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替代者
腳下起風，再次睜眼時，眼前卻是一棵極為蒼老的古樹。
虯曲的樹根猶如木橋從地麵冒出，又紮入泥土，遮天蔽日的枝葉繁茂無比，山風襲過，沙沙聲作響。樹幹非常粗大，幾乎能有一棟房子那麽大，青羽和裴深在離樹下二十幾米遠的地方都能感受它的宏偉，隻要輕輕閉上眼，心境便是從未有過的寧靜。仿佛自己是這裏的一粒灰塵，飛揚在這片天空，落在青翠的葉片上，被夜露糅合順著葉脈重歸大地……
走得近了，裴深卻拉著他不讓走，青羽回頭：
“怎麽了？”
“神木結界，不能靠得太近。”
啊，他確實能感受到神木周圍流動的氣息，有別於六界生靈的神聖之力，是完完全全的純淨。任何別的生靈都難以靠近，是神秘境地極為重要的存在，更傳言是六方秘境的力量之源，十二位守護者所尊崇的唯物。甚至於至尊靈神歸殊，也不得不屈尊於神木。
飄渺的蒲公英，自由的蝴蝶和鳥兒，遠方六方秘境的水源匯集成瀑布，在一處懸掛在山巔，水汽清爽，霧氣彌漫比仙境更令人心醉。
通往神木的路隻有六條，分別指向六個神秘境地，裴深和青羽所處的是迷失之境的邊界，道路的末端。再往前便是不可能了，一無路，二無與之對抗的力量。
青衣和黑袍，佇立在一起，風吹起衣角，獵獵而動。
神木古樹的樹梢上係著很多的紅色的細線，有的掛著青銅小鈴鐺，有的掛著玉石小瓶子，更有的掛著刻了字的小牌子……風吹動之時，他們還能偶爾聽到清脆的叮鈴聲，熏微醉人，似乎有種將別人召喚到裏麵的力量。
青羽戳戳裴深麵前的結界，凹出一個洞，問：
“喂，你怎麽知道這裏有這個這麽美的地方？”
好心情一掃而光，裴大閣主抱著胳膊，略微不爽：
“我叫裴深。”
愛人不記得自己名字，真是憂傷。
青羽點頭，眼睛暼過他受傷的手臂，看到有片衣服的顏色深了，就知道又滲出了血。掏出一顆“陌生人”給的聖果，一口咬掉大半，飆出一嘴的果汁，青羽伸舌頭舔掉，看著神木和那些紅得似血的細線，腦海突然閃過一些相似的畫麵，他含糊道：
“感覺好像來過一樣……”好熟悉，紅線，瓶子，鈴鐺……青羽吞下最後一口聖果，若有所思。
望地出神的裴深並沒有及時發覺青羽的怪異表情，仰著頭看飛揚的紅線，回憶一般地喃喃自語：“我們的……姻緣線。”。
青羽順著他眼神看，果然在一處的樹梢看到一條係著兩條緊緊依靠的同心結，下麵掛著一黑金一藍白的流蘇，風把它們吹起來，當真浪漫啊。
眼神犀利的青羽還注意裏麵塞了一塊玉石，刻著幾個字，可惜被蓋住了老看不清。裴深悄悄牽起他手，攏住。
“神木還有一不為人知的就是曾被作為姻緣樹，但能得到它的祝福的世間卻沒幾對。幸運的是，它為我們的未來給予了無上的祝福。青羽，上麵有你我定情的信物，我相信無論如何我們之間的感情都不會被擊垮……盡管上次說情話已經是千年前的事，但眼前有這個機會，我想對你說——”
將呆若木雞的青羽轉身，四目相對，裴深用充滿情意的一暗一金雙瞳注視著他，一字一句地和他呢喃：
“我愛你。”
愛你永久，不會變。
青羽眨眨眼，眼睛莫名地酸澀。
“……喔。”
裴深眼角抽搐，卻是說不出什麽話。煞風景的話青羽說得太多了，他也習慣了。
“你還有這種果子麽？我吃完了。”
青羽攤手，一堆果核躺在掌心，果肉被某妖啃得一幹二淨似乎曬曬就能把它們做成掛飾。裴深看青羽那貪吃的饞嘴樣就忍不住伸手虎摸他的頭，把他手裏的聖果果核一個不落地倒入幹癟的八卦袋。
“這些是我給你準備的存貨，家裏還有很多。”
“啊……沒有了啊。”
失落的眼神擊中裴深心髒的柔軟處，他停頓一下，竭力刷青羽的好感。
“待會兒回家，我給你拿很多，管飽。”
聞言，青羽這才點頭。
“那我們來這裏幹什麽？”最後，他終於說出了重點。裴深指著神木的根係，仔細說給他聽。
“神木有六條主根，其中一根通往我們倆守護的迷失之境，作為力量的源泉它也是支撐伏魔塔鎮壓群妖魔之惡的基石。”
“這麽厲害啊……”青羽釋放靈力，看到通往他們方向的根係的運輸管裏充滿了源源不斷的光電。
“你前不久才來迷失之境，有沒有發現伏魔塔周圍有何異常？”
“初到此地，我腦子裏隻有守護者的責任，迷失之境傳達給我的意識裏隻讓我在第七重結界以外例行檢查，遇到該殺的就殺你除外。”
……你除外，這話聽得順耳。裴深笑得見牙不見眼。
“荊蘭長公主是我在迷失之境遇到的唯一凡人，據她所說是在二十多年前就被困在這裏接受迷失之境的意誌保護一方土地不受侵擾。雖然我也奇怪為何迷失之境也能接受荊蘭長公主，不過現在看來她應該是因為和你同屬血脈才能具備一定的條件進入這裏。”
青羽望著神木，思緒飄到了幾天前。
“她和我說，通過占卜術她就知道真正的守護者即將歸來，所以早就在那個水潭邊等待。身隕已過二十載，靈體被囚禁在迷失之境，借由迷失之境的力量她好歹修複了肉身，加上伏魔塔的影響，你祖母的神智恐怕是有所損傷……你也別對她一個老人家那麽過分，她畢竟是你祖母。”
但是，裴深不以為然，嚴肅道：
“說實在的，我與祖父都沒太多的感情，更何況是從未見過麵的祖母。”
“說得你真涼薄。”
“那是對他人，千年前冥修殿一戰後我的心就歸你了。”
“……這麽肉麻。這種時候，你能不能正經點兒？”
話雖如此，為毛他一點兒反駁的話都沒說？太不正常了吧……青羽恍忽，眼睛鬼使神差地盯著裴深的異色雙瞳。
“說正事。我重回迷失之境後，在你屋外蹲著你知道的吧。”
“知道。”青羽找了塊大石頭坐下，心裏默念：昨夜又不黑，外頭杵著那麽一個顯眼的人影他會看不到？
“半夜，山下的伏魔塔周圍不太對勁兒我就沿著玄天鎖鏈下去，碰到了歸殊遺留下來的光影術，它通過金瞳術驗證完我的身份後就馬上消失。等我到達伏魔塔的第一層結界時，發現基座下有不少漏洞，積如成山的妖魔鬼怪殘骸滋生了怨靈和惡鬼。這小東西雖然很好對付，但數量多起來對靈力的消耗也是挺大的。”
接著，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裴深彈了一下默不作聲的普明珠，繼續道：“伏妖尚未修複，你義兄梨白越又不在此地不能修複你被天雷劈過的身體，我不能讓你冒險。”
說著說著，裴深驚詫地看著手掌，又望了望青羽的頭頂。
許久才問道：
“青羽，你的小白雲……去哪兒了？”
“小白雲？我沒有小白雲——啊！”
青羽突然感覺衣服裏有什麽毛絨絨的東西動來動去，老碰到癢癢肉，一下子被嚇得不輕。待他把這折騰他的小東西揪出來後，才發現這一坨白呼呼胖嘟嘟的是一朵靈雲，短小的尾巴還在他的手裏，搖晃著雲霧一般的身體，抬起黃豆大小的眼珠，裂開的嘴一直發出“啾啾”的歡喜聲，一點兒都不害怕。
接著，小白雲變化出嬰兒般的手，順著青羽的小臂抱了上去，把臉蹭在上麵。
……安全帽/小白，青羽腦海裏第一反應就是冒出這個字眼。
裴深好笑地戳戳小白雲的臉，用手指逗逗它，直言：
“它還在就好，看起來挺精神的。”
“蠻可愛的。”
受到誇讚的小白雲“啾”地一聲長叫，飛出去直接趴在青羽的頭上，賴在上麵怎麽也不肯下來。或許受到神木氣息的影響，它歡喜異常地朝著神木方向像隻月夜之狼一樣長嘯不止。
不過一點威懾力都沒有，平添了些可愛。
“作為守護者，保護神木，保護伏魔塔，保護迷失之境，是缺一不可的職責。荊蘭長公主被困二十多年或許和你有關，幾天相處下來她人其實不錯就是管教嚴厲了些……”青羽施法術，水麵豎起一根冰筍，但過了幾秒又變回了一汪水。歎了口氣，他還是用了自己最擅長的法術，把裴深坐著的大石頭布滿了綠油油的青苔。
愛人勤加修煉，裴大閣主表示很欣慰。但對於青羽為南宮荊蘭的說辭，卻並不太感冒。
“不是我。應該是我們，神木具有意識曾用穿越時空之力送我們到達千年前的大陸。時空之差在所難免，在我們解決隱患的期間，這裏一旦被別人打上六方秘境的主意，神木所在便可能會暴露。”
青羽微顫長睫毛，說出了裴深想接下來說出的話，語氣有些不可置信：
“所以，神木找了個血脈相近的替代者，那個人就是你的祖母？”
裴深打了個響指，讚賞的眼光表示二者的心靈一點通真夠給力。
“理論上沒錯。”