐懷不亂,不過,你今晚不亂也不行!」


  劉鳳雲說完,一頭扎進周永年的懷裡,兩個人互相摟著溫存起來。


  80、分手


  丁能通回到北京與石存山通了幾次電話,得知陳富忠洗胃后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這不是丁能通希望的結果,他希望陳富忠就此趕往黃泉路,否則,他不僅要遭肉體的罪,更要遭精神的罪,最終仍擺脫不了命喪黃泉的結果。


  晚飯後,丁能通一個人駕車去羅小梅家。羅小梅這幾天也很鬧心,鬧心的原因是新來的王副主任,整天蠅營狗苟的,讓她噁心,她想不明白,為什麼王副主任的縣政府辦公室主任當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被發配到北京了?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工作,整天要多個心眼,加著小心,換了誰都得鬧心。羅小梅平息自己心情的最好方法就是找丁能通傾訴,丁能通是羅小梅最忠實的聽眾。


  丁能通進屋時,羅小梅正穿著睡衣看電視,丁能通望了一眼電視,發現羅小梅看的竟是清江省的衛視。整點新聞里,省委書記林白正在視察東州的政務公開,他批評東州的政務公開辦事大廳成了擺設,不辦實事,是名副其實的收發室。


  「小梅,東州這段時間可夠熱鬧的,陳富忠被抓時間不長,中央巡視組就去了,我看非演一場大戲不可。」


  「通哥,你跟陳富忠也算是朋友,為北京花園的事他沒少出力,他出事不會刮到你吧?」羅小梅擔心地說。


  丁能通捏了捏她的臉蛋說:「在收購北京花園這件事上,我比雪都白,乾淨得不能再乾淨了,能刮著我什麼。」


  「這樣就好,我就怕你把持不住自己,拿了不該拿的錢。」羅小梅一邊說,一邊脫了丁能通的衣服,開了熱水讓他去洗澡。


  丁能通白花花地躺在浴池裡閉目養神,只有這時他才雲里霧裡地覺得自己像個神仙。羅小梅也脫光了走進來。


  「想什麼呢?」


  「通哥,我這朵紅玫瑰比你那朵白玫瑰如何?」


  羅小梅的話裡有話,丁能通裝糊塗。


  「什麼白玫瑰、紅玫瑰的,什麼意思?」


  「別裝傻了,人家又沒怪你,你都把白玫瑰搞到醫院裡去了,別以為我不知道,為了這件事,你老婆差點把你給休了。」羅小梅雖然語氣嬌嗔,但眼神卻像小刀一樣讓丁能通恨不得一頭扎進水裡。


  「小梅,這件事你誤會了。」於是,丁能通把認識金冉冉的全部經過說了一遍,「小梅,冉冉是個苦命的孩子,和我同命相憐,我拿她當親妹妹,怎麼可能做出格的事?」


  「但願如此,上次我回東州,請薪澤金的小舅子吃飯,薪澤金的小舅子聽錢學禮說的,原來是造謠中傷。這回我可把錢學禮受賄的事錄了音,只要把這個錄音帶交給市紀委,錢學禮怕是小命不保!」


  「小梅,你對我真好,我真是想醉死在你的溫柔鄉里。」


  「別哄我!」羅小梅面如桃花地說。


  完事以後丁能通把羅小梅抱進了卧室,兩個人抱在一起靜靜地躺著,羅小梅不經意地嘆了一聲。


  「怎麼了?」丁能通不解地問。


  「沒什麼,只是想起了單位那個姓王的,挺煩人的。」


  「那小子確實不是東西,和錢學禮是一路貨色,我也沒想到張鐵男會把他打發到北京來,要不我找鐵男說說,再把他調回去?」


  「算了,量他也翻不了天。」


  「小梅,你事業心太強,凡事別太認真,以前我追求富貴相融,選來選去,選了個駐京辦主任這個位置,既想當官又想當老闆,現在兩樣都齊了,又覺得沒什麼意思。我對什麼是事業,什麼是職業有些混淆了,這年頭老教授搖唇鼓舌,四處賺錢,越來越像商人;商人現身講壇,著述立說,越來越像教授;醫生見死不救,草菅人命,越來越像殺手;殺手出手麻利,不留後患,越來越像醫生;明星賣弄風騷,給錢就上,越來越像妓女;妓女楚楚動人,明碼標價,越來越像明星。」


  「行了,別發牢騷了,你沒聽人家說有十種人不宜做大官。」羅小梅柳葉彎眉輕輕一挑嫵媚地說。


  「哪十種人?」


  「膽小,話多,錢少,關係差,酒量小,才華橫溢,學歷太高,嫉惡如仇,性功能差,最後一個是有姿色不肯獻身。」


  「我怎麼覺得這十種長處我都佔了?」


  「別臭美了,凈變相誇自己。」


  「有誇自己性功能差的嗎?」丁能通瞪大眼睛問。


  羅小梅被丁能通說得笑了,她光著身子下地拿水果,放在茶几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拿起手機接聽,聽著聽著表情變了,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


  丁能通覺得這個電話很異樣,他披著毛巾被走過去問:「誰的電話?」


  羅小梅掛斷手機愣了一會兒說:「何振東。」


  「他找你有什麼事呀?」


  「他說明天讓我回東州,市紀委要找我談話。」


  羅小梅說話有氣無力的,身子軟軟的,連呼吸都急促起來。丁能通抱起羅小梅,她的身子冰涼冰涼的,丁能通把羅小梅放到床上,說:「小梅,好好的,市紀委怎麼會找到你?好好想想,他們找你會有什麼事?」


  羅小梅想了半天說:「除了吃吃喝喝違紀報點票子,沒別的事呀!」


  「這算什麼事,哪個辦事處沒有這種事?往大事上想,對了,是不是這套房子有什麼事?」


  「通哥,這套房子是合法的,我父母在東州給我買了一套房子,我把它賣了,又貸了點款買的。」


  「媽的,一定是那個姓王的乾的,這個王八蛋!見不得別人好,走到哪兒哪兒倒霉,簡直是害群之馬!」丁能通氣憤地說,「小梅,既然心裡沒有鬼,中紀委找咱都不怕!」


  「通哥,違法的事沒有,違紀的事可不少啊,干咱們這個角的,哪有不違紀的,真是要較起真兒來,怕我這個駐京辦主任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看得出羅小梅很緊張,丁能通知道事情不一定像羅小梅說的那麼簡單,丁能通對羅小梅是動了真情的,正因為如此,某種擔心在他內心隱隱膨脹著。丁能通想把氣氛弄得好一些,盡量說些開心的事,可是羅小梅像被霜打的茄子,再也提不起精神了,勉強擠出來的笑容顯得很吃力。


  「小梅,明天回東州把事情說清楚不就得了嗎?何必如臨大敵似的!」丁能通盡量寬慰道。


  「通哥,萬一我離開了駐京辦一定是被開除了公職,到時候就沒有能力懲治那個姓王的和錢學禮了,這盤帶你一定交給東州市檢察院,我想來想去,害我的人只有他們兩個,別忘了害我的目的是為了害你,他們以為把我弄進去一定會供出你。」羅小梅像說臨終遺言一樣,一邊從枕頭底下拿出一盤錄音帶一邊面無表情地說。


  丁能通接過錄音帶彷彿拿的是護身符,他覺得羅小梅是對的,說來說去,羅小梅都是因為愛自己,才卷進自己與錢學禮的漩渦之中,羅小梅無事則已,有事也是我丁能通害的。


  想到這兒,丁能通愧疚起來,而此時羅小梅的玉背對著他,躬成一團,朝里躺著,也沒有蓋被。丁能通用滾燙的胸膛貼上去,把臉埋在她的秀髮里,發香催生了丁能通的憐愛,他把腿搭在羅小梅的臀上,手不停地愛撫著羅小梅的雙乳,可是,羅小梅沒有一點反應。


  羅小梅越沒有反應,丁能通柔情越濃,濃得連他自己都覺得感動,他用舌頭舔著羅小梅的玉背,恨不得一點一點地將她吮化。終於,羅小梅慢慢地轉過身來,一雙淚眼默默地望著丁能通,良久,一雙冰唇吻了過來,柔嫩而溫潤的舌頭伸到了丁能通的嘴裡,深情地吮吸,丁能通用力銜住羅小梅的柔舌,生怕消失一般。


  兩個人折騰累了,靜靜地躺著聽著對方的呼吸,突然,羅小梅慢慢地轉過身子,可怕地望著丁能通,良久問道:「通哥,忘了我行嗎?」


  「小梅,你什麼意思?」丁能通不解地問。


  「今天晚上就算我們倆告別吧,明天我登上飛機之時,就是我們倆分手之日。」


  羅小梅說得很冷靜,丁能通突然醒悟過來,他猛然坐起來問:「小梅,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丁能通晃了半天羅小梅的肩膀,羅小梅卻一句話也不說,丁能通不問了,他靠在床頭,望著牆上滴答滴答的石英鐘,內心充滿了孤獨、惆悵和哀傷。


  81、仁至義盡


  羅小梅被市紀委雙規了,丁能通是在羅小梅離開北京兩天後得知的。關於羅小梅被雙規,在駐京辦的圈子裡生出許多謠言,所有的謠言都與丁能通有關,丁能通知道,對手對羅小梅並未善罷甘休,矛頭直指自己。丁能通也沒閑著,他終於下定決心將羅小梅留給他的錄音帶寄給了市紀委。


  就在中央巡視組到達東州的一個月前,常務副省長劉光大升任省委副書記兼省紀委書記,常務副省長一職交接給了清江省第二大城市昌山市的市委書記梅紅軍。剛剛走馬上任不到一個月,就迎來了中央巡視組,劉光大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巨大壓力。


  早晨一上班,劉光大沒進自己的辦公室,直接去了林白的辦公室,剛一進門,發現東州市委書記王元章也在。


  「喲,元章同志也在。正好我要找林白同志談談你們東州的事情,咱們一起議一議吧。」劉光大興奮地說。


  「光大,元章同志已經向我彙報了一個多小時了,他彙報的情況很重要,我也正想找你呢,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林白說完哈哈大笑,起身給劉光大沏茶。


  「老林,我覺得中央巡視組是有備而來,好像已經鎖定了目標。」劉光大十分認真地說,「這讓我們的工作很被動。」


  「光大,中央巡視組有他們的一套獨特的工作方法,我倒覺得不要因為中央巡視組來了,工作上顯得被動了,就手忙腳亂的。我們還是要按部就班地開展工作,剛才元章同志反映的情況很重要,想必你這個省紀委書記不會沒有耳聞吧?」


  「你們是說賈朝軒的問題吧?最近省紀委接到許多舉報信,說賈朝軒是以陳富忠為首的黑社會的保護傘。是不是保護傘要有證據,目前陳富忠牙咬得很緊,我專門與東州市副市長、市公安局局長鄧大海通了電話,要求他們在辦案過程中一定要深挖保護傘。」劉光大目光炯炯地說。


  「光大同志,我認為賈朝軒的問題不光是充當黑社會保護傘的問題,關於他境外賭博的舉報材料也越來越多,為民同志生前曾多次提醒我關於他境外賭博的事,起初,我還不太相信,後來舉報材料說得越來越詳實,不能不引起我們的重視呀!」王元章補充說。


  「元章說的對,我建議關於賈朝軒的問題,你們省紀委應該專門向中央巡視組彙報一次,工作上要爭取主動嘛!」林白笑著說。


  「這個賈朝軒剛從北京學習回來,就暴露出這麼多問題,真是辜負了組織上對他多年的培養啊!」劉光大氣憤地說。


  「我們黨一向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應該說改革開放這麼多年,我們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但是經濟上去了,體制的問題也逐漸顯現,有些幹部是不知不覺走向邪路上去的,我們黨有責任為領導幹部設置一道拒腐防變的制度防線啊!」林白感慨地說。


  「林書記,我懂你的意思,我回去后,一定找賈朝軒談一次,再給他一次機會,希望他能自覺向黨、向組織袒露心扉,爭取主動!」王元章動情地說。


  「元章,你想得很周到,賈朝軒是你看著成長的,你們之間有深厚的感情,賈朝軒出了問題是大家誰都不願意看到的。」林白傷感地說。


  「元章,我們共產黨人是最講感情的,但決不能感情用事,我看賈朝軒已經走得太遠了,絕對不會主動交代問題的。」劉光大陰著臉說。


  「老劉,還是談一次吧,請你給我一些理解,也請相信我的黨性原則。」


  劉光大看了一眼林白,林白點了點頭,劉光大深長地嘆了口氣。


  自從陳富忠被抓以後,賈朝軒就陷入一種莫名的恐懼之中。他覺得自己活了四十多年,彷彿是黃粱一夢,夢醒了,一切都晚了。


  原本他曾把夢寄托在北京王老身上,但是他忽略了王老既不是一言九鼎的省委書記,也不是手握封疆大吏烏紗的中組部部長,只不過是個過了氣的老官僚,雖然有一些威望,但以林白為首的新班子怎麼可能買賬?


  林白、趙長征這些人一向以黨性原則標榜自己,他們都是些沒有七情六慾的瘋子,賈朝軒一向自認為自己在宦海里游泳是個高手,卻不知不覺捲入了漩渦。他仔細搜索有可能給自己帶來一線生機的人,沒有,原來宦海里連根稻草也沒有的,賈朝軒內心無限悲涼,他忽然明白,要想救自己,只有靠自己,眼下最要緊的是封住陳富忠的嘴,怎麼封呢?


  賈朝軒靠在辦公桌前的高背黑皮坐椅上,閉目沉思,突然,他的目光霍然一跳,似乎想起了一條妙計。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他望著面前的三部電話機,發了一陣呆,一時無法判斷哪部在響,他定了定神,不是紅色的保密電話,也不是黑色的普通電話,響個不停的是市委、市政府的白色內線電話,內線電話響,基本上是副市級以上領導打來的,他緩慢地拿起電話,沙啞地問:「哪位?」


  「朝軒啊,我是王元章!」


  「你好!王書記!」


  「朝軒,能不能到我這兒來一趟?我們好好談一談。」王元章誠懇地說。


  賈朝軒當了六七年的副市長了,王元章從未像今天這樣找自己談談,他覺得今天的王元章有些異常,但是不答應又不行。


  「太好了,王書記,」賈朝軒佯裝高興地說,「真想找你好好聊聊,正好上午我有空,我馬上就到。」


  賈朝軒放下電話那種莫名的恐懼感又襲上心頭,他知道王元章是不會無緣無故找一位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談話的,儘管王元章在自己的仕途上起過提攜的關鍵作用。


  應該說,賈朝軒對王元章從骨子裡是感激的,但是賈朝軒認為王元章終歸跟自己不是一類人,再加上李為民與王元章越走越近,這兩年賈朝軒與王元章始終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


  自從陳富忠出事以後,謠言四起,所有跡象都似乎不對頭,特別是省里平靜得有點超乎常規。尤其最近賈朝軒聽說中央巡視組已經到東州,但是沒有任何官方的報道,也沒見中央巡視組成員露面,這讓賈朝軒無法理解。照理說省委書記林白應該正式見一見中央巡視組的,但是省里平靜得就像中央巡視組根本沒有來一樣,賈朝軒堅信平靜背後必有驚濤駭浪,或許與王元章談談能聽到點什麼風聲。


  賈朝軒剛走到王元章的辦公室門口時,王元章正往外送一個人,正是中央巡視組成員劉鳳雲。劉鳳雲認識賈朝軒,但是賈朝軒並不認識劉鳳雲,劉鳳雲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賈朝軒,便與王元章告別了,王元章向劉鳳雲擺擺手,然後將手一讓,將賈朝軒請進辦公室。


  「王書記,這個人是誰?看我的眼神好像認識我。」賈朝軒狐疑地問。


  「朝軒,你是東州市的常務副市長,東州人誰不認識呀?」王元章故意避開話題,不談劉鳳雲,而是半開了一個玩笑。


  「王書記,我這個常務副市長就快被人架空了,明明主管城建工作,正管花博園的建設,可是卻插不上手啊,有人怕咱搶功啊!」賈朝軒一邊發牢騷,一邊坐在沙發上點上一支煙。


  「朝軒,情緒不太對嘛。」王元章給賈朝軒沏完茶也坐在沙發上,默然良久才說,「朝軒,為民犧牲前,我就想找你談談,這也是為民同志的意思,我考慮了很久,又覺得不好談,因此才拖到今天!為了能談出點效果來,昨天晚上我都沒睡好,或者說徹夜未眠哪!」


  賈朝軒更加確認這不是一次普通的談話,或許跟自己與陳富忠的關係有關。


  「王書記,我是你的老部下了,你是看著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你最了解我,有什麼話儘管說,在東州,你是我賈朝軒最敬重的人!」賈朝軒似乎心中有數,他面色從容地恭維道。


  「朝軒,你有這個態度就好,上次中組部考察組臨走時,周永年就與我深談過,他特別擔心我們市委班子里有人出問題。你也知道改革開放二十多年來,我們黨的幹部中落馬的不在少數,我雖然不敢奢望我們班子里每一個成員都像李為民那樣做人做事做官,但是,我也不希望我們這班子中有人掉隊、落馬,甚至腐敗墮落。」王元章語重心長地說。


  「王書記,你一定是聽到了關於我的什麼反映,或者說是舉報,這也不是第一次了,為民活著的時候也沒少做我這方面的文章,但是我敢向組織保證,我賈朝軒對黨對人民是無愧的!」賈朝軒有些激動,長長的煙灰掉在褲子上,但他趕緊撲落掉了。


  「朝軒,你不要激動,我們開誠布公地談,真理越辯越明嘛,組織上接到不少關於你和陳富忠之間交往的舉報,你與陳富忠到底交往到什麼程度?」王元章嚴肅地問。


  「王書記,我與陳富忠僅限於朋友關係,你知道,我是從基層一點一點幹上來的,重感情,平時與下屬也是稱兄道弟,江湖義氣太重,但是我有分寸,從來不敢越雷池一步。」賈朝軒又點上一支煙。


  「朝軒,那你與陳富忠在境外做沒做過出格的事情?」王元章口氣陰冷起來,賈朝軒聽著越來越不舒服。


  「元章同志,我希望組織上不要聽信謠言,有人一直對我耿耿於懷,惦記我的位置的人不是一天兩天了,對於我栽贓陷害之辭我拒絕回答。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立案調查,我全力配合組織把問題搞清楚,如果僅憑几封栽贓陷害的匿名信就對我捕風捉影,我想不通!」


  王元章預感到這次談話會很艱難,但是他沒想到賈朝軒會如此執迷不悟。


  「捕風捉影?」王元章激動地拍了一下桌子說,「人家怎麼不對我王元章捕風捉影,怎麼不對李為民捕風捉影,單單揪住你賈朝軒不放,同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難道你與陳富忠之間真的那麼清白?今天我是代表組織找你談話,不是請你喝茶聊天的,一旦陳富忠開了口,你賈朝軒就真的被動了,我希望你能把握這次機會,不要抱僥倖心理。」


  「王書記,」賈朝軒一副吃驚的樣子,「我難以相信你會對我如此不信任,如果懷疑我有經濟問題,組織上採取措施好了,對不起,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賈朝軒起身要走,王元章勃然大怒道:「賈朝軒,你太讓我失望了,既然如此,你好自為之吧。」


  王元章的話音剛落,賈朝軒已然摔門而去。王元章望著被賈朝軒重重關上的門氣得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他無奈地坐在沙發上,心想,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你賈朝軒不知道懸崖勒馬,只好任憑你往下跳了。想到這兒,王元章重重地嘆了口氣。


  82、陰謀

  賈朝軒相信,只要陳富忠不開口,自己還有機會,他已經意識到封住陳富忠的嘴是頭等大事,必須想辦法「探望」一下陳富忠。


  丁能通正在為羅小梅被雙規的事鬧心,他想打聽一下羅小梅的事到底有多嚴重,但是,由於自己與羅小梅的關係太敏感,不敢輕易找市紀委的熟人打聽,他想來想去,只有一個人可以幫他打聽,這個人就是林大可。


  丁能通剛與林大可通完電話,就接到了賈朝軒的電話。


  「能通,什麼時候回東州?」


  「賈市長,家裡有點事,我明天就想回去一趟,有事嗎?」丁能通覺得賈朝軒的口氣陰森森的,有些怪異。


  「回來后,到我這兒來一趟,我有事求你!」


  賈朝軒「求你」兩個字說得很重,以至於丁能通掛斷電話后還在琢磨,賈朝軒求我能有什麼事?莫非又要搞什麼古玩往北京送?丁能通想來想去,想不明白,對了,中央巡視組在東州,該不會是想見劉鳳雲吧?

  丁能通越想越覺得是那麼回事,但是,目前中央巡視組在東州是最敏感的話題,這裡面懸念太多,決不能著了賈朝軒的道兒,他頓時警覺起來。


  丁能通太精明了,他拋家舍業到駐京辦當主任,就是不想深趟東州官場的渾水,但是丁能通忘了一句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現在,這句話開始應驗了。


  丁能通這次回東州其實是為了羅小梅,因為自從羅小梅被雙規以後,他心裡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似乎自己也會有什麼麻煩。


  丁能通老想打聽明白羅小梅的事到底有多嚴重,雖然林大可答應幫助打聽羅小梅的情況,但是丁能通知道林大可作為花博園建設指揮部建設部部長,目前是東州最忙的人,因為離花博會開幕還有四個多月的時間,這樣一場東州市有史以來最大的國際盛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建園,又趕上冬季施工,難度可想而知,林大可肩上的壓力也可想而知。


  丁能通回到東州后,最先見的就是林大可,兩個人只談了五分鐘,在這五分鐘里,丁能通得知市紀委也找過林大可。


  林大可告訴丁能通:「我了解羅小梅,你也要相信她。她不會有什麼大事的。」


  從花博園回來的路上,丁能通接到賈朝軒的電話,兩個人約好在草河口森林公園見面,賈朝軒如此神秘,讓丁能通覺得像跟賊打交道一樣。 冬天的田野特別空曠、遼闊,前幾天的一場小雪還沒有消融,白茫茫的一片,在陽光下閃爍著刺目的光亮。


  丁能通開車進入風景區,森林一片沉寂,甚至有些神秘莫測。落葉松的禿枝正掛滿銀霜,搖搖欲墜,太陽柔和的光輝穿透樹巔沿樹身照下來,忽而照出一塊積雪覆蓋的林中空地,忽而照出半截埋在雪裡的巨大枯木,枯木像屍體一樣在地上腐爛著,好在林中穿插著一些松樹蒼蔥地立著,發出尖利刺耳的呼嘯,像是有意在蔑視冬天。


  丁能通的車正在林間的柏油路上行駛,忽然身後駛上來一輛紅色寶馬,一直跟著自己,丁能通正納悶時,紅色寶馬急速駛了上來。


  寶馬車窗打開,蘇紅袖探頭喊道:「能通,我們在前面森林公園的後門等你。」


  蘇紅袖說完一踩油門超過了丁能通的車。丁能通也知道,賈朝軒就坐在蘇紅袖的車上,這還是丁能通第一次見賈朝軒如此神秘地見自己,好像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丁能通愈發警覺了起來。今天的見面不安排在辦公室,也不在賓館酒店,更沒有帶司機秘書,而是由情人開車,秘密召見,賈朝軒顯然不想讓人知道這次見面,為什麼怕別人知道?丁能通反覆問自己。


  草河口風景區前門非常熱鬧,後門卻非常冷清,眼前的森林生長在低山丘陵上,雖然茫茫蒼蒼地枯著,但不失嚴峻雄偉的氣魄。


  丁能通下了車,向紅色寶馬走去,剛要走到車旁時,賈朝軒下了車,手裡拎著一個包。


  「能通,陪我到山上走走吧。」賈朝軒說完,率先向山上走去。


  丁能通緊跟在賈朝軒後面沿著一條石板小路往山上走,路邊是嶙峋的怪石,不遠處還能看到一條幹涸的山泉,袒露著灰白的泉槽,幾株枯萎的野草在石縫兒間擺動,迎著寒風,唱著生命的哀歌。


  丁能通越往上走心裡越發虛,好像有什麼不祥的事情在等著自己,爬到半山腰時,出現一個涼亭,賈朝軒站住了,示意丁能通坐在亭欄上。


  「能通,你知道,我和陳富忠是最好的朋友,如今他遭難了,我心裡很難過,我這個人是最講感情,重義氣的,說實話,我是真想去看看他,可是我的身份又不允許我這樣做,想來想去,我想讓紅袖代我去看看他,也算我和他朋友一場,不過現在想見到富忠太難了,公安局必須有朋友幫忙,你能不能求求石存山,讓他幫幫忙,讓紅袖看看富忠。」


  丁能通一路上猜來猜去不知道賈朝軒神神秘秘地找自己是為了什麼,鬧了半天,是為了讓蘇紅袖去看陳富忠,丁能通一直提著的心反倒放鬆下來。


  「賈市長,現在是非常時期,除了陳富忠的直系親屬,誰也不可能見到他。」丁能通為難地說。


  「我打聽過了,陳富忠目前關押在昌山市看守所,你和石存山是大學同學,又是鐵哥兒們,我聽說他現在正在和你的大姨姐衣梅熱戀,你去求他,他不會不給你面子的。」


  丁能通聽罷心裡好笑,心想,這個賈朝軒像個特務一樣,對我和石存山的關係還了解得門兒清,連石存山和衣梅談戀愛的事他都知道,為陳富忠真是煞費苦心呀!不對,非常時期,賈朝軒不會搞什麼鬼吧?想到這兒,丁能通多了一個心眼。


  「賈市長,石存山那小子是個特別原則的人,既然您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只能答應您試一試,至於能不能讓紅袖見到陳富忠,就看運氣了。」丁能通佯裝誠懇地說。


  「好,能通,我相信,只要你肯出面找石存山,就一定能讓紅袖見到富忠。」


  兩個人正說著話,蘇紅袖溜溜達達地走上山來。


  賈朝軒見到蘇紅袖動情地說:「紅袖,我和能通說好了,他領你去見石存山,如果見到富忠,你就說,我很惦記他,能幫他的,我一定儘力,讓他多保重自己,該吃吃,該喝喝,錢不是問題。」賈朝軒說完眼圈都有些濕潤,蘇紅袖很感動。


  「賈市長,您放心,我會儘力的!」


  丁能通覺得賈朝軒在演戲。


  「那好,紅袖,去的時候,把這瓶好酒帶上,就說是我的一點心意,這小子平生就兩大愛好,一個是女人,另一個就是貪杯,他在號里,女人咱沒辦法,不過好酒管夠。」


  賈朝軒說完,將手裡的皮包遞給蘇紅袖,蘇紅袖接過一看,是一瓶極品軒尼詩。


  「放心吧,軒哥,至少我爭取把這瓶酒讓石存山轉給富忠。」


  「那就好,那就好,富忠從小是孤兒,又沒成家,沒什麼親人了,咱們是好朋友,咱不幫他誰幫他。」


  其實,丁能通骨子裡從未認為陳富忠與自己是好朋友,特別是段玉芬被害后,丁能通對陳富忠更是嗤之以鼻,但是丁能通是從官場漩渦里滾出來的人,凡事面上都能過得去,何況他為北京花園的事一直在利用陳富忠。


  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想必陳富忠離死也不遠了,賈朝軒讓蘇紅袖代他看看也無妨,就怕賈朝軒利用蘇紅袖,想到這兒他計上心來。


  「能通,見了石存山千萬別說是我讓紅袖去看陳富忠的,要注意維護領導形象,就說是紅袖要去看他,目前我與陳富忠之間的謠言夠多的了,別再節外生枝了!」賈朝軒囑咐道。


  「賈市長,我懂您的意思,我不會讓石存山誤解的。」


  「那就好。」


  「賈市長,如果沒別的事,讓紅袖坐我的車走吧,我直接去見石存山。」


  「好吧,能通,你們先走,紅袖,我自己開車回去。」


  在車上,丁能通一邊開車一邊說:「紅袖,你膽兒夠肥的,這種差事你也敢接!」


  「怎麼了?軒哥不方便,我替他看看陳富忠又不犯法!」


  「你就不怕賈朝軒送的是一瓶毒酒!」丁能通冷冷地說。


  蘇紅袖聽罷激靈一下,「能通,不會吧,朝軒能害我?」


  「紅袖,你想想,陳富忠要開口,第一個進去的應該是誰?」


  「你是說賈朝軒想利用我殺人滅口?!」


  「紅袖,你聽我的,見到石存山就清楚了,賈朝軒問你,你就說存山答應把酒送進去,但人不讓見,我估計存山肯定拿酒去化驗。」


  「能通,我聽你的。」蘇紅袖六神無主地說。


  石存山接到丁能通的電話時,剛從昌山市看守所提審陳富忠回來,陳富忠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讓石存山也挺發愁,他沒想到陳富忠果然是個人物,軟硬不吃,打定主意不開口,又不能刑訊逼供,石存山做刑警十幾年了,陳富忠是他遇上的最難啃的骨頭。


  就在石存山一籌莫展的時候,丁能通打電話要見他,兩個人約好在刑警支隊對面的川菜館秀江南見面。


  石存山預感到丁能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丁能通接觸大人物多,石存山也想從丁能通那兒聽到點有利於撬開陳富忠嘴的消息。


  石存山走進秀江南飯店包房時,丁能通和蘇紅袖已經要好了酒菜,正一邊說著話一邊喝著茶。


  「能通,讓你久等了!」石存山風塵僕僕地走進來說,「喲,大美女也在,難得,難得!」路上由於丁能通對蘇紅袖講明了利害,蘇紅袖緊張得有些木訥。


  「存山,陳富忠為什麼要關押在昌山市看守所?而不押在東州市看守所?」丁能通不解地問。


  「能通,這你就不懂了,陳富忠在東州經營了二十多年,黑白兩道他全通,異地關押是為了預防萬一。」


  「陳富忠有那麼玄乎嗎?是不是有點草木皆兵啊?」丁能通一邊給石存山倒酒一邊說。


  「你不知道,能通,海志強被捕后,就關押在刑警支隊的地下室,他手下的爪牙竟化裝成幹警,把槍遞了進去,結果這小子半夜越獄,與看守他的幹警發生了槍戰,兩名警察負了重傷,這小子也被擊中要害,現在還在醫院裡昏迷不醒。」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丁能通和蘇紅袖吃驚地問。


  「一周前,這幫小子都是亡命之徒,猖狂得很,不加小心不行啊!」


  石存山說完,端起酒杯與丁能通和蘇紅袖碰了一下,一飲而盡。丁能通和蘇紅袖聽得有點心驚肉跳,半天緩不過神兒來。


  「存山,你跟我交個底兒,在陳富忠一案里,賈朝軒陷得到底有多深?」


  「有多深,你們還不知道?你們不是經常在一起嗎?」石存山譏諷地說。


  「存山,不瞞你說,我這次回東州是賈朝軒叫我回來的,他剛剛找過我。」


  「他找你幹什麼?」


  「他求我一件事,讓我跟你說情,求你幫助紅袖進去看望陳富忠。」


  「他做夢,看陳富忠除非直系親屬,誰也別想見。」石存山似乎聽明白了丁能通的意思,當場封口,不給丁能通一點縫隙。


  「存山,就因為咱們倆關係特殊,他才求我的,說句實話,他現在仍然是常務副市長主管駐京辦,我必須聽他的調遣,但是現在是非常時期,我不得不多個心眼,我覺得他是想利用蘇紅袖。」


  「紅袖,賈朝軒讓你送什麼?」


  「一瓶洋酒。」蘇紅袖緊張地說。


  「紅袖,我覺得你被利用了,這瓶酒肯定有問題。」


  「怎見得?」蘇紅袖將信將疑地問。


  「我還說不好,只是預感,如果我的預感正確的話,你們可幫我大忙了!」石存山興奮地說。


  「什麼預感?」丁能通不解地問。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們,來,干一杯!」石存山幹完說,「能通、紅袖,你們慢慢吃吧,我得趕緊走,這瓶酒交給我,你們就放心吧。」


  石存山說完把洋酒放進手提袋裡,往嘴裡扔了幾粒花生米,匆匆忙忙地走了。


  83、按兵不動


  肖鴻林這幾天心情很鬱悶,出訪加拿大由於違反外事紀律,擅自會見加拿大總理,而且說了不少出格的話,被外交部發現,上報到國務院,國務院領導批示,對肖鴻林的行為進行了嚴肅批評,並責成清江省省長趙長征過問此事。


  肖鴻林親自到趙長征辦公室做了檢討,回來後趙長征批評他的話一直在他腦海里縈繞:「你肖鴻林野心不小啊!」趙長征把《東州日報》往肖鴻林面前一摔,「還賓主進行了友好會談,你是什麼?國務院領導嗎?」


  趙長征的話說到了肖鴻林的痛處,因為在肖鴻林眼裡,趙長征是個平庸的省長,至少與他肖鴻林比起來趙長征是個平庸之輩,這樣的人在肖鴻林面前說話一點情面不給他留,極大地傷害了他的自尊心。


  肖鴻林借考察花博園工程之機,把氣都撒在了林大可的身上。原來,市消防支隊挑牡丹館的毛病,說該館的消防設施不過關,林大可沒當回事,因為牡丹館里有三分之一是水池,溫室內濕度高達百分之七十。消防支隊不依不饒地告到肖鴻林處,肖鴻林藉機大罵林大可一頓,把林大可罵得脖子粗臉紅的,敢怒不敢言,只好忍氣吞聲地按領導意圖辦。


  肖鴻林罵過林大可,覺得心情好了一些,回到辦公室,還沒坐穩,袁錫藩就邁著八字步走了進來。


  「鴻林,中央巡視組來東州快一個月了,一點動靜都沒有,你不覺得過於蹊蹺嗎?」


  「是啊,他們慣於微服私訪,神出鬼沒的,真有些防不勝防啊!錫藩,錢學禮最近有什麼新發現嗎?」


  「鴻林,我看賈朝軒有些坐不住了,前兩天在草河口森林風景區,秘密見了一次丁能通。」袁錫藩神神秘秘地說。


  「能通又回東州了?怎麼這小子沒來見我?錫藩,你說賈朝軒見丁能通幹什麼?」


  「不太清楚,據錢學禮說,丁能通離開賈朝軒后就和蘇紅袖去見了石存山。」


  「有點意思,該不是能通發現了什麼告訴石存山,這小子和石存山是鐵哥兒們,搞不好賈朝軒弄巧成拙,讓能通賣了也說不定,咱們自管坐山觀虎鬥得了,丁能通這小子鬼得很,輕易吃不了虧!」肖鴻林用欣賞的口氣說。


  「鴻林,我倒覺得你應該主動與中央巡視組接觸接觸,禮多人不怪嘛,人怕見面樹怕扒皮,中央巡視組聽著怪嚇人的,其實,還是老一套,走走過場,游游山,玩玩水,吃點喝點,一拍屁股走了。」


  「錫藩,中央巡視組要像你說的那樣,會來了一個月沒有動靜?可別小看了這些人,真正的『八府巡案』!我看他們早晚得露面,主動搭訕未必是好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肖鴻林的表情顯然對中央巡視組有所顧慮,一點也不敢輕舉妄動,袁錫藩看出了肖鴻林的顧慮,知道來者不善,便覺得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鴻林,最起碼要把東州的實際情況反映上去,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啊!」


  「這個你放心,我心裡有數,即使我們不反映,有人也會反映的,我聽說王元章最近往省里跑得很勤。」


  「鴻林,我覺得王元章比你聰明,想必他已經接觸上了中央巡視組,要知道,中央巡視組不光是由中紀委成員組成的,還有一半是中組部的,別忘了,今年年底,省里就要換屆了,到時候,林白上調中央,趙長征接任省委書記,省長的位置你和王元章是最有力的人選,如果中央不是空降新人,必然在你和王元章之間選取一人,王元章這個時候緊著往省委跑,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他這是沒什麼政績,急了!」肖鴻林突然轉移話題問,「你的小媳婦什麼時候生啊?」


  「早呢,上次讓陳富忠一鬧流產了,這個王八蛋想讓我斷子絕孫呀!」


  「錫藩,真羨慕你呀,能娶這麼漂亮的小媳婦為妻,將來再生個大胖小子,看來你是苦盡甘來了!」


  「鴻林,我知道你對你那個老婆一肚子氣,不過白麗娜還是不錯的!」


  「錫藩,你可不能給我瞎咧咧,這是犯忌的事,別忘了中央巡視組就在東州,你要是不想害我,嘴巴就把住門,別忘了,你離常務就差一步了!」


  「鴻林,這不是沒外人嘛,咱們誰跟誰呀!」


  袁錫藩被肖鴻林說得大蘿蔔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但是為了自己的前程,卑微是最好的討好。


  84、毒酒


  丁能通回到北京就接到肖鴻林的電話,要求他在五一節花博會開幕時,多聯誼北京各界名流,越多越好,最好是能來一個包機。


  丁能通感到壓力很大,駐京辦班子召開專題會,專門研究這個任務。錢學禮卻沒有參加,原因是找不到他,手機關機,家裡人也不知他的去向,東州駐京辦房地產開發工地上也找不到人。


  丁能通會後專門給薪澤金的小舅子打了一個電話,薪澤金的小舅子說,他也兩三天沒見著錢學禮的人影了。丁能通猛然醒悟,是不是自己寄出的錄音帶起了作用?這小子被雙規了。


  於是,丁能通給主管紀檢的市委副書記、市紀委書記洪文山的秘書打電話,洪文山原先是省紀委副書記,李為民犧牲后,委派洪文山接替了李為民的職位。


  洪文山的秘書說出了實情,錢學禮沒有被雙規,而是直接被市檢察院帶走了,錢學禮案情重大,由市紀委和市檢察院聯合辦案。


  丁能通聽了后,心怦怦跳了起來,也不知是高興還是悲哀,他覺得錢學禮大概是折騰到頭了,常言道害人先害己,錢學禮雖然是自己把自己送進去的,但是丁能通總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傷。


  東州的房地產開發不能沒有人管,丁能通把情況通報給了黃夢然,讓黃夢然把這塊工作接過來,黃夢然聽后驚得張著大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開了一天的會,丁能通累極了,他回到房間,洗了個熱水澡,想好好睡一覺,剛躺在床上,放在床頭的手機就響了,他接聽后突然興奮得從床上坐了起來。


  原來,電話是林大可打來的,他告訴丁能通,羅小梅雙規解除了,已經回皇縣了。


  「大可,羅小梅一點事都沒有嗎?」丁能通將信將疑地問。


  「可能有違紀的事,至於怎麼處理是后話,反正沒有違法犯罪的事。」林大可打保票說。


  丁能通掛斷林大可的電話后趕緊給羅小梅打手機,羅小梅的手機卻關機,丁能通忽然想起羅小梅被雙規的第一個晚上,兩個人做完愛后,羅小梅提出分手,丁能通心裡一下子涼了起來,他心想,看來羅小梅是玩真的了,不然解除雙規后,第一個就應該給我打電話,可是她給林大可打了電話卻不給我打,顯然與我分手的心意已決。丁能通躺在床上,望著房頂發了一陣呆,慢慢地打起了呼嚕。


  賈朝軒托蘇紅袖想通過石存山送給陳富忠的洋酒,石存山拿去做了檢驗,一檢驗令石存山大驚失色,雖然他事先有預感,但仍然不敢相信檢驗的結果。如果自己答應蘇紅袖,同意她拿著這瓶酒去看陳富忠或者自己替她轉交,那麼蘇紅袖或者自己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賈朝軒的確用了一招利令智昏、弄巧成拙的毒計,人不能太聰明了,俗話說得好,聰明反被聰明誤,賈朝軒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就是他送給陳富忠的酒,撬開了陳富忠緊咬的牙關。


  因為這是瓶毒酒,檢驗結果一出來,石存山連夜向鄧大海做了彙報。鄧大海也沒有想到,平時百姓心目中倍受尊敬的常務副市長,陷得如此之深,以至於到了要殺人滅口的地步。他指示石存山,將實情告訴陳富忠,讓他斷了只要不開口,幕後保護傘就會想辦法救他的念頭,不信他不開口。


  這招兒果然奏效,陳富忠萬萬沒有想到賈朝軒會對自己下毒手。反正是個死,臨死我陳富忠就拉著你賈朝軒做伴吧。


  陳富忠終於開口了,他開口那天,中央巡視組成員劉鳳雲和另一位同志旁聽了審訊。原來鄧大海聽取了石存山的彙報后,覺得案情十分重大,他一方面向省公安廳做了彙報,同時,也向市委書記王元章,市委副書記、市紀委書記洪文山做了彙報。王元章和洪文山也覺得案情重大,與鄧大海一起連夜向省委書記林白、省委副書記劉光大做了彙報。林白和劉光大得知情況后,與中央巡視組做了溝通,中央巡視組非常重視,派劉鳳雲同志做了審訊旁聽。


  85、雙規


  世界花卉藝術生產者協會會長理查德先生由國家商務部領導陪同,專程到東州視察花博園建設情況,肖鴻林非常重視理查德這次視察,他和賈朝軒一起陪同了一整天。


  晚上,在草河口賓館隆重宴請了理查德一行,理查德對東州花博園的建設非常滿意,席間給予了高度的評價,就在賓主談笑風生頻頻舉杯之際,賈朝軒接到市委書記王元章一個電話,請他到辦公室去一趟。王書記在電話中只說請賈朝軒見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但這個重要人物到底是誰,王元章沒說,只是說,你來就知道了。


  賈朝軒心想,必定是個大人物,或許是中組部的什麼領導,賈朝軒也沒多想,席散后,坐著專車去了市委。


  當賈朝軒走進王元章辦公室時,賈朝軒一下子愣住了,因為在王元章辦公室的沙發上,坐著三個人,這三個人是省委副書記劉光大,市委副書記、市紀委書記洪文山,還有一個女的,賈朝軒看著面熟,但一時想不起來。不過賈朝軒看見劉光大和洪文山後,心中猛然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但賈朝軒表面佯裝得很從容。


  「喲,劉書記、洪書記,你們也在呀?」賈朝軒故作鎮靜地說。


  「朝軒,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中紀委的劉鳳雲處長,也是中央巡視組成員。」王元章平和地說。


  劉鳳雲點了點頭嚴肅地說:「賈朝軒同志,我們中央巡視組在東州工作期間,接到了許多關於你的舉報信,反映的問題十分嚴重,我們經過調查,認為這些舉報信不是捕風捉影,所以,我們會同省紀委、市紀委對你實施雙規,希望你在規定的時間和規定的地點說明問題。」


  賈朝軒雖然心裡有預感,但是聽到劉鳳雲的話后,腦袋還是嗡的一聲,他半天沒說話,良久才說:「我給家裡打個電話,就跟你們走。」


  「不用了,朝軒,你家裡組織上會安排好的。」劉光大搶先按住電話肅然說道。


  「劉書記,我總得跟家裡說一聲吧。」賈朝軒無奈地說。


  「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跟組織說清楚,而不是跟家裡說清楚。」劉光大回敬道。


  「賈朝軒同志,請不要耽誤時間了,中央巡視組的領導和省委林書記還在等你。」劉鳳雲口氣堅定而嚴厲。


  賈朝軒看了一眼王元章,又看了一眼洪文山,無奈地低下了頭。


  86、殘局

  賈朝軒被雙規的消息不脛而走,肖鴻林和袁錫藩連夜就知道了消息,肖鴻林興奮地約袁錫藩到辦公室下棋,袁錫藩如約而來,但並未像肖鴻林那樣興奮,反倒顯得心事重重。肖鴻林早就擺好了象棋,不過不是從頭下,而是一盤殘局。


  「鴻林,怎麼是殘局?」袁錫藩不解地問。


  「是呀,錫藩,你不覺得東州目前就是殘局嗎?殘局好呀,開局和中局缺少刺激和懸念,只有殘局充滿了命運的變數,每一步都面臨命運的結局。」肖鴻林老謀深算地說。


  「鴻林,你是說收拾殘局的是我們?」


  「錫藩,沒那麼簡單,什麼叫殘局?殘局是以微弱不全的子力,進行將近結束的尾盤決戰,壓倒優勢的局面,其實只屬於中局,不能算殘局。」


  「鴻林,我越聽越糊塗了,難道目前我們的局勢還不叫壓倒優勢的局面?」


  「如果是這樣就沒什麼意思了,殘局的結局要麼被對方殺死,要麼殺死對方。這是一盤棋叫勁的時候,我對殘局的看法有三,一是優則圖勝,二是劣則謀和,三是均勢則應創造戰機,爭取立於不敗之地。」


  「鴻林,眼下的局勢你如何判斷?」


  「錫藩,你來看這盤殘局,馬少了絆腳,進攻性增強了;炮少了架子,進攻性削弱了;不宜輕動的帥(將)、士、相(象)逐漸在戰場上活躍了起來;(兵)卒的比重升級,幾乎成為一時的天之驕子;車勇猛迅速,為了和較弱的子力取得協調,有時不得不表現為柔勁潛遠,剛健含婀娜的姿態。棋局好似戰場,恰如人生啊,常勝將軍沒有,不犯錯誤的人難覓,況且每個弈者在對弈中都會竭盡全力,充分發揮,製造和利用對方錯誤,擴大己方優勢,最終縛其蒼龍。只是雙方都作如意算盤,那就只能看誰的功深謀高,經驗老到,臨場發揮淋漓盡致了。雖然殘局已無中局階段那種宏大場面和最為複雜多變的局勢,卻決不可等閑視之。布局合理,中局佔優,殘局若一招不慎,照樣前功盡棄,優勢化為烏有。正所謂一招不慎,滿盤皆輸啊!所以,眼下正是我們慎而又慎的時期。」


  肖鴻林說完,袁錫藩倒吸了一口涼氣。肖鴻林覺得袁錫藩氣色不對,滿腹狐疑地問:「錫藩,你今天的情緒有點不對頭啊,像是有什麼心事,不妨說出來,要不這盤棋我贏了,也勝之不武呀!」肖鴻林說完哈哈大笑,笑得袁錫藩臉都扭曲了。


  「鴻林,錢學禮也出事了。」袁錫藩慎重地說。


  「我聽說了,錢學禮只是個小卒,進去了對我們也沒什麼威脅。」


  「鴻林,錢學禮這小子收了薪澤金小舅子七百萬,這小子死定了。」


  「他收人家七百萬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他死定了不是更好嗎?」


  「鴻林,可是我走錯了一招棋。」袁錫藩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地說。


  「錫藩,你今兒怎麼了?吞吞吐吐的,莫非你收了這小子的黑錢?」


  「不是我收了,是你收了!」


  「這話怎麼講?」肖鴻林急得大聲問。


  「鴻林,你先別急,聽我慢慢說,你不是讓我踅摸一塊田黃石嘛,我就找了錢學禮,錢學禮沒過多久就給我送來一塊福壽如意的佛像,我又轉給了你……」


  「你給他錢了嗎?」肖鴻林迫不及待地問。


  「沒,沒有……」袁錫藩越說底氣越不足,低下頭說道。


  肖鴻林氣得一把將棋盤打翻在地:「袁錫藩,你糊塗!你笨蛋!這下好了,這就叫一招不慎……」肖鴻林並未說出「滿盤皆輸」這四個字,他知道殘局才剛剛開始,還不到輸的時候。肖鴻林焦躁地在地上來回踱步,心裡不停地盤算著補救的辦法。


  「老袁,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肖鴻林一邊踱步一邊指著袁錫藩。


  「我本想疏通一下市檢察院,如果事兒不大,讓他們趕緊放人,沒想到一打聽,這小子這些年受賄索賄加貪污,弄了一千多萬,死定了,根本弄不出來了。這兩天我盤算著跟你說,你忙著接待理查德,我知道花博會在你心目中的分量,怕說了影響你的情緒,就沒敢打擾你,沒想到賈朝軒也出事了。賈朝軒跟我們明爭暗鬥這些年,知道我們的事太多了,中央巡視組又在東州,我怕節外生枝,這才不得不告訴你。」袁錫藩就像泄了氣的臭皮囊,沒精打采地說。


  「錫藩,你繼續疏通市檢察院,想辦法保住錢學禮的命,並想辦法見一見錢學禮,把我保他命的事告訴他,只要他保住命,就不會亂講,弄個死緩,過個十年八年就能出來了,就這麼辦了。問他還有什麼要求,我們替他辦,總之,想盡一切辦法堵住他的嘴。」肖鴻林說到這兒,反倒平靜了。


  「鴻林,你放心,我一定按你的意思把事情辦好。」


  「錫藩,你剛才不是問我殘局怎麼收拾嗎?我告訴你,優勢者要力戒驕躁,宜追窮寇,不可心慈手軟;劣勢者決不能氣餒,要開拓思路,頑強抗爭,爭取力挽狂瀾;而當勢均力敵時,要設法製造戰機,巧出奇兵,爭得先手。我希望你做背水列陣、孤注一擲、反敗為勝的英雄,不要做大江東去、無力回天、投子告負的壯士,來,把棋撿起來,咱們正兒八經地對上一局。」


  87、未雨綢繆


  丁能通也是當天晚上就知道賈朝軒被雙規的消息的,他是從鄭衛國那兒得到信息的,丁能通聽到這一消息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東州大地震開始了。


  衣雪是搞新聞的,消息得到的也很快,她一聽到消息,就給丁能通打了電話,衣雪是擔心這場大地震刮著丈夫。果然丁能通承認這場大地震有可能牽涉到自己。


  衣雪有些急了,問:「怎麼還會涉及到你?」


  丁能通沮喪地說:「我是肖市長一手提拔的,又被賈市長主管,我天天圍著領導轉,他們到北京幹什麼,送什麼,都是我陪著,他們要是有事,我丁能通能脫離得了干係嗎?說白了這是政治鬥爭,我早就料到會有今天。」


  丁能通在電話里情緒低落,把衣雪嚇得夠戧,第二天一大早沒跟丁能通打招呼就飛到了北京。


  丁能通沒把衣雪安排在北京花園,他不想讓同事們知道衣雪來了,他把衣雪安排在一個不起眼的三星級酒店,目的就是為了掩人耳目。


  此時,丁能通心中充滿了怨恨,肖鴻林和賈朝軒已經是人上人了,但仍不滿足,鬥來鬥去,終於斗進去一個。賈朝軒雖然進去了,但他不會束手待斃的,賈朝軒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必然是一場暴風雨。


  丁能通覺得賈朝軒、肖鴻林都是騎在虎背上的人,但他們是自己要過景陽崗的,既然沒有武松的本事,就別裝打虎英雄,人為什麼不懂得留條後路呢?當年和珅要是懂得為自己留後路,何至於死在嘉慶手裡?許多人不明白命比利重要,只有臨死前,才會明白這個道理。


  丁能通白天並沒有陪衣雪,他為聯誼北京名流之事忙了一天。晚上,他連平時開的賓士都沒用,悄悄打車去了那家三星級酒店。


  一進房間,丁能通就滿臉堆笑地問:「雪兒,這一天都幹啥了?」


  「我自己逛了一天王府井,這是我給你買的衣服,你看你身上的內衣都爛成什麼樣子了?你的內衣穿成這樣,也不怕你的情人笑話你!」衣雪不溫不火地說。


  丁能通聽了臉猛地紅了一下,隨即平和地說:「雪兒,你說話能不能不帶刺兒?」


  「怎麼?說到痛處了吧?我知道你不愛聽,以後想聽還輕易聽不到了呢,我看出來了,這官場啊沒什麼意思。」


  「雪兒,晚上咱倆好好搓一頓,你想吃點什麼?」


  「人家都說我老了,我想吃燕窩,燕窩美容。」衣雪嬌嗔地說。


  「那好,咱就吃燕窩。」


  「能通,我來的路上就想,東州官場有你說的那麼嚇人嗎?」


  「賈朝軒想讓我求石存山幫蘇紅袖代賈朝軒看望陳富忠,多虧存山警惕性高,將賈朝軒托蘇紅袖給陳富忠的洋酒做了檢驗,不然,陳富忠就死在蘇紅袖的手裡了,你說可怕不可怕?」


  「賈朝軒想借蘇紅袖的手殺死陳富忠,他這是想殺人滅口啊!」衣雪聽后瞠目結舌,去了餐廳。


  別看這家酒店只是三星級,但餐廳的檔次絕對是五星級的,兩個人選了一個僻靜處坐了下來,丁能通為衣雪要了一份燕窩,又隨便點了兩樣粵菜,弄了瓶法國干紅,兩個人小酌了起來。


  「能通,錢學禮是你的副手,他出事不會牽涉到你吧?」衣雪擔心地問。


  「我和姓錢的是兩回事,他是他,我是我,沒什麼關係。」


  「能通,這錢學禮怎麼說進去就進去了。」


  「錢學禮進去是遲早的事,這傢伙太貪婪,而且一肚子壞水,背後沒少壞我。白麗娜告訴我,有一年春節,她陪錢學禮去看望一些部委領導,送的是咱們東州瓊水湖產的甲魚,由於甲魚的重量不同,又須按職分配,為了避免出錯,錢學禮想了個辦法,將官號都貼在了甲魚的背上。當天有一些甲魚沒送出去,這傢伙就想都歸自己,到他們家樓前時,天已經晚了,不小心弄翻了竹簍,眾甲魚乘著夜幕爭相逃命,錢學禮驚呼:麗娜,趙局長跑了!快攔住它!快抓住錢司長,小心它咬手!那堵牆角里黑糊糊的莫非是孫處長吧?李秘書個頭小,爬得快,怕是找不到了。」


  丁能通說得眉飛色舞,聽得衣雪心花怒放。


  88、絕食


  早晨,王元章剛剛走進辦公室,就接到劉鳳雲打來的電話,說賈朝軒絕食了。王元章問絕食有幾天了,劉鳳雲說,快三天了,王元章趕緊要車。


  賈朝軒被雙規的地方很特殊,東州人管這裡叫軍區大院二號,曾經是國民黨一位將軍的官邸,解放后曾經住過兩任清江省的省委書記,為坐北朝南的一座二層小樓,坐落在東州軍分區大院內,為歐式建築風格。門前一對石獅子,大鐵門由兩方巍峨高聳的方形雕花石柱相擁而成,透過歲月的痕迹,仍然能看出小樓設計上的新穎別緻,造型上的高雅壯觀,裝飾上的富麗堂皇。彷彿樓內羅裙窸窣作響,長衫呼呼拂動,脂香粉氣,英雄豪情,佳人美眷旖旎而過,達官鴻儒談笑往來。


  然而時過境遷,此時此刻,躺在寬大而柔軟的床上的賈朝軒,雙手放在胸前,微閉雙目,腦海中萌生的不再是慾望,而是速死的絕望。


  王元章來到軍區大院二號時,劉光大、洪文山、劉鳳雲等人一直在會議室等候王元章,王元章一跨進會議室的門,洪文山就說:「王書記,你可來了,這個賈朝軒不吃不喝兩三天了,中紀委的同志無論怎麼做工作,他都聽不進去,剛才送早餐,他連門都鎖上了……」


  「這樣吧,我跟他談談。」王元章冷靜地說。


  「可是他連門都不開……」洪文山氣憤地說。


  「鳳雲同志,你跟我一起去吧。」劉鳳雲點了點頭。幾分鐘后,王元章和劉鳳雲走到了賈朝軒的門前。


  「賈副市長,王元章書記來看你了。」劉鳳雲平和地說。


  「朝軒,我是王元章。」賈朝軒根本想不到此時此刻王元章還會來看望自己,賈朝軒的心猛然跳動起來。


  「朝軒,連我你都不想見了?亂彈琴!」


  王元章說完,噹噹地砸起了門,賈朝軒被砸得心驚肉跳的,他再也躺不住了,猛然衝到門前打開了門。


  才幾天的工夫,賈朝軒明顯消瘦了許多,也蒼白了許多,望著王元章的神情呆若木雞。


  「怎麼?不請我坐?」


  賈朝軒苦笑了笑說:「王書記,我有什麼資格請你坐?」


  「那我就請你坐,坐吧,坐下來咱們好好談。」


  幾個人坐在沙發上,賈朝軒哭喪著臉說:「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只恨一個人!」


  「誰?」


  「肖鴻林,是肖鴻林把我害成這個樣子的!」


  「你自己就沒有一點責任?到賭船上去豪賭也是陳富忠逼著你去的?」王元章嚴厲地問。


  「這件事我是沒有把握住自己。」賈朝軒的表情在絕望中開始掙扎。


  「你沒有把握住自己的事情多了,說說你和蘇紅袖是怎麼回事?」王元章質問道。


  「我和蘇紅袖就是一般朋友關係。」賈朝軒輕描淡寫地說。


  「一般關係?一般關係你會送她價值三百萬的別墅?一般關係你會帶她頻繁出境豪賭?到現在你還執迷不悟,朝軒,你被雙規前,我就想好好和你談談,可是你說你沒問題,標榜自己是個好乾部,說什麼有人整你,冤枉你。你走到今天,我心情很沉重,也很慚愧,我沒能及時拉你一把,但是你自己就不覺得羞恥與慚愧?你到北京亂跑關係,還出手送出價格不菲的『永子』,也是別人誣陷你?我看一開始你就沒安好心,想害別人,賈朝軒,你是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利欲熏心的?黨真是白白培養了你這麼多年!你背著組織幹了這麼多不法勾當,難道組織就不該查你?」


  賈朝軒渾身顫抖了起來,頭垂得很低。


  「想一死了之,沒那麼容易,不吃東西,你拿死嚇唬誰?恐嚇黨嗎?你虧不虧心?我勸你,從今天開始,好好吃東西,配合組織搞清楚問題,你不僅要講清楚自己的問題,還有責任講清楚其他人的問題,隱瞞是沒有好下場的。」


  王元章書記說完猛然站起身,大步走出屋去。工作人員趕緊端進飯菜,劉鳳雲把飯菜放到賈朝軒的面前,賈朝軒獃滯地望著眼前的飯菜,慢慢地拿起桌上的筷子,一陣哽咽,淚如泉湧……


  89、欺騙


  衣雪、丁能通送兒子從首都機場出境,薪澤銀全程陪同,衣梅和石存山也去了機場送行。衣梅和石存山已經訂了婚,兩個人商定陳富忠的案子一了,就結婚,衣梅知道石存山想給段玉芬一個交待。


  人是有兩面性的,就像托爾金寫的《魔戒》里的古魯姆,身體內的兩個「我」不停地在鬥爭。自從賈朝軒被雙規以後,肖鴻林體內的兩個「我」就不停地在鬥爭,一個是人性的,就是願意為老百姓多做一些事情,而且願意為此犧牲自己的利益,甚至像李為民那樣犧牲自己的生命;另一個是魔性的,就是私心和貪慾不斷膨脹。肖鴻林也曾想做個無欲則剛的人,但是太晚了,一切都是潛移默化的,外界的力量太強大了,監督自己的力量太微弱了,一個人的力量怎麼可能與整個外界的力量抗衡,他覺得自己體內的魔性與外界的力量互相吸引,最終戰勝了人性。


  經過長時間的思索,肖鴻林明白了一個道理:人類製造了鬼來嚇唬自己,又創造了神,用來拯救自己的靈魂,卻難以戰勝魔,因為魔就是人類自己。然而,人類卻成不了徹頭徹尾的魔,或先知先覺的神,因為人類生來就有患得患失的毛病,活著只能遊離在神魔之間,死後只能做孤魂野鬼。


  肖鴻林自己有沒有問題,他自己再清楚不過了,這年頭誰沒有問題呢?肖鴻林想解決這些問題,他梳理了自己所有的問題,覺得最不讓自己放心的就是自己的老婆關蘭馨。


  兒子肖偉自從被陳富忠恐嚇以後,一直神經兮兮的,華宇集團交給了總經理,一個人跑到了美國讀書去了。


  這是最遂肖鴻林心愿的事,只有自己的老婆自從知道白麗娜是自己的情人後,整天看著他,還擅自參政議政,經常給各部門打電話,要求辦事,人家問她是誰,她就說是肖鴻林的愛人!肖鴻林對自己的老婆太頭痛了,他開始想讓關蘭馨到美國跟兒子陪讀,並做她的工作。關蘭馨怕這一走,肖鴻林和白麗娜就如魚得水了,死活不走,這下可愁壞了肖鴻林。他真擔心在東州的非常時期這個母夜叉給自己捅出什麼婁子來。


  肖鴻林只好向袁錫藩討辦法,袁錫藩平時就喜歡研究《易經》什麼的,他還真有辦法,為肖鴻林請了一位算命先生,就是曾經給丁能通算過命的孫先生,也不知道袁錫藩是通過錢學禮認識的這個孫先生,還是孫先生通過袁錫藩認識錢學禮的,反正兩個人熟得很。


  晚上,袁錫藩把孫先生領到了肖鴻林的家,關蘭馨是最信算命的,更崇拜世外高人,看見孫先生仙風道骨的樣子,早就相信這一定是個世外高人。


  果然,孫先生十分投入地掐算了關蘭馨的命運,把她的大半生算得樣樣準確,條條有理,由不得關蘭馨不佩服得五體投地。


  最後,孫先生睜開小眼睛說:「關大姐,眼下,你們家有一個大的劫難啊!」


  「什麼劫難?」關蘭馨緊張地問。


  「不是血光之災就是牢獄之災!」孫先生拿腔捏調地說。


  「孫先生,那可怎麼辦呢?怎麼才能避災呢?」肖鴻林也煞有介事地問。


  孫先生思忖一會兒說:「要想避災,惟一的出路就是出國,關大姐,否則連你丈夫、兒子都難逃大劫呀!」


  關蘭馨這些天正為賈朝軒被雙規的事鬧心,賈朝軒的老婆韓麗珍到處上躥下跳地求人托關係要救她丈夫,還經常到她家找肖鴻林想辦法,威脅肖鴻林如果不救她丈夫,大家同歸於盡!


  關蘭馨認了,看來這是命啊!其實自己非常想兒子,只是白麗娜那個狐狸精老放騷,不然自己早就找兒子去了。


  在孫先生的哄騙下,關蘭馨答應肖鴻林等花博會忙完,就去美國,肖鴻林總算鬆了口氣。


  90、溝通


  一晃過去兩個多月了,丁能通認為紀委或檢察院一定會找他,但卻遲遲沒有找他,他發現很長時間沒有人在他面前談論羅小梅了,他意識到,也許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他和羅小梅的關係了,好在衣雪不在身邊,他也就少了一份緊張。


  偶爾與金冉冉通個電話,但是金冉冉為了考上研究生抽出所有空餘時間複習功課,連見個面都怕耽誤時間。


  正值陽春四月,陽光當頭不熱,微風拂面不寒,綠肥紅瘦,芳草萋萋,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溫馨的沁人心脾的清香。


  熏風掠過田野,麥苗翻起白色的葉背,好似綠海飄過一陣白波。田埂上長著一簇簇野草,偶然,草叢中還探出一兩枝黃花。田畦中的土干鬆鬆的,春風吹過,升騰起肉眼看不見的細尖,使人覺得咽喉干嗆。


  肖鴻林還是覺得關蘭馨越早離開東州越好,他每天都勸關蘭馨不要等到花博會開幕後再走。關蘭馨起初覺得自己一走,沒有人照顧丈夫了,花博會開幕之前是肖鴻林最忙的日子,這一走,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就一直拖著,見肖鴻林苦勸只好答應。


  然而,已經晚了,因為隨著賈朝軒案情的進展,肖鴻林和袁錫藩的問題也越來越清晰地暴露出來。倒了一個賈朝軒就夠讓省委書記林白鬧心的了,難道肖鴻林、袁錫藩也要腐敗掉?

  正在林白對省紀委送上來的《關於對肖鴻林、袁錫藩經濟問題立案調查的請示報告》猶豫不決之際,劉光大和洪文山急匆匆地推門進來了。


  「老林,肖鴻林的老婆關蘭馨失蹤了。」劉光大焦急地說。


  「你們判斷有可能去哪兒呢?」林白冷靜地問。


  「我們通過航空公司的訂座系統查了一下,去北京了。」洪文山說。


  「去北京了?」林白踱著步,沉思片刻問,「關蘭馨在北京最有可能在哪兒落腳?」


  「駐京辦!」劉光大和洪文山異口同聲地說。


  「對,她最有可能在東州駐京辦落腳。」林白一揮手說。


  「駐京辦主任丁能通曾經給肖鴻林當過秘書。」洪文山補充道。


  「那就更有可能在東州駐京辦落腳,只要密切注意丁能通的動向,不可能找不到關蘭馨。」林白笑了笑說。


  「可是我們還沒有對肖鴻林立案,老肖現在仍然是東州市市長,沒有理由扣留關蘭馨。」劉光大為難地說。


  「林書記,關蘭馨萬一從北京出境,有可能轉移大量財產到國外呀!」洪文山提醒說。


  「看來這個肖鴻林已經有思想準備了,我們就對關蘭馨先立案,對肖鴻林敲山震虎。」林白果斷地說。


  「好,文山,你趕緊回去準備一下,事不宜遲,晚了怕來不及了,我去與中央巡視組溝通一下,我們晚上出發!」


  劉光大說完和洪文山匆匆忙忙地走了。林白沉思了一會兒,覺得有必要把這個情況與趙長征溝通一下,於是他撥通了趙長征的內線電話,此時,趙長征剛剛輕車簡從視察完東州市花博園的建設工作。


  「長征同志,有件棘手的事想跟你溝通一下。」林白在電話里說。


  「老林,什麼事能難住你?你可是有名的鬼見愁啊!」趙長征半開玩笑地說。


  「不瞞你說,肖鴻林、袁錫藩的經濟問題很嚴重啊,光大同志建議立案調查,動肖鴻林與動賈朝軒不同啊,牽一髮而動全身啊,東州的攤子夠亂的了,如果現在動肖鴻林會不會引起東州的動蕩?」


  「老林,我同意你的意見,我剛從花博園回來,眼下正是花博園建設的關鍵時期,這個項目可是世界級的,又是東州歷史上最大的項目,應該說,這個項目搞好了,不僅會帶動東州經濟的發展,對全省經濟也是一個帶動啊!此時不宜動肖鴻林,我建議能不能等花博會開幕以後再說。不過,動袁錫藩不能再等了,應該立即實施雙規。」趙長征的言語很鄭重。


  「長征,我們倆的意見一致就好辦,回頭我同光大同志商量一下,讓他與中央巡視組溝通一下。真沒想到肖鴻林和袁錫藩會一起腐敗掉,我這心裡真不是滋味呀!」林白感慨地說。


  林白掛斷電話,走到窗前,窗外盛開的桃花在暮色里恰似一片不散的雲霞,並不像歷代詩人描寫的那樣灑落紅淚,而是在濁濁的暮色中繁花似怒,似在責怪林白:面對如此旖旎的春光,不該這般哀傷!

  當天晚上十點鐘,袁錫藩正在一家酒店吃請,被省紀委執行了雙規。消息傳出,東州官場上再次掀起軒然大波。


  91、節外生枝


  關蘭馨到達北京前,肖鴻林親自打電話給丁能通,千叮嚀萬囑咐不要讓駐京辦任何人知道關蘭馨到北京,而且不允許住北京花園,儘快安排關蘭馨出境。丁能通像接到聖旨一樣,秘密到首都機場去接關蘭馨,而且把她安排在離機場很近的喜來登酒店,準備第二天就把她送走。


  沒想到關蘭馨節外生枝,丁能通前腳走,她後腳就打車跟在丁能通的車後面,一直跟到北京花園。關蘭馨來北京之前就暗下決心,在自己去美國之前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白麗娜。


  丁能通剛走進辦公室,白麗娜就跟了進來。


  「頭兒,咱們東州出去的幾位當紅歌星,都答應參加花博會開幕式。」


  「太好了,體育界也別放過,不光東州成名的要找,更主要的是要找各行各業的有分量的人物,抽空與中國文聯聯繫一下,他們掌握的藝術名流多,請他們給搭搭橋。」


  兩個人正說著話,關蘭馨走了進來。


  「你就是白麗娜?」關蘭馨大聲地問。


  白麗娜愣了一下說,「是呀!你是誰?」


  「我是你祖奶奶!你個不要臉的狐狸精,你不勾引人家男人能死是吧?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能騷到什麼程度?」


  「你是誰?怎麼出口傷人呢?」白麗娜憤怒地問。


  「關老師,你怎麼來了?肖市長不是囑咐過你嗎?」


  丁能通嚇壞了,心想,這個關老太太,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下子可好,整個駐京辦都得知道她到北京了。


  「麗娜,你別急,這位是肖市長的夫人,關老師。」


  關蘭馨是小學老師出身,丁能通從給肖鴻林當秘書那天起,就一直叫她關老師。白麗娜一聽是肖鴻林的夫人,心裡咯噔一下,內心就有些膽怯,但面子上還得強硬。


  「肖市長的夫人怎麼了?肖市長的夫人就能隨便侮辱人嗎?」


  「臭婊子,誰侮辱你了?誰侮辱你了?要賣騷到別處賣去,你個臭婊子!」


  關蘭馨越罵越激動,駐京辦的人紛紛圍上來看熱鬧,白麗娜自覺在同事面前栽了面子,心一橫與關蘭馨對罵起來。


  「你個老不死的,你老公看見你就噁心,你知不知道?」


  關蘭馨被激怒了,她張牙舞爪地要過來撓白麗娜,丁能通趕緊抱住關蘭馨,同時,對剛進來的黃夢然說:「還不趕緊把白麗娜拉走?」


  黃夢然心領神會,和幾個同事一起把白麗娜拽了出去。關蘭馨氣得直跳腳,丁能通對圍觀的人喝道:「看什麼看?該幹啥幹啥去!」


  圍觀的人見主任急了,都紛紛退了下去,人都走沒了,關蘭馨也沒精神頭兒罵了,一個人默默地抹著眼淚,丁能通好一陣勸,良久才讓黃夢然把她送回喜來登酒店。


  92、攔截


  關蘭馨為了買衣裳,在北京足足呆了一天,丁能通像送瘟神一樣送關蘭馨,在首都機場候機時,丁能通接到了市委副書記洪文山的電話。


  「能通,千萬不能讓關蘭馨登機,否則一切後果由你承擔,我們馬上就到!」


  「洪書記,發生了什麼事情?」丁能通緊張地問,一種莫名的恐懼感襲上心頭。


  「丁主任,關蘭馨涉嫌重大經濟犯罪,省委已經決定對她立案偵查,你想辦法扣住她手中的護照,阻止她登機,我們馬上就到首都機場。」


  丁能通聽了腦袋嗡嗡直響,他的預感終於應驗了!看來組織上決定動肖市長了,不然不會對關蘭馨如此大動干戈。


  眼看登機時間就到了,丁能通極其矛盾,是放關蘭馨,還是不放,丁能通的思想鬥爭非常激烈,畢竟肖鴻林對他有知遇之恩,也許關蘭馨一走,肖市長就躲過一劫,但是洪文山響亮而嚴厲的話語久久縈繞在腦海:「否則一切後果由你負責!」


  罷罷罷,丁能通心一橫說:「關老師,我忘了一件事,肖偉讓我給他帶幾條軟包中華煙,我給忘了,我到那邊免稅商店買幾條,你等我一會兒。」丁能通說完拿著關蘭馨的護照和登機牌走了。


  丁能通故意躲了起來,手機也關了,登機時間早就到了,關蘭馨急得團團轉,就剩她最後一個了,關蘭馨急得直奔免稅商店去找,可是丁能通根本沒在。


  這時,一個洪亮的聲音說:「關蘭馨,別找了,丁能通已經回駐京辦了。」


  關蘭馨回頭一看,面前站著三個人,省委副書記劉光大,市委副書記洪文山,還有一位中年婦女不認識。


  「洪文山,這是怎麼回事?」關蘭馨疑惑地問。


  「我們懷疑你有嚴重的受賄行為,必須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地點說明問題,你必須跟我們回去。」洪文山嚴肅地說。


  「我不回去,憑什麼跟你們回去,還有沒有人權?」


  關蘭馨想賴著不走,劉鳳雲上前一步說:「關老師,還是跟我們回去吧!要相信組織會把問題搞清楚的。」


  「你是誰?我要去美國看我兒子有什麼錯?」


  「這位是中央巡視組成員中紀委的劉鳳雲處長。」劉光大黑著臉介紹說。


  關蘭馨一聽劉鳳雲的來頭,膽怯了,看來耍賴是無濟於事的。


  「那我給老肖打個電話。」關蘭馨蠻橫地說。


  「不用了,組織上會通知肖鴻林的。」劉光大嚴厲地說。


  關蘭馨失望地低下頭,跟著三個人走出機場。


  丁能通躲在暗處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尾隨著幾個人走出機場,見兩輛三菱吉普車拉著關蘭馨走了,丁能通趕緊給肖鴻林打電話,肖鴻林聽到這個消息后,良久才說了一句話:「知道了!」便掛斷了電話,丁能通仰望蒼天,內心充滿了無限悲涼。


  93、開幕式

  「五一」節前夕,丁能通包了一架空中客車,帶著三百多名各界名流參加花博會開幕式。


  花博園門前是一個巨大的廣場,廣場中央有一座牡丹塔,廣場周圍幾百萬株鬱金香爭奇鬥豔,廣場內紅旗招展,鮮花吐艷,草木滴翠,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數百名兒童裝扮成花仙子,灰喜鵲,為開幕式表演歌舞。牡丹塔下為四層階梯平台搭成的主席台,主席台前至中心廣場弧形邊緣之間的區域,為來賓觀禮區和觀眾隊伍參演區,主席台兩側為解放軍樂團和開園號手隊伍,以內四十五度角排列。


  主席台後是用鮮花和綠色植物精製而成的孔雀開屏造型的背景牆。在觀眾隊伍參演區兩面,廣場兩個台階通道處安排了一百名旗手,一字排開,手持紅旗,威風凜凜。


  中心廣場南北兩側弧形邊緣為萬國旗方位,每側四十面國旗,旗下擺放著各色鬱金香鮮花,牡丹塔上懸挂著「中國東州世界花卉藝術博覽會」中英文大字。


  昨夜的東州下了一場小雨,大風吹散了壓抑在東州上空的雲層。今天早晨的東州換了一副模樣,明媚的陽光映照著花博園四周,一片遼闊蔚藍的天空飄動著幾朵白雲。


  四艘飛艇在花博會開幕式會場的上空盤旋,飛艇上分別寫著「花博會開幕」、「東州歡迎您」等字樣,飛艇發出的轟鳴聲時起時伏。會場周圍繞著幾十個大型彩色氣球,裝點出一片喜慶、祥和的氣氛。


  東州市副市長鄧大海西裝革履地走到主席台前隆重主持花博會的開幕式。他先介紹了出席花博會的國務院、全國人大和全國政協的領導以及世界花卉生產者協會主席理查德先生、聯合國副秘書長和十八個國家的駐華使節,又介紹了國家有關部委、行業協會、中直企業、金融機構、各省自治區、直轄市代表團團長,駐省部隊領導,清江省和東州市主要領導,部分世界五百強企業代表,國家旅遊城市和主流媒體代表,共有三千餘名嘉賓出席開幕式。


  鄧大海最後說:「在此,我代表東州花博會組委會、代表中共東州市委、市人民政府和八百萬東州人民,向來自世界各個國家、地區和國際組織的政要、嘉賓和社會各界朋友們,表示最熱烈的歡迎和衷心的感謝。中國東州世界花卉藝術博覽會開幕式現在開始。奏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


  國歌響后,鄧大海用洪亮的嗓音說:「現在請中國東州世界花卉藝術博覽會組委會主任、東州市市長肖鴻林先生致辭。」


  肖鴻林容光煥發地走到台前,此時,只有跟隨他多年的丁能通看出了他內心的冷清和凄涼。因為丁能通斷定,有可能這場隆重的開幕式是為肖鴻林政治生命送終。


  在開幕式之前,中央巡視組、省委書記林白、省委副書記劉光大都與肖鴻林談過話,肖鴻林心知肚明,這是他最後一次在政治舞台上表演了,他的省長夢猶如飛升到天空的一萬隻氣球,瞬間化為泡影。他決心要用自己最光鮮的形象謝幕,向自己的政治理想謝幕,向八百萬東州人民謝幕。


  肖鴻林充滿激情地說:「尊重自然、保護生態、實現世界的可持續發展已經成為當今世界各國人民的共同追求,我相信,通過本次博覽會的成功舉辦,將進一步加強國際花卉生產者的交流與合作,促進世界各國各地以及人民之間增進了解與友誼,共同譜寫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新篇章,共同創造以人為本,和諧發展的美好未來,祝中國東州世界花卉藝術博覽會圓滿成功!」


  花博會開幕的一個星期後,肖鴻林就被雙規了,同樣住進了軍區大院二號小樓,而此時曾經在這裡被雙規的賈朝軒、袁錫藩已經正式被批捕,關在昌山市看守所。


  94、鮮花餐廳


  丁能通得知肖鴻林被雙規的消息后,整日坐立不安,他剛回到東州不久,市紀委就正式通知他把駐京辦的工作移交給副主任黃夢然代理,立即回東州,市委副書記、市紀委書記洪文山要找他談話。得到通知后,丁能通雙腿有些發虛,他不知道這趟東州之行會給他帶來什麼。


  丁能通剛下飛機,市紀委的兩名幹部早就等候在東州機場,丁能通上了一輛黑色桑塔納,兩名紀檢幹部把他擠在中間,黑色桑塔納疾速駛出東州機場。


  在車上,兩名紀檢幹部一句話也不說,丁能通越發覺得心裡發虛,他望望窗外,發現黑色桑塔納正在往草河口賓館方向疾駛。


  此時的丁能通內心無限感慨,不禁想起《紅樓夢》中的幾句話:


  家富人寧,終有個,

  家亡人散各奔騰。


  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

  好一似,盪悠悠三更夢。


  丁能通被雙規了一個多月,諸多違紀問題向組織說清楚以後,聽候組織處理期間,組織派他去省委黨校學習。丁能通在省委黨校學習了三個多月,組織上對他仍沒有結論。


  駐京辦不能回去,丁能通一個人整天呆在家裡看書,原來覺得前呼後擁全是朋友,如今偌大個世界,似乎只有書房屬於自己了,所有的朋友都說忙,丁能通第一次感到世態炎涼,內心世界無比孤獨。


  石存山不忍心看自己的鐵哥兒們如此痛苦,百忙中抽空陪他去花博園散心,兩個人一大早就出發,整整逛了一上午,肚子餓得咕咕叫時,猛抬頭看見一家生意火得不得了的花卉餐廳,丁能通好奇地走了進去。


  餐廳以經營花餐為特色,裝修格外精美,兩個人找了一個雅座坐下,點了一桌子花菜,一邊吃,一邊痛飲。


  丁能通自從被雙規放出來后,一直很消沉,今天有石存山陪著不免多喝了幾杯。結賬時,服務小姐笑著說:「先生,您這桌菜已經有人結了。」


  「結了?不會搞錯吧?誰結的?」


  丁能通十分納悶地問。


  「不會錯的,結賬的是我們老闆。」


  「你們老闆是誰?」


  「我們老闆姓羅。」


  丁能通一下子恍然大悟,心想,想不到羅小梅在這開了一家花卉餐廳。


  「你們老闆在哪兒?我要見一見。」丁能通迫不及待地問。


  「我們老闆剛走,她留話說,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讓你再去一趟恭王府看看,想必會有新的收穫。」


  聽了羅小梅的話,丁能通第二天就去了北京,下了飛機打車直奔恭王府。


  95、恭王府

  八月的北京驕陽似火,正是陰曆七月初七,中國人自己的情人節,遊園的人特別多,深深庭院里浸透了兩百多年的滄桑,曲廊庭榭,水池花木,丁能通再熟悉不過。石縫兒中的那一抹深青色,一下子就能將人的思緒帶到兩百年前,朱漆雕欄,銅色宮燈,曾經讓丁能通對富貴榮華產生過無限的遐想,如今的夢已經破碎了,恭王府還是顯示著滄桑的老邁和斑駁的清幽。


  丁能通百無聊賴地走過西洋門,獨樂峰,又在大戲樓聽了會兒戲,便情不自禁地往假山走去,來到福字碑前,正駐足遐想之際,聽到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劉大姐,快點呀!」丁能通猛回頭,竟是金冉冉和劉鳳雲領著兩個兒子走了過來,丁能通本能地要躲,金冉冉已經發現了他。


  「哥,真巧!」金冉冉高興地說。


  丁能通尷尬地站住回身說:「劉姐、冉冉,真巧!」


  「能通,到北京也不打個招呼!」劉鳳雲責怪地說。


  丁能通靦腆地笑了笑。


  「怎麼你的問題還沒有結論嗎?」劉鳳雲關切地問。


  「沒有。」丁能通回答得有些無奈。


  「能通,還記得我在福字碑前跟你說過的話嗎?」


  「記得,你說過,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依。如果不是你曾經說過的這句話,這次我可能就……」


  「是呀,這次我勸你多看看獨樂峰或許更有收穫。」


  幾個人走出密雲洞,路過流杯亭,流杯亭是個八角形的小亭子,內外裝飾有忠孝結義典故的彩繪,奇特的是,亭內地面上有約十公分寬的彎曲凹槽,以南側假山古井中引水,清水潺潺流入亭內水溝。


  當年和珅在此與朋友飲酒作詩時,將酒杯放在溝壑的水上漂流,停在誰前面就罰誰飲酒作詩,曲水流觴,真是神仙過的日子!


  「看誰能坐在和珅常坐的位置?沾點他的財運!」金冉冉興奮地說。


  劉鳳雲的兩個兒子與金冉冉在流杯亭里搶佔自以為是的位置,劉鳳雲詼諧地說:「和珅的財氣可沾,但大貪之念不可學呀!」丁能通在劉鳳雲、金冉冉等人的笑中,獨自走向獨樂峰。


  獨樂峰是一進西洋門就見到的一塊天然太湖石,這塊直立突兀的孤賞石有五米高,整塊奇石如淡雲舒捲,古樸典雅,又能起到影壁和屏風的作用。抬頭仰望,只能見到「樂峰」兩個字,即「獨」字隱於石的頂端,頗耐人尋味。


  歷史上慈禧太后曾三次罷了恭親王的官,奕忻無施展之地,只得獨樂此園。「獨樂」的典故取自北宋司馬光因政治上失意而建的獨樂園,而這獨樂峰似乎蘊涵著恭親王奕忻與慈禧太后政爭之苦,卻也顯現出一種文人雅士推崇的修身養性的境界。


  丁能通正駐足沉思之際,手機傳來簡訊的聲音,他拿出手機查看,竟是一首小詩:

  祝願安康求天庇,

  有緣自然他鄉遇。


  情到深處無怨尤,


  人事滄桑卻何求?

  終老一世隨性修,


  成敗到頭俱自由!

  眷戀往事已成煙,


  屬意何處但任怨。


  丁能通發現這竟是一首藏頭詩:祝有情人終成眷屬。落款是金冉冉。丁能通看了哭笑不得,心想,這真是造化捉弄人,難道我丁能通這輩子註定要陷在溫柔鄉里不能自拔?


  忽然西洋門下站著一個女人,頭頂上是門額「靜含太古」四個字,他仔細看了看那個女人,不禁大吃一驚,那女人遠遠望去活生生一個段玉芬,一襲白裙,披肩長發。


  丁能通晃晃悠悠向那個女人走去,他知道「靜含太古」的反面是「秀艷恆春」,心想,難道冥冥之中,老天爺讓我參悟靜與秀的含義?這可是文人墨客的最高境界。


  當丁能通蹣跚到西洋門下時,卻一個人也沒有,他抬起頭,望著漢白玉精雕細刻的拱形石門,懵懵懂懂的,一時竟不知身在何處。


  2006年7月31日16點55分於瀋陽

  2006年8月10日19點21分於瀋陽

  2006年10月16日10點21分於瀋陽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