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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中山南路一百三十五號

  第38章 中山南路一百三十五號


  一轉眼,鬥地主斗到了晚上六點多,孫胖子先受不了,嚷嚷著帶頭去餐廳吃了晚飯。到了餐廳還沒等坐穩,就看見吳仁荻和破軍也慢悠悠地進了餐廳。


  人到齊了,我們重新拼了一張大桌子坐下,晚上酒店不設自助餐,依著破軍的意思,隨便點個工作餐對付一口就行,不過孫胖子不幹,這人窮講究,吃的東西絕對不馬虎,他客氣了一下,拉著楊逍一起,點了六七個當地的特色菜。


  等上菜的時候,吳仁荻很難得地給了楊逍一個笑臉,更難得的這不是他特有的譏笑、冷笑之類的,而是標準正常人類的親切笑容。他說道:「辛苦你了,你們局裡還有沒有在昨晚昏倒,成為植物人的消息?」


  楊逍有點受寵若驚地回答道:「沒有,局裡已經派了人員下去排查了,再加上濮領導(破軍)已經交代過這件事的重要性,只要有消息,一定第一時間通知您。」


  吳仁荻點了點頭,又客氣了幾句。有問題!這完全不是吳仁荻的處事風格。我看了一眼和我一樣目瞪口呆的孫胖子,又看了看在翻看菜譜的破軍,心裡突然有了一個想法,現在六室不設調查員,吳仁荻已經開始物色人選,儲存後備人才了。


  不多時,點好的菜肴陸續上來,大家動了筷子。孫胖子吃得最歡實,能動手的絕不動筷子,幾分鐘的工夫,將離他最近的一隻鴨子拆成了骨頭。


  相比之下,楊逍就沒什麼胃口,吃了沒幾口就放下了筷子。我明白他的心思,叫過服務員,點了一份扒肉和清炒時蔬打包帶走。這裡面除了我,只有孫胖子知道是怎麼回事,他笑嘻嘻地看了我一眼,又開始和一盤子油爆蝦較上了勁兒。


  不一會兒,兩個已經裝盒的菜肴連同主食送了過來,我交到了楊逍的手上,說道:「快七點了,給嫂子送去吧,不知道嫂子的口味,湊合吃點。」


  楊逍的臉色通紅,連連擺手說道:「不用了,家裡都準備好了,我送去就行了。」


  吳仁荻和破軍不知道怎麼回事,孫胖子講了楊逍老婆的事,吳仁荻輕輕「哦」了一聲,轉過臉對楊逍說道:「傷了脊椎是挺麻煩的,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我認識一個大夫,在脊椎治療上面有些造詣,就算完全治好,也不是不可能。」


  吳主任這是轉性了?竟然主動要幫楊逍聯繫大夫。要是在半天前,打死我都不相信。


  楊逍猶豫了一下,說道:「現在已經進入手術程序了,而且這次預期很高,要是現在變動,我怕……」


  吳仁荻沒等楊逍說完,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那就算了,我明白你的想法。要是有需要,記得找我。」


  楊逍客氣了幾句,在我的一再堅持下,才帶著打好包的飯菜離開了酒店。


  楊逍走後不久,我們這頓飯也到了尾聲,吳仁荻將喝乾了的湯碗放下,對我們說道:「都吃得差不多了吧?走,出去消消食。」


  孫胖子有些哀怨地將嘴裡的臘肉咽下去,問道:「吳主任,你不是還玩靈魂出竅吧?」


  吳仁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那你是去不去呢?」


  「去。」孫胖子有氣無力地回答了一句。


  十多分鐘后,我們又回到了麒麟市中心醫院,還沒等進醫院大門,破軍接了個電話,「嗯?!王子恆醒了。」吳仁荻在旁邊也愣住了,王副主任還要三五天才能醒,這是他親口說的,不可能看走眼啊。


  吳仁荻沒了要進醫院的意思,他突然轉頭看向破軍,問道:「王子恆在哪兒出的事?」破軍愣了一下,想了五六秒鐘后才想起來,回答道:「好像是一棟居民樓里,具體位置不知道,要不我問一下王副主任?」吳仁荻點點頭,說道:「快點,我要知道準確地址。」


  破軍給守著王子恆的調查員打了個電話,問清了地址后,對吳仁荻說道:「是中山南路一百三十五號。」


  吳仁荻想了一下,對破軍說道:「你去辦我們下午說好的那件事,把二室那幫人一起帶上。」


  「那王子恆呢?」破軍問道。


  吳仁荻白了他一眼,說道:「管他什麼事?他能醒來就死不了。」


  破軍答應了一聲,轉身進了醫院。我和孫胖子也要跟著去,被吳仁荻叫住,「誰讓你們倆也去的?你們和我去王子恆出事的那個地方。」


  不是本地人不知道準確地址,開車反而更慢,我們放棄了大切諾基,上了一輛計程車。告訴司機我們的目的地時,出租司機反而愣了:「天都黑了,你們去那兒幹什麼?」


  司機話裡有話,我問了一句:「那是什麼地方?天黑就不能去嗎?」


  「你們是外地的吧?我說嘛,大半夜的本地人誰敢去那個地方。三位,換個地方吧,麒麟市好玩的地方多了,這個時間,金碧輝煌的人還不多……」難怪說十個出租司機九個是話癆。


  孫胖子冷笑一聲,說道:「去那個什麼金碧輝煌,你有提成吧?」


  計程車司機在後視鏡里看了孫胖子一眼,說道:「小胖哥,我也是為你們好,你說的那個地方,就算是大白天,我們麒麟的本地人都不敢靠近,那個地方是有名的凶宅。」


  「怎麼個凶法?」聽見這個,吳仁荻就來了情緒。


  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這個司機的嘴反而緊上了:「算了,你們也別打聽了,知道了也是事兒,我現在想起來,晚上睡覺都會做噩夢。」


  「你。」吳仁荻向孫胖子一揚下巴,「錢包給我。」


  「什麼?」孫胖子聽清楚了,但沒想明白,「哦,你說錢包,要錢包幹嗎?」 「廢什麼話,拿來!」


  孫胖子莫名其妙地將錢包掏出來,遞給吳仁荻。吳主任很瀟洒地從裡面抓出一把粉紅色的票子遞給司機,說道:「中山南路一百三十五號。越快越好,再講講那裡到底出過什麼事情。」


  中山南路一百三十五號,是一棟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建成的十五層高居民樓。在當時,這棟居民樓可以說是麒麟市的地標式建築物,當地人都管中山南路一百三十五號叫十五層大樓。


  給我們開車的計程車司機,上小學時就有個同學住在這棟十五層大樓裡面,不過初中畢業就搬走了。現在想起來,那位同學都是一身的冷汗,幸虧走得早,要是再晚幾年,趕上了那幾件事兒,就算人品好,當場死的不是他,那結局也不會好,不是活活嚇死,就是被嚇瘋,在精神病院里過完下輩子。


  本來這十五層大樓自打住人以來,一直安安穩穩的。頂了不起就是樓上樓下的鄰居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罵罵閑街,都沒有發展成武鬥的記錄(都是老實人,能動口就盡量不動手),這樣的日子一直到了1997年的一天。


  香港回歸后第三個月的一天清晨,住在十層的王善和往常一樣,站在電梯口,兩眼盯著指示燈不斷變換的數字。一分鐘后,電梯門打開,王善邁開的腿還沒跨進去,整個人已經愣住了。


  電梯裡面就像沙丁魚罐頭一樣,滿滿當當的全是人。這電梯半舊不新的,最大載重數也只有十二人,現在看上去,二十個人都不止。


  電梯門口站著個穿著一身黑衣的男人,他不是十五層大樓的居民,起碼王善就從來沒有見過他。


  他看了王善一眼,說道:「進來吧,就差你一個了。」王善一個恍惚,腦子裡失去了意識,搖搖晃晃地進了電梯里。


  「嘀」,電梯的超重警報終於響了起來,王善清醒了過來,自己什麼時候進的電梯,他竟然想不起來了。聽見超重警報,王善下意識地退出了電梯,門口那個黑衣人有點失望,但還是向王善笑了笑,說道:「下次吧,還有機會。」


  電梯門慢慢關閉,接下來的一幕讓王善直接癱倒在地上,就見指示燈顯示的樓層數字翻著跟頭向下掉。幾秒鐘后,「轟隆」一聲巨響,一陣粉塵煙霧從電梯門的縫隙中涌了出來。


  「電梯掉下去了!」樓下的一個女人撕心裂肺地叫了起來。


  這次事件最終被定性為電梯故障而導致的意外慘劇。後來王善看了遇難者名單,上面全是十五層大樓的居民,就算有的叫不上名字,但也能聯想起那人的模樣,可偏偏就是沒有那個神秘的黑衣男子。


  從這之後的幾天,十五層大樓一直都沉浸在哀傷的氣氛中,就當所有人都以為事情已經結束時,第二波更驚悚的悲劇已經拉開了帷幕,很遺憾,這次王善沒能逃脫。


  距離上次電梯意外墜落的第七天夜裡,也就是中國人常說起的「頭七」。那天晚上,住在六樓的吳老太太正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她剛過完了九十九歲的生日,也算正式進入期頤之年了。


  整個十五層大樓都瀰漫著一股香燭和燒紙的氣味,這種味道讓吳老太太很不舒服,本來她的生活習慣極有規律,最晚九點鐘就入睡了,可現在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兩隻眼皮一直在跳,就是睡不著。


  直到十一點多,吳老太太在半睡半醒間,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房間里進來了人,開始她還以為是自己的孫子(她的兒子三年前病逝),也不在意。


  「秀芝,走啊,秀芝,走啊……」


  吳老太太一個激靈,吳秀芝是自己的本名,不過現在都知道她是吳老太太,而吳秀芝這個名字已經沒有幾個人知道了。


  這聲音很熟悉,不過有三十多年沒有聽到了。吳老太太睜開眼睛,看見一個人正站在自己的床邊,正是自己死了三十年的丈夫單仁。


  一時間,吳老太太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她暗暗地掐了自己一把,雖然年紀大了,反射神經不太靈敏,但還是能真切地感到一陣痛楚。


  自己死了三十多年的丈夫來了,那就只有一種解釋,吳老太太活了這麼大的年紀,生死已經釋然了,說:「阿仁,是你嗎?你來帶我走?」


  床邊的男人搖了搖頭,說道:「還不是時候。」他說話的時候有點心神不寧,「秀芝,我現在說的話你要聽清楚,在今晚十二點之前,你要和孩子們離開這棟樓,記得,半夜十二點之前!」


  吳老太太的反應有點緩慢,就問道:「離開這棟樓?為什麼?我們住得好好的,離開這裡,我們幾口人能去哪兒?」


  床邊上的男人有點急了,臉上的表情有些猙獰,說道:「來不及細說了,今晚這棟大樓里要死人,死很多人。十二點之前不離開這棟樓,你們都要死在這裡!」


  吳老太太這才慌了,看了看牆上掛著的時鐘,已經十一點四十了,再想回頭問自己的老伴時,才發現,就這麼一回頭的工夫,本來在床邊站著的單仁已經消失不見了。牆上不知什麼時候寫了一個字,打開檯燈才看清,是一個血紅的「走」字。


  這時,吳老太太的孫子進了他的房間,他一臉驚恐地對奶奶說道:「我剛才看見爺爺了。」


  吳老太太一家五口是在十一點五十九分離開十五層大樓的,在他們出大門的時候,看見有二三十個人進到大樓裡面。進去的人他們幾乎都認識,正是七天前遭遇不幸的那二十六個人。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一聲聲驚叫吵醒了十五層大樓里還在熟睡的人們。十來分鐘后,警察到了,昨晚又死人的消息終於傳出來了,這棟大樓里昨晚十二點后,死了六十九個人,其中四十一人是七天前電梯事故死難者的家屬,原本還慶幸逃過一劫的王善,他的名字也出現在死亡名單里。


  這些人的死因只有一個——自殺,但是死法各異,有上吊死的,有拿菜刀砍死自己的(不是抹脖自殺,發現時腦袋和身子已經分家了),還有用鐵絲活活把自己勒死的……王善是吞了鐵釘子,胃部大出血死亡。這些人的死亡還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死得無聲無息,比如說某個死者是頭撞牆死的,但住在他隔壁的鄰居什麼都沒聽到。


  警察查了一個多月,也沒查到什麼線索,最後給了一個群發性精神分裂爆發的結論就不了了之。一時間,有關十五層大樓的謠傳已經起來了,說那裡以前是一個墳地,這次是陰鬼占陽宅。


  十五層大樓剩下的居民全都毛了,紛紛找門路搬家。有條件的買了房子馬上搬家;條件差一點的,也租了別處的房子,不久之後搬走。半個月後,好端端的中山南路一百三十五號——十五層大樓變成了一棟空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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