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生活漩渦
第183章 生活漩渦
01
第二天清晨。
丁母給老袁做完早餐,在老袁擔憂的眼神中,戴著兩層口罩和一次性手套準備出門。
「你放心,我會很快回來的。」丁母細細叮囑,「如果我中午沒趕回來,你就先吃個麵包和鮮牛奶墊墊,別等我,吃完半小時后,記得吃你的那些葯,葯我已經給配好了,就放在老位置。」
老袁哭喪著臉聽丁母念叨,像是丁母這一去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回家一樣。
丁母知道老袁的擔憂和不舍,她沖老袁溫柔地笑了笑。
丁母發現老袁這一病,性格變得像個小孩子,對她格外依賴。
想起他沒生這病之前,意外懷孕那會兒,他完全不是這個樣子,當時他還意氣風發地要生下小寶,還想著再去找份工作好好養小寶。
誰知一眨眼的工夫,就變成這樣。
丁母在心裡暗暗感嘆,真是奇怪呢,人的突然衰老竟然也就是一兩年的事情。
丁母坐電梯下去,走在小區里,腳底的積雪發出嘎吱嘎吱聲。
舉目望去,四周白皚皚一片。除了一位物業人員在彎著腰清掃甬道的積雪外,一個人影都沒有。
只有小區北門是通的,但把守森嚴。
有六七個工作人員在那裡站崗,他們穿著統一的工作服,戴著口罩。
「老丁,這大雪天的,你這是到哪裡去?」老袁的棋友老謝,竟然也在裡面。
老謝穿著制服,與那些工作人員站在一起,如果不是他主動打招呼,丁母都沒認出他來。
「老袁的葯沒了,上醫院取葯去,老謝你這是?」丁母狐疑地問。
「我閑著沒事,在當志願者呢。」老謝呵呵笑,「來,讓那姑娘幫你測個體溫,路面滑,你小心一點。」
02
丁母出了小區,走在空無一人的街上。
街兩邊的鋪子都在關閉中,冷冷清清。
天陰沉沉的,像是還要下雪,一兩片枯葉在寒風中落寞地飛舞。
丁母想起以前,沒有疫情的時候,每天清晨這個時間點,這段路都會堵成一鍋粥。
汽車不耐煩的喇叭聲,行色匆匆的上班族,背著書包一路小跑的學生……那時每人的臉上都寫著兩個字「著急」。
可如今,當初擁擠喧鬧的一切,似乎都隱藏起來了。
只剩下靜。
這種靜,與每到節假日,外地人如潮水般地返回老家,整個城市突然變得安靜起來的那種靜,完全不同。
那種靜,是清凈,能讓人心安和歡喜。
而此時此刻的靜,帶著濃郁的死寂,流淌著深深的悲傷。
丁母忍不住落下淚來。
原來災難來臨,城市也會悲傷。
醫院裡看病的人不多,門診大夫依然在值班。
門診大夫很和善,特意給老袁多開了一些葯,說是特殊時期,為了減少患者來醫院取葯的次數,醫院允許一次可以拿三個月的藥量。
丁母取完葯站在醫院門口,感觸頗深。
雖然疫情很嚇人,但防護工作有條不紊一絲不苟,讓她感到很安心。
平時也沒覺得物業有多好。那些社區人員就更不用說了,開個小證明都磨磨蹭蹭的。還有和老袁一起下棋的老謝,平時打交道也沒看出他有多高尚。
可在關鍵時刻,丁母發現這些普通的人,特別齊心,身上都散發著一種令人感動的光芒。
03
丁母正在感慨不已,丁湘突然打來視頻電話。
丁母剛接通,丁湘就在電話那端驚呼起來。
「媽,你這是在哪裡?在醫院嗎?你去醫院幹嘛,你不舒服嗎?」
丁母忍不住笑:「瞧把你緊張的,我來給你袁伯伯取葯。」
丁湘急得都要哭了。
「你怎麼不跟我說,我幫著去拿就行呀,我開車又方便又安全,你是不是坐公交車去的?」
丁湘知道母親生活節儉,不可能捨得打車。
丁母對著手機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這點小事難不倒我,你瞅瞅,葯我已經拿好了,現在正準備回家。」
丁湘不耐煩地說:「媽,你逞強分個事兒好嗎?現在特殊時期,是鬧著玩的嗎?」
「你別擔心,媽心裡有數,現在醫院人特少,公交車也沒人坐,今天我來時,就我和司機兩人。」
「你到路邊等我,我這就開車過去接你。」
「不用,你出來恩霖怎麼辦?再說我剛從醫院出來,身上不幹凈。」
「你別管,恩霖有他姐看著。」丁湘很堅決地說,「我先掛電話了,我等會兒就到。」
04
丁母站在冷風中。 冷風像刀子一樣刮在丁母的臉上,可她心裡有說不出的暖。
與袁聰相比,她覺得自己這個閨女真沒白養。
在危險時刻,還能這麼毫無保留地對待自己,丁母認為這些年來吃的苦都值得。
在丁湘的車上,她忍不住感嘆:「還是自己閨女好呀,關鍵時刻還是得靠自己閨女。」
丁湘握著方向盤警覺地問:「為什麼這麼說,袁聰給你氣受了?」
丁母便將老袁讓袁聰幫他取葯,袁聰一口拒絕的事,原原本本給丁湘講了。
丁湘說:「袁伯伯沒罵錯,袁聰就是混蛋,他現在看到袁伯伯對你不錯,心裡特別不爽,他知道就算他不去,你也一定會去醫院幫他爸拿葯。」
丁母苦笑:「他的心思我怎麼看不出來?他就是想我去拿,他才不管我的死活呢……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換成是他自己媽,估計他就捨不得吧。」
「疫情期間,最能看出一個人的擔當了。」丁湘突然說。
「原來我一直覺得葉鵬飛心裡沒有我和恩霖,整天就想著他前妻和檬檬,可通過這段時間,我發現錯怪他了。」
丁母微笑地看著車前方,等著丁湘繼續說下去。
「不管什麼事情,只要稍微帶點風險,葉鵬飛都會衝到前面,他不讓我和恩霖還有檬檬去外界接觸,就讓我們待在小家裡,啥事都不用操心,吃的用的,還有與物業打交道的事情,都是他出面,他怕我們有危險。」
丁母滿意地點點頭:「那就好。」
頓了頓,丁母又問:「他那個前妻怎麼樣了?她老家那邊還好吧?」
「她老家好像沒啥事。」丁湘笑著說,「兩人不怎麼來往了,最多也就說一下檬檬的事,唐若溪沒保護好檬檬這件事,葉鵬飛特別生氣。」
「能理解的。」丁母喃喃道,「以後你倆就安心過日子吧,不管與誰結婚,過著過著都會有遺憾,只要不是原則性的問題,多想想對方的優點,日子都不至於過不下去。」
丁湘笑著揶揄母親。
「你和袁伯伯結婚也有遺憾?」
丁母笑,「沒有,你袁伯伯是個好人。」
05
舒琬住在酒店隔離,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雖然舒母和舒湉就住在她隔壁,但三人也是不允許隨意走動的。
負責管理的醫生很和善,也很負責。
他建了一個群,將由他負責的那些隔離人,都拉進這個群里。
他監督這些人早晚各量一次自己的體溫,然後在微信群里彙報登記。
他們只能在自己房間里待著,不能出來溜達。
每天到了吃飯點,會將他們的飯分別放在門口的地板上。
然後會在微信群里,通知他們依次開門取飯。
不允許同時取飯,以避免病毒傳播感染。
這些隔離的人,什麼年紀和職位的都有,他們在群里互相打氣,再加上有溫和的醫護人員做伴,他們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
舒琬開始閱讀《百年孤獨》,這麼生澀複雜的書,讀進去需要心特別寧靜。在閱讀時,她能忘卻現實生活中的恐懼。
舒湉在拼圖。
那天在家裡收拾東西時,除了往行李箱里塞日常用品和消毒用品,舒湉還塞了一個2000片的拼圖。
每次家庭群里視頻時,舒琬見舒湉拼出的圖形,她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她覺得舒湉是將自己對父親的擔憂和對死亡的恐懼,一片片地拼進那幅畫中。
鄭澎每晚都會開車來看舒琬。不管多晚。
他靠近不了這個賓館。他將車停在允許停靠的最近地理位置,然後與舒琬視頻。
兩人不聊疫情。
網上鋪天蓋地的新聞,舒琬想要知道的都可以查詢到。
他倆只聊剛下的大雪,還聊永定河是否結冰了?他倆讀高中時經常穿過的那條衚衕,那位賣糖葫蘆的老大爺還在嗎?
沒有什麼比這些零零碎碎的記憶,更美好的了。
06
舒父的病情,是在第七天突然加重的。
他最初只是感到發熱、乏力和乾咳。可到了第七天,他突然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晚上,躺在病床上睡不著,他給舒母發去微信。
「盈然,有些話我沒有勇氣對兩個孩子說,但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舒母縮在被窩裡,號啕大哭起來。
「你別瞎說,你一定能治好。」舒母在淚眼婆娑中回復。
舒父發過來一個笑臉。
「這輩子我也值了,沒有什麼遺憾,也沒有做什麼虧心事,只是放不下你和孩子,明明知道不管活到哪個歲數,與你們終有一別,可真的要去面對,還是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